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飞机从空中降落,缓缓地滑行过纽约的机场跑道。

沈熙文随身的行李不多,一路排队等候,许久才走出了海关检查台。

出口处早已挤满了等候接机的人群,有人拿著白色的纸牌,上面写著要接机的人名,有人伸长了脖子等待久未谋面的亲人。

沈熙文背著旅行袋和拖著一个小型的行李箱,站在不显眼的地方静静地观看所有的人。

杜爷爷已经连络过了纽约方面的朋友,请人在纽约等沈熙文的到来,并且安排她到杜仲扬的公寓安身。

“沈小姐!沈小姐!你就是沈熙文小姐吧?”

一个看似二十五、六岁的瘦高男人,长相十分清俊,在入秋的纽约穿著一件最寻常的挡风夹克,绽开亲切的笑容,在她的身后点了点她的肩膀问。

沈熙文回头惊喜的说:“我就是。”

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为了爱情走天涯的勇气,几乎在她走下飞机的那一刹那,就全都要瓦解放弃。

为了爱情需要多大的勇气呢?一个从未出过国的女孩,为了寻找爱人,只身来到了一个语言文化完全不同的异国。当她一脚踏入了这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她开始感到害怕……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击而来。

如果找不到仲扬要怎么办?

如果仲扬发生了意外,她要怎么办?

如果仲扬出事了,她又能怎么办?

沈熙文毫无把握,毫无自信能够处理这些如果,她根本不知道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所有的疑惑和不安,全都只仗著对杜仲扬的感情而支撑下来的。

“沈小姐,我是李律师的助手,我叫得安。我们走这里——”男人自我介绍,绅士十足的拿起沈熙文的行李,手指著前方带路。

“哦!谢谢你来。”李律师是杜爷爷的老朋友,杜爷爷打电话求助,请朋友们四处打听杜仲扬的下落。李律师是个有名气的大障师,几乎每天都要出庭应付官司,只好请自己的助手帮忙沈熙文。

“别客气,我老板交代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做好。车子就在前面,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先带你到杜先生的公寓。”

沈熙文下了飞机就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彷徨无助,得安的出现显然是个得力的助手,能够替她找到杜仲扬。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行驶到中央公园西区的旧建筑前面,虽然看似老旧但还是有著当年优雅风格,整栋大楼有八层楼,住著约二十多户的中上家庭和单身贵族。

“这里就是费克斯公寓,整栋大楼都是杜仲扬的。我听说八年前杜先生从一个退休的老先生手中买下来,经过他的整修,现在是炙手可热的公寓。”得安和沈熙文走下车,站在大楼前面。

沈熙文仰起头,陷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

这里是杜仲扬在纽约的家,一个她从来无法想像和接触过的地方。或许杜仲扬就在咫呎,她屏住了气息,此时此刻从来没有让她如此期待过。

沈熙文走上台阶,拿出口袋里面的一张纸条,上面是这栋大楼的地址和入口的密码。

沈熙文和杜爷爷在杜仲扬房间的抽屉里面找到了这栋公寓的所有资料,里面还有一副备份的钥匙,还有他在纽约和其他地方投资的细目。沈熙文不懂那些难懂的契约文件,只有抄下地址和资料。

她按了按纸上的数字,大门应声而开。

他们走向电梯前面,古典带有优美线条的电梯铁门,沈熙文不熟悉如何操作,得安大步走上前,推开了电梯前的铁门,他先踏入电梯内等待沈熙文,两人一同来到了最顶楼。

沈熙文看了看门牌号码,拿出钥匙打开。

得安随后拿著行李放在大厅,他很快地走到其他房间看看,确定整个公寓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熙文的思绪混乱,她还来不及环顾四周,得安走出房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好了!你先休息,四处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明天一早八点到门口等你,我可以带你到几个朋友那里帮忙寻找杜先生,我的老板也会托人打听消息,必要的话,我们可能要报警。你放心——杜先生不可能失踪的。”

“报警?失踪?”这些字眼第一次钻进了沈熙文的脑中,第一次她感到除了找不到杜仲扬的紧张之外,又多了一项恐惧的感觉。

沈熙文又道了声谢,她望着得安走出门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倏然发现,现在真正是一个人了。

她呆呆地立在玄关,希望听到公寓里面能够传来一些声响,她开始注意到公寓里面的摆饰。

触目所见的就是摆在客厅里面一组深蓝天鹅绒沙发,墙边有个中国式的暗红酒柜,地上还铺著抢眼的印度毛毯,她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先到哪一个房间查看才好。

沈熙文的脚步还来不及移动,突然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喀!”沈熙文看著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心几乎要跳出了胸口。

大门倏然打开了!

