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这天,桑景兰突然被父亲召见,她心中充满不解地回到家,刚进门,便见到她父亲冷着一张脸坐在客厅,见到她连一句关心问候的话都没说,劈头就是一句:「我要妳跟他分手。」

这话莫名其妙,桑景兰皱起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桑志博恼怒得很,他厉眼瞪向女儿,一连串刻薄的话从嘴里吐出:「妳跟一个叫齐简的男人在交往对吧?妳知道他是个孤儿吗?即使他现在是医生,还是改变不了他是个穷孤儿的事实,这种人没有一点家世背景,配不上桑家,我真怀疑妳是不是故意跟他交往来气我的!」

这一长串的话让桑景兰愕然,她消化她父亲的语意,震惊不已。她从来不知道齐简是孤儿,他们从来没有过问对方的私事,她连他家有几个人都不知道,她从来不知道……不知道他居然是一个孤儿。

桑景兰莫名的感到心痛,但她猛然领悟到一个事实,倒抽一口气,愤怒的质问她父亲:「你派人跟踪我?」

桑志博冷哼,大言不惭的说:「我是关心妳,当然必须知道妳在跟谁交往,只是我没想到,那么多人追妳,妳居然选了个穷医生!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心里一阵寒,桑景兰心跳开始剧烈。父亲该不是发现了她的计画吧?可是又不像!要是他已经发现的话,一定会说出来,那么,他真的只是嫌弃齐简的身世了?「你答应我让我自己找对象的!」

「是没错,但是别忘了,我要妳找的是家世背景、财势各方面都能配上桑家的男人!」桑志博大吼。

「就算齐简是孤儿,但他现在是个医生,我不觉得他有哪里配不上我!」桑景兰大嚷回去,不知道自己只是想气父亲,还是真心这么想。

「妳居然敢顶嘴?」桑志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大手一拍桌子,「真是反了、反了,看来我应该把妳关在家里,等时间到了就找个人把妳嫁掉!」

「你不能这样,我们明明说好,让我自己找对象的。」桑景兰声音小了些,但还是一脸气愤。

「我不喜欢妳找的对象,我宁愿再给妳半年时间,妳去找另一个对象,找个家世背景能配得上桑家的!居然给我找个穷孤儿,真是!」桑志博不屑的哼声,皱紧眉头,显然没有桑景兰辩解的余地。

「你宁愿再给我半年时间,也要我跟他分手?」桑景兰不可置信的问。他不是很急着把她嫁掉吗?现在却宁愿再给她半年,也不要她跟齐简继续来往,究竟是为什么?

「没错。」桑志博斜眼看她,「或者妳要放弃自己找对象的念头,让我给妳安排也行。」

「当然不要!」桑景兰大声的说。

「那个就得了?就这样,我再给妳半年的时间,但是妳一定要跟那个穷小子分手,听到没有?」桑志博命令道。

「……」桑景兰已无言以对。

晚上,桑景兰前去找齐简的路上,思绪依然紊乱。她觉得事情好像渐渐脱出了她的掌握,这真是太荒谬了,她好不容易找到齐简帮忙,也付出了不该付出的代价,现在就因为父亲一句话,好不容易进行至今的计画就要付诸流水?那她跟齐简上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到了齐简家,桑景兰还是心乱如麻,没有一个底,她见到齐简之后,不管他寒着一张脸、也不管他们已经冷战好几天了,她只想找个人商量该怎么办,便直接道:「今天我父亲找我,他说要我们立刻分手。」

齐简挑眉问:「为什么?」会不会是桑志博知道他的身分,做贼心虚,所以想要逼他们分手?齐简突地感到一股复仇的兴奋感,桑志博敢告诉景兰实话吗?他倒想知道,他用的是什么理由。

「他说……他说你没有家世背景,只是个穷医生。」桑景兰不想伤他,但是她又找不到其他借口,只能老实说出来。

齐简瞇起眼睛,这桑志博可真是眼高于顶,居然嫌他穷!「就这样?他没有说什么其他的话?」他到底是不是认出他了?

