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隔天,玛云没有上班。

再隔天,也不见她在公司露脸。

一旦让奎恩侵入她的生活领域,总会如此,颠覆秩序上切陷入混乱。

她好饿,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东西吃了。

「干嘛?」奎恩大打呵欠,抓抓块垒分明的腹肌,晃到冰箱门前蜷蹲的小人儿身后。「你面壁思过啊。」

大脚好玩地轻轻踹上她头顶,抹乱一头发丝。

「走开啦。」不悦的娇嗓轻斥。「去把衣服穿上好不好?」

「好啊。」他在她的叽哇尖叫中,懒懒剥下她身上的粉花睡袍,披在自己身上,算是了事。

「你干什么?」衣服还她!现在害她赤裸裸地缩在小吧台后,进退不得。

他倒好,自己晃到客厅去,瘫回他的地盘里——地球区的阿拉伯半岛已然沦陷。他悠哉地半坐半卧,肩后披的小睡袍只是意思意思地挂着,根本遮掩不住什么。尤其是他起床后就一贯的奋发向上……

她受不了地掩面申吟,搞不懂自己这两天是中了什么邪,居然跟他没日没夜地厮混着,满屋子凌乱。

玄关那里散乱一地的衣物,是昨天要去上班前被他洗劫剥光的。被撕扯得不成样的小裤裤、又被扒坏的蕾丝胸罩、皱得一塌胡涂摊落地面的窄裙、以及他野蛮而热情的入侵……

噢,拜托,别再想了。这两天的疯狂还不够吗?

「奇怪,跟你在一起,我的心情真的会特别好。」他状似不解地无聊观赏自己昂扬的雄壮勃起。「它平常是很活力充沛,但也很少这样——」

「你能不能别再说了?」她掩耳求饶。「你快点走啦。」

他淡漠地一勾嘴角,心头被她无意刮过的伤口,沉默带过。

「我明天就去内地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他又要走?「为什么?」

「处理一些事。」

话题点到为止,她也聪慧地不穷追猛打。只不过,她不能理解每次他离开时,心中怪异的纠葛。那种难以言喻的不舒服,令她百思不解。

「小娃,出来。」

不要。她沮丧地死守小吧台,太清楚他在临别前会叫她去干嘛。

「躲在后面又能怎样?」

要你管。

「你是存心要惹我,嗯?」兴味盎然的冷笑,令人战栗。

「我只是……在找吃的!」

「打电话叫人送来不就得了。」

客厅传来明显的手机开盖声,吓得她起身娇嚷。「不行!不可以叫人外送!」

她一起身,骇然发现自己中计:他不是正要打电话,而是正用手机拍摄她。此时的她,一丝不挂。客厅落地窗外的阳光,照得雪肤白嫩晶莹。

玛云惊叫着,紧抱双臂缩回吧台后,魂飞魄散。

太过分了!他怎么可以做这种事?!他许多的恶行恶状,她都可以容忍,唯独这种卑鄙作为,她绝不能接受。

「小娃。」歹徒闲闲撑肘在吧台上,睥睨里头蜷抖着的小动物。「你在干嘛?」

「你走开!永远都别想踏进这里一步!」她等一下就找人,立刻将这房子脱手。

「我逗你玩的。」大手硬是拖出泪人儿。

「我不听你狡辩,我也不欣赏你的恶作剧!」

「那手机给你,自己留着欣赏。」

「我不要!」

她愈是哭得唏哩哗啦,他笑得愈是宠溺。「那我只好自己带着,随时缅怀了。」

「不准!」小手急急抢过他拎在半空的诱饵。毫无防备的娇躯,立刻陷入他有力的怀抱里,绞入他胸怀的炽烈体温。

他闹够了没?!

任凭小拳头、小爪子再怎么奋战,都伤不了这虎背熊腰一丝一毫。这拥抱,太痴情,几乎令她窒息。又不是生离死别,干嘛要这么……

「奎恩!」她被迫埋首在他胸膛里,闷声急唤。「别这样,你弄痛我了!」

他不理,迳自收紧铁臂。直想把她就此融入他的皮肤里,天涯海角,相依为命。

她勉强在他强壮的臂弯缝隙中喘息,竭力汲取微薄的空气。真正令她难以呼吸的,不是他的霸道拥抱,是他的浓烈感情。她以为自己够了解奎恩了,却又常常陷入迷惘。

他凝睇她时的眼眸深处,为何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失望?那抹失落,常常不经意地揪住她胸口,反覆思索,不时抽痛。