客厅内两个女人惊讶地望著彼此。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打开大门的女人,手握著一大串的钥匙,挺直地站在那里大声询问。

沈熙文还在震惊中,张大眼睛看著这个五官艳丽的东方女人,说著一口字正腔圆的中文。沈熙文嗫嚅地说:“我……”

我是杜仲扬的谁?我能够说我是谁?沈熙文在脑中寻找适切的答案。

未婚妻吗?杜仲扬只是在离去的前一天送她一枚戒指,他们之间婚约的关系还没有正式公布过。

女朋友吗?她和杜仲扬不过才交往三个月,或许他在纽约的朋友都还没有听过有沈熙文这样的女朋友呢!

“你是怎么进来的?”眼前的女人得不到答案,眼眉间已经藏不住愤怒的神情,她大声的询问。

“我有钥匙。”沈熙文有些畏怯的说。

二十三岁的沈熙文,面对一个年近三十的明艳熟女,两人面对突发的状况,反应的程度似乎马上就见高下。沈熙文毕竟第一次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遇见不太友善的女人,她整个神经紧绷,平日敏捷的反应和智慧在这里全都消失无踪。

“你怎么会有仲扬的钥匙?”那女人质问。

“是杜爷爷给我的,大家都在找他,他的家人都很担心……”沈熙文说。

“杜爷爷?那个老糊涂——原来你是他们杜家的人派来的。”女人轻哼一声,语气带著轻蔑不屑,她开始从头到尾仔细打量著沈熙文。

两个女人各怀重重的心事怔怔地望著对方,一阵令人窒息的寂静,沈熙文打破沉默问:“请问,你知道仲扬在哪里吗?”

女人深吸一口气,举手整了整自己的头发,这时候,沈熙文才发现对方手腕的部分绑著白色的绷带,她的额头上还带著一丝伤痕,她似乎曾经受伤还在治疗中。

“仲扬在哪里,只有我知道——可是你要先告诉我,你是他的谁?”女人语气蛮横的说。

“我……我是仲扬的女朋友,我叫沈熙文。”沈熙文还不习惯这样称呼自己,当她的手碰触到胸口上的那枚戒指,她似乎又多了一份鼓舞。那一夜当杜仲扬送她戒指,她还是没有勇气套在自己的手指头上,毕竟五克拉的钻石戒指实在是太显眼了。爱情会让一个女人变得虚荣,而个性低调的沈熙文似乎还没有那份勇气来承担。所以她在回家的那一夜,将戒指圈在项炼上,紧贴在自己的胸口。

“哦!我是仲扬的妻子,我叫琳达,怎么样?是不是比女朋友还要有地位些?”琳达手插在腰上,一副神气自负的表情。

“妻子?”天啊!杜仲扬的妻子?!这两个字怎么也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从一个陌生的女人口中说出来。沈熙文犹如晴天霹雳,两脚钉在原地动也无法动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从脚底流尽。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仲扬他的家人怎么都不知道?”沈熙文问。

“我说过!那个病恹恹的杜老头是个老糊涂,他怎么会知道?”

“不可能……”沈熙文拿喃喃自语,怎么都不能接受这个陈述。

“怎么会不可能?杜老头子又知道什么?他和那个妹妹小黛都是仲扬的拖累,从来不关心他,从来不了解他,可怜的仲扬,还有个败家的爸爸,除了杜家从前的名气,他从来不曾冀望杜家可以帮他什么,这一切要不是我,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力建立起来?”

