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柏树感冒了。

明明只是一个小伤风，不知为什么三、四天还不好？

而颜瑟这两、三个礼拜都在忙，甚至比他还忙，真是太过分了。一下子要赶北中南三场婚纱展，一下子要去日本看最近的时装秀。昨天打电话过去工作室，莉芬说她和芝红都还没回来，还听说下周要飞去巴黎……唉，连见一面都难。

晚饭后，见仆人又送药丸进来，柏树一时只觉心烦，只冷冶道：「放下就行了，你出去吧！」

他看了一会儿书，却还是觉得烦躁，定不下心，索性把书丢在一旁，打开酒柜，拿了老爸珍藏的一瓶XO出来。

柏树一向不太喝酒。但是今天晚上却灌了好几杯，他心想要是暍醉了昏睡过去也就罢了，没想到，倒是愈喝愈清醒，一点睡意也无。

此时此刻，仿佛所有的不如意都加诸在他身上，令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一无是处的失败者。残缺的身体被困在这张轮椅上，失去所爱的人只剩悔恨孤寂，甚至连感冒头疼都赶来插一脚，全世界都跟他过不去……

周管家和下人都看得出来他今晚情绪食欲皆不好，晚饭吃得极少，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但谁也不敢打扰他。

一会儿只听见书房里传出乒乒乓乓的声音，老周探头进去一看，原来柏树在摔东西，只要是手上拿得到的书、杯子、花瓶摆设，统统拿起来乱摔乱扔。连墙上的几幅画，书架上的玻璃都给他砸得粉碎。他才想进去劝阻，轻唤了一声。「大少爷……」

「出去！」柏树又拿了个水晶纸镇砸过来。

他需要发泄。

周管家连忙把门带上，任他在里面搞破坏，大家全都束手无策。

柏树一向温和自重，周管家到柏家十几年都没瞧他大声说话过，今日反常，他不免担忧。可是这会儿老爷在国外逍遥游，二少爷在山上与世无争，想来想去只能找一个人——颜瑟。

「大少爷从来没有这样过，前几天感冒老不好，今天情绪更坏，这会儿家里又没别人在，老爷出国了，二少爷又待在山上，您好歹过来一趟，劝劝他！」周管家担心地把柏树的情况告诉颜瑟。

颜瑟今天下午才从日本回来，连行李都还没打开，倒头就睡，睡得正熟，却接到周管家的电话，她也是担心，立刻说道：「好，我马上赶过去。」

她匆匆换了衣服跑下楼。在工作室门口遇见芝红，她正在关工作室的铁门。她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哪？」

「去看柏树。」

「他怎么了？」

「我……他好像不太舒服……好像感冒了。」总不能说柏树正在发飙吧？她只好随便编了藉口。「我过去看看。」

芝红看着她上计程车。「那你快去吧，小心点！」

***

颜瑟一赶到柏宅，老周和朱嫂忙迎了上来，感激涕零道：「少奶奶，谢谢您赶过来。」

她只说：「别这么说，我这就去看看他，你们不要担心，没事的。」

颜瑟轻轻推开书房门，只见满室凌乱，物品四散，像被台风扫过一般，连落地窗也不能幸免。风呼呼地从破碎的窗口里灌进来，而柏树一个人就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后园。

柏树一向坚强，她没有看过他这一面。这样脆弱落寞的侧面……

虽然现在算是春天了，但夜晚的风还是有点寒意。

颜瑟站了一会儿，走过去，然后在他的身侧蹲下，轻声说：「嗨。」

柏树闻声，转头看到她白净美丽的脸，一时有点怔仲。啊，是颜瑟，她回来了。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嗨……」

颜瑟没头没脑的说：「刮台风？」

「嗯。」他居然也点头。

她拨拨柏树的头发，看了看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他摇摇头。

颜瑟闻到他身上有点酒味，又探探他的额头，是有点热度，她柔声道：「你不能吹风的，我推你回房里休息，好不好？」

闹了半天，他的确也有点倦。又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现在正是在梦中呢！不然颜瑟怎么突然回来了呢？于是点点头。「嗯。」

她站了起来，推他的轮椅出去。

柏树忽然低声道：「小心脚下，地上有很多碎玻璃。」

「是啊，也不知道是谁打破的？真是坏。」她道。

柏树垂首不答。

***

天亮时，他渴了转醒过来，却见颜瑟伏在他的身旁睡着了。

他登时忘了口渴，一动也不敢动，就怕吵醒她，害怕如果她醒来，就会离开他。伸手摸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再发烧，觉得好多了。

