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闹钟响起,岳霜影由睡梦中惊醒,反射性地跳了起来,虽然还是很困,但她得赶快起来为爸爸做早餐。

只是一走出房间,便看到一幕令人郁闷的景象。她的父亲和继母已经坐在餐桌前,正有说有笑地分食一根香肠,两个人的脸都快粘在一起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想起,倪春红从昨天起就住进她家了。

在加拿大的最后几天都是好天气,她却因为脚伤不能活动,只得整天待在饭店里看书或看电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带着他的新娘游山玩水,甜蜜得都可以开养蜂场了。

偶尔他们也会好心地留在饭店里陪她,但是看着他们打情骂俏的肉麻样,反而让她更受不了,只好反过来要求他们快点出去玩,不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回到台湾,倪春红便顺理成章地搬进岳家,但她的习惯实在让她吃不消。还记得她才一进门,就拉着父亲在浴室里大洗香氛鸳鸯浴,留下八百年也散不掉的香精味,薰得她头昏眼花。

甚至在洗完澡后,又满身花香且神清气爽地开始弹琵琶来,由于父亲听得如痴如醉,连声叫好,于是倪春红一弹就是一个下午,却苦了在书房用功的她。

虽然她读书时向来心无旁骛,从不会被外界干扰,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琵琶的声音就是会把她的脑袋震得发昏。虽然她对国乐也有点研究,也知道倪春红的技术应该算是相当高明,但是进了她耳中却全成了穿脑魔音,使她坐立难安得想叫救命。

而现在,她连帮父亲做早餐的乐趣也失去了。

倪春红看到她,立即漾起嫣然一笑。“霜影,早啊!我看你很累的样子,所以就没叫你了,快来吃早餐吧?”

岳霜影看着餐桌上的食物愣了一会。烤吐司,煎荷包蛋、香肠、火腿,咖啡机上还煮着一壶浓黑的咖啡。

“爸,你不是说早餐要吃清粥小菜才健康?”

她一派轻松地回她,“清粥小菜吃了那么久,已经够健康了,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闻言,她蹙起眉头,不禁赌气道:“我要自己煮粥吃。”

然而岳百贤并不介意,也未发现她是故意要任性的,“好啊。”

她气呼呼地动手洗米,耳边听着倪春红娇滴滴的嗓音,“贤,要不要再喝杯咖啡?”

父亲笑嘻嘻地说:“好,麻烦加一颗糖就好了。”笑得乐不可支。

岳霜影是越听越火。什么叫“贤”?肉麻死了!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在装可爱,真受不了!秦寒涛有这样的母亲,也真是辛苦他了。

一想到他,她顿时全身发软,呼吸不顺。在加拿大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只要脑中掠过他的名字或影像,手脚就好像全不是自己的,脸颊烫得可以煎蛋,心脏也跳得像匹疯马,连脑袋都变得一片混乱。

她一直以为是被暴风雪吓到的后遗症,但是这后遗症也持续太久了吧?

这时又听到倪春红说:“说到寒涛……”

岳霜影全身一震,竟失手打翻正在洗的一锅米。“哎呀!”

“怎么回事?”倪春红连忙走过来关心,“我来帮你清理吧。”

她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来,你回去坐着吧!”其实,她是希望她能多谈一些秦寒涛的事情。

倪春红拗不过她,只好又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岳百贤揉着爱妻问,“你刚刚说寒涛怎么了?”

“他呀,他专喝黑咖啡,而且都要超浓的,完全不加糖跟奶精,我在一旁看得胃都痛了,他却面不改色地一口喝下,真是败给他了。”她娇笑着说。

水槽旁的人影暗暗点头。哦,原来他喜欢喝黑咖啡呀!爱喝那么刺激的东西,怪不得火气老是那么大。

等一下!她忽然惊觉,那个人爱喝什么关她什么事?明明是件无聊小事,她居然还竖直耳朵聆听?真是发神经!