“这一切?”杜仲扬的投资王国,难道是靠这个女人建立的吗?沈熙文还是不能置信。

“对!这一切!仲扬为了维持杜家一贯的富贵作风,他死命的工作,只是为了给杜老爷和小黛一个优渥的生活。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是我教他很多投资方面的知识,我们可以说是非常亲密的工作伙伴,也帮他介绍成交许多千万元的交易。光是这一栋大楼就让他赚进了几百万美金,很多房地产都是靠我的眼光赚大钱的。我在纽约华人圈子里,也算是有名的人物。”

琳达避掉许多细节,她交游广阔,相对地,许多丑闻也在华人区中广为流传。她曾经是几个大老板的情妇,由于她聪明灵敏,身处在权力和财利的中心拚命吸收许多经验。不久前才去世的丈夫,听说也是她耍了不少手段才得到手的。一个接收不少遗产的新寡妇偏偏心中只爱慕杜仲扬一个人。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杜仲扬感激好友兼投资伙伴的情谊,所以才会一直和琳达有往来,两人无可避免的接触,自然让琳达产生了许多遐想。

“可是我们从来不知道你和仲扬的关系。”熙文说。

“那有什么奇怪的!仲扬知道那个老头子不会接受我,所以索性就不说了,反正我也无所谓,这样反而省了连络感情和应酬的麻烦,我只要他常常回来这里就好了。”琳达耸了耸肩说。

“你认识杜爷爷?”

“我的婚礼上见过他,死了丈夫的时候也见过,大家都没有好印象。”琳达挥了挥手,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沈熙文静静地聆听,但很快就问出琳达话中的疑点。“为什么杜爷爷不会接受你?”

“因为……”琳达沉吟半晌,正在考虑要不要说太多,深思许久后,她说:“因为我曾经是别人的妻子,从前的名声也算太辉煌了,这就是为什么。像杜家那种有头有脸的家世,是不会接受我这种女人的。”

“你和杜仲扬结婚了,你有什么证明吗?”沈熙文又问。

琳达似乎有些恼羞成怒,她想不到会被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质问问题。

她两手插腰,伸手到自己的手提袋里面搜寻,刹然拿出了一个皮夹,气呼呼的从皮夹里面拿出了两张照片说:“我有结婚照,还有全家福照,这样够了吧?”

沈熙文想要掩饰自己颤抖的手,可是怎么都掩盖不住,她看到自己接下了琳达手中的两张照片,她还看到照片在手上不停的颤动著。

她低头望著逐渐蒙胧的照片,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是他!是杜仲扬!没有错!他穿著黑色正式的西装,站在一个笑容灿烂美艳的新娘旁边。另一张是杜仲扬抱著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琳达斜倚在他的肩膀上,一家三口对著镜头开怀大笑。

“孩子?他竟然还有孩子?!”沈熙文盯著照片上可爱俊秀的小男孩。

杜仲扬不只瞒著她结过婚,他还有个小孩。他们好幸福……好快乐……那么……

她在这里做什么呢?沈熙文踉跄的震动一下,她走到沙发椅后,紧握住椅背,想要支撑住自己的重量,深怕一晃眼,就要昏厥在此。

“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有关系。”琳达看见沈熙文的颓丧萎靡,柔弱地似乎吹一口气,就要昏倒在地,琳达开始感到于心不忍,口气也软了下来。

“你回去吧!我会告诉仲扬,你们在找他——唉!仲汤就是这样,工作一忙,就什么都忘记了。你放心,台湾方面的开销还是会照常汇入银行,你可以回去告诉杜老头,叫他不要担心。还有——这一次仲扬或许会停留久一点才回去,他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来来去去的浪费时间。”

“难道连打个电话也没有时间吗?”

“或许他在逃避吧!逃避什么或许你最清楚。”琳达语意双关。

逃避我吗?难道杜仲扬回到了纽约,才发现向自己求婚是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因此才会选择逃避吗?沈熙文不禁这样怀疑。

“他在哪里?”沈熙文最后的一线希望,就是能够再见到杜仲扬一面,她希望所有的事实能够从他的口中亲自对她说出来。

“他现在不在纽约,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沈熙文紧咬著下唇,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她挺了挺胸膛说:“哦……请你……请你转达他,请他打电话回家,因为他的家人都很担心他,他们也许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杜爷爷和小黛都很爱他……都……”

沈熙文语气哽咽,说到了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

琳达终于起了怜悯之心,她说:“我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会相当震惊,如果你今晚没有地方可去,那么你可以先留下来一个晚上再走。”

