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何聆歌的心情越来越微妙。

自美国刚回国时,她看到沛意对reaL的热情时,还有点嗤之以鼻,可是才不过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她竟已开始步上沛意的后尘听reaL的唱片,看reaL的录影带,阅读reaL的报导,很想剪贴报纸上的新闻,连剪贴簿都买回来了,但却因为抢不过沛意而作罢。

记得她们第一天抢报纸的对话是

“你要剪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是什么?”

“就没什么了还问我是什么……”

在一旁吃玉米片当早餐的何沛文听了,笑到牛奶都从鼻子喷出来。

这个身高一八五的大帅哥捧着肚子大笑不止,从餐桌笑到客厅,再从客厅笑到玄关,笑到后来已呈现一种痛苦的表情,“拜讬你们不要一起耍白痴……”

“你们办公室不是各家报纸都有吗?”何沛意突发奇想,“你下班时再剪啊,没人会说话的啦。”

剪掉一块报纸当然没什么,但如果剪掉的那一块永远都是reaL,那可能就会有什么。

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的薄脸皮,然后还有何沛意、一生以揭穿武焰真面目为最终目的的小杨等等,族繁不及备载。

前估后算,她决定不要剪了,反正沛意这几年都整理得这么好,接下来的品质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何聆歌于是打定主意回美国时,再大手笔的把那几本剪贴簿拿去彩色影印,陪她飞回千山万水外的家。

解决掉无法搜集剪报的问题后,她最近的最大乐趣就是看娱乐新闻的重播。

由于是进入宣传期,reaL天天都有活动,也天天上电视,何聆歌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跟何沛意姊弟俩一起看电视的重播,美其名是与他们培养感情,事实上是因为自己实在想看。

“你现在一定很痛苦吧?”何沛意有一次这么愿她说,“明明不喜欢reaL,却一天到晚看到他们。”

“嗯?啊,还好啦。”

“如果是我就没办法,不过你也很奇怪,为什么不喜欢reaL还要一直留意关于他们的消息?”

她知道自己这样迟早会露出破绽,但每次总是以“反正了不起再待也只一个月”来说服自己看一下电视没关系……

***

原本大家七点多就可下班,因为天王天后都集中在暑假发片抢钱,很多签唱会、握手会,这个会一会,那个也要会一会,星儿们的活动密集,就意味着他们的工作量增加,于是大家下班的时间就越来越晚,今天何聆歌离开办公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了。

台北的夏夜依然闷热无比,白天的高温没有缓和的迹象,加上呼啸而过的车辆噪音,更让人觉得心浮气躁。

何聆歌感觉糟透了。

步出飞航大楼,她看到马路对面有一辆静止的法拉利跑车,白色的车身在黑夜中感觉非常突兀,令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由于飞航大楼位处偏僻,这从大楼附近全是老式平房可略知一二,没有公车经过,最近的一个红绿灯在步行约十五分钟之外,连流浪狗也不愿意来,这台法拉利不知道是来做啥的?

她朝捷运站走去,不到一分钟,刺眼的法拉利竟跟了上来,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她不耐烦的回转方向,它居然也开始倒车,当她正预备开骂,车窗降下,竟是露出武焰的笑脸。

何聆歌心中突的一跳,“你怎么在这里?”

“接你下班。”

她皱眉,“我自己会回家。”

她哪那么没个性啊,他说要送她回家就让他送?!

他是很有吸引力没错,但她又不是那种会把偶像的话当圣旨领命的狂热少女,要她上车,作梦!

瞄了他一眼,她转往捷运站的方向走。

武焰开着车子,缓缓的跟在她身边。

“你在生气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其实是有一些啦,可是以她的立场,当然不能承认,“我心情好得很。”

武焰眉眼含着浓浓的笑意,“没生我的气?”

