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痛……
眼泪都干了，但心痛的感觉却没有因此而跟着退去，漫步在人群纷扰的台北街头，云萝如同失魂般地踩着漫无目的的脚步。
从来没有想过，一生中的两次爱恋，竟然都会落到今天这般的地步。
原以为八年后的她，早已学会保护自己的情感，但在他大胆放肆的纵容之下，她依旧让自己迷失在他浅浅的温柔里。
哭不出来了……
不知道是该说他真的太善于伪装？还是该怪自己太傻？花了八年的时间努力筑起的心墙，反倒砸得自已遍体鳞伤？
而今自己跑开他家也好一段路了，但不管她走得再远，脑子里依旧是他诱人的影像……
难道爱一个人真的必须这样？难道爱情一旦陷进去之后就真的无法忘掉？难道爱上一个人，本来就应该先学会心伤？
这股椎心的痛，她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没有勇气放下一切……
“云萝！”
一道熟悉的声音刹然划开她脑子里所有的思绪，她停下脚步缓缓地转头，却因身后所出现的人影而愣住了。
她的脑海一片空白，她从来没有想过，在经过漫长的八年之后，她竟然还会再遇到他？
而且，竟然是这个地方、这个时候……
“云萝……”
看着云萝一直没有任何的动作，张伟杰笑开了脸，虚情假意地伸手朝她的肩头碰去，却被云萝一把挥了开。
“不要碰我！”
她避之危恐不及地连忙退后几步，一双乌黑的双眸满不敢置信地望着他，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还有那个胆子来见她？
在他那样出卖她之后，他竟然还敢来见她？
看见云萝那张惊愕的美丽脸孔，张伟杰赶紧换了一张脸，满是歉意地低着头；他印象中的云萝向来吃软不吃硬，光是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就猜得出来她心里仍对八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他必须快想点办法才是，要不然，除了她以外，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到哪里找人替他还那笔债务了……
他善于演戏的技巧，很快地就让他还算英俊的脸上染上一抹愧疚之意，他努力营造想哭的感觉之后才又开口，“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气我八年前的事……”
叫她怎么能不气？
云萝睁着铜铃般的大眼，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敢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这八年来，要不是因为他的原因，她绝对不会沦落在欢场里当舞女！要不是因为他的原因，她也不会遇见龙飒!更重要的是，她绝对不会让人再背叛她一次！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
“云萝……”看她一直迟迟不肯开口，张伟杰跨前一步，又试图伸手握向她雪白的手腕。
“不要碰我!”云萝又是一挥，她明明应该大声斥责他一顿的，可是为什么她就是开不了口？
这八年来，她一直都在等待一个答案，为什么八年前，他会那么狠心地出卖她……
然而看见他抬起一双浮上泪光的明眸，她竟人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如今他，他竟然哭了！她不停地自问：那样的眼泪会是真的吗？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看过他掉过一滴眼泪，而今这样的泪水，真的是为她而流的吗？
她突然很想知道，他曾经对她感到一丝丝的愧疚吗？
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刻转身离开的，可是一看到他的眼泪之后，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举起自己的脚步……
“云萝，”他略带哽咽的声音唤着，抬起头以他满是深情的眼眸凝望着她美丽的眼眸，这次他伸手触向她的手，并没有被她一把挥开……
“这八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他真诚的眼光让人很容易相信他的谎言，这样温柔的语调很快地使填进方才让龙飒伤得透彻的心，其实不是因为他的话令她感动，只是此刻的她脆弱得需要任何一个人的温柔……
看着云萝没有再反抗，张伟杰立刻说得自责，“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我知道……八年前那么出卖你，全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一时糊涂才会做了这么傻的事！可是……我这八年来，没有一天不希望自己能对你做一点点的补偿。我一直都是爱你的啊！真的失去你之后，我才发现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云萝伸手捂上自己的嘴巴，任由泪水盈上她的眼眶，不是因为他的话让她感动，而是她多么希望这样的话是从龙飒的嘴里说出来的……