「你就是我的良药。」柏树凝视着她的睡容。

不知过了多久，颜瑟起身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然后发现柏树早已睁着双大眼看着她。

「啊，你醒了？」

他笑了笑。

「怎么不叫我？」

他还是笑。「你来了呀？什么时候？」完全不记得昨晚的事。

颜瑟瞪眼。「幸好我来了，不然你这样谁制得了？」

柏树噤声。

「你昨晚发什么疯？又摔又砸的这样吓唬人！」训话的时间到了。「老周打电话给我时，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她又道：「我连行李都还没打开呢，刚睡下就赶过来。」

柏树低声道：「对不起，我喝多了。」他想支起上半身，坐起来喝水。

「还有，感冒了居然还喝酒。」颜瑟边骂，边扶着他坐起来，再把水杯递给他。

看着他咕噜咕噜地灌水，顺手拿着手帕替他擦擦嘴角，她忍不住瞠道：「看你，真像个酒鬼，眼睛红红的，连胡渣都冒出来了，好不邋遢！」

「真的吗？」柏树有些难为情。

她伸手捏捏他的下巴。「怎么不真？你自己摸摸。」

柏树乘机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颚搓摩，同她玩笑道：「痒不痒？痒不痒？」

粗粗痒痒的感觉，一时逗得她笑了起来。

忽然间，她发现柏树凝视着她，眼神如炽，让她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颜瑟紧张地一抽手，碰翻了柏树手上的水杯，她吓得跳起来。「哎呀！」连忙拿手帕去擦他身上及被子上的水渍。「对不起，我来擦……」

然后她触到他的……嗯，他「异常明显的」重点部位……她蓦地脸红，仓皇间别过头去。

柏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生理反应已然泄漏自己的欲望，十分「突兀」，顿时也觉得尴尬万分。

「呃，我……呃……我想去一下浴室。」他的脸像烫熟的虾子似的。「你可不可以帮我把轮椅推过来……」

颜瑟虽然点点头，却仍然坐在他身旁发呆。

柏树等她静了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颜瑟始终低垂着头，也没有站起来去替他将轮椅推过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着她。「瑟……」

她抬起头来。他发现她眼中有泪水在打转，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嗯？」他惊道。

颜瑟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想掉眼泪？是觉得罪恶吧？这一年来让柏树孤孤单单一个人，他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像昨晚他生病不适、他情绪低落，还有他的寂寞，都无人可诉……

「对不起。」颜瑟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泣道：「你一定怪我……」

柏树捧起她的脸。「不，是我的错。」原本是想安慰她没事的，但却不自觉地开始亲吻她的唇，深深地重温她的滋味。一年了，他为她朝思暮想。

一时之间所有的事全都抛诸脑后，柏树双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得很紧很紧，两个人紧紧贴着，真真切切地传递他所有的渴望。「不要离开我……」

颜瑟在他的抚触下融化，每个亲密动作，对她而言，都是熟悉的。不需要思考，她的身体就会自然地反应、自然地迎合他；每一次指尖滑过他的肌肤，就像触摸衣料时一样，棉的麻的丝的缎的，清清楚楚，完全没有怀疑……

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像回到家的感觉浮上脑海，在这一刻，她觉得安全无比、觉得放松，她知道柏树会照顾她……