“不用了!我现在就走。”沈熙文提起行李的拖把,扶正肩上的背包说。

“你有地方去吗?”琳达问。

“有!当然有,我有朋友……我走了!”沈熙文说完,她拖著行李,几乎是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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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八点,得安准时开车来到了公寓的大楼门口。

得安停好了车,走上台阶,看不到沈熙文在门口等他,他看著门边的对讲机,手指头一个个地寻找号码。

突然,他不经意的望进玻璃窗内,发现了大门玄关的沙发椅上坐著一个人影,细直的长发和纤瘦的身材,得安认出沈熙文一身鹅黄色的上衣和牛仔裤,正是她昨夜到达时的穿著。

“难道她一个晚上都在那里过的?”得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敲了敲玻璃门,埋首在墙边的女孩迅速的抬起头来。

得安看到了一个哭红眼的女孩,缓缓地站起身,拖著行李袋走到门边打开大门。

“你怎么在楼下?怎么没有睡在杜先生的公寓里面?”得安看著沈熙文走出门外,她似乎毫不留恋,头也不回的直往前走。

得安赶紧替沈熙文拿起行李袋,跟在沈熙文的身后,两人走下了公寓的台阶。

“到底怎么了?”得安拉住了沈熙文的脚步。

他走到了沈熙文的面前,看到一个满脸疲惫哭红双眼的女孩。

沈熙文低下头,不愿得安看见自己的懦弱和悲伤,她别过头语气哽咽的说:“对不起,我们可不可以先离开这里?”

“我的车子在那里!”得安指了指车子停靠的方向。

沈熙文加快了脚步。

她站在得安的车子前面,突然放声大哭了起来。

得安靠近她,手碰触到她的肩膀,很想说些安慰的话。

许久,得安才听见她说:“请你载我到机场,我要回家。”

“为什么呢?你才刚来,都还没有见到杜先生。”得安问。

“我见过他的太太了——”沈熙文将昨夜和琳达的对话大略的述说一遍,得安并不认识杜仲扬,但是也忍不住替沈熙文感到忿忿不平,一个深爱他的女孩大老远的来到这异国要寻找他,想不到却听到了这样惊人的消息,这个杜仲扬真是个负心的男人!

得安摇了摇头,不知道要如何安慰沈熙文:心中感到同情又心疼。

“我想……我还是打电话给李律师,向他报备一下。”得安拿起手机准备拨号。

“下用了!我要回去,回到台湾我会请杜爷爷打电话向他道谢,我不想再麻烦你们了。”沈熙文已经哭了一个晚上,现在的她一心只想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好吧!”得安只是奉命行事的人,他听到沈熙文的要求,也只有听从。

二十分钟后,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

沈熙文看著车窗外急飞而过的景致,这无缘的地方,她无缘去多了解,就已经要离开了。

早晨的天空灰蒙蒙地就像她的心情。

他们正往机场的方向行驶,而她的心却还留在这里。

她回想起杜仲扬曾经在杜家说过——

傻瓜,这里就是我唯一的家,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想回去的地方。

他的话还是如此清晰,仿彿是昨夜才刚说过的话.现在又想起来,就好像杜仲扬就在车内提醒了她一样。车子一直往机场的方向前行,沈熙文突然回想道这些话,有如当头棒喝!

“不行!我怎么可以害怕?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找不到仲扬,我不能就这么离去!我要从他的口中听到所有的答案,我不能就这样退缩,我不能这样就走!不行!不行!”

突然,沈熙文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心意一但确定,就不会再改变。

“得安,我要回去。”

“我是要带你去机场。”

“不!我不走了!我要找到仲扬,我要留下来找到他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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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安将沈熙文安顿在市中心的饭店里面,这附近住著许多杜仲扬工作圈的朋友,他们两个人循著地址和资料,一个一个打电话或亲自拜访打听。

当天沈熙文安定下来以后,即马上打电话给杜爷爷和自己的家人报平安。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她编了个理由,对他们说杜仲扬不在纽约,过几天才会回来。