看着她开始掉泪，让张伟杰更觉得自己有机可趁，朝前跨了一步之后，又以另一只手搭上她削瘦的肩头，“我真的很抱歉……这八年来，竟然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失去你之后，我才学会改过自新。我曾经试着回去找你，可是酒店里的保镳威胁我不准再去找你！我没有办法，只好拿着当年的那些钱，自己去做了一点小生意，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再遇见你。”
“不——”
她想挥开他的手，但他只是一个伸手，便顺势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就在她最需要有人陪她的时候……
“我真的很爱你，”他又开口，“虽然，这些年来并没有赚了很多钱，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对你做一些补偿……再回到我的身边吧。”
女人在心痛的时候都会变得脆弱，任何一点温柔都会让人觉得感动。此时抱着她的人，明明就是八年前出卖她的那个男人，但是这个时候这么让他抱着，她竟然觉得自己椎心泣血的痛，终于找到一个停歇的角落。
好想哭……
再多的泪水都无法洗去龙飒那伤人的语句！
即使她很他对她那么残忍，她恨他不曾对她投往任何的情感，但早已失落的一颗心，依旧忘不了他英俊诱人的脸孔。
这个怀抱不如他的胸膛来得温暖，句句温柔的话，也不及龙飒的话来得让人期待，但她依旧允许自己从张伟杰身上得到慰借。
因为她知道，自己永远不能从龙飒的口中得到她想听到的话……
张伟杰紧紧地环着她颤抖的肩膀，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他看到自己还清债务的梦想成真！
云萝在大富豪工作了整整八个年头，让人带进带出，左搂右抱，铁走私下存了不少的钱，只要他再花点工夫，从她身上再拿个九百万来还债，铁定不是个问题。
他抬起她娇俏的小颚，以他熟练的吻让她回忆起八年前的温存……
“不！”
就在他的嘴唇还来不及落下她娇艳的红唇之际，云萝一个用力推开他，含泪的双眼凝视着他。此刻的张伟杰对她来说，竟然没有任何的意义，她整个脑子里所能想的，就只有龙飒一个人。
她不能背叛他……
即使，龙飒的心早就不在她的身上，但她仍不能允许自己背叛他。老天！一直到了这一刻，她才清清楚楚地了解自己究竟有多么的懦弱。
她只能笑自己真的好傻……
为什么在受了伤之后，依旧爱他？
她抬头望向眼前的张伟杰，从他的身上，她再度看到当年那个不懂人事的梦云萝，新伤旧痛一齐涌上心头，她便再也没有那么多勇气了。
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她转身逃离这一切。
这个时候，她只能问天；她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再让自己心伤……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张伟杰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追去，但他也不会允许她就这么离他远去，所以待她跑了一小段路后，他悄悄跟踪。
如果她今天心情不佳，那他还有两个礼拜的时间……
但，他绝对不会让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结果，她还是回到他住的地方，原因是她还放不下他，她还念着他……
即使知道这样的举动非常的没有自望可言，但云萝就是没有办法像他一样，感情说放就放。
踩着一步步沉重的脚步，她的思绪如天马行空般悠游在两人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难相信，他对她真的没有任何一丝的情感……
但这一切，不都跟八年前她跟张伟杰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吗？那个时候的她，也看不出来他会背叛她，不是吗？
人人都说，爱情是盲目的。但真的能让人盲目到这种地步？即使知道自己一定会受伤，即使知道有一天，龙飒一定会背叛她，但她至今还是期待，他能开口说一声爱她。
逗她也好，是谎言也好，只要他能够开口亲口对她说……
“你回来了？”
一句低沉的问候霎时打断云萝的思绪，她猛抬头，眼前所看到的是那叫她心痛又熟悉的俊逸脸庞。
龙飒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依在大厅门口看箸她，他面无表情的脸很难让人猜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龙飒紧抿着性感的嘴唇，没有再开口问什么，但那双如黑豹般的双眸，却毫不留情地探进她急欲隐藏的心痛。
与他四眼相触让云萝十分的没有安全感，似乎在他这么专注的凝视之下，她就必须赤裸裸地将自己呈现在他的面前，她撇开了脸，为了保留自己仅存的一点自尊，努力地不让他看见眼里的伤痛。
