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哇！这里好漂亮喔。」江沛晴赞叹。

当车子停在这间名为「时光流沙」的餐厅前，她便被眼前单纯的原色调给攫住所有注意力——洁白的墙面镶嵌著水蓝色窗框，在入夜後亮起的昏黄灯光下，营造出一股浓浓的地中海风味，连餐厅左侧那一丛桃红色九重葛也格外引人注目。

眼前的一切令江沛晴舍不得移开目光，就连吹拂过身旁的风都彷佛受到影响，带著淡淡的海洋气息。

要在空气污染如此严重的城市里，维持如此乾净的颜色应该不容易吧！

「这里下个月底将结束营业。」孙正楷熟稔地引领著她，带著她由後巷绕过。

「为什麽？」这麽有特色的餐厅，在都市丛林里虽然显得格格不入，却也更加突显它的特别。

「这家店是三个女孩的梦想，刚开始她们在垦丁卖咖啡筹备开店基金，打著一把星砂可以换一杯咖啡的名号，不久便红遍南部。之後她们开了这家餐厅，最近她们正打算要搬家。」

「生意不好吗？为什麽还要迁走呢？」她疑惑的问。

孙正楷笑了笑。「因为一个赌约……」

江沛晴兴致勃勃地缠著他讲下去，一个清丽女子硬生生打断他的话。

「楷哥，你迟到了！」

「总比没到好。」孙正楷温朗地开口，一派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已十分习惯女子的指控。他对江沛晴介绍道：「她是阿光，这家店的股东兼厨师。」

江沛晴看著她，由衷地赞道：「女厨师耶！你好厉害！」

「别这麽客气，我会不好意思的。希望两位今天用餐愉快。」

阿光为两人准备好拥有私密空间的位置，不知是刻意安排或纯粹为了装饰，双人座的原木桌上有只透明高脚杯，高脚杯里放著一朵示爱意味浓厚的鲜红郁金香。

江沛晴的目光落在鲜红色的郁金香上，她的心失控地跃动著。

这是孙正楷安排的吗？

「小姐，回魂了。你没忘记自己在和谁约会吧？」孙正楷敲敲桌面，拉回她的思绪。接连几次观察下来，他发现江沛晴总会不经意流露出迷蒙的神情，不知神游太虚到哪儿？有时他总忍不住想问她，她究竟在想什麽？

「我身边没有当厨师的朋友嘛！」她嗫嚅道。江沛晴回过神来，庆幸孙正楷没识破她心里的想法。

她努努嘴，把焦点转到阿光身上，心底因为没收到花而漾起小小的失望。

「你崇拜阿光？」可为什麽在他面前，她从未露出这样的神情？脑中一闪即逝的想法，让他有点不是滋味。

「对啊！」她毫不掩饰地点点头，却意外发现孙正楷鲜少有情绪波动的俊脸透著明显的嫉妒。

哈，真难得！虽然她不知道他在嫉妒什麽。江沛晴微微侧首，灿笑如花地问：「你的表情很怪耶，为什麽？」

对她的问题，他选择避而不答，然而脸上却出现一抹慌乱。总不能挑明说他不喜欢她「崇拜」别人的眼神吧！纵使对方是个女人！

孙正楷一向不太理睬媒体，但这几年被捧惯了，江沛晴无视於他魅力的事实，仍是让他颇感挫败。

「小气鬼！」江沛晴失望地垮下脸。

孙正楷无奈地推了推她的额头。「你嫌今天的时间不够短吗？」

她还来不及开口抗议，便感觉他的手轻轻往下滑，来回轻抚著她的脸蛋。

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脸一热，她微蹙起眉。「你的手真的好大！」

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有这种感觉，每一次看到他的大手，她就忍不住想笑。

如果他真的有心，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闷死她，完全不用藉助其他工具。

「你的脸比篮球还小。」孙正楷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这是什麽烂比喻？江沛晴嘟著嘴，没好气地瞪著他，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比篮球好摸太多了。」他轻抚著她滑嫩脸颊的大手未曾停歇。

