第十七集 怎奈何、两重天

第十七集 怎奈何、两重天

第二天早上起床后,张绍华就觉得脑中很不清醒,像是仍在梦中一般。以至于6爷爷认为他病了,想给他号脉。张绍华推托说自己只是昨晚没睡好而已,也就没让6爷爷给他号脉。随便吃了些东西就与哲杰兄弟去了宗学府。

往宗学府的路上,张绍华竟在马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当时一松马缰绳,一头便倒在马背上就睡了,把依旧跟在三人身后的朋海和6得一吓了一大跳。朋海忙上前帮他牵着马匹,这也引来路人的侧目。走在前面的哲杰二人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时还奇怪路人们到底在看什么。

哲虎偶然回头,见张绍华竟在骑马的时候倒在马背上睡觉,一时间哭笑不得。对哲杰使个眼色。

哲杰回头看过去,这才知道路人到底在看什么,见张绍华在马背上睡觉的样子还满悠然的,笑着摇起头来。

到达宗学府门口时,谁都没说话呢,张绍华在马背上伸了个懒腰,一翻身,人正好落到宗学府台阶之上,再向前一步就进了大门。可他一睁眼,看到宗学府的大门时不由得愣了愣。一转身,看到哲杰四人又是愣了一下,然后是猛然醒悟,返身进了宗学府。

四人见张绍华这付表情,不觉都笑了起来。哲杰兄弟追进去拦住他,笑着问道:“你刚才做梦了吧?怎么那付尊容?”

张绍华打着哈欠道:“在家时,整天骑在水牛背上到处去,当然也会常常在牛背上睡觉。刚才在马背睡着了,还以为又骑在了牛背上,所以……”说着,不自觉得又打了个哈欠,此时才觉得头脑不似刚出王府时那样浑浑恶恶了,可整个人还是无精打釆的。

当天陈先生只是温习了些旧书,又指了几个题目让众贝勒贝子们做文章,自己则出去见一位同僚。

陈先生一走,年纪小的贝勒贝子就都开始胡闹上了。

张绍华勉强看完那本孤本书,大大地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用刚刚在书中看到的词句做起文章来。

正写着,陈先生带着位中年文官回来。

二人来到张绍华身前,陈先生指指张绍华。这文官伏身看了他一眼,起身轻声对陈先生道:“怎么是他?”

陈先生忙把这文官拉进内室。

张绍华并没注意二人的到来,自顾自的写着自己的东西。

内室里,陈先生问那文官:“你认识他?”

“年初乡试我亲点的浙江第一举人,我能不认识吗?”

“就是你说的那个把副主考当场气背过去的小神童?”

“就是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就是崇亲王收的那个汉人义子。”

“那个昨天在校场与鳌拜大打出手的,也是他?”

“应该没错。”

“鳌拜是谁呀?人称‘满洲第一勇士’。他才屁大点?就他也想跟鳌拜动手?”

“他就在那儿,你想知道就自己去问。”

“喂,你别推我。你知不知道年初时他什么样?面黄肌瘦,从水牛背上蹦下来时,差点没趴那儿;一身粗布衣裤比街边乞儿干净整齐外,和乞儿没什么区别。所以,副主考挺看不上他的;第一眼看到他,我都直摇头。可副主考对联一出,乡试的考题一拿出来,满场士子都傻眼了。最后一个对子不但把副主考给气了过去,当场就有两成的士子夹铺盖走人了……你说说,就这么个小傢伙,他能……”这文官就是年初乡试时朝廷派往浙江的主考官。

“众贝勒贝子们当时也在场,你还不信什么?今天早朝前你不是听满洲官员们也议论过吗?那你还不信?”

“虽说眼见为实,可就算亲眼看到,他也未必是真呢!”