就算她的感觉是怪了一点,想念了他一点,开始对reaL好奇了一点,但那也不代表什么啊。

“没有。”死鸭子嘴硬。

“没有就上车。”武焰好整已暇的微笑,“我这么友善,你还要这样对待我,很容易让人误会你在生气。为了证明你对我没有芥蒂,最好的方法就是上车,让我送你回家。”

何聆歌最受不得别人刺激,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站定身子,待他停住行进中的法拉利,她上了车,他这才展现刚刚龟速前进与倒车以外的开车技术,将车子平稳的飘出台北市。

***

武焰将车停在海边。

两人下车,车中播放的披头四音乐却没关掉,隐约的歌声与浪潮的声音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何聆歌看着夜色中的白色海线,有点气自己居然因为恍惚而没注意到窗外的景色,等回过神,车子已开上嗅得到海水味道的公路。没多久,她的眼前就出现一片无人的沙滩。

海风袭人,星空灿烂,沙滩上的俊美男子漾出只有她一个人看得见的微笑,情境非常美,但她的心情却不太美他不知道他带给她的情绪风暴,已经蔓延到有点失控的地步了吗?

看着武焰的背影,她没好气的说:“我不住海边。”

“等会儿我会送你回家。”

“为什么要等会儿?”她有点赌气的说,“我现在就要回去。”

武焰停下脚步,“跟我在一起是那么痛苦的事情吗?”

虽然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她听得出他的声音中有些怒意。

何聆歌只觉血液全往脑门冲,“你在不高兴什么啊?”有资格不高兴的人应该是她吧?

旧城黄昏的偶发事件让她注意到他,而后开始研究他,越是深入聆听他的音乐,她就越被吸引、越被感动,然后是更加的注意他,更加想研究他,更加……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他们的距离很大,大到才要读大学的她可以很理智的告诉自己,两人有未来的可能性等于零。

她只是趁着两个月的假期回来见习而已,太多的交集,最后就会变成遗憾。

而她不想有遗憾。

“我当然不高兴。”武焰转过身,夜色中隐约可见他眼中的微愠,“我已经将近三十个小时没睡了,刚才结束今天最后一个通告,工作人员送我回家要我好好休息,而我开了车子就来看你,你先是不看我,后来不上车,现在又吵着要回去,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高兴?”

何聆歌蹙眉,“你那么累,为什么不睡?”

武焰锐利的眼神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泛起一抹笑意,“笨蛋。”

“喂,虽然我刚回国不久,可这两个字我还懂。”她抗辩着,“自己不说清楚,还说我是笨蛋?!”

那两个字有很多意思,可以是“你真蠢”,也可以是“你真可爱”,当然也可以是“这个问题无法沟通”……

何聆歌自知中文能力欠佳,无法与他争辩,索性脱下鞋子,放松自己坐在沙滩上,在潮水的声音中享受片刻悠闲。

武焰也脱下鞋子,与她并肩而坐。

在海风吹袭下,这段时间以来的焦躁不安第一次感到些微的平息,即使只是些微,但已让她不再想与他针锋相对。

“我对海洋其实很陌生。”何聆歌拂着飞乱的长发,主动打破两人之间的静谧,“上一次到海边,是上个月你们在垦丁拍专辑预告片的时候,再上一次大概是五年前了。”

“不喜欢海?”

“也不是,我住在圣保罗,距离大西洋有几千公里,距离太平洋更远,想看到“水”要开车到五大湖区,苏必略湖、密西根湖虽然大到看不到边际,但那毕竟不是海洋。克利斯跟我说,那只是湖水的晃动,跟真正的海浪是不一样的。”她笑问:“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喜欢海?”

武焰微一迟疑,还是回答了,“很喜欢。”

听得出他的犹豫,何聆歌取笑道:“你如果担心我会告诉朱姊爆独家,不用特别跟我说没关系。”

她也不想知道太多。如果她问什么武焰都回答的话,或许会产生很特别的错觉。

像现在这样子多好,反正她又没有要在台湾待很久,琼瑶小说中的女主角离开后,都会留给男主角诗一般的美好回忆。即使她因为份量不足而无法给武焰美好的回忆,但也不想给他太糟糕的东西,老是跟他抬杠的话,万一哪天reaL出心情纪录书,难保她不会在武焰的那一部分,看到类似“那时,飞航有一个记者看我很不顺眼”之类的话。

“我很喜欢海没错,尤其是夏日夜晚的海。可是因为太忙,这些早来即使经过海边,也没什么心情。”武焰停了一会,感觉有些小沧桑,“我上次这样悠闲坐在海边是在小鬼头的年代。”

何聆歌掩不住笑意,小鬼头,真是可爱的形容词。

“那时我很喜欢一个女孩子……”

啊,笑不出来了。

这家伙,好不到三分钟又开始原形毕露,好像不讲女生会怎么样似的,难怪桃色新闻会这么多。

讨厌归讨厌,可是话又说回来,武焰喜欢女生是理所当然的事,要不,难道叫他喜欢男生吗?