他的掌心透著温热，覆著薄茧的手指在江沛晴的颊上来回摩挲，引来酥麻的感觉。

「够了哦！你让我觉得自己像只小狗。」

「可爱的小狗。」他天外飞来一笔地附注。

江沛晴的嘴角微微抽搐，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的意思，这……算冷笑话吗？她该感到开心吗？

「谢谢哦！」江沛晴做个快晕倒的表情，言不由衷地开口。

「不客气。」他有礼接话，对她脸上丰富的表情早已见怪不怪。

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时，前菜、沙拉一一送上桌。

在开始用餐前，孙正楷由口袋拿出一张纸递给她。「这是我的休假表。」

「休假表？」在那一张纸上，除了练球时间是大区块的标示外，其馀的部分全被切割得零零碎碎。

一整个礼拜下来，撇开地与篮球共处的时间，其他的休闲时间少得可怜，看著这张表，江沛晴瞠目结舌，无力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样你会更好知道我的时间。」他说得理所当然，不疾不徐地帮她将原麦餐包涂上特制的果酱。「吃吃看，口感很不错。」

自然而然接受他的服务，江沛晴不解地问：「我知道这零碎的时间做什麽？」

连想都觉得懒，如果连约会都得分秒必争，会不会赶到胃出血？她还年轻，可不想提早归天。

他愣了下，细看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微笑地道：「你会这麽回答，我并不意外，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行踪。」

微微勾起的浅笑，柔和了孙正楷不笑时凌厉的线条，他瞅著她，不希望她有被冷落的感觉。

「那我是不是要努力规画一下？」

「规画什麽？」孙正楷抬起头看著她，深邃的眸底尽是不解。

「咱们未来的共处时间啊，比如吃饭要多少时间，亲亲要多少时间，对吧！」拐都被拐了、爱都爱了她还能怎样？

江沛晴直率的话，让孙正楷红著脸，瞠目结舌地愣住。

「这个好好吃哦！」她咬了口餐包赞美。抬起头来，她发现孙正楷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幽深的眸光流转著她难以捕捉的幽微情感。

浅浅淡淡却如丝般缱绻缠住她的心，迎著他深邃的眼，江沛晴利用笑闹冲淡因他而起的悸动。

「别发呆啦！你还有一个小时，吃不完可别怪我！」

她知道他得在十点前回宿舍，这是「聘驰」鲜为人知的一个小秘密。

听他说同宿舍的队友会在休息前，再打一场比较温和的球赛，不似一般正式练习，弹性比较大、内容也比较广泛。

依他们的想法是，适当的运动能提高睡眠品质。

虽然队长的老婆老说他们是群中了球毒的人，但笑归笑，笑完之後他们还是继续这个奇怪的习惯。

江沛晴翻了个白眼。「你不觉得累吗？」

光想到每一次约会都有限时，她就有种快要晕倒的感觉。

他耸耸肩，没给她答案，但从那对微蹙聚拢的眉，却看出他正在思考著。

江沛晴圆瞠著美眸，无法理解！怎麽有人的生活可以规律成这样？

「难道你的人生中没有『意外』？」

「嗯……」他没料到她会问这麽奇怪的问题。

他瞅著她发愣的可爱模样，沉思了会才缓缓开口：「掌控。」

他习惯划分练球以外的时间，从小到大他的生活很少脱离这两个字，也少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之外。

