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自从原野开始回家休养,张铎就几乎成了他的全职保姆,鞍前马后地伺候着,生怕有半点什么闪失。得到如此重视,原野不由受宠若惊。逐渐体会到被爱的惬意,让他感觉就像染上了毒瘾。

以禁欲为惩罚的决定,实行了两天之后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张铎表现良好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因为原野发现那样其实也是变相惩罚了他自己。他不是圣人,面对张铎他也有欲望,只是相对比较含蓄而已。

虽然潜意识里还是不想让自己沦陷太深,可每每看到张铎眼中流露的爱意,原野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于是他试着放下心上的包袱,学习顺其自然。

日子像流水般滑过,两人的生活渐入佳境。

等原野完全恢复,需要销假回去工作的时候,张铎差点想让他干脆辞职算了。如果原野不用去工作,那他们就能继续这样成天腻在一起。张铎爱死这种日子了!

当然,这明显是不可能的。所以,张铎也只是想想而已,并没有真的说出口。

坐在办公室里,原野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只要手头闲下来,就会不自觉地想到张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约就是他现在的感受了。

幸好同在一间办公室的杜凯总是有意无意地投来奇怪的视线,才让原野不至于忘了职责所在。

终于熬到下班,他以光速飞奔回家。意外的,竟没有看到张铎的踪影。就在原野感到失望的时候,他接到了李珍的电话。半个小时后,他在自家楼下的咖啡店里见到了匆匆赶来的她。

帮李珍叫了一杯拿铁,原野慢条斯理地问:「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的。」

李珍不答反问:「你和张铎最近怎么样?」

原野的双颊蓦地一热,下意识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借以遮掩。「还好。」他说。

如此简单的答案似乎不能让李珍满意,只听她继续追问道:「还好是多好?」

原野呵呵一笑,避重就轻地说:「你特意过来就是想跟我打听这个?」

没有响应原野的调侃,李珍只是看着他,神情严肃。原野顿时生出一股危机感,不由跟着收起了轻松的表情。

「我不知道告诉你这件事是不是合适,因为我也只是道听途说。」像是好不容易才下定了决心,李珍对原野说:「有人给张铎的爸爸介绍了一个女孩。」

「他爸爸要再婚?」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原野想笑。

「不是啦!」受不了地看了原野一眼,李珍压低声音说:「是他爸爸想收那个女孩当儿媳!」

楞了三秒,原野再次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

「你没听明白吗?张铎的爸爸要让张铎娶那女孩。」

「哦!」原野不痛不痒的样子让李珍不由急躁起来,「你都不担、心吗?」

「你都说是他爸爸的意思了,又不代表张铎会接受。现在就担心,未免也太早了。」

「那可不一定!杜凯说那女孩是大有来头的,如果张铎娶了她,他爸爸的政治生涯就能得到质的提升。那可不是普通的机会,只怕到时候根本由不得张铎拒绝。」

「杜凯说的?」原野还是没有抓到重点,竟然只想到揶揄李珍。

看他这样子,李珍没好气地嚷道:「是啦!」因为声音过大,引来了邻桌的侧目,原野立刻尴尬地向对方表示歉意。

李珍感觉被他打败了,不由气地说:「是我多管闲事了。本来想给你提个醒,让你可以有所准备,现在看起来是我多此一举。」说完,她便负气离开了咖啡店。

原野本想对她说声「谢谢」,可到最后也没开口。其实他对李珍带来的消息并不是无动于衷,相反,他感到十分焦虑。只是,他还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表露出这样的情绪。

***

夜里十点,张铎回到家,原野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张泽走过去把书抽走,然后半跪在原野身前,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钻进他的怀里,将他抱紧。原野任他抱着。感觉勒在腰间的力量不断增强,表情不由凝重起来。

简单的唇齿相依迅速升级为激情的交流,张铎的手颇为熟练地解开原野的睡衣,指尖流连在他胸前颜色深浅不一的皮肤上,不断摩掌。这是他留下的印迹,也许会与原野相伴一生……

咕叽、咕叽、咕叽……

突如其来的奇怪声响打断了张铎的动作。他睁开眼,看到原野脸上的羞涩。

「你晚上没吃东西?」居然会饿到肚子叫!

