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体育课结束，池俊佑把头伸到水龙头底下，痛痛快快地冲凉。

一条手帕伸到他眼前。

「俊佑——」苏涯怯怯地说：「擦擦吧。」

池俊佑笑着接过，「谢谢了。」

苏涯站在他面前，不停地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韩小玫突然出现，一把夺过手帕，摔到苏涯的脸上。「忘了我的话了吗？死丫头！」

「不，不，你误会了，我没那个意思，我是有事想求俊佑。」

「俊佑？」韩小玫冷笑，「叫得多亲啊，俊佑也是你能随便叫的吗？」

池俊佑怒喊一声：「小玫！」

韩小玫气呼呼地退到一旁。

「有什么事快说。」

「俊佑……」苏涯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我……我……」

「你什么？再不说我走了！」池俊佑不耐烦起来。

苏涯垂下头，低低地说：「借我一些钱好吗？」

池俊佑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就这事？需要钱为什么偏偏找我借？」

「她故意找借口接近你！」韩小玫恨恨地接话。

「我要的钱不是小数目，我知道你家很有钱，只有你能借得了我。」

「多少？」

苏涯轻轻地抽泣起来。

「说啊！我没耐性在这里浪费时间。」

「五万。」

「五万！」韩小玫叫起来，「你当俊佑是你的提款机吗？」

池俊佑对韩小玫摆摆手，「为什么要这么多钱？」

「请你帮帮我，我会打工赚钱慢慢还你的。」苏涯哭着说。

「为什么一下子要这么多钱？马上回答，否则一毛都不会借你。」

苏涯止住哭泣。「我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好吗？」

「快说。」池俊佑火大地喊道。女孩子真是麻烦，说个话真费劲。

「我家在乡下，虽然我在这里读书是减免全部费用的，但即便是这样，父母给的那点钱也不够我平时的花费，所以从高一开始，我就在一户有钱人家里做钟点工。可昨天主人突然说她从国外买回来的戒指不见了，并说这家里平时除了我根本没有外人来，一口咬定就是我偷的！他们给我三天时间，要嘛把戒指交出来，要嘛原价赔偿，否则就要报警。」苏涯放声大哭。

「是你干的吗？」池俊佑问。

苏涯拼命的摇头。「不是，真的不是！」

「那让他们报警好了。」池俊佑转身要走。

「不能报警！」苏涯拉住他的衣角。

「既然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警察正好能证明你的清白。」

「那样的话、那样的话……我父亲就会知道这件事的！他身体有病，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就算到了警察局，我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谁会相信我？谁会相信我？」

「老师相信你！」容爱不知何时已站在苏涯的身后，她走上前，轻轻地擦去她满脸的泪水。「老师相信你！那种被人冤枉、有口难言的感觉，老师很清楚。」说着，她狠狠地瞪了池俊佑一眼。

池俊佑笑起来，「那就请伟大慈爱的容老师帮助你吧，我这个没什么用的小人物这就退场。」

「我当然会帮助她！」

池俊佑看着她的脸，那脸上分明清清楚楚地刻着「我没钱」三个字。他顽皮地对容爱行了个军礼，「老师，加油！」

「老师真的会帮我吗？明天晚上就是最后期限了。」苏涯抽泣着。

「当然、当然！你相信老师！」容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bbs.fmx.cn＊＊＊

晚上，容爱家里。

「姐，你现在有多少存款？」容爱突然停下筷子。

「一、两万吧。」容情吃着饭，随口答道。

「这么少。」容爱失望透顶。「我们家这电视还能值多少钱？」看到电视，她的眼睛一亮。

「这么老的电视能值多少钱？能卖个九百块就不错了。」

「那冰箱呢，这可是去年刚买的！」容爱不死心。

「冰箱？」容情察觉出不对劲。「你需要钱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看你好像要把家给卖了。」

「不是我要钱。」容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容情叹气道：「小爱，你要帮学生没错，但也得量力而为。你看看咱们家这个样子，就算是你把这个家卖了也凑不出五万块钱来；再说，你真的就这么相信她没有偷戒指吗？」

