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他抱著她穿过洞穴般的长廊,彷佛她不比一根羽毛重多少。嘉蓓无奈地认清了他比她强壮太多的事实,反抗是没有用的,她唯一能做的是高抬著头,尽可能地避免碰触到他,以及用眼神传达她的愤怒——选择愤怒总比屈服於恐惧好。

无论他打算对她做什麽,她告诉自己,她都必须保持冷静,才有机会脱身。

“看来你们事先埋伏在图书室里。”他瞧见图书室的门缝下透出的光,开口道。

他的呼吸甚至并不急促,嘉蓓愤怒地想著。他们停在门口,他挪出一手开门,抱著她入内,反脚踢上房门。

“你们一直在等著我——你和你的仆人。但你没有考虑过你们的作法有多麽不智吗?”

他明知道她的嘴巴被塞住,无法回答,也不预期她会。图书室的炉火已将熄,他在皮面座椅上放下她,大手依旧箝制著她的手腕,蹲在她的面前,深思地看著她。他宽阔的肩膀似乎挡住了整个房间,冷硬、黝黑的脸孔逼近在眼前,深蓝色的眸子注定著她,唇角抿成一线。无可否认地,他是个英俊得令人屏息的恶魔,但那毫无助於减轻她对他的憎恶。她挺直背脊,满怀敌意地注视著他。

他继续数落她。“你应该做的是藏住内心的怀疑,去找钱律师帮忙。只带了一名年长的仆役,私下找我摊牌是极为不智的。”

嘉蓓也是这麽想的,但他的指责无异於火上加油。她无意指出她并没有找他摊牌的意思,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而且她也必须慎重考虑揭穿这名冒牌伯爵的严重後果。

“现在,”她的折磨者仍然不放过她。“由於你的愚蠢,你让自己陷入了困境。”

他的笑容是得意、嘲弄的。嘉蓓几乎忍不住出脚踢他——毕竟,他就蹲在她面前。但她的软鞋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只会激怒他。

她选择怒瞪著他,却发现他一直在注视著她的唇。一股不安袭上来。或许她该担心的不只是自己的小命……

“如果你试图尖叫,我会再度将它塞回去。”他警告道,取出了塞住她嘴巴的皮革。

嘉蓓松了口气。她咳了几下,拚命吸进新鲜的空气,终於觉得好多了。同时间她也瞧清楚了他用来塞住她嘴巴的东西,是他的皮手套。他将手套放在桌上,注意力转回到她身上。

“现在怎样?你打算好整以暇地掐死我?”她强做勇敢地询问,尽管嘴巴仍乾涩不已。

他笑了,但那并不是愉快的笑声。

“别挑衅我,亲爱的。你真是个超大的麻烦。现在,我要问你问题,而你必须坦白回答我。”

他警告地掐紧她的手。他靠近得她可以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更加轻视他了。

“以你的为人,或许会觉得难以相信,但世上有许多人是习惯说真话的。”

他讥诮地笑了。“我猜你不是指你自己。”

“什麽意思?”她气愤地反问。

“任何有头脑的人都可以看出你是个大骗子。”

嘉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我是个大骗子?这样的指责出自冒充我去世的哥哥的人口中?”

“的确,”他的笑容漾得更开。“这正是问题所在:如果你早知道威克汉伯爵去世了,你为什麽还大老远带著你的妹妹到伦敦,重开伯爵宅邸,并且打算介绍你的妹妹进入社交界?你应该做的是留在约克夏服丧,不是吗?”

她愤怒地瞪著他,不得不承认这名恶棍的反应极快。

“我甚至谈不上认识我的哥哥,因此不觉得需要服丧。”她抬起下颚。“不管怎样,我没有必要对你解释。”

“那你就错了。在世人的眼中,我就是威克汉,你和你的仆人是唯一不这麽想的人——非常敏感的处境。”

嘉蓓好一晌不答,考虑著自己的处境。逃脱是不可能的。他的大手依旧箝制著她,庞大的身躯挡在面前。他眯起眼睛,坚硬的脸庞冷硬无情——并且绝对有能力杀人。她清楚地知觉到自己的软弱无助,令她想起了那个改变她一生的下午……

不……她的身躯轻颤。她不要去回想,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她,她曾经立誓不再畏惧任何男人。

“如果你现在就离开这楝屋子,放弃你的伪装,我可以答应不会派警官去追捕你。”

好一晌,他们的目光互锁住,然後他发出嘲弄的嗤声。他放开她的手腕,古铜色的大手迅速圈住她的颈项。他没有施压,但让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处境。

嘉蓓睁大了眼睛,心脏狂跳,感觉到脸上的血色褪去。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告诉自己如果他有意掐死她,她根本无力阻止。她唯一能够凭藉的是,她的机智。