听到他的回答，江沛晴很无奈地叹了口气。

由他的话里她可以确定，孙正楷是个自负的男子，再加上这段期间的观察，她发现他是个擅用冷漠掩盖自身风采的聪明人。

不懂他的人，会陷入他巧妙拉起的安全距离，不敢与他太接近。

但对他半知半解的人却会失去与他相处的分寸——就如同她目前的窘境。

孙正楷如果知道她为了多了解他一点，而买了许多关於他的报导，想透过第三者的观点来看他，不知他做何感想。

「送你。」拿起玻璃杯里的鲜红色郁金香，孙正楷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

江沛晴的脸上缀著喜悦的光采，难掩心里的讶异与感动。「这是你准备的？」

「唔……是阿光帮我准备的。」他支吾，看得出他并不擅长这些浪漫举动。

「谢谢！」江沛晴起身弯腰倾向他，轻啄他僵直的唇线，笑得好开心。

「嗯！」他闷哼出声，唇边因为她的笑容跟著绽开了一抹笑。

「我好爱你！」她眸光离不开他，感动如涟漪在心头扩散，双手圈著他的颈，她在他耳边低语。

孙正楷愣了愣，感觉脸部微微发热，没想到一朵郁金香便能收服她的心。

「嗯！」仅发出一个单音，他回应江沛晴坦率自然的示爱。

她的反应像股暖流通过他孤寂的心田，他微侧过首回以一记缠绵的热吻。

「唔……」江沛晴再也无力挣扎，只能任由他柔软的唇瓣贴近、冗长绵密地舍不得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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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如江沛晴所言，处在分秒必争的争夺战里，谁让她的魅力不及一颗球，她的亲亲男友最爱的还是宝贝篮球。

不过或许是久久才见一次面，他们都十分珍惜相处的时间，虽然偶有小小「出槌」，但基本上他们的交往还算顺利。

只是最近的刺激实在太严重了，每每看到好友梁芊穗甜甜蜜蜜和罗大教授出双入对，她心里拚命压抑的寂寞便会悄悄窜出，占据她的心思。

结果是她向来开朗的个性，总像被阴郁上身似地，根本快乐不起来。

此时电视正热热闹闹转播著上一场篮球赛，孙正楷挖了一大口焗饭，终於注意到江沛晴瞅著自己发呆的模样。

打量著她盯著自己恍神的模样，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揽到身边。

「想什麽，快吃啊！」

「你吃完了可以先走，没关系。」江沛晴说完便後悔了，其实她并不想他走。

他们很少到外头吃饭，大部分时间，孙正楷会买东西到她的小公寓吃，偶尔她也会下厨做几道菜，两人甜甜蜜蜜地共进晚餐。

但有时约会也会因孙正楷被急call回队里，或是临时接到篮球的访谈节目、代言活动而中断。总之孙正楷的生活比正常人还忙，忙碌的程度简直可媲美明星。所以就算和她一起吃饭，也不会待太久。

关於这一点江沛晴早就习惯了，只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小小心酸。

她就像与时间赛跑，争取与孙正楷相处的时间，她弄不明白自己当初怎麽会为了一个吻，换来这一段感情。

她默默地看著孙正楷，不知道该怎麽开口索取他的爱。她常想，自己是不是太贪心了，妄想得到他更多的爱？

「你心里有事？」孙正楷关掉电视，温柔地看著她。

「你今晚留下来好不好？」她偎进他怀里，眷恋地吸著他身上沉稳的气息。

她的要求让孙正楷愣了下，瞬即捏捏她的鼻子笑道：「别告诉我，你又被狗追了！」

在他眼里，江沛晴是个独立的女孩，交往以来，她很少提出为难他的要求。

江沛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苦著一张小脸。「过几天你不是要开始集训了？我多久後才能看到你？」一想到这点，她忍不住抱怨。