「我相信！」容爱重重地点头，「我看过苏涯的资料，她虽然家境贫寒但品学兼优，绝不是会偷东西的那种人。」

「好了，你把我那两万块拿去吧。帮学生，尽力就好；我们能做到的也就这些，别的真的无能为力了。」容情起身收拾碗筷去了。

容爱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苏涯满是泪水的脸。

她走进客厅，凝视着墙上父母的遗像。

「爸爸、妈妈，你们会支持我、谅解我的，对吗？」

＊＊＊＊＊＊bbs.fmx.cn＊＊＊

翌日，容爱匆匆地走进学校。

「小爱老师！」

池俊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容爱皱了皱眉头，「以后不要像这样排成一条直线在学校走，你们不着急去上早自习没关系，可别挡了后面同学的路。」

「你管的还真多！」池俊佑笑着走近她，小声说：「钱凑齐了吗？」

「那当然！」容爱得意洋洋地说：「下午就能拿出钱来。还有，学生别老记得钱的事，会染上铜臭的！」她春风得意的对后面的同学摆摆手，「同学们，快点进教室自习哦！」

池俊佑看着她蹦蹦跳跳地走远，自语道：「难道还真是有点钱？不像啊！」

他的肩膀突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喂！小男朋友！」容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你们容老师呢？」

池俊佑指了指前面，「刚走过去。」

「天杀的！」容情拔腿便要追。

池俊佑拉住她。「出了什么事？」

「大事！她要帮学生，我把所有的积蓄都给她了！可为什么要拿父母的遗物？值多少钱不是重点，可……」容情哽咽了，「看我不打死这个败家的丫头！」

「你先冷静一下。」池镇碰巧经过，听到了这番话。「我是这学校的校长，你先不要急，去我办公室慢慢谈。」

容情点点头，随他走向办公室。

「帮学生居然要卖父母的遗物？」

周围的学生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当自己是天使吗？」

「全都给我闭嘴！」池俊佑大吼。

四周马上变得悄然无声，大家呆呆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你们是来上学的还是来做长舌妇的？以后谁要是再敢议论这件事试试看！听到了吗？」

「是，听到了！「大家整齐划一地大声回答。

池俊佑拔腿向教室跑去。

「苏涯呢？」

「你找苏涯那个丫头干什么？」韩小玫挡在他面前。

「别挡路！」池俊佑一把推开她，却见苏涯满脸兴奋地走了进来。

「跟我来！」池俊佑街上去，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苏涯看着被他握着的手，红着脸问。

「拿钱啊，你不是需要钱吗？」

「谢谢你关心我。俊佑，不过已经不用了。」苏涯满心欢喜。

「怎么？」

「那钱现在就在容老师那里，她说下午就带我……」

「你怎么能要她的钱？」池俊佑甩开她的手，冲出教室。

「怎么了？」苏涯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

＊＊＊＊＊＊bbs.fmx.cn＊＊＊

「好了，姐姐，回家再好好骂我好不好？」办公室内，容爱对着电话不停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我……」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池俊佑像阵风一样刮了进来。

容爱对他怒目而视。「干什么？」

「把钱退回去。」

「什么？」

「我让你把钱退回去！五万块算什么？我有！」池俊佑大吼。

容爱被这声音吓得跳了起来。

「我们到外面谈。」她边把池俊佑向外拉，边转头对周围的老师点头微笑。

两人来到教学楼外。

「你到底在吼什么？对老师能用这种态度吗？」

池俊佑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容爱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在看什么？到底怎么了？」

「你是傻瓜吗？」

「什么？」

「为了帮学生不惜拿出所有的存款，甚至去变卖父母的遗物，你是傻瓜吗？」池俊佑激动地说完，低声道：「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

容爱突然笑了。「就为这事吗？其实……」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池俊佑冷冷地打断她，命令道：「把东西赎回来，这事你不用管了！」

容爱突然走上前，宠爱地抚上他的脸。

池俊佑像触电一样跳开，英俊的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容爱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你居然还会不好意思，呵呵！」

池俊佑摸了摸脸，叫道：「我最讨厌女人摸我，尤其是脸！」

容爱笑着摇头。「什么女人不女人？老师是你的长辈！我很高兴自己没有看走眼，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老师真的很高兴。」