“让我们先弄清楚这一点,嘉蓓小姐。现在你完全在我的掌握中。”他的笑容是可憎的。

他俯向她,紧盯著她的视线,圈住她颈项的手轻轻游移,彷佛爱抚一般。嘉蓓毫不退缩地回望著他,一面绞尽脑汁,寻找脱身之道。她可以感觉到他宽大的外套下摆拂过她的膝盖,某种坚硬的物事抵著她。

他的枪,她蓦地明白到,兴奋不已。如果她能够伺机拿到手枪……

“只会威胁女人的男人——”她尽可能镇静地道。偷偷伸出手,探入他的口袋,摸到了冰冷的枪柄。“是最卑鄙的。”

“然而……”他开口,蓦地打住,明白到枪虽然还在他的口袋里,却已被她牢牢握在手中,拉开保险闩的声音回响在安静的小室里。

他惊愕的神情几乎是滑稽的。嘉蓓得意地笑了,拔出枪,抵著他的肋间。

他们的目光紧紧地互锁住。好一晌,没有人开口或移动。

“现在立刻放开我。”嘉蓓坚定地道。

他低下头,似乎想确定威胁他的东西确实是一把枪。他的蓝眸里光芒闪动,唇角紧抿成线,不情愿地将手离开了她的颈项。

“很好。现在,往後退——慢慢地。将你的手放在我可以看到的地方。”

他照做了,站起来,小心翼翼地缓步後退,目光不曾离开她手上的枪。

“我或许该警告你,这把枪的扳机非常灵敏。”他以闲聊般的语气道。

嘉蓓冷笑。“那麽你最好确保我没有扣下扳机的理由,不是吗?再退後一点,请你。好了,就在那里。”

他站在约三尺外,双手高举过肩,冷硬的眼神和紧抿的下颚显示出被一名小女子击败的不悦。嘉蓓忍不住笑了。

“现在,我该拿像你这样的恶棍怎麽办呢?”她深思地道,享受占上风的快感。“我应该射穿你的手,或者尽快将你交给有关当局?”

“当然,你可以随你高兴怎麽做,但在你考虑时,容我提醒你:如果你揭穿了我不是威克汉伯爵,我也将被迫戳穿你的伪装,说出威克汉伯爵已经去世了。”

嘉蓓眯起眼睛。“如果你死掉了,你就无法说出任何事。”

“的确,但我不认为你想要成为杀人凶手。你知道的,他们会吊死你。”

“射杀有枪在手,而且威胁要掐死我的人并不构成谋杀罪。”她气愤地道。

他耸耸肩。“介意我放下手臂吗?我的手开始酸了……”他不等她的回答,迳自垂下手臂。他抖了抖手,彷佛想恢复血液循环。“谋杀与否必须由法庭来决定。

无论你最後是否被判决无罪,想想它所引起的丑闻。我相信你不希望你的家族因此蒙羞。”

嘉蓓抿起唇,极不愿意承认他说得有理。但如果她想要为可蕾找到好丈夫,班家绝对负担不起丑闻。

她阴郁地笑了。“我必须承认你的警告有理,因此如果我射杀了你,我会格外小心隐瞒真相。”

他挑了挑眉。“并且让你陷入了你稍早提到的困境里:处理掉——嗯,血淋淋的尸体。你绝对无法一个人搬动我,首先,我比你重了许多……”他望向她的身後,眼神一亮。“做得好,奈特——”

嘉蓓直觉地转过头,随即发现奈特根本不在她的背後。她立刻明白到自己被骗了,但已经太迟了。他迅速扑向她,牢牢箝制住她的手腕,想夺下手枪……

她甚至不确定她是否有意扣下扳机,但下一刻,火光一闪,如雷般的枪声回响在室内。

他痛呼出声,跌步後退,以手捣著腰侧。他们的目光相交,她惊恐的灰眸迎上他蓝眸中的震惊及不敢置信。有那麽一刻,时光似乎静止了。

“老天,你真的开枪了!”他嘶哑地道。

她惊恐地注视著他,似乎预期他随时会倒地死去。威克汉伯爵苦涩地笑了,恐怕她是无法如愿了。子弹由他的臀骨上方穿过去,他知道那儿没有重要的器官,但他正在大量失血。奇异的是,他甚至不觉得疼痛。

他“亲爱的妹妹”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曾经遭遇到许多更危险的情况。但谁料到一名瘦巴巴的英国老处女竟然胆敢挑衅他,趁他不备时取走枪,甚至扣下扳机?

但她真的做了。

讽刺的是,在离开戏院,送琳达回家後,他婉拒了琳达的邀约,决定流连在危险性较高的赌场里,以诱出凶手。那原该是他预期会中枪的地方,而他也一直十分小心地提防。但有谁料到竟在他回到“安全”的家中後,反倒挨了他“亲爱的妹妹”一枪?