「我忘了。」原野尴尬地笑了笑。

「这也会忘?!」张铎夸张地大叫了一声,然后就丢下原野去了厨房。几分钟后,他将一碗泡面摆到原野面前。

「只有这个了。」

「谢谢。」

端起热气腾腾的面条,原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张铎在一旁看着,眼神里闪过难懂的情绪。

等原野吃完,他一边收拾一边不经意地说:「我明天要陪爸爸出趟远门,大约去个十来天。」

「好。」

原野过于迅速的回答让张铎手上的动作滞了滞,只听他接着问:「你会不会想我?」

「会。」

又是一样,张铎话音刚落,原野就给出了答案。怪异的气氛陡增,原野先一步扛不住了,借口刷牙逃出了客厅。

这晚,他们像发了情的野兽一般疯狂地做爱,直到累得不能动弹。那感觉就像大难临头时,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粉饰太平。

第二天,原野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了公司,两条腿更是夸张到多走几步就会一直打晃。

上司欧庆林见他精神不济的样子,以为他的伤病还未痊愈,还劝他回去多休几天。而杜凯则是一脸的了然,好像昨晚他就躲在屋外偷听一样。

「旅行是个幌子,老头们想借机撮合张铎和那女生。」午餐的时候,杜凯像幽灵似的溜到原野身后,丢出这枚重磅炸弹。原野仿佛看见自己的身体碎成一片一片的,散落在四面八方。

「喂!」发现原野两眼发直,杜凯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回过神来,原野低下头,说了声:「谢谢。」

「别误会,我虽然和李珍在交往,但不代表我会改变立场。」坐到原野对面,杜凯低声说:「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

听到这话,原野双肩一抖,笑了出来。

见他如此反应,杜凯突然茅塞顿开地说:「其实是我多虑了是不是?你根本就没对张铎认真!」

原野没有回答,只是笑得更加厉害。

「难怪你知道张铎接近你的原因也不生气,现在看他被父亲抓去跟女人相亲也无动于衷。你跟张铎在一起,只是随便玩玩吧?」杜凯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没错。

不过,原野实在没有兴趣跟他讨论这些,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同事,他立刻端着餐盘凑了过去,把杜凯甩在了身后。

***

六天,张铎走了六天,原野和他失去联络也有整整六天了。期间张铎没有给他发过一条短信,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

原野固执地等着,强迫自己不去主动联络他,把这当成一种分手练习。他努力适应,坚决不让自己看上去太悲惨。虽然他常常会守着电话失神,或在夜半惊醒,以为自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这些症状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加重,等到第十天,原野开始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记得这感觉,徐佑林离开他时也曾出现过。

就在这个时候,一年一度的医药产品推广交流大会召开了。这是全国性的大会,几乎所有的医药产品供货商和大小医院的采购部门都会参加。作为东胜制药的销售核心力量,原野自然不能缺席。

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他就跟同事一起去了召开大会的城市。

有工作可忙,个人的事就顾不上了,原野觉得有种类似解脱的轻松。

可惜,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会议期间,他遇上了徐佑林。

徐佑林是作为院方代表来参会的,他所在的医院正是东胜制药这次计划开发的新客户之一。虽然原野早有准备,可真到见面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坑洼。不过,他没有让私人情绪影响到工作。

几番磋商之后,原野与徐佑林所在的医院成功签约。按惯例,他在签约成功后以公司名义宴请了徐佑林及其同僚。

因为原野的一个属下曾是徐佑林的大学同学,所以酒宴不似往常那般公事化,气氛显得十分热络。原野置身其中,不知不觉也多喝了两杯。等到结束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点头重脚轻。

徐佑林的情况比他严重多了,中途就吐了一次,不过被老同学抓着不放,只好继续强撑。结果散席的时候忍不住又吐了一次,而且这次几乎全吐到了原野的西服上。

无奈之下,原野只得搀着他一起去洗手间清理。等他把两人收拾干净了,再出来时同行的人已经走得一个不剩。估计是大家都喝多了,根本忘了还有他们两个存在。

不得已,原野只好把醉醺醺的徐佑林扛回了自己住的酒店。

把他安置在床上,原野喂他吃了两颗醒酒的药丸。见其迟迟没有清醒的迹象,便决定先去浴室洗个澡,把自己彻底弄干净再说。

二十分钟后,忘了带衣服去浴室的原野在腰上围了条浴巾走出来。

刚洗完澡的皮肤本应白里透红,可胸前大片被烫伤的痕迹却是红一块褐一块,杂乱无章的,看上去十分狰狞。

「那是怎么弄的?」

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吓得原野打了个寒噤。直到对上徐佑林涩红的双眼,他才很快镇定下来。

「你好点没有?」原野一边问,一边迅速抓起睡衣套在身上,掩去那些疤痕。

「是新伤?」徐佑林追问。

想他是医生,反正都猜得出是什么,原野干脆如实相告:「是新伤,不小心烫到的。」

「已经完全康复了吗?」

「嗯。」

「你真不会照顾自己。」徐佑林感慨了一句,然后挣扎着坐起来。

见状,原野立刻拿了个枕头塞到他背后,然后递了一杯水给他。

徐佑林接过水杯,凝视了一会儿,说:「你还是那么会照顾别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赞美,原野有些不知所措。