陈先生一摆手,道:“不与你争。反正人就在那边,你自己看着办。”

那位主考官不得以又回到张绍华身前,伏下身冲他轻声叫道:“小猴子。”叫了两声,张绍华就是充耳不闻,还是闷头写着东西。

那主考官见张绍华不理自己,便拿起桌上的毛笔敲了他一下。

张绍华猛然抬头,怪叫:“谁偷袭我?”把旁边也在写着的哲杰吓了一跳。

那主考官怪声道:“我偷袭你。小猴子,跟我来个两耳不闻窗外事。”说着,把手里的笔丢回桌上。

张绍华怔了怔,看清眼前的人后,忙起身道:“主考官大人?对不住,没注意您来,失礼了。”

“这还像话。”

陈先生对张绍华道:“这位是礼部侍郎徐之章大人,管的就是科举应试。所以年初才会去浙江做乡试主考官。”转头问徐之章:“徐大人怎么叫他‘小猴子’?”

张绍华神情古怪地摸摸鼻子。

徐之章苦笑:“还不是那个老学究当时出得对联闹的!”

哲杰插嘴问道:“什么对联啊?”

徐之章对哲杰道:“大贝勒有所不知。年初下官与乌靳那老学究,还有两位同僚去浙江主持三年一次的乡试……”

“这我知道。”

“下官等人到杭州后,听地面上的人说,杭州出了位年方八岁,但已是博览群书,才华出众的孩子,这样的人下官怎能错过?

“所以,下官在开始考试的那天早上派人把那孩子带到考场去。

“可人一到,大家这么一看,谁都没想到,来的这位,骑着条老的快走不动的老水牛;一身粗布的衣裤,上面还打了好几个补丁;面黄肌瘦的,也不知多少顿没吃饱过了,从牛背上蹦下来的时候差点没摔趴下。您说,就这么个小傢伙,在您眼前,您会把他当成小神童吗?”

哲杰摇头。

“我们当时也这么想,乌副主考更是有气,随口便说:‘哪来的乞儿,轰出去’。说着就要叫人把那孩子往外轰。可那孩子不紧不慢地说:‘谁家的神童,请出来’。”

哲杰笑道:“看不出来嘛!”

“是啊!谁想得到?乌勒当场出了一联:‘小猴子摔摔跌跌下牛背,几日未食粟?’那孩子马上对道:‘老畜生磕磕碰碰进围栏,双眼可花?’”

众贝勒贝子轰然大笑。

“乌勒当时没气背过去,说:‘前日路过江边,见江边的柳树下停着渔船,船上还停着鸬鹚。这上联便是:江边柳,柳下舟,舟上歇鸬鹚。’那孩子接道:‘昨天和娘去邻村买兔子。回家时月亮已在半空了,路过村外池塘,见水中也有一轮圆月,娘的影子正好落在月影中,我这下联是:池映月,月里人,怀中抱玉兔。’”

陈先生笑道:“好意境。”

“乌勒之后又出一联:‘二猿断木深山中,黄口小猴子也敢对锯?’孩子对:‘一马陷足污泥内,没毛老畜生怎能出蹄?’乌勒当场晕倒。”

学馆内,众人笑成一团。张绍华对此只是耸耸肩。

陈先生拊掌大笑:“好一个没毛老畜生,一语道破乌勒的形象。”

徐之章指点着张绍华笑道:“小猴子呀小猴子,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张绍华平静地道:“否则读那么多书干嘛?”

众人倒地。

徐之章瞪眼问道:“喔!读圣贤书只为骂人不带脏字的?”

张绍华半真半假半开玩笑道:“就因为读了太多的圣贤书,所以骂人要是带了脏字,那不是有辱圣贤们的教化了吗?老子不是说过:智慧出,有大伪。”

众人再次倒地。

陈先生笑道:“好了好了。说实在的,谁不是从黄口小猴子长到没毛老畜生的?他自己先骂的人,反被气晕,自找的。”

徐之章叹道:“这乌勒从前朝万历年间开始,到他最后考中顺治八年探花那年,前后共考了七次会试,历时三十来年!那一年他五十七岁,三次落榜,两次三甲同进士,一次二甲进士,一次探花。”

陈先生嘲笑道:“他那时纯粹是抽风。”

徐之章笑道:“现在他还满得意自己当年一直考到探花呢!”

张绍华撇了一下嘴,道:“他真无聊,有那时间干嘛不好?”

徐之章问道:“小猴子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张绍华不屑地道:“我当然知道。那是这帮人吃饱了没事干。‘一举成名天下知’,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有那时间干嘛不好?当时若不是大人太过好奇,我才不会考那劳什子的举人呢!”