而且开枪打伤他的人,现正惊惶地睁大了眼睛,冲上前来要帮助他?

“你开枪打我。”他重复道,盯著她的眼睛。震惊逐渐追去,他开始感到伤口热辣辣的疼痛。

“那是你的错,你不应该试图夺走手枪。噢,老天,你在流血。”他抬起手,嘉蓓瞧见他的掌心已染红了鲜血。手枪自她的掌心无助地滑落,图书室中弥漫著浓浓的硝烟味。

“担心你必须要处理我血淋淋的尸体?”他苦笑。

嘉蓓沮丧地看著他拉出衬衫下摆,露出结实的古铜色腹肌,以及怵目惊心的伤口。他以手紧压著伤口。

“伤口有多严重?”她难过地问。

“不算严重,没有伤到重要的器官。”

无论是否严重,显然他已痛得脸色发白。他後退一步,跌坐在座椅上。

“我们必须立刻找医生来,”嘉蓓关心地走向他,浑忘了稍早这个男人还曾经威胁她的生命,而且她因此被迫开枪。她伸手温柔地覆住他的上臂,低头望见鲜血不断自他的指缝间渗出。她畏缩了一下。“我们必须设法止血……”

他嘲弄地嗤之。“别告诉我,在你尽全力想要杀死我後,现在又想当起护士了?如果你真的想帮忙,帮我脱掉这件外套,它该死地碍事。”

他已气息粗重。嘉蓓温驯地抓住外套的下摆,协助他脱下外套。同时,她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自走道上传来,而他显然也听到了。他咬牙抵御疼痛,冷汗涔涔流下。

“你说对了,枪声会引来全屋子的人。现在怎样,嘉蓓?我们要不要为彼此保密?”

门已被撞开来,吉姆带头冲进来,右手腕上仍绑著一截绳子。巴奈特握著原属於吉姆的枪,紧跟在後面冲了进来,似乎很困惑吉姆毫不畏惧手上枪枝的威胁。

“嘉蓓小姐!嘉蓓小姐!谢天谢地,你安然无恙!如果那个恶棍伤了你……”

吉姆猛地煞住脚步,睁大眼睛,瞧著眼前这一幕——冒牌伯爵坐在椅子上,一手按著流血不已的伤口,脸色苍白;嘉蓓安然无恙地站在一旁,手上抓著他的外套。

“别告诉俺这位小姑娘射伤了你,队长。”巴奈特显得和吉姆一样震惊。他将手枪比向嘉蓓,她缩到冒牌伯爵的後面。

“收起枪,奈特。”威克汉伯爵道。

“没关系,里面没有子弹。”吉姆得意地道,快步走向嘉蓓。

“噢,你……”奈特恨恨地瞪了吉姆一眼,收好手枪,冲到冒牌伯爵的身边,途中不忘谴责地瞪了嘉蓓一眼。“小姐,你真的不应该伤人的……”

“如果嘉蓓小姐开枪打伤了他,那一定是他罪有应得。”吉姆立刻为他的女主人辩护。他解开绳索,丢到一旁。“就算这个恶棍因此送命,那也是他活该。”

奈特只是狠狠瞪了吉姆一眼,注意力全在他的主人身上。他蹲下来,审视著伤口。“队长,你伤得有多严重?你怎会问神得让一名小姑娘伤了你?”

“你应该要称呼嘉蓓小姐。”吉姆试著要将嘉蓓拉离开假伯爵身边。

“放手,吉姆。你知道我不能离开……”嘉蓓道。

“相反地,我希望你离开,”假伯爵气息粗重地道。奈特用衬衫下摆按住他的伤口,试著止血。“奈特可以帮我。我们只需要达成协议——我们究竟是敌人,或是盟友?然後你就可以带著我的祝福离去。”

“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你。”嘉蓓气愤地道。

他的表情如谜般难测。“既然如此,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开枪。如果我是你,我不会现在才假惺惺充当好人。”

嘉蓓惊喘道:“当时你威胁要掐死我!”

“你明知道我不会真的那麽做。”

他畏缩了一下。明显地,奈特刚刚按著了某个痛处,嘉蓓几乎想为此拥抱奈特。

“你不会这麽做……”她打断,瞧见他痛苦扭曲的苍白脸色。“现在不是争辩的时候,我们必须立刻找医生来。”

假伯爵摇摇头。“我说过,奈特可以照顾我。告诉我,你的决定。”

“队长,小姐说得对,我们最好找医生来。”

“我不需要天杀的医生——还有,奈特,小心你的“队长”会泄了我们的底。”他咬著牙道,用来止血的衬衫下摆已被染红了,鲜血渗透到他灰色的织锦外套内。

“我们该找的不是医生,而是警官。”吉姆得意地睨著奈特。“你这个没有脑袋的骡子,我警告过你们必须付出代价的。”

奈特忘了按住止血布,握著拳头站起来。“你给我听著,你这个老不死的!你别忘了,单凭我就可以做掉你和你那位弱不禁风的小姐!”

