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以苗紫陌的身手来说,要避开大批送嫁的官兵,神鬼不觉的潜入驿站中,那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

为了不让曲疏影在成亲时太过惊讶,泄漏了他的身分,所以他才会特地来看她,绝对不是因为有点想念她那又爱哭又爱笑、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开着桂花的院落安安静静的,明灭的灯光从窗中逸出,映着独立于花下的人儿。

曲疏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因为觉得夜寒而双手环臂,瑟缩了一下。

一个人影突然落在她面前,一件披风也跟着落在她身上,她瞪大眼睛,不禁叫出口,「啊!燕子飞。」

「嘘,小声点,想害我呀。」

他细心的在她锁骨前方系妥了披肩的蝴蝶结,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些些的遗憾离开,轻轻的掠过她的发梢,那冰凉凉的触感和被露水濡湿的柔发,说明了她秋夜不寐独伫了好长一段时间。

「你怎么跑来了?」她眼里有着惊喜的光芒。原以为今生不会再见,却又在这驿馆重逢,实在令人惊喜,而他为她披衣的温柔举动,让她心里一暖,浑身都暖活了起来。

「夜深露重,不想睡觉要出来乱晃,也该多穿件衣服。」

她眉眼中的轻愁微微的撼动他的心,为了什么缘故,她要皱眉?

是为了这桩婚姻吗?

曲疏影嘻的一笑,露出了淘气的表情,「我才不像你,半夜不睡,出来做贼还怕染了风寒,亏你细心,穿了这么多衣服。」

看她露出笑脸,苗紫陌松了口气。

「对,我是贼,今晚我做采花贼。」他吓唬着抓住她的手腕,假装要轻薄她。

曲疏影又是一笑,「唷,怎么了,突然觉得名声不重要啦?」

「反正都被妳弄臭了。」他笑着放开她,「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他不问还好,一问她就扁起嘴来,眼里冒着泪花,「当然不好啦。」

「我知道了,妳爹又欺负妳了。」

她摇头,委屈的在他胸膛一搥,「谁欺负我?你欺负我啦!大骗子,说我爹爱面子,不好意思让我知道他很爱我,才怪,他是天下最无情的爹爹,他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

「哎呀,我又不会看相,难免看走眼嘛!」苗紫陌无奈的说,「再说妳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对自己的女儿无情很正常呀。」

「喂!」她鼓起腮帮子,生气往他耳朵一扭,「不许你说我爹坏话,他虽然不好,但总是我爹。」

「好好,妳快放手,这样多难看呀!」他这个大名鼎鼎的侠盗燕子飞,居然被个调皮的小姑娘扭耳朵,真是不中用,窝囊透了。

「这里又没别人,你还怕被笑呀,真是的。」她笑着饶过他,「说真格的,你跑来干么?」她暧昧的笑,「是瞧中了什么宝贝,特地跑来偷?」

「说得我好像是宵小一样。」他有点不是滋味的说,「别人好歹也称我一声侠盗。」

「侠盗说难听一点不是小偷吗?」曲疏影头一歪,天真无邪的说:「你这人真奇怪,干些鸡鸣狗盗的事,偏偏还怕人家把你说得不好听。」

「什么鸡鸣狗盗?越说越难听了。」他呸呸数声,「我只是努力平均天下财富而已。」

「有钱的人银子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花,贫穷的人苦到连一碗米饭都吃不起,我只是帮点小忙,让天下的乞丐少一点,也帮有钱人做阴德。」

「你好伟大喔,难怪人家叫你侠盗。」她故意这么说,淘气的笑他,「这么说你可舒坦?」

「舒服!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妳拍我马屁,我当然浑身舒透喽。」

「谁拍你马屁啦,也不怕羞。」她做个鬼脸。跟他在一起好轻松、好自在。

她其实也羡慕他来去如风的自由,不像她,被绑得无法透气。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

「好好的干么叹气?」苗紫陌问,真想抚平她眉间的忧愁,

她应该是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才对。

曲疏影有些意兴阑珊的说:「讲了你也不懂。」

「这么确定?说不定我刚好有办法帮妳呢?」难得他想为她多管闲事耶,别人要他帮忙,还得用求的呢。

「帮我?」她轻哼一声,「好,那你带我走。」

他惊讶道:「带妳走?不好吧,听说妳是个新娘,这样算逃婚喔。」

真惨呀,她是个不甘愿的新娘,居然宁愿要他带她走,也不想跟定南王府二少成亲。

虽然都是自己没错,但还是有点自尊受伤的感觉。

「原来你知道。」她赌气的说:「那还来问我怎么了,真是个蠢蛋!」

「我怎么会知道?我现在才知道妳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嫁人去。」

「所以我说你也帮不了我呀。」她螓首低垂,轻轻的说:「为了我爹,我不能不嫁,也不能逃。爹爹虽然无情,但我却没办法一走了之,我真气爹爹的铁石心阳没有遗传一点给我,」

「其实呢,嫁到王府也不错啦。」苗紫陌双手抱在脑后,故作轻松的说:「听说他们人都很好,二少爷人风趣又英俊,听说他要成亲,城里的丝绢一下就卖光了。」

曲疏影一脸狐疑的说:「怎么他要成亲跟丝绢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呀!一想到这个英俊少年娶的不是自己,全城的闺女都心碎了,抢着买丝绢来擦眼泪。」