奎恩害她……思念关先生的时间受到折损了,竟然拿去挂心他。

「啊……不走不行。」无奈的吐息,在她颈后灼灼拂掠。「我的行程已经定好,不能拖。」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虽然他口头上没提,她却由他魁伟的身躯知道,他渴望再和她缠绵,渴望在她深处彻底战栗,渴望被她神秘的娇躯极致地吸吮,让他狂放呐喊,焚烧在她柔软肌肤的汗水里。

这样的事,反反覆覆出现在他们分离的前一刻。

连她都不认识这样的自己。

「好了,放开我吧。」

一声慨叹,他松了双臂,却又眷恋不舍地替她抚掠颊畔凌乱的发丝。

「我穿个衣服,就出去吃饭吧。」

「所以你是要我识相点,快快滚蛋?」嗯哼?

他这个人……好过分!本来想跟他一起好好用餐,延长分离前还可相处的片刻,结果居然被他讲成这样。

「对!你要走就快点走,不要死赖着不放。你无所谓,我却快饿死了,」

「我给你一样东西,包你不饿。」

「少来了!」看他那副浪荡笑容,想也知道他在讲什么下流玩意儿。

「小娃……」他就是有办法在她倔强的抗拒中,软绵不绝地缠上,捧住赌气又难过的脸蛋。「你高中的时候不是很迷西洋中古史吗?!」

她终于自花拳绣腿的连续扑打中怔住。他怎么知道?

「你的脑袋未免太过浪漫。其实那个时代,很黑暗。」

她无暇计较他邪美的讥笑,只专注质疑,他为什么会知道?

「你的版本里,没有可怕的黑死病,没有可笑的十字军东征,没有可怜兮兮的佃农。你满脑子都是城堡庄园、吟游诗人、公主王子。」层次贫乏得令他没力。

就在她又要被他气出一泡泪的时候,一个万分慎重又尊贵至极的吻,痴心地,不舍地,沉沉地覆上她的额头。

他捧着她的错愕,静静持续这一吻好久,几乎吻走了她的灵魂。

她彻底傻住。他们彼此如此赤裸,欲焰如此高张,分离如此紧迫,他却还以如此纯净的一吻,并不诉诸廉价的肉欲?

芳心迷惑,不懂这个谜样的男人。

当他的唇离开她前额后,他与她对眼凝望了半晌,才低低呢喃他的道别——

「这是骑士送给他心爱公主的吻。」

来时无声,去时无息。狂风暴雨般的情欲日子,突然又恢复宁静,仿佛又回到前天她才进家门的那日。只是,心头不知被他带走了什么,灵魂顿时失重。

她抚着烙着那一吻的前额,跌坐家中好久好久,忘了日升日落,也忘了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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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恩把自己的手机丢给她,形同不想跟她联络。她没得追问,只好硬着头皮拨关的另一只私人专线。匆匆留言说有急事,约了时间地点,马上挂断,免得反悔。

她知道她违反了他的禁令,可是不见他不行。

奎恩那一吻,彻底乱了她的方寸。

又是那栋商业大楼,又是一楼附设的餐厅,因为关的办公室就在楼上,她绝对堵得到人。

「什么事?」

高大笔挺的男子,冷然步向玛云独坐的小圆桌前,魁然伫立,毫不掩饰他的不悦。

「对不起,在你上班的时间找你出来……」

「你应该知道我的时间很有限。」

「我知道。」她绞着皮包带狂冒冷汗。「可是,我必须跟你谈谈……」

他压下受不了的吐息,尽可能从容入座。他向来不喜欢来一楼餐厅,太多同一栋进进出出的熟面孔,毫无隐私,徒增八卦。

「长话短说。」他连一个字也不罗唆,顺道伸掌拒绝侍者上前点餐的服务。

他的外形本就吸引人,加上冷峻的优雅气度,更添都会精英的犀锐魅力。她也很喜欢,但比起他平整乌亮的西装头,她此刻思念的却是凌乱而野性的微卷。既男人味,又孩子气的……

「玛云。」

啊,回神!「我呃……想跟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没什么好谈,所有的话我都在先前交代清楚了。」

「我知道,但是……」

「我也郑重声明过,请你不要以私人身分来见我。」」切公事公办。

他的平稳低吟太轻,轻到连这些决绝的话都像恋人絮语。只是他眉心锁得太深,有如谴责,又仿佛在审判出墙的红杏,爱恨交织。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她突然一句,凄凄楚楚的哀求,直中要害。