“够了,奈特。”假伯爵严厉地道,瞪向奈特。奈特咕哝著回到他身边,再度按住他的伤口。

“这下你们完了,”吉姆得意地道,听见脚步声和人语惊呼朝图书室而来。“你们就等著吃牢饭吧!”

“噢,你可以确定我会先扭断你的颈子,让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奈特道。

“我们都在图书室里,快!”嘉蓓对外面的人喊道。

“别担心,队长,我不会轻易让他们带走你的。”奈特瞪大著眼睛,再次站了起来。

“不,等等,奈特,”假伯爵按住他的手臂制止他,再次看向嘉蓓。“时机紧迫。我们是否要为彼此保密,嘉蓓小姐?”

嘉蓓抿著唇,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深邃眯起,一旁的奈特则仍跃跃欲试。

“当然不。”她道。同意他的交易不啻是和恶魔打交道,而且太过危险。他随时可能翻脸出卖她们,或是伺机加害她和吉姆。

假伯爵的唇角讥诮地抿起。他还要再说更多,但管家史维已经来到了门外。他显然是由睡梦中被惊醒,只来得及在睡衣裤外面套上衬衫、长裤。在他身後跟著白太太、可蕾、伊莎、玛姬等人。她们同样穿著睡衣,匆匆披上外套就赶来了。

“来吧,队长,我带你离开。”奈特低喃。

奈特试著要扶他起来,突围离开,但假伯爵不耐地挥手,直视著嘉蓓。

“很遗憾你和你的妹妹将会错过这个社交季,”他状甚同情地道,压低著音量。“就我所知,为兄长服丧的期限是一年。在那之後,我相信你们的情况将会大有改善。”

嘉蓓瞪视著他。她只需要开口,就能够揭穿他是冒牌伯爵,即使强壮如奈特,也很难协助身负重伤的他逃脱……然而她和她的妹妹也必须承受後果。一旦迈克的死讯传出,贝列斯堂兄就会继位成为新伯爵,她和可蕾、伊莎将会一辈子沦为没有前途可言的穷亲戚……甚至更糟。

事实是,让这男人继续扮演伯爵会比较好——只要她和吉姆不会被暗中加害。

她必须做出选择……她和两个妹妹的未来就看她的决定了。

“你真是个彻头彻底的恶棍。”嘉蓓咬牙切齿地道。她提高音量,直视著他。

“你最好让我们去请医生来,威克汉。”她刻意强调最後的称呼。

假伯爵的神色不变,彷佛她的决定早在他意料之中,倒是一旁的吉姆满脸的忿忿不平。

“嘉蓓小姐,你……”

嘉蓓对吉姆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示意他噤声。

“什麽都别说。”她低声对他道。吉姆照做了,但他苦著一张脸,彷佛刚吞下了黄连,并不忘再度狠狠瞪了巴奈特一眼。

他们已没有机会再私下交谈。

“抱歉我们突然闯入,爵爷,但我们半夜被疑似枪声的巨响惊醒。”史管家被门外的人推了进来,尽可能维持礼貌地道。

“发生了什麽事,嘉蓓?”可蕾越众而出,来到嘉蓓身边,伊莎紧跟在後。“老天,迈克流血了!”

所有的人一齐看向威克汉,惊喘出声,然後他们全都围到了伯爵身边,将嘉蓓硬生生挤开去。“噢,迈克。”可蕾蹲在他身边,花容失色。

“爵爷,”玛姬慌乱地绞著手。“老天,你的脸色好苍白。快,用这个止血。

”她摘下睡帽,递给奈特。奈特厌恶地接过,但还是将它摺叠起来,按在已被血湿透的衬衫上。

“爵爷失血过多,当然会脸色苍白。”一名新聘雇的仆役说道,随即在玛姬的厉瞪下住了口。

“我们必须找来警官。告诉我是谁做的。”白太太义正词严地道,环顾著周遭,似乎想要揪出盗贼。

“恐怕说是我的疏忽。我将枪放在口袋里,以为它没有上膛,结果它在我取出来时,走火了。”

“史维,你瞧,伯爵受伤了。我正要派吉姆去找你,”嘉蓓出於习惯地接管全局。“立刻派仆人找医生来。”