“不好吗?金榜题名,便有高官得做……”

“大马得骑。”没等徐之章说完,张绍华接道:“这有什么好的?正所谓:爬得高,摔得重。小心别把自己摔成肉饼。再说了,见了这帮贝勒贝子和那些比自己官大的人物,还不得忙着下马下轿给他们打千行礼?”

哲杰插嘴道:“徐大人见到我们可没给我们中的哪个人行礼喔!”

徐之章一怔。

张绍华对哲杰怪声怪气地道:“你们这么一大帮贝勒贝子的,他给谁行礼不是得罪其他人?所以,还是不行礼为好。要得罪全得罪了,不偏不移,足见大人为官公正。”陈先生又是一阵好笑。

徐之章骂道:“小猴子,今天我是服了你这张嘴,骂人不带脏,杀人不用刀。”说完,向众贝勒贝子团团打了个千,抬脚正要走,突然想起自己还有话没问,回身问张绍华:“昨天在校场与鳌拜打了一架的,是你吗?”

张绍华点头。

徐之章又问:“听说你还把鳌拜那匹宝贝马给弄死了?”

张绍华又点头。

“干得好!”徐之章再次问道:“你真的崇亲王的义子?”

张绍华这回好半天才很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徐之章才走出去一步,突又转回身来,从桌上拿起毛笔,又敲了一下张绍华的脑袋,之后丢下笔以最快的度离开。

出奇的被徐之章打到,张绍华大叫起来:“哇!徐大人又偷袭呀!”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陈先生笑道:“从没见他跑得如此之快过。”伏身看着张绍华,动了动眉头:“老畜生?还是个没毛老畜生,真亏你骂得出来。”没说完,众人又开始笑了起来。

哲杰笑道:“回去我一定要向阿玛说,想来阿玛定会笑翻天的。”

张绍华无所谓地道:“随你便,反正我要去找地方吃午饭了,顺便想些事情。”说罢,也不等陈先生会有什么反应,人已跑出了屋。

哲杰追出去堵住张绍华,道:“今天一定要带你去那家糕点铺吃糕点。”

那帮贝勒贝子们也跟了出来,都吵着也要去。

哲杰觉得好笑,道:“看来昨天你们是吃对了胃口,不然我说要去,你们怎么都跟了过来?往日这时候你们早跑没影了。”

张绍华回头看了一眼陈先生,见他在书案后一只手支着头在打瞌睡,不理会还再吵闹中的众人,独自一人出了学馆。

众人随哲杰来到八大胡同的一处名为“吴越斋”的楼下。

张绍华抬头见这家三层楼的“吴越斋”颇为气派,便问哲杰:“这就是那家糕点铺?”他把“铺”的音说的很重。

哲杰一时没反应过来,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家。”

张绍华没好气地道:“这已经不是铺子了,而是楼。”

哲杰仔细打量了这个他常来吃糕点地方,搔搔头,尴尬一笑,自嘲道:“看来以前我都是闭着眼睛来这儿的,我竟没注意它的外观。”

张绍华给了哲杰一个白眼。

众人下马,把各自的坐骑交给跟着的随行护卫、下人,一起进了“吴越斋”。

哲杰不等伙计过来招呼,便道:“去二楼雅座吧,上面要清静得多。”说着,先一步上楼去了。众人也不多说,跟着上楼。

来到二楼,众贝勒贝子三五成群的坐下,招呼伙计上糕点茶水,本就快满的雅座被完全坐满了。

张绍华觉得这里并不合心意,便问过来招呼的伙计:“你们这里还有没有更清静点的地方了?”