而后，她就在柏树的臂弯里睡着了。

柏树却舍不得睡、舍不得闭上眼。他侧着脸仔仔细细地把怀中的人儿看个够。

颜瑟沉睡的脸上红潮未退，长发披散着，说不出的娇柔动人。柏树用手背轻轻滑过她的脸颊、玉颈……他注意到她的肩颈前胸有些深深浅浅的齿痕。

哎呀，待会儿瑟瑟要是醒来发现，一定会嗔怪他。柏树虽然有些懊恼自己方才太不怜香惜玉，不过脸上却还是笑，而且还是再次俯下身，继续在她身上「划地为王」。

「啊！」颜瑟忽然猛地坐起来。「几点了？」

一旁的柏树也被她惊醒，揉揉眼，看看床头的闹钟。「怎么了？九点四十了……」

颜瑟又惨叫一声。「我们约了大客户十点钟在工作室要看打样。」她连滚带爬越过柏树的身体，跳下床去，抓起零散在地上的内衣就往浴室里冲。「完了，完了，我完了！」

柏树有点好笑地看着颜瑟狼狈地冲到浴室梳洗。一会儿他按铃把周管家叫来。

「少爷。呃……」周管家进房，正要开口时只听见从浴室传来的一阵水声。他眼睛瞟向坐在床上光着上身的柏树，以及还散在地上的衣裙，便也心知肚明了。他不由得露出微笑。

「咳……」柏树觉得脸上有点热，轻咳一声，然后道：「你让小纪赶紧备车，等会儿送颜瑟回工作室去，她赶时间。」

「是。」

周管家才出去，颜瑟也用毛巾包着头湿漉漉地出来，口里还念着：「糟了，糟了！」她捡起掉在床底下的裙子。「来不及了……」匆忙间还打了一个大喷嚏。

柏树看着她急得手忙脚乱，一面笑着拉她坐在身旁。「坐着，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颜瑟坐在床边，手脚不停地急着扣衬衫的扣子，又套上裙子，十分慌张。

至于柏树，他一向是只有让别人等的大牌人物，所以完全无法体会颜瑟的着急，不但悠哉悠哉地帮她擦湿淋淋的头发，还说：「拿吹风机吹吹。」

「我没时间了。」颜瑟叫道，拿着皮包就要往外跑。「我在车上把它扎起来就好了。」

他忙道：「小纪在外面等你，让他开车送你回去。」

颜瑟止步，摇手道：「啊？不用了，你也要用车，我自己叫车奸了。」

柏树道：「外面下雨了，不好叫车，还是让小纪送你去比较快。」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还想多睡一会儿，大概下午才会进公司吧！我早上不用车。」柏树挥挥手。「你快去吧！」

***

幸好及时赶到。颜瑟前脚才进工作室，客户的车子也到了门口。

「夏老板。」她和芝红两人双双摆出笑脸，殷勤招呼。

颜瑟不知道，她散发着像早晨一般的清新气息，一点脂粉都不施，益发衬托出她白里透红的肌肤，让那个大客户没有办法说不，对每件礼服都只有点头点头再点头。

最高兴的当然是芝红。她发现光是礼服美不稀奇，如果连设计师也一样人比花娇，那对于商机可是很有加分作用的。

虽然比预期的顺利，看完礼服再进行议价，谈完还是接近中午。

待芝红送走了大客户，颜瑟才松了一口气。「总算大功告成！」她整个人瘫坐在沙发里。「我不行了，真的累得要死！」

「你干了什么大事这么累？」

她打了一个大呵欠。「柏树发烧下舒服，我照顾他一晚没睡。」

谁知芝红又凑过来，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怎么照顾的？为什么还要一大早洗头洗澡？」

她一怔，忙稍稍坐正。「洗澡不行啊？」

「在柏家洗的呀？」她靠近嗅嗅。「嗯，还是男性的沐浴乳味道？」

「你说什么呀？」她装傻，又坐开一点。

芝红干脆直截了当，挑明了问：「小感冒又不是什么大事，需要你一整晚都不回家？」

「咳咳……」颜瑟答非所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说话的口气很像以前的舍监还是教官，真受不了。」

「只有干坏事的学生才会怕教官。」

「不理你了！」她扯下脖子上的丝巾，站起去倒杯水喝，想摆脱芝红的追问。

「我看你满脸春色。」谁知芝红还不放弃，居然跟上前来问：「你们在一起了？」

「喂！」颜瑟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还差点呛到。她嗔道：「什么满脸春色，你这个人说话真是粗俗……」

她一语未完，芝红却忽然一把拉住她，拨开她的头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道：「你看你看，种草莓！种草莓！还说没有？」

「什么？什么？」颜瑟离开柏家时太勿忙没注意到，但经芝红一叫，她马上记起今天清晨的事……她忙甩手遮住颈子，又羞又气，跺脚道：「你你你……叫什么叫？叫那么大声作什么？」

「呿！」芝红逮到她的小辫子，冷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两个又不是第一次，你还装什么清纯？明人面前不说瞎话，你还不如老实招了吧！」她又低声问道：「对了，我在想……他那方面没问题吧？」