爱情果然会改变一个人，为了爱他，她学会委曲求全。

「一个礼拜左右吧！」他蹙起眉，认真想了很久才开口。

他的语气沉静得让人心痛，她好用力、好用力地抱著他，扬高音调、蹙起眉嚷道：「你不公平！」

「我有我的无奈。」瞅著江沛晴，他有些心疼。「沛沛，对不起，我真的没办法公平……」

从小到大，篮球便是他的世界、他的最爱。他根本无法想像，如果失去篮球，他的生命该如何延续。

他的话让江沛晴的喉头一涩，对於这样的答案，虽然没有让她太意外，但她还是受伤了。

她该用什麽方法，让他多分一点心思给自己呢？

偏偏她又找不到人帮忙，为了他，她连最亲密的好友都蒙在鼓里……只为成全他的篮球事业？这不像她，根本一点都不像她！

前些日子她拚命撮合梁芊穗与罗大教授，就是不希望在好友脸上看到与自己相同的落寞。只是……她当别人的红娘，那谁来当她和孙正楷的红娘？

思及此，江沛晴恶狠狠瞪著孙正楷送她的超大篮球抱枕，忍不住偷偷踹了它几脚。虽然它不会哭也不会生气，但至少让她找到发泄的对象！

只因为孙正楷曾说过，篮球是他们的定情物。

定情物？她真怀疑如果有一天他向她求婚，会不会特别为她订制一颗篮球形钻戒？

「那明天的聚会你要去吗？」孙正楷看她情绪如此低落，有些於心不忍，只好赶紧转移话题。

「我一定得去吗？」她愈想愈闷地开口。

「队长说要携伴参加。」他耸耸肩，语气莫可奈何。

江沛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明白自己怎麽会为这无趣的男人心动。「难道你就不会说点让我开心的话吗？」

「说不出来！」他倒也坦白，直接给江沛晴答案。「反正你懂我，我懂你就好了。」

这……这是什麽烂理论？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孙正楷不止是朽木，简直可以说是烂木头！

「你可以说，因为我很爱沛沛，所以要把我介绍给情同手足的战友们认识诸如此类的话，要不……你笑什麽？」

这男人果然可恶！闷闷的笑声明目张胆地传入她的耳底。

她不悦地微噘著嘴，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明灿的眸里则蕴著灼灼怒意。

孙正楷没好气地摇头，忍不住低下头轻啄她的唇。「你真的很可爱！」

他得老实承认，他爱极了她生气时的可爱模样。

她说话的时候，黑溜溜的眸子总流转著灵活的光彩，不时微扬的唇瓣如同她的名字一样，给人阳光与活力，自然又纯真。

每每瞧见她可爱的模样，他总忍不住要先偷一个吻再逗逗她。

「哪……哪有人这样的！」她伸出软白双掌覆住他的脸，毫不留情地遮住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见自己脸红的模样。

孙正楷很厉害，轻而易举利用她说过的话，让她气得脸红又跳脚！

她常想，这男人绝对是她的克星，不管是对外冷冷、酷酷的一面或对她温柔、多情的一面，反正他总有办法把她吃得死死的。

「可爱是你自己先说的耶！」他的声音由江沛晴的指间传出，压低的嗓音带著魅惑的味道。

嗅到空气里「诡异」的因子，她连忙从他大腿上移开。「哼！本姑娘说过什麽，我忘了！」

孙正楷敏捷捉住她的手腕，唇瓣微勾、直直瞅著她道：「要不要我帮你恢复记忆？」

「大头啦！」他那充满魔法的眸光，教江沛晴完全没办法抗拒。「谁……谁要你鸡婆！」

她嚷著，雪白俏脸染上灼人的温度，她太清楚在那双深邃眼眸下藏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热情。

「除了投球命中率超高，这一点我也很强！」他低下头，迅速攫住她的唇。

不同於刚才的蜻蜓点水，这一次的吻挟带著超强热力，孙正楷顺势将她压在沙发上，以唇点燃彼此的热情。

江沛晴在他的温柔索求下无力地轻喘出声。「我抗议！」

「抗议无效！」孙正楷封住她呶呶不休的小嘴，佩服她一心二用的能力。

这可恶又霸气的男人！

江沛晴被动地与他十指相扣，万分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每一次她都是莫名其妙地任由她的亲亲男友带她「翱翔天际」後……才恍然惊觉，他们又……放纵了！

什麽「冷面悍将」嘛？依她看是「冷面色魔」才是，为什麽每一次被「吃乾抹净」的都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