池俊佑的脸色由红转白。

「小孩子？」他冷笑，「看来我这个小孩子是多管闲事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

「怎么了？」容爱不解地看他，接着大声说：「老师没有卖父母的遗物，这钱是校长批的，说是给苏涯的特别助学贷款，她可以在以后工作之后慢慢地偿还。谢谢你关心老师！」

池俊佑站住，回过头来，冷冷地说：「谁关心你？别自作多情了！」

容爱撇了撇嘴，「死小子就是嘴硬！」

＊＊＊＊＊＊bbs.fmx.cn＊＊＊

放学后，容爱独自走在校园里。

「容老师。」

池镇从后面赶了上来。

「校长。」容爱笑着欠了欠身，「苏涯的事情，真是谢谢你。」

「我只是做了一个校长应该做的事情而已。」池镇微笑。「看你的资料，你家好像离学校不近。」

容爱点头，「坐公车大概要一个多小时。」

「每天回家吃饭的时间都很晚吧？」

容爱笑一笑，「还好啦！」

「我请你吃饭。」

「啊？」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让容爱吃惊不小。

「我有这个荣幸吗？」

看着眼前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池镇，容爱的心怦怦跳起来。她点点头，有些有些娇羞地走到池镇身侧。

两人来到位于学校顶楼的高级餐厅。

容爱抓住他的手，紧张地说：「这里很贵的，上次我一个人就吃了……」

池镇把手轻轻地覆上她的，微笑道：「不用紧张，跟我来。」

这个笑容又让容爱的心脏停止跳了几秒钟，她顺从地随着池镇走到一个位子坐好，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帅呢？

有钱、学历好、长得帅、气质好……容爱悄悄地扳着手指头数着他的优点。

「请点餐。」侍者把Menu递到她面前。

容爱随意一翻，「跟校长的一样。」说完，又埋头数她的指头去了。

池镇无奈的笑笑，点了菜。

「容老师、容老师？」

「嗯？」容爱从自己的世界里回到现实。

「私人时间里可以不叫我校长吗？」

「那……叫什么？」

「叫名字——池镇，或者只叫一个字——镇。」

「镇……」容爱轻轻地叫了一遍，笑道：「还真不习惯呢。」

「没关系，慢慢就会习惯的，小爱。」池镇温柔的声音如清风拂面。

「小爱？」容爱的脑袋再次发晕。

此时，韩小玫和池俊佑也走进餐厅。

韩小玫一眼就看见容爱和池镇。

她拉住池俊佑，「我们坐那边吧。」

「哪里不一样啊？」池俊佑低着头随她走到离容爱他们不远的一个位子坐下。

「校长……不，池镇，你身高多少？」

一听到这声音，池俊佑的目光从Menu上移开，看向满脸笑容的容爱。

池镇愣了一下，很快的笑了。「我以前很讨厌女孩子问我这样的问题。」

「是吗？」容爱垂下头。

「不过，今天你问我这个问题，我觉得很可爱。」池镇轻轻地说：「我一米八二，可以吗？」

「可以、可以！」容爱在脑海中对比着自己的择偶标准。身高一米八以上，合格！

「平时抽烟吗？」

「不，只是偶尔喝一点酒。」

合格！

「下班后喜欢去哪儿？」

「回家，我不喜欢在外四处流连。」

合格！全都合格啊！

容爱问得两眼发亮，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来了。

「那你现在有没有女……」

「这里的菜到底上不上？」

环境幽雅的餐厅里，这一声怒吼仿佛平地一声雷，吓得容爱几乎跳起来。

池俊佑把餐巾狠狠地摔在餐桌上。「想把客人饿死吗？」

一个侍者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您刚刚点完菜，请梢等一下好吗？」

「你这么说是我没事找事吗？」池俊佑抓住他的衣领。

「池俊佑！」容爱喝住他：「你又怎么了？谁又惹到你？」

池俊佑放开侍者，直直走到他们桌前，故作惊讶地说：「原来老师和校长都在这里！在谈什么？看起来气氛满不错。」

「俊佑！」容爱急急地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不要在这里闹了，老师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没有问。」