“她叫小静,五官漂亮,举止高雅,温和中带着一点点骄傲,出身良好的那种骄傲。”

骄傲又不是斯斯,还分那么多种。

“我第一次见到小静就是在海边。”

这么想念的话,怎么不回去找她呀?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你当年的恋情,我”看到武焰有别于在萤幕上绅士的眼神,她硬生生的将“一点兴趣都没有”这句话吞了回去,“我都不了解,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你继续说,呃,我的意思是,你不介意的话。”

何聆歌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什么跟什么嘛,她知道自己已经把一些些心意……或者多一些的心意放在他身上,也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只是没想到好日子结束得那样快速。

在只有海浪声音的夜晚应该是浪漫旖旎的,但他们之间的话题却是武焰自小鬼头年代心悬至今的少女,感觉真是差到极点!

小静,哼,什么年代了,还有人取这种名字,土死了……可是……她怎么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扬起眉,她突然不太确定自己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叫嫉妒。

“我跟很多女孩子交往过,可是真正动心的只有小静。”面对夜晚的大海,武焰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温柔,“后来我要离开奥克兰,跟小静告别时,心碎得要命。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只要到海边,就会想起小静的微笑。小静跟海洋分不开了,我看到海就会想起她,现在也是,我看不到蓝色的海,可是闻到了海水的味道,对我来说,就是记忆的回温。”

“你们后来还有见面吗?”

“没有,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十五岁的时候。”

她忍不住惊呼,“十几年前耶。”

“时间是一回事,问题是我忘不掉。”

何聆歌忍不住猜测,小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会让自我中心的武焰出现那样温柔的声音。

占有一个人的回忆……多奇妙啊!

小静对他来说是刻骨铭心,而自己呢?

几年之后,武焰会不会还记得她?如果答案肯定,会在什么情况下想起她,又会用什么心情来想呢?

他们的距离将会很远,也不会再相见。

何聆歌知道自己会一直记得,年纪轻轻的二十岁时,她在心中与另外一个人陷入情网。

从讨厌他到渐渐喜欢上他,一点点的命运加上他们两人的不经意,成就了这段夏日时光。

武焰已经很久没有说起关于小静的事情了。

虽然当时很年轻,但他对那个贵族般的小女生却几乎给了所有的感情,可是他最好的朋友却也喜欢上小静。

小静没说出自己的心意,但她对另外一个人显然比对他还要好。

十几岁的男孩子,除了要以义气为重之外,还要打落门牙和血吞,怎么能跟朋友抢女生?

武焰离开了奥克兰,可是却没有忘记小静。

那个海边的影子还是常出现在他的梦境中,思念未曾稍减。

“在在reaL的第二张专辑中,有一首Summer@time.ai.to,是我写给她的。”空气中充斥着会让他想到小静的海潮香味,“因为我想写信给她,不是要看她或是怎么样,只是单纯的想念而已。”

“你很想她?”

“当然。”

“男生真奇怪。”何聆歌不满的嘀咕,“你如果还想着她,就不该跟别的女生交往,如果跟别的女生交往,就不要用那么温柔的语气说起以前喜欢的对象,这很伤人。”

武焰一笑,“我这次又跟谁交往了?”

他的绯闻多到两只手都数不完,刚开始时他还会解释,到了现在,他根本就不想管了。

据说他跟谁同居,传闻他与谁恋爱……都随便那些媒体吧,不过平心而论,八卦周刊的记者都有非常丰富的想像力,如果把报导当小说来看,他不旦不会生气,相反的,还觉得颇为有趣。

“这一次的还没出刊,我说的是以前。”她停了一下,又补充说,“有照片为证的那种。”

有证据的?

“谁啊?”他怎么没有什么印象。

何聆歌扳着手指开始数,“张宁宁?”

