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接到方言修的电话，让钟巧儿有些吃惊，她留了张外出的字条，便匆忙地打扮，然后出门。
她内心充满紧张地来到相约的餐厅，方言修已经在里头等候。
“嗨!”她不自然地打了声招呼。
方言修脸上还是那抹温柔的笑容，“不好意思，突然找你出来。请坐!”
钟巧儿一入坐，服务生就上前递上菜单，她点了餐，心情终于平静许多。
“昨天没能跟你好好聊，所以今天就想邀你一块吃饭，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你的工作？”
她喝了口水，稳定情绪，“不会!我出门时留了张字条给我老板，我想应该没关系，况且我要出门时，他好像还在睡。”
方言修点了点头，“嗯……有关你的事情，我都听二哥说了!没想到你会成为阿斯的管家，他那个人很奇怪……”
“不喜欢人家干扰他的生活，对吧？”钟巧儿笑着接话。
“是啊!说难听点就是有点孤僻。”方言修附和一句。
钟巧儿十分赞同，“你的反应我了解，凡是知道我是阿斯管家的人都很吃惊。”
“这点我也能理解，不过我想……大概也只有你才能成为他的管家吧!”
方言修的话有点奇怪，但钟巧儿却没有刻意询问。
“听说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感情非常好，是吧？”钟巧儿试着找话题。
“是啊!就像亲兄弟一样，总是形影不离。”
钟巧儿眼里出现羡慕，“都这么多年了，你们的感情还是没变吧？这可是很难得的!”
方言修笑了笑，“是啊!我们两人打从幼稚园一直到大学毕业，不管是社团活动或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都会在一起。”
闻言，钟巧儿忍不住诧异地问：“这么说……阿斯也会打篮球啰？”
“那当然!无论是国中还是高中，我都是当队长，而他则是副队长。”
“是哦？”钟巧儿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方言修像是抓到机会，顺势问道：“巧儿，你……难道都没注意到阿斯是副队长吗？我记得当年你跟我告白时说过，你好像是从国三那年就开始喜欢我的，对吧？”
想起当年的事，她就面颊泛红，“是没错!不过当时眼里只有你，没特别注意到其他人。”
“嗯……我想也是!”
方言修对于当年的事提得很自然也很潇洒，钟巧儿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情却格外平静。
“对了，你……现在有喜欢的对象了吗？”钟巧儿小声问道，神情紧张。
方言修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曾经跟几位交往过，不过都没结果，所以应该……算是没有吧？”
“对不起，我好像问得有点深入。”钟巧儿跟方言修道歉。
他摇了摇手，“不会!能再见到你，和你一块坐在这里聊天，我觉得很高兴。”
蓦地，钟巧儿见到方言修眼中的落寞，“那个……你会去美国，是因为家人不认同的缘故吗？”
“不是!去美国是因为我本来就对动画有兴趣，况且我的家人并不知道我的事情，真正了解我的事的只有你、阿斯和他二哥而已。”
“咦？阿斯也知道吗？”这个答案让钟巧儿有些吃惊。
方言修点点头，气氛忽然有点不一样，这时服务生送上餐点。
为了化解奇怪的感觉，两人开始用餐，并且试着聊一些其他的话题，直到服务生送上点心和饮料，方言修才像是做好心理准备般地开口。
“巧儿，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你还记得跟我告白那天的事情吗？”
“当然记得，老实说还真的有点丢脸。对了，那时候……我好像是昏过去了吧？”钟巧儿拚命回忆当时的情景。
方言修好像也想起什么，笑出声来，“那天是很奇妙的一天，因为当我拒绝你的同时，我自己也跟着失恋了!”