伙计一开口便是浓重的江南口音:“小爷,三楼雅间,很清静。”

“那就去三楼好了。”

伙计在前面引路,带张绍华上了楼。

哲杰拍拍已和两个狐朋狗友坐下的哲虎。

哲虎转头看看哲杰,见他打手势让他跟上楼去,转回头向那二人招呼一声,三人起身跟了过去。这二人其中一人是康亲王家的小贝勒,另一个就是前日招呼众人抢吃糕点的那个小贝子。

当四人来到三楼时,那伙计停在一处很别致的雅间前,张绍华已不见踪影。来到雅间前,见张绍华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各自坐下,伙计才进来给众人沏茶。

不等伙计有所表示,哲杰就道:“去把你们这儿的杭州糕点师傅叫来,就说各王府的贝勒贝子们要见他。”

伙计一听面前几人竟是王府里的贝勒贝子,马上行礼道:“小人这就去叫。”

哲杰对张绍华道:“这伙计来京城也有七八年了,可他还是一口江南腔调。你这刚才出家门的人,我怎么就从没听你有多少口音?”

张绍华淡淡地道:“即使在家里也只是偶尔会说几句,其它时候我都如此。”说话时他并没转过身。

那小贝子笑道:“听说吴侬软语很好听。”

哲虎接道:“只是有人不愿说罢了。”

这时,一名厨子匆匆进来,跟在身后的伙计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六七碟糕点。这家店的店主听说店里来了各王府的贝勒贝子,也匆忙赶了过来。

二人给众人行过礼,伙计已把托盘里的糕点一一摆上了桌。店主看了眼桌上的茶水,吩咐伙计去换上好的茶叶重新沏上来。

哲杰一摆手,道:“不用麻烦了。这儿就我们几个,其他人在二楼。”

店主一怔。

哲杰又道:“不必担心。你们的糕点我心里有数,不用再给他们准备什么好东西了。现在是我想……哦!不,是想让他吃到他想吃到的糕点。”指指仍站在窗前的张绍华。

店主和厨子还没说话,张绍华摇头苦笑一声,转身对哲杰道:“我早该想到,你把我拉来十有**没什么好事。实话告诉你,我想吃的在千里之外呢!”

厨子不以为意,道:“这位小爷,不是小人夸口,杭州及周边四乡八镇的糕点没有我不会做的。现在桌上的糕点就是杭州最有名的了。”

张绍华来到桌前,拿起一块梨花糕,一掰两半,吟道:“一夜飞雪满乡愔。转旅履、寻寒梅、总无影。过溪涧、翻青岭,豁然望去,雪压枝低,白裹红妆万朵现,皆傲然。”说着,把两块梨花糕摞一起放在桌上,又拿起一块枣色糕点,掰为两半,吟道:“红如裳,绿如玉,一半如你,一半如她,不分也不弃;红是你,绿是我,来去皆偕手,同心到奈何。”再次摞好放在桌上,又拿起一块黄色的糕点,也掰为两半,吟道:“穿金装,带银妆,怎奈何,却是两重天。一重人间天上,一重天上人间。”这回他没放回桌上,而是一口一块的把那糕点吃掉了。

厨子呆愣了好一会儿,突然道:“踏雪寻梅、红裳绿玉、两重天。你是……杭州城外二姓村张氏长房的张老夫人是你什么人?”

“我的祖母。”

“小少爷?!”厨子大喜,上前一把抓住张绍华双臂,连声问道:“她老人家现在身体可好?”

张绍华眼中流露出悲凉,淡淡地道:“七年前,祖母在祖父和父亲的灵前过世了。祖父和祖母是在同一天过世的。”

厨子一惊,放开张绍华,喃喃地道:“怎么可能?”

张绍华又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我娘也会跟我爹一起去的。”

“二十三年前,刚出师的我听师傅说起,城外二姓村长房长媳有一手祖传下来、只有长房长媳才会的糕点绝技,从不外传,而且只在村里祭祀时才会使用。当时我年轻气盛,不信邪,便去求艺。在村口跪了三天四夜,老夫人就是避而不见。后来,老夫人让人给我送来一碟糕点,还稍话说:‘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绝技,有的只是娴熟的技巧。这几块糕点就是你想学的绝技,你可以自己尝试着去做。只是味道,需要一些感悟。’老夫人还希望淘宝网女装天猫淘宝商城淘宝网女装冬装外套www.taobar8.com我能在做出糕点之后去看她老人家,可这么多年,我一直没能做出来。现在,我明白我为什么没能做出来了。”说着,转身冲出雅间。

张绍华又回到窗前,吟唱起了苏轼的那《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试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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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梦・桃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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