「像我这种只会伤害你的混蛋,你应该把我丢在马路上,而不是带回来。」徐佑林又说。

原野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刚刚才成为我的客户,我还不想弄砸自己的饭碗。」

「撒谎。」徐佑林也笑了,而后埋怨似地感慨道:「你就是太好心了!」

「……」

「你值得被人好好对待。可惜,那么倒霉遇上了我。」

「……」

「回去记得跟你男朋友说,要是他不好好珍惜你,我一定会去教训他!」

「……」

「狠狠的教训,打得他满地找牙!」

「……」

「我当然喜欢过你!虽然你和樊晔很像,可你始终是你啊!」

「真的?」原野不信。

「真的。」徐佑林靠在床头,闭上双眼,深深地自责道:「是我太自私了,断不了对樊晔的感情,却又贪恋你给的温暖……我也想过要跟你一直走下去,可是我和樊晔之间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无法拔除对他的执念。我和他……」

「不要说了。」打断徐佑林的诉说,原野露出心酸的笑容。

眼泪不知不觉就停了下来,原野感觉自己找回了长久以来失去的平衡。

张铎说得对,没有不求回报的爱情。他一直走不出过去的阴影,就是因为潜意识里一直在介意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徐佑林最起码的响应。

原来徐佑林对他不是没有感情,原来他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替身。原野满足了,他知道自己的付出没有白费。

「对了,」酒精让徐佑林渐渐昏沉起来,不过他还是记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有人打你手机。」

「哦?谁?」

「我没听清楚,好像姓张。」

张铎?!不会吧?!

原野紧张的拿起自己的手机,来电记录上显示的号码果然是张铎的。

他立刻回拨过去,听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你跟他说什么了?」原野问徐佑林。

「没说什么。就说你在洗澡。让他一会儿再打。」徐佑林的回答差点让原野当场昏过去。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这也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吧!

担心张铎会误会,原野不停地拨打他的手机,后来又往两人的公寓打电话,可惜仍是联络不上。这时原野才发现,他其实并不了解张铎。

虽然张铎曾经跟他说了很多自己的事,可是原野并不知道详情。他不知道张铎的家在哪里,家里电话几号,都有些什么朋友,喜欢去哪里消遣。

离开了他们共同生活的公寓,原野根本不知道要上哪儿去找他。原野听见自己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声音:你要失去他了!

失去张铎?

恐慌,成了原野唯一的感觉。就像全身的力气被人抽走了,他一下跌坐在地板上。

徐佑林不知何时睡着了,甚至轻轻打起了呼噜。原野从地上爬起来,冲出了房间。

刚刚进入梦乡的杜凯被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吵醒,当他黑着脸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只穿着睡衣,而且还光着两只脚的原野。

「张铎家里电话几号?」原野问。

杜凯不爽地挑起眉毛,问:「干嘛?」

「我要找他。」

「你有没有搞错?现在都几点了……」

「给我他家的号码!」实在没有耐心听杜凯叽歪,原野失态地大吼出来。

结果,到最后也没能找到张铎。

被原野疯狂的样子吓到,杜凯不得不帮他打了许多电话。可惜,没人知道张铎在哪里。熬到清晨,杜凯实在受不了了,终于鼓起勇气将原野赶出了房间。

不想回到有徐佑林的地方,可一身打扮又不适合走远,原野只好选择蹲在房门儿像只无家可归的宠物犬。

从没试过如此失魂落魄,他这才发现自己心上由张铎带来的绿意早已是漫山遍野。就算现在能点上一把火,只怕也烧不干净了。

不多时,徐佑林从房里出来。看到原野,不禁问:「你还好吧?」

「没事。」原野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睡衣。

「我昨晚喝醉了,是你送我来这里休息的吗?」徐佑林问。

仰头看他,原野的神情有些茫然。

视线之下,徐佑林面露尴尬,道谢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望着他的背影,原野突然明白过来,徐佑林昨晚说了那么多,都是因为醉酒缘故。他现在全心爱着樊晔,所以不想与其它人再有牵扯。哪怕对前任情人怀有歉意,也不愿多做表达。如果不是醉酒,也许原野这辈子都听不到昨晚那些话。

虽然这样的做法对原野来说是一种残忍,可对于樊晔却是莫大的安慰。原野知道,徐佑林是对的。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和未来。

这么一想,原野感觉豁然开朗。他再也不能一边接受张铎,一边却沉缅于逝去的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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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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