她灵机一动地开口,“倪阿姨,你不用回去看看秦医生吗?他气成那样,你总该跟他谈谈吧?难道就这么不管他了吗?”她打着如意算盘,故意加上姓氏一起叫,表示她是跟她家无关的人。

倪春红粲然一笑,“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跟他说什么都没用,等他冷静一点再说吧。你放心,我那乖儿子向来最明理懂事,他一定很快就会谅解我的。”

那个人哪里明理懂事啊!岳霜影在心中暗骂。

“不过呢,”她笑得更开心了,“霜影,你这么关心我们母子,我真的好开心哦!我们果然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

岳百贤也感动地说:“霜影,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爸爸太高兴了。”

岳霜影则差点气昏过去。谁在关心他们啊?她是在暗示她快点回秦家去!

倪春红此时轻叹一声,“说到这个,接下来我也该准备帮寒涛娶个媳妇了。”

匡啷一声,岳霜影吃惊得将铁锅掉在地上,声音震动了整个屋子。

她急忙捡起锅子,回头对吃惊的两人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谈。”

岳百贤也颇有同感,“他总该有女朋友吧?条件那么好,年纪也差不多了。”

倪春红又一阵长叹,“就是没有啊。以前他跟一个当牙医的女孩交往了十年,一直都很稳定,我还在想可以去提亲了,谁晓得他就忽然跟我说已经分手了。”

“为什么?”

“不知道啊,他跟我说是个性不合,你说奇不奇怪,都在一起十年了才说个性不合?我想一定有别的理由,只是他不想告诉我。”

岳霜影皱着眉头思考。那个人会跟交往了十年的女友分手,却不肯告诉母亲理由,依他的个性,很可能是因为被对方甩了吧!

倪春红还在哀怨着,“从此以后,他就再也没交过女朋友,是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啦,可是他就是没兴趣。我真伯他是因为受不了分手的打击,准备一辈子当单身汉了。我好想抱孙子啊!”

岳百贤宠溺地捏捏她的脸,“岳夫人,才刚当新娘就急着做奶奶啊?不用那么急啦!”

“说的也是呵!”两人又嘻笑了起来。

岳霜影不再理会他们的肉麻情话,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像塞满铅块一样。

十年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也许那个人真的是因为忘不了旧情人,所以才一直没再谈恋爱。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

她该怎么办?

敲门声响起,秦寒涛头也不抬地应着,“进来。”

门被推开后,走进办公室的是护士小盈。“院长,这是您要的病历。”

“嗯,放着吧。”

小盈望着那张沉思中的俊脸,实在舍不得这么快就出去。院长虽然严厉,却是医院里许多女性同事的梦中情人,当然也包括她在内。

当得知他和交往长达十年的女友分手之后,大家都是跃跃欲试,盼望着有朝一日可以把他迷住,嫁人豪门当凤凰。

可惜的是,院长似乎有很严重的恋母情结,对理事长以外的女性完全不放在眼里,这也让他的爱慕者们好生失望,现在好不容易盼到理事长结婚,女孩们又振作起精神,摩拳擦掌地准备向院长施展她们的魅力,就连这个送病历的机会,也是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来的,怎么可以轻易放过?

她堆起满脸笑容,笑吟吟地说:“院长,今天天气真好,一点都不像冬天,我们准备把重病病患推出去散步晒太阳,您要不要也一起来?”

秦寒涛没有回答,只是翻阅着病历,头仍旧连抬都没抬一下。

小盈紧张得全身冒汗,却还是决定再接再厉。

“院长,我知道您很忙,不过,老是闷在办公室里也不好,偶尔也该动动筋骨嘛!而且呼吸新鲜空气心情也会变好哦。”

他终于斜眼看她,然而却是凌厉的一瞥,吓得她忍不住往后一缩。

“你很闲吗?都没事做了?”

“不,不是……”

“既然不是就快回去做事啊!如果真的没事做,就去胃肠科帮忙灌肠好了。”

小盈慌慌张张地拒绝,“不不,不用了!我这就回去工作……”说完便落荒而逃。

秦寒涛把病历往桌上一扔,不耐地叹了口气。呼吸新鲜空气心情就会变好?这简直是痴人说梦!被自己的母亲当傻瓜来耍,有谁的心情会好得起来?