换他微怔,顿时松动了些许凌厉态势。他不觉得她心机有深到懂得操弄女性武器,但这种不经意流露的娇嫩,常常瞬间攫住他的心思。

「我不希望你再这样排斥我了。」让她好不安、好难受。「如果你是为了惩罚我,你可以换另一种方式,可是不要这样……完全把我排除在你的圈圈外。」

「我已经说过和好的先决条件。」

「你不要这样……」这么疏离的态度,太伤人。「原先就是你误会我,我并没有在你身上寻找其他男人的影子。」

「不是我误会你,而是你不了解自己。」

「可是我们两人的事,根本不需要牵入第三者——」

「你以为你的秘密瞒得了我?」

这话如刀般倏地横扫,斩尽她的退路,呆在原地。

他连勾一下嘴角也懒,只想快点结案。「我还不至于低俗到四处跟监,但周围总会有热心的人向我报告你的大小事。只能说,你有不少的fans吧。」

他知道了什么?

「我们只负责在家人面前作戏,相亲相爱,但我个人仍然不想和你有任何私人接触。」冷眸一调,有力瞪视。「除非,你愿意改改你的心态。」

又是这一句。她受挫地垂头,习惯性地咬起丰嫩下唇。无心的挑逗,令他微眯双眼,却又深不可测。是排斥,是吸引,是饥渴,还是轻蔑,难以辨别。

「我是真的……在相亲的那一天就……」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对你有好感。在此之前,我并没有喜欢过任何异性。」

他知道,她的人生在全面性的严格控管中,不容差错。

「我也许对感情的事不够聪明,不够经验。可是我不懂,那有值得你发这么大脾气吗?」甚至将她逐出他的生活领域。

他叹息,闲眸拧捏鼻梁,疲惫不已。

他自己现在的心思,也是一片混乱。想着她可能暴露出的妩媚同体,她可能的战栗娇吟,她汗湿的急切喘息……她所谓的惩罚,反倒像是他在惩罚自己。

「玛云,我们的婚事背了太多包袱。」事到如今,干脆坦白。「可是我并不想让两家事业的利益,搅进我们之间的关系里。」

「他们没有恶意——」她切切澄清。

「不是好意或恶意的问题,而是……」哎,算了。「就当我对感情有洁癖吧。」

这该令她伤感的话,竟令她深深着迷,痴慕于他的洁癖。

「我在处理公事的立场,不想变成外人期待的肥皂剧集。」明眼人早知大事已定,外行人却还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特别在董监事改选前,我希望你家不要有任何『好意』的举动。」徒增变数,给人看笑话。

她怯怯垂眸把玩杯盘间的小茶匙。以关的低调性格来看,爸妈实在不该拿手上有的关家持股去奥援他家的内战,扇风点火。但,她根本无力干预……

「对不起,我都帮不上忙。」也不可能管得动她爸妈。

「你不需要帮,我甚至希望你完全离开你家的体制,别再玩什么董事长特助的游戏。」她不会进未来布局的权力核心,何必耗在那个职务上做高级小妹?

「可是我不想当无业游民。」

「你可以找任何工作,但是最好避开你家相关的事业。」

她天真而慧黠的美眸一抬。「尽量避开我家的,多去接触你家的吗?」

「都不要。」他极度排斥公事和家事混成一团,侵犯他的专业领域及私人时间。「我们只要好好谈感情就行。」

可是要照他的方式谈——她黯然颓叹。

她大可不买他的帐,或者也搬出一套她的规则跟他杠上。但感情的事总是如此,先动心的就先被对方宰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对自己喜欢的人,会这么心甘情愿地随他摆布。

亏她还在大学时代读了不少女性主义的书……

「如果你没别的事了——」

「你的规则好幼稚。」

总是这样。唯唯诺诺、娇柔可怜的她,会出其不意地突然变幻另一种人格色彩来,她却对此毫无自觉。他很习惯这种情况,甚至,有点享受这被长久压抑的豁然失控。只是这项有趣的观察,可遇不可求,往往要花费心思跟她耗许久,才会蓦地出现。

「我知道,你是为我们两个的未来着想。」骨瓷杯的藤蔓状小把手,纠缠着她空洞的视线,仿佛她是在向它倾诉。「但我从没听过有人会这样处理感情,把人情和事情切得整整齐齐,分层处理。这就是你的美式管理作风吗?」

「如果你要拿来跟你的日式思维相比的话。」

「这样的感情,还会是真的感情吗?」

「起码我拿得出证明。」当初相亲,是他主动辗转请长辈安排,与她见面。

「我愈来愈不懂了。」而且,在跟他感情发展跌跌撞撞之际,她rou体上的情欲却被迅速启发,整个人失去平衡,几乎倾倒。「不过,我这段时候真的很需要你的支持。不要再走你那套规矩吧,我们大可——」