她咬紧下唇，低着头朝楼梯的方向走去，但脚还没有跨上阶梯，龙飒便握住她的手。
“你去哪？”
他坚定的眼神像是在等待她给予一个答案，但她就是没有办法回望他的眼眸，害怕自己会难以自制地在他面前失控。
“我只是出去走走……”
云萝反射性地抽开自己的手，他手里那种炙热的温度，让她有种烫伤般的感觉，心痛混杂着心虚，在她心里漾起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她再看了他一眼，便像是逃命似的朝楼梯上跑去。
她不能让他犀利的眼神发现，她的心还在为他冷酷的言行举止而心痛……
望着她消失在楼梯尽头的身影，龙飒一双如黑豹般的双眸不自觉地变得深邃。
他不允许任何女人这么对他，但他更不允许自己这么在乎她！
自从丽娜走了以后，他整个脑子都是她，而这些，全都不是他所要的！她之于他，应该只是个毫无意义的女人，他不允许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地扰乱他所有的思绪。
所以他没有追去，转身便朝客厅的方向走去，强抑着心头的愤怒，他为自己倒了杯马丁尼。
该死的女人。
在喝尽杯中的酒时，他仍不断地试图催眠自己；他龙飒的生命中，绝对不允许任何女人来左右他的思绪，
一辈子都不可能！
望着眼前豪华的房子，张伟杰的脸上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
原本还在想，她大概可以勉强凑个几百万给他应急，可是现在看到她竟然住在这么高级的房子里……
不管这是她自己的房子也好，还是别人的。看来，要她帮忙还清他欠陈董的九百万，并不是那么的困难。
张伟杰扬起嘴角，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晚了，他虽然急需要这笔钱，但还不至于不懂得看场合，现在他就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再来找云萝好了。
八年前她既然可以解决他欠下的债务，八年后，她也一定会有办法……
云萝将视线放在窗外，思绪却漫无目的地游走。
昨夜她一整夜都睡不着，因为脑子里有太多的东西让她难以入眠。
而一整夜，他都没有进到她的房里，仿佛上楼梯前那两句简单的对话，无由地为两人之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而一早起来，他又出去了……
她的心里头仍然感到一点点失落，听见他口中说出那样的话，让她的心里产生一种又爱又恨的矛盾。
突然很想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听到他所说的那一段话，今天的她，是不是就不会心痛……
“梦小姐。”
张伯的声音霎时打断云萝心不在焉的思绪，她茫茫然地抬起头，看见他礼貌性地揖个身子之后才又开口，“您有个客人来找您。”
客人？
这个陌生的名词让她轻蹙起眉头，自从搬到龙飒的房子之后，从来没有人来拜访过她，而那些以前酒店上班的姐妹们，就算真的很想来这里看个究竟，也都一一让她推拒。
而今，又会有谁来拜访她？
她支起身子，转头望向身后客厅门口的方向，随即让门口所出现的影子愣住。
他怎么会找到这里？
张伯没有再多说什么，在龙宅工作这么久，他显然学会凡事不必多问，所以在礼貌性地点个头之后，便识相地退了出去，在离开的时候还顺手将客厅的大们带上。
一直看着那名老管家走出去之后，张伟杰才又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云萝身上。
他笑弯了眼角；昨天满脑子只想到还债的事，倒没有仔细注意这八年以来她究竟有什么样的改变。可是现在在阳光的照射下，她一身香槟色的丝质睡衣让她的美显得十分耀眼。
这八年来，她身上多了分以前所看不到的韵味，她略微削尖的脸庞，更突显一种成熟的美丽；还有她在阳光照射下若隐若现的饱满身材……
张伟杰不禁一声轻叹；原来，她竟然是个这么美丽的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于他的出现，云萝满脑子疑惑，她不记得昨日她曾经告诉过他自己住在哪里，而今，他怎么会跑来这？
张伟杰很快收拾起心里头兴奋的情绪，微皱了眉宇，满带委屈地望着她，“我是去求酒店的人告诉我的，他们告诉我，你现在住在这个地方。”
多嘴的女人。
她下意识地一声低咒；虽然知道酒店里那群女人没事爱咬舌根，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竟然会把她的行踪告诉八年前出卖她的这个男人？
只不过，现在这都已经不是重点。
昨日见到他之后，她便发现自己对龙飒的情感，早已经明显地盖去自己对张伟杰的恨，八年前的事都过了，她也不想再跟他一番追究。而且在她昨天最脆弱的时候，他的拥抱让她觉得不那么孤单。
但那并不代表她就开始信任他，也不代表她会就此回头，现在他又出现在这里，她只害怕龙飒回来的时候会撞见他。
“你走吧！”她撇开脸，龙飒的事早让她无心再管其他事，“这里不是你应该出现的地方。”
“云萝……”没想到张伟杰对她的逐客令置之不理，举步又朝她所站的方向走去，“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不。”她冷冷地开口，在八年前他背叛她的那个时候，他也跟着放弃了自己的机会。“我们根本不……”