望着窗外耀眼的阳光,他陷入了回忆中。

在他十九岁那年,父亲因为操劳过度骤然过世,母子两人顿失依靠,由于他还未成年,不能继承医院,就由叔叔担任代理院长,然而叔叔虽然热心,能力却远不及去逝的父亲,加上员工管理不善,接连发生好几件医疗纠纷,医院的声誉于是逐渐下滑。

最气人的是,不少有心人士开始动起他们家的歪脑筋,因为他们有大笔家产,新寡的母亲又年轻貌美,再加上孤儿寡母好欺负,顿时成了标准的大肥羊。

最后,就连在父亲的葬礼上都有人跑来向母亲大献殷勤,那副嘴脸简直让人反胃。从那以后更是麻烦不断,追求者像苍蝇一样,几乎没一天能平静,加上医院经营不善,引来一大堆财团想并吞他们,那时真的是内忧外患,他也不只一次看到母亲暗地里偷偷哭泣。

虽然那时他还只是个孩子,却始终不敢忘记父亲在临终前叮咛他的事。“我走后你就是一家之主,妈妈和这个家都要靠你保护了。”就为了这句话,孤立无援的他鼓起勇气和敌人一个个奋勇周旋,最后终于把那群登徒子全部赶跑,也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医生,从叔叔手中接下医院,重振当年的声势,

一路走来他从不曾后悔,仿佛他的人生就是用来保护医院跟母亲,不惜一切代价。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把这两样东西从他身边夺走,然而,母亲却自己选择离开了他。

到底为什么?他自认没有做错事,为什么母亲就是要一意孤行,完全不体谅他?

她现在正应该是无忧无虑安享晚年的时候,却偏要招惹尘埃,掉进感情的陷阱里,这实在太让他痛心了,当年父亲总是把她照顾得好好的,什么事都轮不到她操心,才会让她到了这把年纪还如此天真,完全不知人间险恶,也因此才会那么轻易地就上了姓岳的当。

最该死的是那个岳百贤,用甜言蜜语哄骗她不说,还教唆她欺骗自己的儿子,简直卑鄙透顶!这种烂人,等拿到母亲的钱以后,还会珍惜她吗?不可能的!

还有他那个女儿……

思及此,秦寒涛不由得轻咳一声,掩饰心中的不自在。他不是木头,软玉温香在怀里抱了几个小时,不可能毫无感觉,而且她洗发精的味道还满好闻的。

他忍不住想咒骂自己,你疯啦?那只是在取暖而已,没有任何意义!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女,抱过就算了,有什么好想的?

不过话说回来,在风雪中抱着她唱军歌,一定会成为他一生难忘的回忆,那个时候他们两人的生死与共,抛下一切争执,同心协力地努力活下去,确实是少有的经历。只是很讽刺的,那还是他近几个月来最为放松的时刻,只有在那时候,他忘了所有的烦恼,也终于不再想念敏倩。

想到邱敏倩,他的眉头又紧蹙了起来,很很地摇了摇头,希望将那段回忆甩出他的生命中。够了!他跟敏倩早就已经分手,不要再想了!

敲门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没等他出声,对方就已开门进来。在这家医院里,有这种胆量的人只有理事长倪春红和副院长秦伟雄,也就是秦寒涛的叔叔。

放下手边工作,他淡淡地叫了一声,“叔叔。”

对这个叔叔,他多少有些感激,因为有叔叔代理院长之职,他才能顺利继承医院。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对叔叔的软弱和无能总有几分不屑,又有一点同情。

叔叔长得跟他父亲有三分相像,算得上是温文儒雅,但是少了父亲眉宇中的英气与自信。而且他的眼神总是闪烁不定,显示他意志不坚,容易受诱惑,虽然是个不错的医生,却不是当领导人的料。

在叔叔当代理院长的期间,把医院弄得乌烟瘴气,让他花了很大的功夫在收拾烂摊子,现在让叔叔留下来当副院长,只不过是为了表示对长辈的尊敬而已。

秦伟雄脸上仍然挂着缺乏自信的微笑,关切地问侄儿,“寒涛,你还好吧?”