「没有。」桑景兰摇头,一脸苦恼,「他说愿意给我另一个半年,但是……」她看他一眼,没有说出口,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桑志博会不会……根本没有认出他是谁?齐简想到另一个可能性,感到一阵苫涩,对他的恨意压过一切。桑志阵害他们齐家家破人亡,若连他母亲是谁都想不起来,那他真是为母亲太不值了。可现在他该怎么办?他望着她忧郁的小脸,告诉自己他最终的复仇还没有完成,他要让桑家唯一的宝贝女儿身败名裂,他要让桑志博知道,就算世上没有天理,他也能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妳的意思呢?妳愿意听他的话,中止我们的关系吗?」齐简温柔的问,拉她坐到自己身边,右手环上她的肩。

「我不知道,我怕他又拿奶奶来威胁我,但是……」她好苦恼,望向齐简,突然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挣扎,又在挣扎什么,她只是单纯因为不甘心白白付出身体吗?

「我不想离开妳。」齐简望着她的眼睛,摸摸她的脸,低声温柔地说,「妳呢?离开我妳也无所谓?这些日子对妳一点意义都没有?」

「我……」桑景兰迷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别离开我,好吗?我很在乎妳,我甚至怀疑自己已经爱上妳了。」齐简低喃,倾身吻上她的脸颊,像阵和风般温柔的拂过。

他告诉自己,这些全是谎言,目的只是为了报复,但他却没有发现,自己看着她的眼神有多温柔。

桑景兰的心更乱了。她知道男人的话不能信的,何况一开始他们之间就只是单纯的交易,她不该在乎他说的任何话,更不能相信他,更别说他还跟前女友藕断丝连,在外头做那种恶心的事……

「景兰……」齐简低唤,握住她的纤手,「别离开我,我不想失去妳。」

他从来没有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唤过她……桑景兰的心软弱了,她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没有力气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来。

「好不好?答应我。」齐简的声音轻柔得像魔咒,让桑景兰不知不觉的点了头。

她告诉自己,父亲总是想要摆布她,但就这一次,她不会乖乖听他的。

她会找另一个对象,但是在两个月的期限结束前,她不会跟齐简分手,这一切都是为了气她的父亲。

只是,她没有察觉,在点头之后,她的脸上勾起微笑,心在欢唱高歌,那绝不只是为了气她父亲的缘故。

老天,怎么会这样?!

桑景兰惊恐的瞪着手上的验孕试纸。试纸变了颜色,这表示她……怀孕了?!

她这几天老觉得不太舒服,早晨总是起不来,吃到较腥的东西就会反胃,这才猛然想起经期已经迟了一个多月,她的经期向来很准,跟齐简在一起后,不但迟了,还迟了一个多月,这背后代表的意义可怕得让她几乎要崩溃,她不敢去看医生,偷偷买了验孕试纸,一心希望只是情绪上的压力让她经期乱掉,没想到……没想到……

老天,现在她肚子里有了个小生命!桑景兰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不自觉的伸手轻抚仍平坦的肚子,她该怎么办?怎么会怀孕呢?齐简一直有买避孕药让她吃啊!

她不能要这个孩子的,桑景兰惊慌的想着。她跟齐简什么都不是,不可能考虑结婚这条路,别说她最不想要的就是婚姻了,齐简也不见得愿意结婚,何况父亲不可能会答应,这个孩子……是不被欢迎的。

她必须堕胎!桑景兰得到这个结论,抚着肚子,蓦地伤心起来。都怪她不好,太不小心了,才会让情况变成这样,她不想要杀死自己的孩子,但是她真的不能要。

齐简呢?桑景兰突然想到,她是不是应该告诉他这件事?不!桑景兰告诉自己,他不会开心的,何况她都已经决定堕胎了,没有必要告诉他。

知道自己怀孕后,桑景兰心乱成一团,却没有一个可以倾诉的人,她把一切闷在心里,整天忧愁着肚里的孩子。理智要她堕胎,但是她的感情又放不下,在她肚子里有一个生命,那是她跟齐简的孩子,一个活生生的小生命,她怎么能那么冷血地将他打掉呢?