什么？！钟巧儿瞠目结舌，“我不明白……”
“我说过我无法接受女人，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是——阿斯。”
方言修这番话让钟巧儿吃惊地捂住口。天呀!怎么会这样？
方言修苦涩一笑，“我进入国中时就察觉到自己喜欢阿斯，所以才确定了自己的性向。当时我对阿斯早就有超出朋友的感情，而这份感情一恋就是六年。为了和他念相同的学校，我一直很拚命地在念书，原本我打算把这份感情偷偷埋在心里，和他当一辈子的朋友，没想到高三那年你突然出现，而且还跟我告白，当时……我并不知道阿斯就在附近。”
说到这里，钟巧儿已经明白，她惊吓地问：“不会吧？难道说……他听到了？”
“是啊!”方言修回答得很自然，就像是在回忆一段有趣的往事一样。
钟巧儿心中没由来地涌现罪恶感，“然后呢？他……有说什么或表现了什么吗？”
方言修歪着头，稍微想了一下，“嗯……我记得你那时候好像因为受到打击所以昏过去了!然后阿斯就冲出来，一脸着急地背着你回家；而我当时也被吓坏了，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好跟着他一块送你回家。”
“什么？当时……是阿斯送我回家的？”钟巧儿听到这里，已经不是大惊小怪所能形容的了!
她万万没想到，当时那一段空白的记忆居然和柳道斯有关，而且照方言修的话来推断，柳道斯岂不是早就认识她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钟巧儿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方言修似笑非笑，“你的反应好像在说，你连自己当时怎么回去的都不晓得，而且连想也没想过，对吧？”
被道中心中之事，钟巧儿觉得有些尴尬。
“因为……那时候满脑子都是被你拒绝的话，哭都来不及了，哪还会想到怎么回家？”搞了半天，她尽是做些丢人的事。
“我也没想到你是那么有趣的女孩子!”
他这句话无论是褒或贬，钟巧儿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她望着方言修，心里产生一种亲切与怀念，曾经对他的爱恋似乎已经化为单纯的仰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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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察觉到古怪之处了!
“等等!等等!不对啊!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家在哪？”她当时可是暗恋耶!就算是告白，总不可能还事先告知她家住在哪里吧？
方言修还以为自己听错，讶异地问：“不会吧？你……难道不知道阿斯就住在你家附近吗？”
“他住在我家附近？有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方言修看着钟巧儿一脸茫然，像是惊觉到什么，“天呀!莫非阿斯什么都没跟你说？”
“他要跟我说什么？”
钟巧儿还是一副不知所云的表情，方言修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好像明了了，笑了出来。
“喂!你笑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明白他的反应，钟巧儿心里有些着急。
方言修边笑边说：“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搞什么？怎么又是一个问号？是想急死她不成!
方言修摇手，“不行!这种事不适合由我来说明，你还是回去问阿斯吧!”
“干嘛那么麻烦？你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钟巧儿不悦地说道。
“就说不行啊!虽然跟我多少有关，但还是不应该由我来说。”
方言修还是坚持不说明，钟巧儿只能鼓起腮帮子。
“你别这样，巧儿，有些事情还是要由当事人来说比较妥当，反正你们现在都在一起了，只要你问阿斯，他一定会跟你说的。”方言修十分肯定地说道。
钟巧儿当然听出他的意思，看来他以为她和柳道斯在交往。“其实……我们是在一起没错，不过……我们的关系并不是你想像中那样。”她有点心慌地解释。
这次变成方言修睑上出现疑惑，不明白她的话。
钟巧儿不知从何说起，索性甩甩头，“好啦!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我自己去问阿斯好了!”
方言修知道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笑了笑，“巧儿，你不用想太多，等你知道后，就会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多微妙了!”
听完他的话，钟巧儿悻悻然地道：“什么嘛？你很讨厌耶!不想说就算了!干嘛又吊人胃口啦？”
方言修被她的脾气惹得发笑，钟巧儿只能不满地斜瞪他。
两人的再度相遇是她从未想过之事，奇妙的是，她一点都不讨厌，甚至还觉得很开心……
回家的路上，钟巧儿反覆思索着方言修的话，并且分析着所有的事件顺序。
她向方言修告白后昏倒，然后柳道斯出现，接着她被送回家，因为柳道斯住在她家附近……
这样说来，柳道斯早就知道她是谁啰？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要一直装作不认识她呢？
在医院的时候、要雇用她当管家的时候，甚至昨晚他还问她和方言修是怎么认识的……这怎么想都太奇怪了吧？
钟巧儿觉得自己的脑袋简直是乱成一团了!她实在无法理解究竟是哪有问题？
倘若柳道斯当年在告白的现场，那他就应该知道她和方言修之间的事情，但昨晚他为何要表现出什么都不晓得的态度呢？
总而言之，最后的关键人物就是柳道斯本人!