他苦笑一声,“马马虎虎。”这种情况哪好得起来?

“你……还没听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

“牙医科主任是敏倩的同学,他说……他昨天才去喝了敏倩的订婚酒。”秦伟雄的声音带着歉然。

这番话对秦寒涛而言,就像是当头一棍,让他顿时脑中一片空白。

邱敏倩,跟他交往十年的前女友,在他们分手不到一年就订婚了。

看到他的表情,秦伟雄显得有些懊悔。“唉,我真是多嘴,不该告诉你啊!”

他很快地回过神来,强笑着说:“算了,我早晚会知道的,由叔叔告诉我总比从其他三姑六婆口中听到来得好。其实她订婚也是好事啊,她一直很想结婚,现在总算如愿了,对象是谁?”

“好像是一家大药厂的小老板,满有钱的。”

“是吗?”他表面轻松,其实心中阵阵抽痛。

他本来也打算要娶敏倩的,连戒指都选好了。

秦伟雄知道他心情低落,重重地叹了口气,“偏偏在这种时候,你妈又不在,没办法安慰你。我说大嫂也真是的,年纪不小了还这么任性,搞什么闪电结婚,她知不知道别人讲得多难听啊?她自己无所谓,你的面子怎么办?真是一点都不会替你着想。”

秦寒涛原本心情已经够差了,再听到这席话,简直有如火上加油,

他恨恨地说:“我的面子倒还是其次,等她被姓岳的骗了哭着回来,伤的就不只是她自己的面子,还有她的感情!她那么娇弱,哪禁得起打击?为什么她就是讲不听呢?”

秦伟雄忧心忡忡道:“寒涛,你该不会打算就这样由她去吧?”

“怎么可能?”他冷冷地表示,“我只是还没想出办法劝醒她而已。”

“那你可得快点。”秦伟雄着急地说:“我打听过了,那个岳百贤其实是个伪君子,表面上好像为了怀念亡妻一直不续弦,其实私底下花心得很,招惹了一堆女人不说,连学生都不放过。”

闻言,他蹙起眉头,“你是怎么查到的?我之前也请了征信社打听,却连一点把柄都抓不到。”

秦伟雄苦笑。“你找错方向了,这种事不能靠征信社查,岳百贤在学界很有名气,又善于哄女人,吃过他亏的女人不是被骗得团团转,就是怕惹祸上身而不敢张扬,这种时候要靠的是特殊的管道。”

“什么特殊管道?”

“我有个朋友的太太在他们学校做行政工作,她就听说过不少传闻,据说还有个女孩子为了岳百贤跟男朋友分手,还说甘愿给他做小的呢!”

听到这,秦寒涛忍不住往桌上重重一拍,怒喝道:“混帐!这种无耻人渣居然也敢对我妈出手!”

“我看我们直接杀到岳家跟他们摊牌吧!他们都敢背着你自己去结婚了,你又何必顾及他们的面子?趁此机会,给你妈一记当头棒喝,免得日后后悔。”

秦寒涛一咬牙。没错,长痛不如短痛,他必须要立刻打醒母亲的爱情梦。

“叩!”

“哎哟!”

听到这声巨响和伴随而来的惨叫,刘美妍和其他研究室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这已经不知道是岳霜影第几次撞翻东西了。

她从加拿大回来以后就变得非常反常,总是心不在焉,整天大小差错不断。先是进研究室时撞到门,然后是打破茶杯,拿书时又把书掉了一地,刘美妍甚至还看见她笔直地走去撞柱子。

以往的岳霜影虽然一读书就会浑然忘我,离开书桌后脑筋却是相当清楚,不会有这种状况发生,可她最近常常一坐下就开始盯着萤幕发呆,连别人跟她讲话都没听见,而电脑根本也没打开,这种状况,只能用“魂不守舍”来形容。

同学们一致认为,她在加拿大度假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诚如现在她又撞到了张奇的桌子,一本厚重的字典掉下来砸在她脚上,不但疼痛,还得遭受张奇的责骂。

“你走路小心点好不好?”