“是的,小姐。”史维惶恐地道,就要带著仆人离开。

“我说过,我不需要医生。奈特可以照顾我。”威克汉以威严的语气道。

“别傻了,”嘉蓓轻快地回答,将威克汉的外套交给仆人。他愣愣地看著嘉蓓接管全局,无视於他的命令。“巴奈特或许不错,但还是找医生来比较好。”

威克汉不再争辩——她猜测他是太过虚弱了。巴奈特警戒地望著她,嗫嚅道:“我想她说得有理。”

“嘉蓓小姐。”吉姆再次指正道。

嘉蓓瞪了吉姆一眼,警告他别再多嘴。

所有的仆人望向嘉蓓,等待进一步的指示。威克汉虚软无力地靠著椅背,流出的血在地上积成了一摊。

“奈特,我想你最好协助伯爵回他的卧室,等待医生抵达。法南,你协助奈特。白太太,你去准备一些乾净的布料、毛巾和热水,我看看能不能在医生抵达前,设法止血。”

所有的仆人立刻服从了嘉蓓的权威。

“可蕾小姐、伊莎小姐,我想我们最好回房去。我们在这里只会碍事。”玛姬道。

“我绝无法睡……”伊莎道,但在玛姬严厉的眼神下噤口了。

“嘉蓓,你怎麽会正好在图书室?还有吉姆……”可蕾突然问。

在嘉蓓能够回答之前,仆人齐声惊喘。

“爵爷昏倒了。”奈特沙嘎地道。

嘉蓓转过头。威克汉脸色灰败,紧闭著眼睛,软绵绵地靠在奈特身上。奈特轻松地抱起他,彷佛他不比婴儿重多少。“嘉蓓小姐……”他犹豫地问。

“送爵爷上楼。”嘉蓓平静地道,奈特也立刻照做了。嘉蓓跟了上去,转头又吩咐道:“白太太,尽决准备好我要求的东西。吉姆,你跟我一起来。其他人没事就回房间睡觉吧!”

医生抵达时,黎明的熹微已穿透了伯爵卧室的窗帘缝隙,街上传来了热闹的活动声,被打发上床去睡觉的仆人也都醒来了。威克汉的上衣被褪到腰际,裤头松开,鞋袜脱掉,黑色的头颅枕著宽松的枕头,躺在红色帏幔的四柱床上。失血过多令他的脸色苍白,然而古铜色的肌肤依旧和白色被单形成强烈的对比。他庞大的身形几乎填满了整张大床,虽然他身负重伤,强烈的威胁感依旧。嘉蓓想起那双大手曾经掐住她的颈项,不由得打个寒颤。

她提醒自己现在她已没有退路。如果她想保住自己和妹妹的未来,她只能和他继续玩这个危险的游戏。至少现在他无法威胁她的性命——或许只有她的名节。虽然她也曾经在霍桑庄园协助照顾病人,但就近照顾一名几近全裸、并且充满阳刚气概的男人,仍令她感到不安。

她试著专注於止血上,不去注意他裸露在外的宽阔肩膀、黑色的胸毛、结实的腹肌,或浓烈的男性气息。她提醒自己他只是个病人,双手有效率地隔著止血布条按压,试著止住血流。这已经是她换的第二块布了,第一块早就被血浸透了。

他流了许多血。老天,他还有多少血能流呢?

“如果你是在折磨我,显然你做得非常成功,小姐。”威克汉在数分钟前恢复意识,现正眯起眼睛望著她。他的声音软弱无力,但讥诮之意流露无遗。他皱起眉头,徒劳地想躲开她的按压。“你的治疗比伤口本身还要疼痛。”

“安静躺著,”嘉蓓尖锐地道。“你动来动去只会伤了自己。”

“考虑到这个伤是你送给我的,原谅我说你关心的表示有些假惺惺。”

“你明显地没有考虑到,由於你现在名义上是威克汉伯爵,如果你死掉了,我将陷入和我真正的哥哥去世时同样的困境。”

“哈,”他微笑,尽管有些费力。“那麽,我可以信任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你了?”

“很遗憾事实如此。”

“噢!”他在她换手按压时,痛呼出声。“该死了!为什麽你不能将伤口包扎起来就好?”他再次挪动身躯,想要逃避她的按压。“你的按压痛得要命。”

“我得说那是你活该。”她不为所动地继续按压止血布。

他苦笑,深吸了口气。“是吗?无疑地,你会很乐意将我送进酷刑审问室。”

他转头看到他的部下,後者一直无助地守在床边。“奈特,帮我弄些喝的来,我渴得要命。”

“是的,队——爵爷。”

奈特离开後,门外响起了轻敲声,吉姆神色阴郁地走过去应门。自从嘉蓓承认冒牌的威克汉伯爵後,他的脸色就不曾好过。他和门外的人低声交谈後,拉开房门。

“医生来了。”他不悦地道,把门大大地拉开。

白发、微胖,气势高傲的医生走了进来。嘉蓓瞧见史维、白太太和其他仆人全都担心地聚集在门外,却无法进入。嘉蓓只允许奈特和吉姆留下来照顾威克汉,担心他会在疼痛呓语时,说出不该说的话。

奈特回到床边,温柔地捧高威克汉的头,试著递水给他喝。

“水?”威克汉抗议道。“我要的是酒!烈酒!拿走那玩意儿,给我真正可以喝的东西!”