她忍不住失笑,但却瞪了他一眼,「你胡说,我才不相信呢。」

一看她笑了,似乎不再为她爹而难过,苗紫陌才松了一口气。

「曲姑娘……」

她大方的说,「就叫我疏影吧,我从来没有朋友,现在认识了你,才知道有朋友挺好的。」

朋友在她难过的时候可以听她说话,给她安慰,还会逗她笑,她想她是真的很需要一个朋友,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苗紫陌笑嘻嘻的说,「可惜的很,我跟妳注定当不成朋友。」

「为什么?」她有些急了,抓住他的衣袖问:「你嫌弃我?因为我爹不是好人吗?」

「当然不是。」他温柔的一笑,「因为妳要嫁的人是我,我想这种关系叫夫妻。」

她眨眨眼睛,有点不明白,「燕子飞,你在说些什么呀,怎么我一点都听不明白?」

「妳看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这么笨哪?」他无奈的说:「燕子飞只是我的外号,我叫苗紫陌。」

她重复他的名字,「苗紫陌?这名字……」

他露出一个苦笑,「好熟是吗?」

「是呀。」她点点头,喃喃的说:「这么说的话……」

曲疏影脸一红,她未来的相公就站在她面前?

「你是侠盗燕子飞,也是定南王府的二少爷?」

这是怎么样的巧合呀?这个事实让她抑郁沉重的心逐渐开朗起来,彷佛在黑暗里透进一丝阳光。

这,就是希望吗?

「好不容易呀,妳终于弄明白了,谢天谢地。」苗紫陌一副解脱的模样,「疏影,现在妳是除了我师弟之外,唯一知道我身分的人,妳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她假装生气的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你的秘密在我嘴里很安全,原来你不相信我。」

「不是信不过妳,是怕妳一时之间太过高兴,不小心在拜堂时脱口说出来。」

她嫩脸飞红,忍不住啐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谁会因为看见新郎倌而开心得叫出来?」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懂了吗?」苗紫陌拍拍她的肩,「放心吧,我知道妳完全不同意这桩婚事,我也是硬着头皮应付而已,今天我来这一趟,是要确定我们能相安无事。」

曲疏影一听,眉毛越挑越高,脸上的红晕退去,换上一副气恼的表情。

「硬着头皮应付?这样呀,我明白了,我想我们会相安无事的。」

这个混帐东西,要她替他保守秘密,居然还不想付出代价?

她曲疏影岂是这么好打发的人?

哼!她可以替他保守秘密,但代价要他奉上真心一颗。

不管你是苗紫陌还是燕子飞,本姑娘都要你神魂颠倒的爱上我,叫你把那句硬着头皮应付的话吞回去。

不过有爹爹失败的惨痛经验在前面,她其实有点忐忑啦,但不管了,她用挎的,也要把他的真心挖出来。

苗紫陌的心情很好,对于自己三言两语就把曲疏影摆平,感到很得意。

她不但答应守口如瓶,而且还同意这桩婚姻有名无实,大家都不用太担心。

可惜没办法对段浣玉如法炮制,不然他还真想一劳永逸呢。

「师兄,好羡慕你喔。」

武震到燕子楼来作客,一方面谢谢他上次的帮忙,二来是参加他的婚礼。

「羡慕?别开玩笑了,我是巴不得这件事没发生过。」

「当然啦,还要娶姓曲的是委屈你了,不过还好段小姐人美又温柔,你也不算太惨。」

「就说你什么都不懂。」

要是能选择的话,他宁愿跟曲疏影绑在一起,也不想跟段浣玉面对面。

他实在很受不了她的柔弱、大惊小怪,动不动就会受到刺激昏倒的「虚弱」体质。

她外柔内刚,狡猾得不得了,老实的曲疏影恐怕招架不住吧。

但是他想这个干么呢?