“对不起。”她无精打采地回答。

张奇一挑眉,又露出惹人厌的笑容。“我说岳同学,你该不是故意的吧?莫非是暗恋我,想引起我的注意吗?这我可消受不起啊。”

这话听得其他同学都是一肚子火,然而岳霜影却无动于衷,把书捡起来放回桌上后,又像游魂一样悠悠地飘走。

她的行径让张奇不禁心中暗骂。什么态度啊!

岳霜影回到座位上,一旁的刘美妍小声问她,“喂,霜影,你最近真的很奇怪耶!到底怎么了?”

她只是轻轻摇头,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道是她今天第几次叹气了。

回到台湾早已超过一个星期了,她的“暴风雪症候群”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她的脑中无时无刻不想着秦寒涛,而只要一想到他,就会呼吸困难,脑部机能完全停摆;要命的是,她每天都得面对秦寒涛的母亲,更加深她的痛苦。每天夜里她都会梦到在暴风雪的小屋中两人相拥的画面,总让她在清醒后感到强烈的心酸。

即便是像她这么迟钝的人,也知道自己已经恋爱了。

第一次恋爱,偏偏爱上一个毫无希望的对象。她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暂且不论他们现在处于敌对状态,光是他心里那段维持了十年的感情,她怎么比得过?

她向来不是个爱哭的人,但是每次想到这,就觉得眼眶发热,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哭一场。

中午时间,整个研究室的同学一起吃完午饭后,经过了一家书店,大家又一起钻进去找书,而她却不由自主地在“两性、恋爱”的书架前徘徊。上面的书名看起来都很诱人,《如何赢得他的心》、《开创你的恋爱运》,都是些响亮又有说服力的名字。但是真的有用吗?有哪一本书可以教她如何处理对秦寒涛的感情呢?

她的心中充满烦恼,完全没注意到一对不怀好意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当大家买完书走出书店,正要回学校时,却听到前面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

“来来来,潜力美女看过来!‘女情圣服务社’为你服务,保证你情场得意,一生甜甜蜜蜜,快来哦!”

宣传的是两个俏女郎,一个正扯开喉咙大声宣传,另一个则默默地发着传单。

““女情圣服务社’帮助你改头换面,追求完美的爱情,请多多捧场!”

纵使宣传者喊得声嘶力竭,路人顶多只是接过传单,露出无所谓的笑容,并没有人上前接洽。

刘美妍兴奋地拍了拍身旁的好友。“喂,霜影,你快看,那就是‘女情圣服务社’耶!”

岳霜影早就忘了那本杂志,加上她此时正是心事重重,对这种东西更是兴趣缺缺。“什么是“女情圣服务社”?”

这时张奇大笑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丑女服务社嘛,专门帮没人要的恐龙遮丑去骗男人的。对了,岳同学,你那时不是还说要好好教训她们?”

她一楞,“咦?有吗?”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那时还说得义正辞严,什么女孩子要端庄的,这么快就忘了?”他嘲讽地看着她,有些不怀好意道:“还是其实你自己也想去试试看?”

被人说中心事,她不禁面红耳赤地连声否认,“才没这种事呢!”

“那就实践你的誓言,去好好教导她们淑女之道啊!”

岳霜影咬咬牙,望着前方那两个努力宣传的女孩,脑中逐渐浮现一些模糊的印象。

没错,她想起来了,她的确说过这种话,但是现在她的观念有些变化,这个服务社帮助一个女孩得到幸福的方法虽然可议,却也功不可没。

要她去指责这些人,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只是看到张奇若有深意的眼光,她忽然觉得心虚,像是自己的心情被看穿了一样,好似她也是个渴望爱情的花痴女。

为了维持尊严,她牙一咬,大步走向那两个女孩,而张奇也拉着其他人跟在后面看热闹。

“两位小姐。”

那个快要喊破喉咙的女孩看到她,以为有客户上门,开心得下得了。“是!这位小姐有什么指教吗?我们随时为你服务!”