钟巧儿决定回去后就和柳道斯把事情全都理清楚，否则她一定会崩溃。
原本想直接回去，途中又想起家里少了一些东西，于是她前往超市采购，结果一个不留神，在超市逗留了不少时间，直到快七点才回到家。
糟了!柳道斯一定饿坏了吧？她急忙找钥匙开门，然后提着大包小包走进玄关，发现客厅一片黑暗，她伸手去开灯。
灯一亮，她当场傻眼，手中提袋全都落地。
天呀!发生什么事了？遭小偷了不成？
客厅一片狼藉，地上有许多破碎的饰品和酒瓶，就连窗帘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她小心地走进厨房。
同样的惨状映入眼里，地上全是破碎的碗筷，还有她为柳道斯准备的午餐。
钟巧儿反覆思索，总算有些头绪，看这情形，应该是有人发了一顿脾气，而且还不吃饭，光喝酒。
“他到底是怎么了？昨天不是还好端端的吗？”钟巧儿很担心柳道斯，赶忙奔向二楼。
柳道斯很少喝酒，除非真的很心烦，只是，他绝对不会乱发脾气地摔东西，”由此看来，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钟巧儿来到二楼便开始喊道：“阿斯!阿斯!你在哪？我是巧儿，我回来了!你在哪？”
她人还没走到工作室门口，门就突然开启，一道人影冲了出来，直扑而来。
“该死的!你到哪去了？”柳道斯像发疯似地扣住她的肩，猛烈地摇晃，大声吼道。
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让钟巧儿的脑袋瞬间发昏，好不容易稳定心神，她才瞧见柳道斯的模样。
“你……到底怎么啦？”她看着他，还以为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他不但全身都是酒味，还蓬头垢面、双眸黯然，就好像经历了一场什么可怕的事件一样。
柳道斯看着钟巧儿，置于她双肩的力道越来越强烈，害她的步伐频频地后退，直到撞到墙壁
“你还好吧？阿斯，你……到底发生什么事？”她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身子隐约发颤。
柳道斯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你今天是不是去见他了？”
“他？谁啊？”
柳道斯微怒地道：“我看到来电显示，Andy有打电话过来，对不对？”
“你说方言修吗？他是有……”
“你一整天都跟他在一起，对吧？”柳道斯激动吼道。
“我……”因为是事实，所以她没有辩解。
他就像承受不了般地喊道：“你还是忘不了他，对吧？”
他的行为真的是太奇怪了!她怯然地道：“阿斯，你到底怎么了……”
“我知道你喜欢Andy，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了!”柳道斯的情绪有些激动。
她看着他，心疼他的样子，“阿斯……”
“我一直在注意你，所以我知道……”不过一下子，他就像消气的皮球一样，十分颓丧地坐在地上，眼里尽是挣扎。“如果知道Andy会回国，我绝对不会带你出席那个什么鬼庆功宴……”
柳道斯的声音有气无力，充满后悔，钟巧儿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沮丧的他，她慢慢地蹲下身，轻声问道：“阿斯，你……早就知道我和方言修之间的事了，对不对？”
他用沉默回答了她。
“你真的好奇怪，阿斯!我今天是去见方言修没错，但是我又没和他怎么样，你干嘛又喝酒又发脾气又摔东西的啊？”她充满好奇地问道。
他还是没有开口。
她抿了抿嘴，“嗯……你该不会以为我去见他之后，就不会回来了吧？”
猛地，他的身子颤了一下。
看来她猜对了!她的心里忽然闪过一抹喜悦。
“你知道吗？方言修是我的初恋情人，我国三那年开始暗恋他，一直到高三他毕业那天才跑去跟他告白，不过却被他拒绝了。因为他跟我说他无法接受女人。”她简单明了地说出自己的过去，语气和神情就好像在说故事一样。
柳道斯轻咬下唇，没有看她。
“当时我受到刺激，结果就昏过去了，之后连自己怎么回到家的都忘了!不过，今天方言修告诉我说当时是你送我回家的，对吧？”
后半段的话语让柳道斯抬起头面对她，钟巧儿望着他眼中的惊愕，故作天真地问：“我问你哦!你当时住在我家附近吗？可是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啊？”
意外地，柳道斯局促不安起来，眼神迅速移到他处。
钟巧儿催促道：“喂!阿斯，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我的啊？”