他伸手打掉水杯,幸好奈特及时伸手接住。因此,他在放开捧著威克汉头部的手时,也就不够温柔。

“该死了,奈特,你也想杀死我吗?”

“抱歉,队——爵爷。”

医生来到床边,朝嘉蓓行礼。“我是欧医生,小姐。据我所知,爵爷受到了枪伤。抱歉,请让开一下,让我看看伤口……”

嘉蓓立刻让出位子,站起来。

“滚开,我不想被你们这种人糟蹋。”威克汉怒瞪著医生。

欧医生刚刚揭开纱垫,观察伤口,闻言,後退一步,一脸的深受冒犯。“爵爷……”

“别使性子了,”嘉蓓介入,对著威克汉道。“医生总得看看伤口。我很惊讶你会怕痛,但你必须要忍耐。”

威克汉改而怒瞪著她。“我才不怕痛!”

“噢,我想也是。”嘉蓓道。

他望著她的神情彷佛恨不得朝她丢东西。“好吧!”他咬牙切齿地道。“检查伤口吧,但小心一点。”

嘉蓓强抑制住笑意。医生再次揭开纱布,仔细检查伤口,用手轻压病人的臀骨上方和腹部。在他检查完毕後,威克汉的脸色更加苍白,汗水涔涔而下,但他却一声不哼。嘉蓓敢说他一定痛得要命。

“子弹仍留在伤口里,”欧医生最後道。“我必须动手术取出子弹。”

威克汉的表情是全然的惊恐。“我绝不让这些开膛手在我身上乱挖。”

“喝点酒,爵爷。”奈特适时回到了床边,递出酒袋。威克汉抿起唇,点点头,喝了一大口。

“他喝醉的话会比较容易。”欧医生道,开始脱下外套。

“我告诉过你,我绝不……”他怒吼,再次躺回床上。

嘉蓓紧抿著唇,提醒自己,他的康复对她极为重要。“如果子弹还留在伤口里,就必须要取出来。”

“如果子弹还在,伤口很可能已经化脓了。”医生卷起袖子。“有水吗?很好。”嘉蓓指著水瓶的所在,医生点点头。

“你别无选择。”她对威克汉道。他直视著她,无言地指责他会落到这样的下场,都是她的错。然後他才望向欧医生,点点头。

“好吧,但该死地给我小心一点。”

巴奈特再次递出酒袋,欧医生取出开刀的工具,放在一旁的桌上。威克汉喝了一口酒後,看向嘉蓓。“你最好先离开。”

嘉蓓也不想留下来观看整个过程。她点点头,就要离去,但欧医生却开口了。

“我需要有人协助我,夫人。或许你可以派个女仆过来……”

“奈特留下就够了。”威克汉吼道。

欧医生望向嘉蓓,显得一脸的为难。“爵爷,我们会需要个高大、有力气的人在手术时按住你——就像你的仆人。我可不想在动刀时滑了手。”

威克汉的脸色更为难看了。“如果你敢滑了手,我保证後果会非常严重。”威克汉咬牙切齿地道,吓得医生後退离开。但奈特再次递出酒袋,让威克汉喝了一大口。

“做得好。”医生在一旁低声道。“嗯,你丈夫的脾气真大。”

“他不是我的丈夫。”

欧医生惊讶地看著她。显而易见的是,在他的想法里,淑女绝不会半夜和一个不是她丈夫的半裸男人在一起。

“他是我哥哥。”嘉蓓没好气地道,痛恨自己必须说谎,但她提醒自己必须要习惯。未来她还得一再称呼这名恶棍“哥哥”。

“亲爱的妹妹,我必须要求你离开房间。”威克汉道,显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谈话。烈酒已发挥了功效,他的双颊酡红,四肢无力地垂在床垫上。“你的仆——吉姆——可以提供医生必要的协助。我不希望你留下来目睹这场——大屠杀。”

“才不会,爵爷,”欧医生深觉冒犯地道。“我会证明……”威克汉厉瞪了他一眼,欧医生用力吞咽。“算了,”他压低音量对嘉蓓道。“嘉蓓小姐,你的哥哥非常高大、强壮,我担心在关键时刻——嗯,你知道的——一名仆人或许无法按住他。”

嘉蓓望向威克汉。他一脸的怀疑,但奈特立刻递上酒袋,堵住他的抗议。嘉蓓考虑过另外找其他仆人来代替她,但她能够冒著泄漏秘密的险吗?