岳霜影深吸一口气,才开口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觉得你们的作法是不对的。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这样不择手段倒追男人,只会伤害我们女性的尊严,请你们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女情圣服务社”最年轻的社员林君仪楞了一下,随即笑了出来。“小姐,我觉得你这观念过时了,现在是人人要努力表现自己的时代,如果为了矜持而不主动出击的话,可是一辈子也谈不了恋爱哦!这就叫‘痛失良机’!”

主动出击!这四个字刺痛了她的心。她哪有办法主动出击啊!

“你错了,姻缘是天注定的,一个女孩子只要够端庄温柔,自然会有理想的男性来追求她,根本不用要那么多花招。”

忙着发传单的女郎,也就是林君仪的二姐林君苓,于一旁不慌不忙地回答她,

“我知道这位小姐一定有很多男性追求,但是世界上还有很多女孩子孤零零的没人注意,难道她们都不端庄不温柔吗?”

岳霜影觉得火气涌上头顶。她哪有很多人追啊!

心情一激动,讲话口气也急了,“我看过你们的报导,你们的服务主要部是放在改造外表上,这样太肤浅了!”

“你要不要再把报导看一次?我们可不只注重外表哦!而且有了内在美,再把外在修饰一下又有什么不好?”

正在唇枪舌战之际,张奇偷偷走到岳霜影背后,假装不小心地撞了她一下。

岳霜影一个没注意,手上提的书店纸袋掉在地上,里面的书便滑了出来,这下子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看到掉落在地上的书。

“《如何对单恋的他表白》?”张奇故意大声把书名念出来,“哎哟,原来霜影喜欢读这种书啊?难道你恋爱了吗?谁是那位幸运男子啊?正好,干脆让两位女情圣帮你指点迷津吧!不对,既然你买这种书,是不是也表示你的端庄跟矜持不够呢?那可就糟了!”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强烈的羞耻心让岳霜影满脸通红,她只是呆站着,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击。

其他的同学面面相觑,有人对张奇的行为觉得不以为然,但也有人暗笑岳霜影太过装腔作势。一旁的刘美妍气得半死,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林君苓姐妹本来对上门踢馆的女子没什么好感,看到她羞窘却也有些不忍。

弯腰捡起书袋交还给僵直着身子的岳霜影,林君苓回头对笑得嚣张的张奇说:“对不起,这位先生,我们可能帮不上这位小姐的忙。”

“哦,因为她无药可救了是吧?”他笑得更加张狂。

“不是,我们的服务对像您这样的男性比较有效,可是我想这位小姐应该是不会看上您的。”

此话一出,张奇立刻止住笑瞪着她,反而是刘美妍放声大笑了起来,“说得好啊!哈哈!”

林君苓向仍处在呆愕中的女孩微微颔了首,便拉着妹妹走开了,只是两人都没看见岳霜影脸上感谢的表情。

林君仪则边走边抱怨,“真讨厌,几个月没生意,现在连出来发传单都有人找麻烦!这就叫‘祸不单行’吗?”

“没办法,现在的人太复杂,没有几个人愿意好好谈一场恋爱,大都是有目的的。”

她们在第一次任务——“潜力美女求爱大作战”成功后,服务社确实曾名噪一时,也接到不少询问电话,但是那些电话内容都很奇怪,有的要她们帮忙介绍金龟婿,还指名要英俊多金的,不管她们怎么说明公司做的是恋爱顾问而不是婚友社,对方就是听不进去,害得社长,也就是她们的大姐林君虹弄得啼笑皆非。

要是真有办法嫁金龟婿,林君虹早就抢第一个嫁了,哪还需要开什么服务社?

此外,由于第一个客户后来成了电视节目主持人,于是也有不少女孩跑来要求服务社帮她们进军演艺圈,更是让她们一个头两个大。

总之,这几个月来,服务社没有接过一件像样的案子,眼看第一个任务领到的酬劳快用完,爱钱如命的林君虹又开始吵着要结束营业,两个妹妹只好赶快出门宣传拉客。

林君仪有些丧气地说:“传单发了半天都没人过来接洽,只有人跑来念我们一顿,我看是没救了,穷途末路啊!”