得安的老板李律师是个成功的大律师,在纽约熟识许多人事,他经由杜老爷的请托,派他的助手全力协助沈熙文。

三天了,得安终于从李律师那里得到了杜仲扬的消息。

得安一大早就来到了饭店。

“熙文,我们找到杜先生了。”得安和沈熙文相处了几天,两人已经有相当的情谊,得安已经开始直呼熙文的名字。

“在哪里?”沈熙文几乎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这三天除了寻找杜仲扬的时间以外,沈熙文几乎都足不出户的在房间里徘徊等待。

“你不要紧张,我们马上去看他。”

“好!”沈熙文抓起手提袋随即和得安离开饭店。

一路上,沈熙文不断地询问消息的来源,不断询问杜仲扬到底在哪里,得安都只是凝重的望著她不说话。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著沈熙文。

她害怕答案,问了几次得安总是欲言又止,她终于沉默了下来。

他们来到了一家大医院前。

得安和她走出停车场,进入医院前,他握住了沈熙文的手说:“熙文,你一定要坚强,杜先生他就在里面。”

“他还活著吗?”这是她唯一祈求的。

她愿意用一切来交换他的生命,只要他平安就好,她什么都不求了!沈熙文沈重的问得安。

得安浅浅地微笑说:“还活著。”

得安看到沈熙文紧绷的神色松懈了不少,他静待她情绪平静下来后,带领著她走到医院里面的等候区。

“先坐在这里,我慢慢告诉你。昨天晚上我已经来过了——”

沈熙文惊呼一声。“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只想先打听好所有的事情,而且当我厘清楚以后,已经很晚了,不如让你睡个好觉,这样你还会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工作。”

“什么工作?”

“照顾杜仲扬,帮助他复原。”

得安开始叙述他所知道的所有细节——

一个多星期以前,杜仲扬开车,急驶在高速公路上,车上还有一个乘客,那就是琳达。

两人似乎在车上发生了争执,杜仲扬在分心之下,车子开入了左侧车道,幸好他反应快速,闪过了迎面而来的车子,却撞进了左路肩的护栏,整个车头被挤扁,杜仲扬的左脚骨折,头部严重内出血。

“天啊——”沈熙文听到这里,感到自己好像就要崩溃了。“头部严重内出血”,这几个字就像一把冰冷的短刀,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口,比她听到杜仲扬结婚了,还要令她震惊,令她痛苦。

几个护士从他们的眼前小跑步的走过,得安继续叙述下去——

由于车子撞击的部位在左前方,坐在旁边的琳达奇迹似的只有轻微的脑震荡以及一些皮肉伤。

杜仲扬脑部出血,医院紧急动了脑部手术,在他的脑壳上开一个小洞,插入导管来监测头颅内压。

他被送入医院后,一直都是琳达在照顾他。

车祸后的这一段日子,琳达主动替他管理纽约的事务,有人询问他的消息,琳达都一直小心的隐瞒,不愿车祸的事件曝光,以至于杜老爷在台湾托人打听,一直打探不到真实的消息。

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杜仲扬大部分都处在昏迷的状态。此时,琳达也堂而皇之的住进了他的公寓里。

“熙文,那个女人并不是杜先生的妻子。”得安迫切地想要告诉她。

“那么她又是谁?”

“那个叫做琳达的女人,是杜先生从前投资伙伴的妻子,他还曾经做他们的伴郎,也是他们孩子的教父。一年多前,那位伙伴生病去世,杜先生受好友之托,一直在照顾著他们母子——这几年,他回来纽约,琳达一定会来找他,毕竟他们有许多共同投资的生意。我找到了一个和杜先生有多年交情的朋友,向他打听后才知道,那个女人一直爱著杜先生,只是杜先生对她只有兄嫂的感情,没有男女之情。”

“请带我去看他!”沈熙文再也无法等待,从等候区的座椅上站了起来。

两人走到特别病房的楼层,得安到柜台向护士说明,又回头指著沈熙文的方向,解释她是杜仲扬的家人,希望以后能够来探望照顾他。

护士猛点头,对著他们指著走廊尽头的方向。

得安回头带领著沈熙文到杜仲扬的病房。

他轻轻地推开房门——

病房里昏昏暗暗,床边的窗帘因为夜晚拉上,早上还来不及拉起,帘缝中透出了柔和的阳光。

沈熙文看到了杜仲扬。

外面世界的纷纷扰扰都影响不了他,那安祥宁静的脸庞,恍若只是睡著了一般。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嘴巴及鼻子都插了管子。