“你走吧!”威克汉停止了喝酒,皱眉对著她道。

“我最好还是留下。”嘉蓓坚定地道,直视著他的目光。威克汉似乎是明白了她的顾忌,不再抗议。

医生做好该做的准备後,望向奈特,点了点头。奈特阴郁地取走酒袋,在床边坐下。

“咬著这个,爵爷。”医生将手帕扭成个结,递出去。

威克汉苦笑,张嘴让奈特将手帕塞入口中,而後他牢牢按住了主人的手臂和胸膛。

接下来的治疗过程怵目惊心。欧医生在伤口里戳刺,寻找子弹,威克汉痛得不断扭动身躯,被手帕按住的口中发出问哼,鲜红的血液像婚宴上的红酒奔流。正如欧医生所料,奈特无法按住病人,吉姆被要求坐在威克汉的腿上,按住他的膝盖。

等到子弹终於被挖出时,嘉蓓已和威克汉一样满身是汗。

“哈!终於找到了!”欧医生得意地举高染满血的铅弹,放在一旁的水盆里。

在挖出子弹的那一刻,威克汉痛得拱起背,身躯剧烈地痉挛,软倒在床上。鲜血自伤口泉涌而出,欧医生忙著止血。

威克汉喘息不已,吐出了口中的手帕,咕哝道:“我想我要吐了。”奈特急忙将他的头转到床边,嘉蓓及时递上水盆,让他大吐特吐。

嘉蓓终於离开伯爵的卧室时,已经累得头重脚轻。她遵照医生的指示,协助烧炙伤口,涂上松脂软膏,包扎好伤口,忙了一整夜。最後,欧医生留下一大堆该服用的药物後离去,允诺明日会再来探望病人。威克汉在酒力的作用下很快就睡著了,奈特表示要留下来看顾他。吉姆跟著嘉蓓走到空荡荡的走道上。

“我知道你有话要说,但你可以等到以後。我现在太累了。”嘉蓓对吉姆道,读出了他的意图。他的下颚有著一大片明显的青紫——昨夜威克汉的重拳留下的。

吉姆会憎恶他们也是有原因的。

“小姐不应该和那种恶棍搅和在一起,”吉姆激烈地道。“如果依我,他们两个都应该被送上绞刑架。你开枪射伤那名无赖是对的,他……”

“随你怎麽想,我只要求你守口如瓶,”嘉蓓冷硬地打断。“无论他是谁,他都不可能比列斯堂兄更糟。”

“列斯少爷是个白痴,但至少我们不必担心在床上被谋杀。”吉姆反驳。“让我去找警官,抓走那两个恶棍——”

他突兀地住了口。玛莉端著热水走过来,她朝嘉蓓行礼。

“早安,玛莉。”

“早安,小姐。白太太说你的房间或许会需要热水。”

“是的,谢谢你,玛莉。帮我端过去吧,我稍後就回房。”

玛莉离开後,嘉蓓直视著吉姆。“如果你说出房间里的人不是威克汉,他也会说出威克汉已死的事实,而後列斯堂兄将会继承爵位,我们都会陷入困境,那包括了我和我的妹妹,还有所有的仆人。现在的安排或许不好,但我们别无选择。”

吉姆皱起眉头。“如果你决定这麽做,嘉蓓小姐,你知道我一定会支持你。但我总觉得这是个错误,那两名恶贼——”

一名女仆上楼来添加炭火,再次打断了吉姆的话。嘉蓓抓住这个机会,朝自己的房门口走去。

“我要回房休息了,”她对吉姆道。“我建议你也一样。”

“和那两名恶贼同睡在一个屋檐下,我绝不可能睡得著。”吉姆苦涩地道。“下人房离得那麽远,我要怎麽守护你的安全,嘉蓓小姐?”

“我想没有那个必要。毕竟,他们一个身负重伤,另一个必须照顾伤者,我不认为他们有空找我们的麻烦。”嘉蓓打开房门。

“的确,除非他们决定除去知道他们罪行的人比照顾伤者重要。你必须要小心提防,我也是,嘉蓓小姐。你绝对不能够相信他们,放松戒心。”

嘉蓓点头,表示会留意吉姆的警告,走进房间。玛莉服侍她宽衣就寝,她几乎是一躺上床,就累得睡著了。

“你会吵醒她的,快走。”

“但已经过中午了。”伊莎沮丧地低语。

“那麽她一定是累坏了。”可蕾压低音量道。

“嘉蓓从不曾睡这麽久。”