“身材太好,我无福消受。”

“夏沁雅呢?”

“公主印象,但不是我喜欢的那一型。”

“蓝天新总是了吧?”

“青春洋溢,不过没有脑袋,无法沟通。”

“人气女作家呢?”

“才华过人,遗憾的是我没见过她的面。”武焰顿了顿,“我的绯闻我没放心上,小程、小潘也都不记得,你却这么清楚。从最近猛放话的张宁宁,WMM力捧的夏沁雅,上一张专辑传出过从甚密的蓝天新,前年开始替我们写文案的女作家,全部照顺序,你怎么这么杰出啊?”

“因为、因为,”她像是被人抓到似的,开始结巴,“啊,因为我、我,我是记者啊。”

武焰笑着看她手忙脚乱找解释的样子明明就在意他,还死不承认,美国回来的鸭子特别嘴硬。

“工读记者需要做到这么多吗?”

“我敬业……你怎么知道我是回来工读的?”

他一笑,这还不简单,工读的证件跟正式员工的证件不一样,看她别在衣服上的牌子就知道了。

“这不重要。”武焰掏出烟,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重点是我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还有,你住美国哪里?”

“刚才不是跟你说我住圣保罗了吗?”何聆歌一脸奇怪的看着他,“我看你是太久没睡导致记忆力减退。台湾的车子跟美国的相反,我不会开,我打电话叫小程来接你好了。”

这个小妮子显然是误会他的意思了,他要的是详细住址,她却丢给他一个大城镇的名字算了,下次有机会再问。

他微微一笑,“别理会那个问题了。”

他感觉很疲累,也知道习惯电话晚点名的小程现在一定发现他不在家,她会找莫烈、亦阳、靳炜,等他们三个都说不知道后,刘格致的电话就会响起,WMM会一团混乱,他会回去,但不是现在。

“肩膀借我靠一下。”问完,在何聆歌答应之前,他已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闭起眼睛稍作休息。

身旁传来海浪的声音,潮水的香气,还有,何聆歌均匀的呼吸声……

一个普通的沙滩,感觉却比什么地方都好。

“你睡了吗?”

“还没,怎么了?”

“我在想,其实你爱自己多过小静。”

“怎么说。”

“你如果真的很爱一个女生,你会爱她、恨她,甚至是折磨她,但就是不会在知道她的心意之前,就双手把她让给别人。”海风中,何聆歌的声音清晰可闻,“离开奥克兰,与其说是成全小静,倒不如说是怕自己受伤。”

武焰一怔他不曾跟任何人说起关于小静的记忆,自然也不会有人回应他的想法。

何聆歌是第一个这样告诉他的。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差的人吗?”

“现在不像,可是以前的话,很难说。”她轻哼一声,“我觉得所谓的“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根本就是骗人的。你放手不是因为你有风度,而是你知道小静的心可能不在你身上,继续纠缠下去也没用,不得不放手,美其名是潇洒,事实上是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顿了顿,又说:“以前以为你很花心,现在才知道你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小静没有喜欢上你,不甘心自己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就被判出局,我现在相信那些都只是绯闻,因为你还挂念着那段记忆,怨恨又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你是没有办法跟任何人谈恋爱的。”

***

回台北的路上,看得出来武焰很累,而何聆歌自己也暂时不想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

下车并道了晚安,她对着若有所思的武焰说:“开车小心点。”便进入屋内。

梳洗完已经近三点,她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夏夜星光灿烂,音响中流泻而出的是圣塔蒙妮加的音乐。

今天非常的长。

也许是回台湾后,最长的一天。

他说了很多不曾说过的话,她也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至少她的感觉是这样。

那是他的感情,他的想法,每个人都有一些美好必须维持,她不该去打破他拿来装童话的罐子。

忆及她对他说了因为害怕受伤,因为担心徒劳,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放弃比较轻松,那明明是自己怯懦,却还要美其名为潇洒……听了这些话,武焰并没有生气,但他的沉默却使她难受。

突然间,她兴起一种涩然的感觉

武焰他永远不会懂,今天晚上在海边,她说了那么多又那么直接,表面上说的是他,但意指的人,其实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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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色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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