一阵手机铃声,折断了她残存的勇气。

「嗯,好,我知道了。我人在一楼,马上上去。」

他只淡淡搁下一句「先走了」,就弃沮丧的小人儿不顾,回到他冲锋陷阵的战场。

又是这样……

她也不想来见他啊,每次愈是见他,愈是受伤。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感情总会压倒性地统御理智,带领她做一堆自取其辱的笨事。

他甚至对她此刻的精心打扮毫无反应,好像他对她的辨识,只在于她是一个人类而已。讨厌……真想让他失控看看,让那张冷冰冰的死相烧起来,把他一丝不苟的发型弄乱,惹到他大发雷霆。

关可是爱得要死

猝地,她身体的记忆涌现,想起了没日没夜的欲焰。

你不觉得在关的办公室会很过瘾吗?

她莫名羞红了脸,拿着小匙急急搅动枯竭的杯内。

对,就是这样,在他面前揉给他看。

饱胀的双ru,想起了他的玩弄。他的手,他的唇,似乎仍在她身上游走。

讨厌,简直疯了!

记得,一定要他跪下。

低醇的魔咒,笑意盈盈,舔吮着她的悸动,坦然挑拨。

突然间,呼吸困难,故作镇定。

怎么办,她整个人都活起来了。预备着,渴望着,热烈地等待着爱。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她从不会有这种失常感受,也不会有这种狂野的需求。

她气不过,又采取不出行动。干脆搜出手机,快速发简讯,迁怒泄愤——

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的衣服底下,什么都没穿。你要不要下来?

收讯人,是关。

随即,手机被赌气地重重合上,看他会怎样。又想一想,还是气,就请服务生拿份牛皮纸的公文袋来。她优雅娇忿地冲入洗手间,又雍容端庄地步回座位,顺道请服务生将公文袋送到楼上的办公室,交给关的执行助理转呈。

小费两千,服务生当然乐意跑腿。

哼,恶有恶报。但这恶报还没送到关的手上,就先掉到她头上.返回座位的当口,竟骇然看见坐在她背后那桌的人是谁。

「嗨,玛云。」有点小尴尬。

为什么又是语彤?怎么回事?顿时,天旋地转。

她又听到了什么?看到多少?为什么她的私人领域中愈来愈常有这个人出没?

「自从你上次带大家来这里喝茶,我就开始觉得这家不错。」笑靥中,意味暧昧。「所以三不五时会跟客户约在这里吃饭。」

她不信,语彤才入寿险业不久,那种收入会负担得起「三不五时」来这里用餐?

「你一直都……都坐在我后面?」喉头发紧,紧到句不成句。

「本来坐靠窗那边,跟客户谈完了想过来跟你打声招呼,但我看你正跟对方谈得很不愉快,就只好坐在后面的空位等了。」这点起码的贴心,她还是有的。

玛云浑身的血液,冲往小小的脑袋,濒临爆裂,嗡嗡耳呜。她的生活圈中从没接触过语彤这样的人,她脑袋的经验档案里,也搜寻不出应对的模式。她只能傻住,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怎么办?现在她该怎么办?

「玛云,我看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谈吧。」语彤大方地背起大包包,准备买单。「就去你住的小套房谈好了,比较好讲话,对你也比较方便。」

不要,她不要外人踏进她的小世界,「我没有什么不方便——」

「你现在没穿内衣,对吧。」她好笑地耳语,隐含酸气。「乳头在衣服底下顶得好明显。」

身材好又怎样?浪就是浪!

玛云受到前所未有的正面羞辱,双手绞合地压在胸口,遮掩中惶惶瞟视四周。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特别瞩目。她的衣服里面……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我真佩服你。」语彤热情地挽过她手臂,好姊妹般地同去结帐。「把贴身衣物脱下来直接送到人家楼上的办公室,这么大胆的事,我实在做不来。」

她夸张地浑身哆嗦,恶声高扬。

「你连内裤也脱了吗?」

玛云僵着惨无血色的脸蛋,极力忽视老爱倾向她耳畔的猥琐嘀咕。情人间的亲昵小游戏,透过语彤的口,变得yinhui不堪。

她几乎是被语彤拖着走,塞进计程车内,毫无反抗的余地,及余力。

所以,她始终不知道关有没有收到她闹别扭的公文袋,也不知他有没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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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不错嘛,你花多少钱装潢这间小套房?」很有中东色彩,又融合了欧洲不晓得什么时候的某种风格。「我听教会的人说,你买下了晓淑脱手的小套房,就一直很想找机会来看看。」

玛云沉默地乖乖倒饮料,弄点心,深知她已经完蛋。以前她无知,不晓得让人知道她是金控集团第三代小公主的下场会如何,结果沦为同学们的活动金融卡。一起去唱歌,她买单;一起吃东西,她买单;一起出去玩,她付计程车费;一起去逛街,她付钱,算是送给每个同学编造各种名目的礼物:生日礼物、小狗生孩子的礼物、友谊满月纪念礼物、二次世界大战终战纪念礼物、数学没拿满分的安慰礼物、友情促进的激励礼物……

若不是被家人侦察她莫名爆增的开支,出面处理,她还不知要被整多久。现在呢?