“她也从不曾在半夜被枪声吵醒。”

“嘉蓓才不会因为这样就睡掉一整天。我们也同样在半夜被枪声吵醒,但我们已经起床了。嘉蓓说她绝不会想错过在伦敦的第一天。”

“你只是急著想出去参观伦敦。”可蕾反驳。

嘉蓓抬起眼睑,瞧见两个妹妹都在床边。可蕾试图要拉走伊莎,但伊莎不肯离开。当然,她们都不知道她昨晚根本是一夜无眠。

“走吧,”可蕾又道。“让嘉蓓好好睡吧,我们可以明天再去逛街。”

“逛街?”伊莎嗤之。“那是你的兴趣,至於我……”

“好了,我已经醒了。”嘉蓓呻吟出声,睁眼醒来。房间里的窗帘紧闭,但窗缝透出来的光线,显示时间已经很晚了。

“瞧你做的好事,”可蕾指责伊莎。“让她好好睡一下会怎样?”

“的确,我有太多事要做,不能再睡下去了。现在几点了?”嘉蓓揉了揉疲倦的双眼。

“已经十一点了。”伊莎道,彷佛睡到中午是种滔天大罪。她们的父亲晚年饱受失眠所苦,不允许家中的任何人睡过黎明。虽然他已经去世一年了,早起的习惯仍不容易改变。

“这麽晚了。”嘉蓓道,示意伊莎过去拉开窗帘。

明亮的阳光顿时流泻了一室。她眨去睡意,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酸痛,特别是她的腿昨晚摔倒造成的。她想起了造成这一切不适的罪魁祸首,而且他正睡在隔壁房间,假装是她的哥哥,恐吓、威胁她不准泄漏真相,也因此她开枪射伤了他。天知道,他可能正如吉姆所说的是个危险的罪犯,而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嘉蓓的身躯一颤。或许她该庆幸是被两个妹妹叫醒,不是在睡梦中被谋杀。

嘉蓓甩去这个念头。既然她已决定暂时和恶魔共谋,她所能做的是尽快让可蕾进入社交界,找到合适的夫婿,一劳永逸地解决她们的问题。

“瞧她那麽疲倦。你真该学会多体贴别人,莎莎。”

伊莎气愤不已。

“莎莎说的有理,可蕾。我不该错过我们在城里的第一天。”嘉蓓很快地道,免得两姊妹又吵了起来。

“瞧?”伊莎得意地瞪向可蕾,可蕾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帮我拉唤人铃吧!我必须起床梳洗更衣。首先,我们得去拜访莎宝姑妈。然後……”嘉蓓望向两个妹妹。可蕾和伊莎都穿著老旧过时的晨服。如果可蕾要成功地进入社交界,采购新衣服是必要之务。“可蕾,你需要新衣服——事实上,我们全都必须。”

可蕾的表情一亮,伊莎则呻吟出声。“别说我们是要去逛街采购衣物……”

嘉蓓掀开被单下床。“那正是我们要做的,莎莎。但我答应你,你今天一定可以好好参观伦敦。”

嘉蓓很快地梳洗著装。一会儿後,她和可蕾、伊莎出门下楼。不幸的是,她们在走道上遇到了刚刚由伯爵房里走出来的奈特。他皱著眉头,手上端著完全没有动过的汤汁。

“爵爷还好吧?”伊莎开口询问。

“不好,”奈特忧心仲仲地道。“他虚弱得像只小猫,又不肯吃东西。”

“我只是拒绝喝洗碗水。”威克汉不悦的声音自房内传来。

奈特无助地望向嘉蓓。“你也听到欧医生说在他回诊之前,伯爵只能喝汤汁。”

“或许我们可以……”可蕾伸手接过餐盘。

“你在外面吗,嘉蓓?进来!”威克汉喊道。

嘉蓓皱起眉头。她很想不理那名恶棍,但她的妹妹们一定会纳闷,她为什麽对待她们的“大哥”如此无情。

“嘉蓓!”

“让我来吧!”嘉蓓道,取走可蕾手上的餐盘。“你和莎莎最好不要进到病人的房间。下楼去吩咐史维送上午餐,我一会儿後就去加入你们。”

“但,嘉蓓……”伊莎好奇地望向奈特身後,明显地很想进去看看。

“走吧。”她坚定地道,转身走进房间里。

“小姐,你可以把它端回去,但我必须去厨房吩咐厨子弄些牛肉和布丁。这是队——爵爷的吩咐,如果我不照做,他会砍了俺的头。”

“他不敢砍我的。”嘉蓓坚定地道,赢得了奈特尊敬的眼神。

奈特关上门离去,留下她和她有一切理由畏惧的男人独处。她在门边迟疑了一下,才举步走向床边,感觉像是只身闯入了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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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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