她缓缓地走到床边,站在他的身边,伸手握住他的手,感受他的体温。

好长的一阵沉默,沈熙文闭上了眼睛,因为忍住哭泣,双肩不停的颤抖。

她有种想要大声叫喊他的冲动,这几天来的担忧和疑惑终于得到了答案。

她低头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仲扬……我来了,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可以一起回家。”

当天,接近中午的时候,一位物理治疗师来帮杜仲扬伸展四肢,免得在昏迷中肌肉和关节的功能会退化。

当物理治疗师离去以后,沈熙文开始复习治疗师教过的每一个动作,以方便往后的每一天,她可以自己替他作物理治疗。

“你在这里做什么?”

沈熙文猛然回头,看见琳达站在病房的入口,惊讶的看著她。

“你看到我在做什么。”沈熙文心跳得厉害,但是还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怎么敢来这里?我要叫护士赶你出去!”琳达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身就要往病房外走。

沈熙文深吸一口气,她深知必须为杜仲扬站出来,她不会再轻易退缩。

“琳达,该走的人是你。”

琳达不敢相信,她停下脚步问:“你说什么?”

“我说该走的是你!”

“你竟敢说这种话,你不知道我是杜仲扬的谁吗?”琳达破口大骂,完全看不出心虚样。

沈熙文走近琳达,神情平静,毫不畏惧地开口:“琳达小姐,你不是仲扬的妻子,你的孩子也不是仲扬的。请你回去把东西收拾好,离开仲扬的公寓。从今天起,由我照顾仲扬,你可以不必再来了——而且,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琳达吓了一跳,几天前看到的那个柔弱无助的女孩,今天已经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坚强无惧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编织的谎言被揭穿了,看到沈熙文自信的表情,她不禁退缩了——

“你、你以为你是谁,可以这样跟我说话!”

沈熙文挺了挺胸膛说:“我是杜仲扬的未婚妻。”

她将手指举起,让琳达看仔细她手指上套著的五克拉大钻石戒指。

琳达两眼瞪得又大又直,眼神中透露出得不到的饥渴,那闪闪动人的钻石如此耀眼,如此令人心动。

这是杜仲扬爱的定情物,她是杜仲扬想娶的女人。琳达很想再作最后的反击,但是她知道最终还是无望,因为只要杜仲扬醒来,她的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这几天能够完完全全的拥有杜仲扬,对琳达来说,已经是太过于奢侈了,她心底深深明白,杜仲扬从来没有爱过她,有的只不过是受好友之托的责任而已。

天知道有多少念头在琳达的心中挣扎,有多少话她还想反驳,但是到最后——

琳达终于放弃了。

“我知道了……我把他让给你好了。”琳达还是一副骄傲的神情。

“你没有让给我,是他选择了我。”沈熙文犀利的回应她。

沈熙文在医院的第二天。

她俨然成为一个训练有素的专家,当杜仲扬还昏迷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她不断地在他的耳边轻声呼唤他。

早上医生来查看过,得安当时也在场,他替沈熙文翻译了许多难懂的医学名词,沈熙文囫图吞枣的吸收,认真记下所有的病情状况.

她很快连络杜爷爷和小黛,跟他们说明仲扬的伤势,她尽量将伤势轻描淡写的带过,就是怕杜爷爷过于担心。

她也打电话回家,意外发现爸爸和哥哥、弟弟竟然偶尔会到杜家探望杜爷爷。小弟杜熙政还会关心小黛的功课,不时在电话中或电脑上交流彼此的学习心得。

家人就是能让她更坚强的精神堡垒。

知道在台湾的亲人都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她就更能够全心全力地照顾杜仲扬。

杜仲扬的伤势正逐渐复原,她在医生和护士离去以后,继续替杜仲扬做起复健的工作。

她握住他的手指,一只一只地揉捏扭转,将他的手指向前向后地摇动。她趁这个机会,悄悄地研究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发现他的右手臂上有几颗黑痣,肩膀上还有几个已愈合的粉红色伤疤。