林君苓却不以为然地摇头道:“呆子,没人过来才是正常吧?有谁愿意当街承认自己没有魅力,没有男人缘?真正的好客户都是私底下接洽的。”

“可是,真的能找到好客户吗?”林君仪没信心地问。

她笑了笑,“老实说,我刚刚就看到一个有希望的客户,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很快就会上门了。”

“谁?是谁?”林君仪急着问。

“稍安勿躁,等着瞧吧!”

岳霜彭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是万分颓丧。

今天真是丢人丢大了,去教训人家不该倒追男人,结果身上却掉出恋爱指南一类的书,虽说对方以德报怨地帮她出口气,但还是无法消去她对自己的失望。

其实她有什么资格批评人家?自己不就是个自作多情又不敢主动追求的胆小鬼吗?搞不好连那个服务社也不屑收她的钱哩。

装着几本恋爱指南的书袋还塞在手提包里,她越想越不是滋味,打算拿出来扔掉,却发现纸袋里放着一张广告单,正是“女情圣服务社”的传单,想必是那个帮她捡书的女孩偷偷放进来的。

岳霜影露出一抹苦笑。在对方眼里,她一定是卑微渺小又可怜吧?

想把传单丢掉,却又不太好意思,毕竟是人家的好意,就先留着吧!

回到家中,她发现家里有客人,中式布置的客厅里,红木沙发上坐着两个不速之客,一个较年长,一个比较年轻,一看到那名年轻人的脸,她差点当场晕过去。

手足无措之下,她又哗啦一声把鞋架给撞翻,鞋子掉了一地。

“对……对不起!”她忙着捡起鞋子,可是捡起两只又掉下三只,整个人心里乱成一团。

秦寒涛!他怎么会来?

秦寒涛看到她,雪地互拥的事便浮上脑海,不免也有些发窘,所以只是对她微微颔首,便把注意力转回面前的岳百贤和倪春红身上。他在心里提醒自己,集中精神,今天他和叔叔是来作战的,不能为一些无聊小事分心。

岳霜影虽然心情激动,但见到叔侄俩的表情也知道他们来意不善,因此连忙收拾好东西走近父亲,且开口问道:“爸,他们……他们来做什么?”她连舌头都不听使唤了。

秦寒涛理直气壮地说:“我跟叔叔是来接我妈回家的。”

倪春红开心地笑了出来。“寒涛,我就知道你想妈妈,你们先回去,明天我就跟岳叔叔一起回门。”

“妈!”他不耐烦地说:“不要装傻了,我是要你离开这个家!”

“儿子你真傻,我跟岳叔叔已经结婚成了夫妻,而夫妻当然要住在一起,怎么能离开这个家?还是你要岳叔叔跟我们一起住进秦家来?那也行,就看你岳叔叔跟霜影愿不愿意了。”

秦寒涛一听,气得差点翻白眼,旁边的秦伟雄连忙开口帮腔,“大嫂,你赶快清醒吧!这桩婚事太不恰当了,别人说得多难听啊!你总得考虑寒涛的立场吧。”

倪春红状似惊讶地说:“别人?我家寒涛什么时候怕过别人的闲言闲语了?伟雄,你就这么看不起寒涛吗?”

被她抓住语病,他顿时无言以对,秦寒涛则翻了个白眼,最后只得接下去说:“妈,我的确不怕别人的闲话,但你呢?我怎么能眼巴巴看着你嫁给一个骗子?”

岳霜影跳了起来,“你说谁是骗子?”正因为是自己心爱的人,所以更不能忍受听到他侮辱自己的父亲。

他一抹冷笑,“我想岳小姐大概不知道吧?你这位‘柳下惠再世’的爸爸,外表是个不近女色的正人君子,私底下却诱拐女学生,把人家骗得晕头转向,还甘愿给他做小的,可真是有一手啊!”

岳霜影大怒,激烈地出声反击,“你胡说!没凭没据少含人喷血……不是,是含血喷人!”她原本也希望秦寒涛可以把倪春红带回去,但他的话实在太超过了!