齐简不是迟钝的男人,他注意到桑景兰这几天总是眉头深锁,但他以为她是为如何找到其他男人来帮她而烦恼。想到她像找上他一样找上另一个男人,跟他上床,这念头莫名地让齐简恼怒,但他决心不表现出来。

她是桑志博的女儿,他根本不该在乎她的,况且,他跟她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

这天晚上,齐简跟她上床时,注意到她的乳房似乎变大了。

齐简皱眉,隐约有着预感,他停下动作,撑起上半身望着她,想起这几天她总是吃得少,有几次她吃到一半便匆匆跑去厕所,他还以为她是吃坏肚子,现在想来,这些全都是预兆。

「你怎么了?」桑景兰不解的问。

他表情严肃,态度冷静的问:「妳是不是怀孕了?」从一个半月前第一次跟她上床以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她,这表示她怀孕的可能性很大。

桑景兰的脸色乍然惨白。她不知道齐简怎么会注意到,一时之间也忘了要否认,只是沉默的望着池。

光看她的表情,齐简就知道他说中了。她怀孕了?显然她早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为什么不告诉他?他想到另一个可能性,严肃的问她:「是谁的孩子?」

啪!桑景兰想也没想,狠狠打了他一巴掌,她愤怒的瞪着他,摇头心痛地说:「你居然敢问我这种问题?」

这巴掌让齐简的脸颊登时变红,他却不觉得痛,只紧盯着她,提醒:「别忘了,妳有很多『好朋友』,况且要是我的孩子,妳为什么不敢告诉我?」

「你混蛋!」他居然这样侮辱她!桑景兰好生气,几乎无法思考,「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下流,可以同时跟好几个人上床?」

她居然反过来骂他?齐简莫名其妙,但是比起这更重要的,是她话里的意思,「妳只有我一个男人?可是那天妳让男人送妳回来,没否认你们上床了。」

桑景兰瞪着他,「我故意气你的,我从来也没说过我们上床了,不是吗?」

什么?齐简一愣,强烈的释怀感让他放松下来。他为了这件事介意到现在,没想到这只是景兰用来伤害他的手段。

伤害他的手段?齐简苦笑,自己怎么会用这种词?她有那能力伤害他吗?他不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吗?她故意要气他,只是证明她有多么讨厌他。

齐简吐口大气,视线不由自主的望向她平坦的小腹。既然她这么说,就表示她肚里的孩子是他的,他相信她不会说谎的。

他终于……完成了他的复仇,他如愿的让桑家唯一的宝贝女儿未婚怀孕,他彻底的玩弄了她,他完成了复仇,一切该结束了。现在,他应该狠狠嘲笑她,让她知道实情,让她知道她不过是他报仇的工具,她对他而言一点意义都没有,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要怎么解决是她……还有桑志博的问题。

齐简这么告诉自己,但是望着她苦恼的小脸,他却说不出口。他是怎么了?这是他成功的一刻,应该要用她震惊绝望哭泣的小脸来当奖品,为什么他却沉默了?

「其实你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我已经决定要把这孩子打掉。」桑景兰冷静下来,忧愁地说。

「不许妳把他打掉!」齐简大吼,却被自己的激动吓了一跳。

「你有其他更好的主意?」桑景兰嘲讽地问。

未经思考,齐简冲门而出:「跟我结婚。」

这四个字一出口,两个人都吓了一跳。齐简不懂自己,他骗她维他命丸是避孕药,每天在毫无防护措施的情形下跟她做爱,也如愿的让她怀孕了,达到玩弄她、让桑志博痛苦的目的,他应该可以抽身了,但是现在他在说什么?他居然想跟她结婚?为什么?齐简自问,却没有答案。

他在说什么?桑景兰睁大眼睛,一副他已经疯了的样子,「为什么?」

为什么?这问题他也想问自己,齐简冷哼,讥讽的一笑,选择了最安全的答案,「还有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妳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他愿意娶她、跟她绑在一起一辈子?桑景兰坐直身体,将刚刚被他脱去的衣服慢慢穿上,她面无表情,可却无法控制心里强烈的失落感,那失落感将她整个人往下拖,几乎要坠入一个无边的黑洞,让她绝望的就此沉沦。

他要跟她结婚,是为了孩子,为了孩子……

前不久他才说过不希望她离开他,他说得那么好听,现下却说跟她结婚的理由,只是为了孩子,这才是他的真心话吧!是啊,他那时候说,他「好像」爱上她了,毕竟只是「好像」啊,她怎么会被愚弄呢?早知道男人的话不能信的,他刚刚还怀疑她肚里孩子是其他男人的,一个男人愿意娶他怀疑不检点的女人,理由当然只会是为了孩子。