这是种全然不同的亲密行为,从前杜仲扬拥抱亲吻她的时候,她总是处于被动,甚至于会闭上眼睛享受他的爱抚。

现在,他们的角色对换了,杜仲扬处于被动的角色,让她尽情地体会研究他的身体。

沈熙文发现,自己对男人再也没有恐惧,从前只要男人靠近,她总是会嫌恶地保持距离,她总是以为男人一无可取,脑袋里面只有情色和美色。

但是,现在,她的想法改变了。

如果用爱的眼光来看自己心爱的人,那么每一寸、每一个部位都是艺术的结晶,爱人的身体是朝拜的殿堂。

她专心替杜仲扬活动四肢,心神早已和他融为一体,和他一起在另一个世界里面翱翔。

“仲扬,我在这里……我从好远好远的地方来找你,你要快点醒来,我们一起回家,一起……永远永远在一起!不要迷路,快点醒来,快点回来,我在这里等你,我在你的身边,我爱你,你感受到了吗?”

突然——

沈熙文感觉到杜仲扬的手似乎轻轻地回握住了她的。

“啊!仲扬!”

杜仲扬的手又动了一次。

“仲扬!仲扬!你醒了吗?是我!是熙文,我在这里……”

床边的仪器显示起了变化,沈熙文用力按下了叫唤护士的按钮。

没有多久,护士和住院医师都在床边检查萤幕上的数字跳动。

“感觉到了!他的手在动,我又感觉到了!”沈熙文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他的手一次又一次的紧捏住她。

“他的血压升高,心跳也渐渐恢复正常了!”护士说。

医生靠近杜仲扬,用手指撑开他的眼皮,仔细查看他的反应。

确认了一会儿,终于,医生笑著说:“恭喜,他的心跳已经稳定,很快就会醒来了。其实他的复原情况相当好,只是一直都不愿意醒来。”

熙文很仔细的倾听,一时却无法开口,眼底已经盈满泪水。

“那是因为他一直在等心爱的人来啊!”一旁的护士也为她感到高兴,跟著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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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扬脱离昏迷以后,医院就将他移到了另一层楼的病房,小心的观察他复原后的反应,确定脑部手术没有留下任何不良的后遗症。

这几天中,熙文一直都在杜仲扬的身边形影不离,得安和李律师也时常来到医院探望他们,提供他们所需要的资讯和物品。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杜仲扬失踪的这几个星期,几乎把杜家的人都急疯了,也因为如此,杜爷爷和小黛才惊觉杜仲扬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是无法取代的。而熙文更已经是杜家不可缺少的支柱。

杜仲扬清醒以后,随即有警察前来询问问题,他们需要把车祸的经过作成笔录。

杜仲扬清晰地回想到车祸发生的那一刹那——

原来,他来到纽约处理几笔投资款项,正准备好要将琳达的部分汇到她的帐户,但是琳达来电说数字有些出入,需要他出面亲自解释。

他知道无法再逃避琳达,只好和她约定好时问一同出来。琳达建议他开车接她,然后再到市区外较为僻静的地方约谈。

他和琳达过世的丈夫有许多共同的投资事业,为了和琳达撇清关系,他决定将他的部分股份转让给他人。琳达不肯答应,威胁又利诱,还是无法改变他的计划,两人在车子里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琳达情绪失控,大声对他倾诉自己强烈的感情,为了得到他,她愿意付出一切、舍弃一切,她无法接受他竟然爱上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家庭教师。

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女人,就这么轻易的抢走了她的最爱!

琳达怎么能够甘心?她在车内大吵大闹,甚至抓住了杜仲扬的手恳求他改变心意。

杜仲扬为了闪躲她,不小心将方向盘猛力的往左边转,车子失控的冲入对向车道,他闪过了几辆来车,却还是重重地撞上了高速公路旁的护栏。

警察将车祸现场发生的状况作了详细的笔录,当警察离去以后,熙文才缓缓说明自己来到纽约后发生的事。

当熙文说到来到纽约遇见琳达以后,她绝望地要回台湾,请求得安送她到机场的时候,她几乎就要崩溃了。

幸好爱情带给她无比的勇气,让她改变主意留下来。

杜仲扬看到熙文叙述这一段过程,眼眶泛著泪光,知道让她受苦了,忍不住心疼地拥住了她。

“熙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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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怕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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