「喂！」她抗议。「你怎么这样说？人家他……他哪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她睨颜瑟一眼。「我是怕你不『性』福。本来嘛，这也是很重要的事，难道只准男人成天在外面拈花惹草、换口味，我们女生就不应该重视自己的福祉吗？」

颜瑟听不下去了。「我不跟你说了。」她才站起来，又打了一个喷嚏。

芝红似笑非笑。「唷，我以为感冒的是柏树呢！」

颜瑟装作没听见。「我要上楼去休息一下。」

「是，您辛苦了！」她又调侃颜瑟一句。

颜瑟街上楼去，第一件事就是到浴室前照镜子，果然，脖子上、肩膀上、甚至一直到前胸都留有柏树的杰作。「臭柏树、臭柏树……」她烧红着脸，走出浴室，然后摇摇晃晃地往床上一倒。「臭柏树、臭柏树……」

她念着柏树睡着了。

***

那天晚上，工作室照例又在加班。大伙儿手上忙个不停，嘴巴也不停。

「颜瑟呢？她怎么没下来？」

罗芝红一笑，道：「她呀，有点感冒，这下恐怕已经在床上躺平了。」

「感冒了？」莉芬问道：「在日本感冒呀？日本现在很冷喔？」

「她在日本好得很，SHOPPING起来生龙活虎的，我看是回到台湾才被传染的吧。」罗芝红掩嘴而笑。

「喂，感冒就感冒，有什么好笑？」一旁的素秋推推她。「你笑什么？笑得那么『爱卖』？」

「没什么。」

莉芬道：「对了，你们不在的时候，柏先生打了好几通电话过来。明天记得跟颜瑟讲，叫她要回电话。」

芝红道：「不用了，他们已经见过面了。」

「是吗？」

「不然你以为颜瑟好好的，为什么会被传染感冒？」芝红终于忍下住爆料。

「哇，好耶！」众人纷纷发出欢呼声。

「我觉得柏先生人真的很好耶。」阿香姊道。「那天拍照的时候，他看到我儿子在旁边玩，还过去问他要不要喝汽水？真是好客气喔！」

「是啊，超没架子的。」每个人都点头附和。

莉芬道：「原来我以为他只是在游乐园区工作而已，没想到原来他就是老板。」她摇头叹道。「我真想不透，颜瑟干么要跟他离婚呢？我看他对颜瑟真是没话说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家夫妻的事，外人怎么可能清楚？」芝红在对帐，一面说道：「不过，我看他们俩这会儿倒是像旧情未了的样子。」

莉芬马上接道：「肯定会再续前缘吧？」

「哎哟！你们俩干么？连文言文都出来了。」

大伙儿哄堂大笑。

「你们实在是太不了解偶了，人家偶也是粉有气质的呢！」莉芬又开始搞笑。只是一会儿她又忽然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要做一件事。」

「什么？」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大家都等着她说下去。

「替他们俩造一座桥。」

「什么？」

「院子、院子！」莉芬不耐地指指院子。「看看我们院子，那样的石子路叫柏先生怎么进来？颜瑟住三楼，他也上不去，我看他们两个每次站在外面讲话，都像是在外头喂蚊子似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芝红。

「不如我们在石子中间铺一条水泥路，一尺宽就够，也不用花很多钱。」素秋说道。「我大伯是做水泥工的，我叫他来帮忙，只要买几包水泥和沙，不用一个下午就可以搞定。」

莉芬说：「那我们大家一起来分摊材料钱好了。柏先生常常叫人送宵夜给我们吃，我们也该尽点心意。」

芝红瞪了她一眼。「这点钱还用你操心？」然后跟素秋说道：「你明天就请你大伯来一趟好了，早点做好也好。」又故意说：「上回朱老板老婆穿着高跟鞋过来，差点扭到脚，是该铺一铺才好。」

***

有天晚上，柏树下班离开公司时，在地下停车场遇见黄雨琪，她正站在自己的车前，一筹莫展的样子。

「黄经理，怎么了？」柏树经过她身旁，摇下车窗。「车子坏了吗？」

「柏总。」黄雨琪乍见他，吓了一跳。她指着车子道：「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是发不动，我正想打电话找修车厂的人过来看一下。」