「最重要的问题？你把他的身高体重，甚至祖宗八代都问光了，还要问什么？」池俊佑白她一眼，

「有没有女朋友还没问啦！」容爱脱口而出。

「什么？」池俊佑挑起了眉毛。

「好了，你不要管了，快走吧、快走吧，老师求求你啊！」容爱把他往外推。

「为什么这么急着赶我走，我这么讨厌吗？」池俊佑凝视着容爱。

容爱愣愣地看着他满是落寞和忧伤的眼睛。

「俊佑！」池镇唤道。

池俊佑转过头。

池镇看着他，发现他看自己的目光里竟有丝凌厉。

「回家吧，大哥很想你。」

池俊佑冷笑，大步离去。

「俊佑、俊佑！」韩小玫追了出去。

＊＊＊＊＊＊bbs.fmx.cn＊＊＊

池俊佑越走越快，最俊竟跑了起来，他听不到韩小玫的叫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着容爱刚才对着他叔叔的笑脸。

为什么这些天总想起她？为什么她的种种会在眼前反复地重现？为什么自己的心这么疼，疼得好像要炸开一样？

终于跑到筋疲力尽，他一头栽倒在校园柔软的草坪上。

「俊佑！」韩小玫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大叫：「为什么？」

池俊佑凝视着天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韩小玫跪倒在他身旁，眼泪滚滚而下。

「什么？」池俊佑应了一声。

韩小玫狠狠把他的脸扳向自己，「你爱上容爱了吗？」

爱？池俊佑愣愣地看着韩小玫，仿佛被这个诃吓住了。

「爱？」他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个字。

「不！」韩小玫扑进他的怀里，不住地摇头。「我胡说的！俊佑，我真的是胡说的！你不要想、不要想！」

池俊佑推开她，站起身。

「你要去哪儿？」韩小玫拉住他。

他甩开她的手，飞快地跑到学校的停车场，跳上自己的摩托车，扬长而去。

＊＊＊＊＊＊bbs.fmx.cn＊＊＊

风带着无数的回忆撞向池俊佑的身体，容爱的笑、容爱的怒、容爱的泪、容爱的一切扑面而来。

池俊佑突然笑起来，「傻瓜。」

母亲的墓地到了，他跳下车，跪倒在母亲的坟前。

「妈妈，什么是爱？」他抚摸着母亲的遗像。「看到她笑会温暖、看到她哭会难过、看到她醉酒会心疼、做坏事被她教训会羞愧、听说她卖掉父母的遗物会生气、看到她和叔叔在一起会心痛，这就是爱吗？」

眼泪突然夺眶而出，他擦掉眼泪，笑着说：「对不起，妈妈，十年前我答应你不再哭泣的，可这不是悲伤的泪，真的不是！妈妈，我好高兴，我真的好高兴！我不再是孤独的一个人，我好高兴！」

他站起来，深深地鞠了三个躬。「妈妈，我要走了，这次是真的跟你说再见了。有了容爱，我可以跟妈妈说再见了！」

他青春的脸庞泛着幸福的光芒，开心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照亮整片天空。

「我爱你！容爱，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大声地喊着。

＊＊＊＊＊＊bbs.fmx.cn＊＊＊

正英学院

容爱边走边打着呵欠。

「容容！」

容爱停了一下，是叫自己吗？

一个身影冲了上来，一把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仿佛要把她揉碎一样。

容爱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她拼命挣脱出来，发现抱自己的人竟是满脸笑容的池俊佑。

「你又在搞什么把戏？」容爱看着池俊佑，「你、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

池俊佑不回答，只是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着，傻傻地笑着。

又搞什么花样？她打掉他的手。「你不进教室到底要干什么？」

「老师，你摸摸我的心。」池俊佑拉着她的手抚向自己的心脏。

「心脏跳得很有力，说明你很健康啊！」容爱拍拍他的胸膛，「走啦，进教室、进教室！」

池俊佑拉住她的手，「老师，你没有感受到吗？」

「什么？」

「它好幸福，幸福到快要跳出来了！」

容爱笑道：「你幸福老师也幸福，可是老师要迟到了，你也快点进教室！」

她挣开他的手，快步向前走。

池俊佑有些失落地看着容爱的身影，呆站了一会儿，突然拉住从身边走过的一个人。那人吓得浑身发抖，不知道什么灾难将降临到自己身上。

池俊佑却满脸的笑容，「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

「知……知道……」

「什么是爱情？」

「爱情、爱情就是……」

池俊佑却好像根本就不关心他会说什么，很快放开他又抓住另一个人。

「你懂什么是幸福吗？」

「幸福？幸……幸福？」

「其实你们都不懂，因为你们谁也没有我现在幸福！」池俊佑哈哈笑着，蹦蹦跳跳地往教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