要不要直接问语彤,她要多少算了?可是自己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平白遭人勒索?

「你这落地窗可以看到台北市的整片夜景吔。要是我的话,我晚上一定不开大灯,让外面的夜景跳进视野,这才叫品味生活。」她以大师口吻指点无知的屋主。

玛云也不辩解,静静招待。

「喔!这种进口奶酪饼干我吃过。」她一面大口咀嚼,一面惊然讲评,俨然美食家。「我有一个客户,超有钱的,又很欣赏我,所以常常送高级点心给我吃,足足吃胖了我两公斤。我还得求她别再送了,才没被那些太精致的食品肥死。」

她不太喜欢语彤身上过浓的香水味,又不便调动空调,只好忍耐。这淡爽的清香,稍稍一喷即可,令人闻来若有似无,最是优雅。但这种狂喷猛喷的举止,太急于想证明自己,太想让人知道她的清丽气质,结果只令人难以忍受。

不想让这种气味留在她屋子里……

「我就直接把话讲白了吧。」冗长而贫乏的自说自笑之后,语彤故作优雅地搁下水晶杯。「我很意外你会是这样一个表里不一的女人。我虽然不清楚整体状况,好歹也拼凑得出个大概。那个关先生,是你的未婚夫吧。」

「我们去年是相过亲,后来……」

「你明明有未婚夫,却还跟那个叫奎恩的男人劈腿?」太不知羞耻了吧?

玛云的小口几度开合,结果仍是无言。她的视线,始终凝在伊斯兰图纹的地毯上。

「我不是在责备你,而是……哎,可能是我太保守,在道德上有点死脑筋,实在不能接受这种混乱的男女关系。但我们毕竟是朋友,我不能就这样放着你不管。」

所以呢?她打算开价多少?

「所以呢,我打算……」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才狡黠地哼嗯。「由我来陪着你,从生活的实际层面一点一滴带你回到正轨。」

玛云大愣。这到底在说什么?

「这虽然不关我的事,但我受够了大家各人自扫门前雪的心态,我们对人应该要有更积极的关怀、更实际的行动。」

她什么时候变成社会公益大使了?

「我、我并不需要……」

「因为你人在错中不知错。」这是语彤最爱的角色:人生导师,指引方向。「但我不会因为你的不检点而轻视你,也不会因为你低落的道德感而非议你。」

这份包容,夹棍带枪,贬得玛云无从回应。

「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要常去教会,调整自己的心。」至于语彤自己的惯常缺席,则另当别论。「这个小周末我们一起参加社会青年团契的活动吧。你几点下班?」

「我……」

「对了,手机号码给我。还是我来找你好了,我的时间比较弹性。听说礼拜六有基督徒职场伦理的专题讲座吔,你非参加不可,那讲员超赞的。礼拜天主日崇拜后,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逛逛街呀,聊聊天什么的。啊,对了,万一我们聊得太尽兴,我没办法赶回三重,你可要收容我喔,否则我只能去睡车站了。」呜呜呜,超可怜的说。

「等、等一下,这礼拜五我没办法去教会。」她好不容易才在语彤的掌控大局中切到缝隙。

「为什么?」

「我事先跟我妈约好,要陪她参加梵克雅宝的展览。」

「啊,那我也去好了。」她很好配合的,没问题。「那是谁的展览?画什么的?」

「那是珠宝展……」

语彤惊呼。「那我根本没有合适的衣服参加呀!玛云,你一定要借我!」

「可是……」她急唤地追在语彤身后。

「我看看你有什么衣服。虽然我比你高,但是只要搭配得好,用点巧思,不合身的衣服也会变得很出色——我的天,这全是你的衣服?!」

整间卧室都被改装为更衣间,架满层层分类的各式服饰。

「我真的没办法……」她积极瞠眼,开朗指点。「你总不希望被教会的朋友

「没办法就想办法啊!

们知道你的私生活多放荡吧?」

充满好意的语彤,笑得分外不怀好意。

而玛云,早已深陷蛛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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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旋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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