柏树看看表。「这么晚了，你还一个人在停车场等，这样不好吧？我看我先送你回去，明天你再找人来修好了。」

「怎么好意思麻烦您……」黄雨琪一愣，忙道。「我还是自己到外面叫计程车好了。」

「这没什么麻烦的。你在公司里替我加班卖命，我谢你都还来不及呢！」柏树笑。「上车吧！你住哪里？」

黄雨琪没想到有机会跟柏树同车，心里有如小鹿乱撞似的惊喜。她于是上了车。「谢谢柏总！我住绿水街。」

只听司机小纪道：「咦，绿水街？那跟少奶奶住的地方很近嘛，待会儿要不要顺路过去？」

少奶奶？黄雨琪怔住，只见柏树面露微笑，不置可否。

在车上两人大致聊聊工作上的问题。

「园区的客服人员是不是还继续在招募……嗯，训练课程的安排也很重要，上次的讲师还下错……」

她立刻回道：「我已经规划整年度的在职训练课程，总管理处会配合发布，还有评核……因为今年度……」

一时只听柏树的行动电话响了。

柏树看看萤幕上的来电显示号码，是颜瑟的手机号码，他连忙接听。「瑟瑟，什么事？」

「你还在忙吗？我打电话到家里，爸爸说你还没回家。」

「我正准备要回去了，在路上。」他微笑。

颜瑟娇滴滴地问：「你晚饭吃过了吗？阿香姊她们在弄好吃的喔！说是要请你一起来补补冬，你要不要过来？」

「补冬？你们弄了什么好料的？」

「麻油鸡面线，还卤了很多好吃的卤味。」

「吃得这么好！」他一笑，往椅背一靠，懒洋洋道：「我以为你们都忙着减肥，前两天不是都在喝什么巫婆汤吗？怎么今天倒吃起宵夜来了？还吃得那么补？不担心发胖？」

只听颜瑟在那一头格格笑。「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敢提到『胖』字，小心被围殴喔，我们不能吃完再减肥呀？」

「嗯，听你说的好像很好吃。」他也心动了。「而且晚上秘书只给我一块蛋糕而已。」

「那快点过来呀！」

柏树忽然想到一件事。「可是，我的轮椅……」

「放心，你只管过来，我们都叫你来了，哪里还会让你一个人在门口流口水？」颜瑟故作神秘。「来了就知道了。」

「你又搞什么鬼？」他笑。「那好吧，我很快就到。」

黄雨琪坐在一旁，看清了他的每一个表情。他听电话的神情，像是在听音乐一样的放松陶醉。声音温柔，语调舒缓，脸上总是带着笑，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十足恋爱中人的模样。

原本搭便车的惊喜，顿时化为乌有。

她木然道：「柏总还要赶到别的地方吗？那我在这里下车好了。」

柏树忙笑道：「不，不用，你和瑟瑟住的很近，我正好要过去，很顺路。」

他浑然不知有个人悄悄为他心碎。

柏树到了工作室，才发现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铺了一条水泥的走道。

「咦，」小纪喜道：「我们可以进去了。」

正说着，只见颜瑟跑出来迎接他。「在等你呢！」她笑。「快进来，小纪你也进来一块吃！」

柏树第一次参观工作室，他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在这门口徘徊了将近一年，今天终于踏进颜瑟的世界。

她平时挂在嘴上的工作细项，什么剪布、打版、车线、打样，还有各色各样成疋的料子……都在这里。他禁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

颜瑟见他有兴趣，便先带他绕一圈。「我带你看看。」

其实工作室是很乱的，地上到处是碎布、堆成小山的半成品、乱七八糟的线头，跟他平时所习惯的井井有条的办公室，完全是两种感觉。但奇怪，这里面就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所以可以创造出一件一件美丽的衣裳……

「有点乱喔？」她笑。

柏树握住她的手，玩笑道：「乱得刚刚好。」

两人相视而笑。

莉芬高声叫道：「快过来吃喔，再慢就没了喔！」

颜瑟忙推着柏树过来一块儿围桌。

「柏总，你千万别客气。」芝红替他挟了一块肉，笑道。「我们这里的女人，吃起东西来都是不计形象的，你要是动作慢一点，可就吃不到了喔！」

素秋也热心道：「尝尝这辣椒小鱼。」她把盘子递到柏树面前。

「这个太辣，柏树胃不好，不能吃的。」颜瑟先替他挡下，说道：「你们吃你们的，我来招呼他就好。」她另盛了一碗鸡汤给柏树，又问他：「加点面线在里面好不好？不然容易饿。」

几个女人看了，在一旁掩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