“我当然有证据。不信的话,我可以把证人请来讲给你听。”

“那只是谣言!爸,你快把这两个人赶出去,他们太过分了!”这句话总算没说错。

然而岳百贤却一脸的平静,“霜影,这不是谣言,全都是真的。”

“什么?”岳霜影大惊失色。

“当年的确有个女学生向我表白,说想跟我在一起,伹我表示无意再娶,她却说她愿意做小的,还因此跟男朋友分手,我劝了她好几次,连她男朋友都叫我不用劝了,后来她休学出国,我从此没再见过她。”

岳霜影怔怔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此刻出声的却是倪春红,“告诉你只会让你心烦而已,而且你爸爸不希望你会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什么傻事,你只需要知道,这全是那女孩一相情愿,你爸爸并没有做出见不得人的事就好。”

除了岳百贤之外,全部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

秦寒涛则不敢置信地叫道:“妈,你知道这件事?”

“我当然知道。”她目光流转,情意绵绵地看了新婚夫婿一眼,“百贤早就告诉我了。那个女孩写给他的所有信件,百贤都给我看过了,还有其他女人给他的情书,也全都放在我这里。”

秦寒涛和岳霜影错愕地同时叫出声,“这种东西你还留着?”

“那当然,”岳百贤老神在在地说:“那毕竟是人家的心意,就算不接受也该留着,况且留下来也可以作为证据,免得将来惹出什么是非,却有理说不清。”

倪春红非常感动,“啊,贤,你真是太睿智了!”

秦寒涛不禁心中暗骂。什么睿智?只是老奸巨猾而已吧?

不过事实就是事实,今天他是注定失败了,望了叔叔一眼,发现他正对自己露出抱歉的微笑,显然也无技可施。

想到父亲居然这么信任倪春红,岳霜影不禁有些失落,但又为爸爸的清白得到证实而高兴。

“秦医生,现在已经证明我冤枉了你爸爸……不,是你冤枉了我爸爸,你总该道个歉吧?”她真想把嘴巴封起来。

秦寒涛却面下改色,“老实说,这只能证明令尊很懂得保护自己,并不代表什么。”

闻言,她更是下满。“你这人实在是——”

“不过呢,我没有收集充分证据就跑来叫阵,的确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再犯这种错了,从此我再也不听那些街头巷尾的流言,你岳百贤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亲自确认。”他打断她的话接续说道。

她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你说亲自确认是什么意思?”

他扬起一抹微微冷笑,“我要搬到这里住。”

在场两个女人同时叫了出来。

“不行!”岳霜影气急败坏地拒绝。

“好啊好啊,太好了!”倪春红高兴地叫好。

“你、你跟我们家非、非……”她脑中混乱,一时想不出那个成语,急得猛跳脚。

而一旁的秦寒涛实在看不下去,好心地提醒她,“非亲非故。”

“对哦,谢谢。”她很有礼貌地道谢,接着又继续开火,“你跟我们家非亲非故,搬进来做什么?”

“那我付房租不就得了?”

“不是这样……”

倪春红兴高采烈地打断她的支吾,“真好,寒涛搬进来,我们家就更热闹了,很好啊。”

岳百贤也点头附和,“秦医生,欢迎你。”

“爸!”

他微笑着对身旁的女儿说:“霜影,秦医生搬进来后,春红就不用整天挂念儿子,这也是好事,况且家里多得是房间。”

“您真是大方啊,岳教授,那我就不客气了。”秦寒涛讽刺地说:“不过,到时候要是被我抓住你的狐狸尾巴,可千万别怨我啊!”

岳百贤笑了笑,眼中充满自信。

然而岳霜影却是头痛得不得了。她光是看到秦寒涛就已经手脚不听使唤了,现在还得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天天见面,岂不完蛋了吗?因为她不是天天撞墙脑震荡而死,就是会被倒下来的书活埋而死,而且家里的碗盘会全部被她打破,以后也许只能用椰子壳装食物。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她一定要找人帮她才行。

在极端的不安和紧张中,她脑中突然浮现起一个念头。看来,她必须借助那些人的专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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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板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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