桑景兰不说话,她站起身来,觉得四周的景物像在浮动,一切都好不真实。她盯住齐简,看起来势在必得的齐简,冷冷地说:「谢谢你的好心,我不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丈夫,我先告辞了。」

「妳要去哪里?」齐简察觉不对劲,警觉地问。她的表情看起来很空茫,还带着一种决绝,这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我?我去打掉这个孩子。」桑景兰拿起皮包,转过身,像阵风似的,冲出了房间。

这话让齐简的心凉掉,他赤裸着上半身,追了出去。「妳站住,听到没有!」

齐简在门口抓住了她,顾虑她肚子里有孩子,他不敢太用力拉扯,只是松松的抓住她的手腕,没想到她小嘴一张,狠狠的咬住他的手,他痛得松开手,不敢相信她竟然咬他。

桑景兰趁这机会,打开大门走了出去,她来到电梯前按下钮,回头见到齐简跟了出来,心念一转,寒着脸转而走向楼梯,决定走楼梯下去。

齐简追上来,但是她已经开始走下楼梯,她走得飞快,吓得齐简胆战心惊,他皱眉,怒气冲冲地吼:「桑景兰,妳给我站住!」

「我不必听你的话!」桑景兰吼回去,一心一意只想赶快离开,走下十七楼、十六楼……

齐简在十五楼的楼梯间抓住她,脸色铁青地吼道:「妳任性也要看时机,现在妳肚子里有孩子,不要胡来!」

孩子、孩子,他心里就只有孩子,根本不是真的关心她!桑景兰瞪他,一直挣扎,想要往下走,齐简力气比她大,但是不敢太用力拉她的结果,是让他们两个人在拉扯间离阶梯越来越近。

「我叫妳不要胡闹了!」齐简失去耐性,怒吼道。

「放开我!」桑景兰大叫,用力推开他,却一个重心不稳,摇摇晃晃,整个人往后倾倒……

「景兰!」齐简惊骇地看着她往后倒,伸手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摔下楼梯。

「啊──」桑景兰尖叫,直滚到楼梯间才停下,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齐简慌得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去,心脏剧烈的狂跳。他全身冒出冷汗,小心的将桑景兰抱起,痛苦的看着她苍白的脸,「景兰?妳没事吧?妳出声啊!」

桑景兰抱着肚子,不断痛楚的呻吟,「好……痛,肚子……好痛……」

将视线转向她的肚子,齐简震惊地看见血正沿着她的大腿流下,他倒抽一口气,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他必须赶快把她送到医院去。齐简抱起她,见她无力地在他怀里难过地呻吟,让他心痛极了。「我现在就送妳到医院去,妳不要动,我很快就找医生来医治妳,听到了吗?」

桑景兰很快地被送进医院急诊室,医生判断情况后马上又送进手术室,齐简焦虑的在手术室外等待,经过漫长的一小时,医生出来了,却带来坏消息。

「她有几处外伤,不过都不碍事,只是……她肚子里有孩子,你知道吗?」医生表情凝重,「孩子才一个多月,撞击力道太强,我没办法保住他。」

桑景兰已从手术室转至普通病房,齐简跌跌撞撞的走进病房,见她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还昏睡着,他走过去,一个脚软,扑跪在病床前,满心痛苦悔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半小时,桑景兰缓缓睁开眼睛,她转过头,见到齐简将头埋在被单里,半天不说一句话,她回想起刚刚的事,她记得她的肚子好痛,然后就昏过去了,她的孩子呢?她慌张地推推他,问道:「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齐简抬起头来,眼睛里满是红色血丝,他痛苦地哑着声音说:「孩子已经……没了,对不起。」

孩子没了?桑景兰伸手抚向肚子,表情木然,喃喃白语:「我的孩子死了?他已经不在我的肚子里了?你告诉我,这是骗人的、这是骗人的!我的孩子还好好的待在我的肚子里,是不是?你告诉我,我的孩子没有死!」说到后来,她开始激动起来,她紧拉着齐简的手,表情狂乱,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悲伤的嚎啕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那哭声让齐简鼻酸,他恨自己让她受伤,更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他们的孩子,他紧紧抱着她,闭上眼睛,除了「对不起」之外,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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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要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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