没想到她的话都还没有说完，张伟杰一个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她一时错愕，还来不及伸手支开他的胸膛，就听见他略带颤抖的语气开口，“我真的不能失去你！昨天看到你之后，我一整个晚上都在想你……”
“不……”她不想听到这样的话，但她推不开他胸膛的双手，反让他更施力地搂住她削瘦的身子，一点也不让她有挣脱的空间。
“求求你，不要再拒绝我！”他颤抖的声音哀求着，“这八年来我没有一天不为自己的所做所为感到内疚，我知道我很懦弱，一直没有办法去救你脱离苦海。可是这八年来，我真的有改变，为的就是再跟你相遇的这一天，为的就是能让我弥补你的这一天！”
“张伟杰！你不要……”云萝推不开他有力的臂膀，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怕他会一个失控，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是！”他突然一声斥吼，沉痛地拉开她的双肩说道：“我是不像这个养你的男人一样有钱，我没有那么多的物质可以供你享受！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啊！这个男人他根本不爱你，”
这一句指责深深地说中她全昊的痛处，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但她的泪水立刻盈上她美丽的眼眶。
她愕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他怎么会知道龙飒不爱她？难道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真的可以那么明显地看出来？
真话伤人啊！尽管自己努力去忽略，但事实终旧是无法改变的。
老天……
她现在究竟要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
善于察言观色的张伟杰，很快便看出她脸上快速掠过的变化，他把握机会降低了语调，伸手温柔地拭去她眼眶中的泪水，“如果一个男人真的爱你，他不会这么丢你一个人在家里，如果他真的爱你，他不会让你这么流泪……云萝，我的确没像他那么有钱，可是这八年来，我一直没有停止过爱你。如果，你必须待在他的身边，我绝对能够理解，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一直都会在这里等你……”
他抚上她颤抖的肩头，温柔的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
就在脸颊触及温度的那一瞬间，泪水再度情不自禁地流下她细滑的脸颊。
心好痛……
只要想到龙飒不曾爱过她，她的心里就犹如撕裂般的痛，泪水洗不去这种感觉，此刻张伟杰的怀抱成为她惟一可以避风的港口。
女人只希望能有人爱，龙飒的确给了她很多物质上的东西，但他却惟独不能给她爱。
张伟杰将她缓缓拉开自己的怀抱，将她上下看了一遍，他的眼光很快地便让悬在她颈间的项链所吸引住。
他伸手轻触向那条水滴型项链，那精致的雕工显示它的价值非凡。
张伟杰沉默地凝望着那条项链好一会之后，终于缓缓地开口，“我虽然不能送你这么昂贵的东西，但我对你的爱情却是任何人用金钱都买不到的……”
云萝伸手握住颈上的项链，内心百感交集，虽然爱情的确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可是她颈上的这条项链却是他亲自买来给她的……
看她紧紧地握着颈间的项链，张伟杰抬头望向她的脸庞，在从她眼里看到一丝的坚定之后，他决定暂时放缓进度。
跟她曾经在一起一阵子，他对她的个性还算了解，这个时候若再继续采取攻势，都只会让她对自己反感。
他虽然急，但对女人，他还是必须先有点耐性。
他放下手，低垂眼睑，“如果……我真的没有办法挽回你的心，那么，就让我们当个朋友。”他迟疑了一会后才又开口，“云萝，”他望向她美丽的黑眸，“至少，再给我一个机会，重新来认识我。”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在她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出现，让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可是八年前他出卖了她，八年后，她能够相信他吗？难道这八年的岁月真的让他改变了？
看她一直支支吾吾的模样，张伟杰很主动地退了几步，低头说道：“我会再来找你……”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黯然地转身离开。
望着他黯然离去的身影，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她竟然真的相信他有改变。
感受着那颗水滴状的钻石从掌心传送回来的温度，她的心感到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