柳道斯从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不切实际的事情，直到他升上国一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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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他加入篮球社，为了锻炼体力，他每天都跑步去学校。
有天下午，他因为练球太累不小心走错了路，加上肚子太饿，所以见到超商就直接进去买了点心，结果，他忘了拿找零的钱就走出超商。
没多久，他听见有人在后面不断地叫他；一回头，钟巧儿已经来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抓着胸口。
“这位同学，你忘记零钱了!”她满脸通红地把钱交给他，然后就转身离开。
虽然只有这么短暂的接触，却让他难以忘怀。
没多久，他才知道原来她和他同校，而且就念隔壁班。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注意她；偶尔放学时，还会刻意经过她家的超商买东西。
他从没想过告白这种事，对于出身医生世家的他来说，念书是他最重要的使命，家里对他的期盼和安排，都不容许他有其他选择，更别提谈恋爱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国三那年，当他被选为篮球队副队长，而好友方言修被选为队长后，钟巧儿的身影开始出现在他们比赛的球场。
他一眼就看出钟巧儿喜欢的是方言修，但好友似乎完全没察觉。
就在那时候，他明白了失恋的感觉。
明知要对她死心，但他就是无法不去注意她的存在。
高中联考他和好友一起考上第一志愿，因为是男校，让他松了口气，同时也决定不再经过钟巧儿家的超商。
不过上天似乎不肯放过他，让他发现钟巧儿就读的高中就在他们学校附近，而且她总是刻意经过他们的学校，甚至只要他们有对外的篮球比赛，她一定会出现。
唉!这样的事情让他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
终于，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方言修被人找了出去，当时他下意识地立刻会意应是钟巧儿，于是就像鬼迷心窍一样地偷偷跟踪着好友。
果不其然，钟巧儿对方言修告白了!
他的心受到严重的打击，不过那只有一瞬间，因为方言修的拒绝很快就取代了他心中的打击。
钟巧儿当场昏了过去，他不加思索地就冲了出去。
方言修脸上的表情就与他受到打击时一样，两人眼神交会的瞬间，他明白了!
该死!他怎么会那么迟钝？
方言修喜欢的人是他，这段违背正常性向的感情，他一直没发现……
当方言修见到他背起钟巧儿时，好像也明白了什么，在他送钟巧儿回家的一路上，方言修始终默默地跟着他。
将钟巧儿平安送回家后，他们两人好好地聊了很久。
这真的是一段教人意外的三角纠葛——他喜欢钟巧儿，而钟巧儿喜欢方言修，偏偏方言修喜欢的人却是他!
因为了解失恋的痛苦，所以他并没有看轻好友，但是也无法接受好友的感情。
幸好方言修能够明白，于是他们还是一如往常地像朋友般在一起，就连大学也一起考上台大，只是他遵照双亲的愿望念了医学院，方言修则选择其他科系。
大学的社团两人不再选择篮球，而是摄影，彭启照就是当时的社长。
他们都以为钟巧儿的事情会随时间过去，却没想到钟巧儿对方言修那么执着，甚至还经常跑到校门口偷偷地看他。这些柳道斯全都知道，原本他想要求好友接受钟巧儿的感情，但他的心偏偏又做不到。
钟巧儿实在太傻，连下雨天也出现，结果淋雨过度昏倒在他们学校门口，幸好他当时路过，将她送进医院。
从那之后，钟巧儿再也没有出现，他只好将感情默默地隐藏起来。
时间一晃经过了好几年，方言修前往美国，而他则对游戏软体产生兴趣，甚至违背双亲的期盼离家独立。
原以为他会独自度过一生，直到那天在火车站再次见到她的身影，长久以来压抑的感情瞬间在体内引爆，见到她背着行李要离去，他的脚步不听话地追上去，难以压抑心中的激情，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结果力道过重，她就这样跌下楼梯。
那一瞬间，他在心中发誓，再也不欺骗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