这桩三人婚胭,不过是要掩太师耳目,等到大事底定,他又是自由好汉一条。

「我怎么会不懂?曲大贪官的女儿,能会是什么好货?师兄,你放心。」武震非常豪爽大方的说:「送嫁队伍虽然严密,但也难保不会有意外,嘿嘿。」

就算没有意外,他也能制造出几个意外,让曲疏影到不了京城,以免她破坏师兄和段小姐的好姻缘。

因为对曲楚雄卑鄙的手段还怀恨在心,所以武震是连曲疏影也一起恨上了。

「要你多事?」苗紫陌认真的说:「你给我离她远一点,听见了没有。」

武霞这人一向不分轻重,他要是不先把话说在前头,只怕他真的会对曲疏影不利。

听师兄的口气不像开玩笑耶!

武震有点胡涂,随即恍然大悟,「我懂了,师兄,你有更狠的花招对付她,所以不要我出手,对不对?真不亏是师兄呀,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出好方法了。」

他一脸兴奋猴急的模样让苗紫陌又好气又好笑,

「别胡思乱想了,没这回事。你离疏影远一些,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就找你算帐,听见没有。」

「听见了。」武震大头连点,「师兄你真是小心,还怕隔墙有耳,连在我面前都不露口风,」

他完全不相信师兄会维护贪官之女,还以为他是怕事迹败露以至功败垂成,所以才故意跟他说反话。

「真会被你气死。」苗紫陌拿他没办法,只好说重话,「总之你别管我要做什么,我叫你别动曲疏影,你别动就是了。」

武震咧嘴一笑,「明白,我明白。」

师兄这个暗示太明显不过了,他要他不要亲自出手,这他当然懂喽。

反正他属下很多,随便一个都可以把这事搞定。

随着婚期越来越近,整个王府也彻底的忙碌了起来,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反倒是新郎倌像个没事的人,什么也不管,成天不是跟宇文阳雪出去打猎,就是在家里跟兄长下棋。

这一天,苗紫陌有点心浮气躁,连续输了好几盘棋,最后干脆罢手不玩了。

苗惊绿笑着问:「怎么了?今天这么浮躁?」

「不知道,大概是昨晚没睡好。」他揉着太阳穴,有点疲累的说。

真是奇怪,他今天一直觉得心神不宁的。

「呵,你这个逍遥闲人也会睡不好?」苗惊绿横瞄他,「想到新婚生活,开心得睡不着啦?」

「拜托。」他一副受不了的模样,「说这种话,枉费我们同胎生下了。」

「我有说错吗?」苗惊绿装傻着,「人人都说你运气好,段小姐清雅秀丽,曲小姐美艳无双,有两美相伴,三人行的新婚生活一定比神仙还快活。」

「怎么听起来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苗紫陌恨恨的说:「惊绿,做人别太过分,小心你的下场比我还惨。」

再说这也只是暂时性的,等到阳雪成功干掉朱太师,他就解脱了。

苗惊绿不在乎的说:「我才不担心。」

他又不是疯了,没事才不会找个女人绑在身边把自己烦死。

苗紫陌一哼,「我等着看。」

「呵呵,怕你没机会。我看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样才不会被两个美女烦死吧!」

「干么要想办法?你明知道这个婚礼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根本不需要为了怎么让她们和平相处伤脑筋,我又不在乎。」

「这样呀?」苗惊绿含笑问:「会不会太无情了?曲疏影嘛,我们是完全不需要理会她,但是段小姐跟我们家的情谊不同,且她是你真正的妻子,多担心她一下,替她为来的日子安排一下,又不会很为难你。」

苗紫陌瞪他,「你倒很会说风凉话嘛!要是你慢点出来,这妻子就是你的了,哪轮得到我有这福气?」

苗惊绿哈哈大笑,「还好我腿长,快了你一步,阿弥陀佛喔。」

段浣玉那尖细的声音,温柔的举止、虚弱的身体他可都招架不住,还是让别人去伤脑筋比较实在。

虽然说是自己的双生弟弟,但他还是坏坏的等着看热闹。

他们正在斗嘴当时,苗扬虹突然跑了进来。一向温婉的她从来不在家里跑,规规矩矩的她,永远都不会失态,或是有不得体的举动。

她像拿尺打造过似的,完全符合千金小姐的尊贵身分,虽然完美,但不免无趣了些。

「二哥,怎么你在这儿?!」

看见苗紫陌在棋室,她有点惊讶。

「这逍遥闲人被家里到处贴的喜字逼得没地方躲。」苗惊绿嘻嘻笑着,「不得已,只好躲这了。」

苗紫陌哼道:「怎么我不能来?」

「不是。」苗扬虹浅浅一笑,「我只是以为你跟爹娘在客厅里说话,毕竟是你的妻子,我想你也会想关心一下。」

他挥挥手:「谢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八成又是段浣玉昏倒、旧病复发啦,反正她有一堆花样来吸引大家的注意,他才懒得上她的当。

「是喔?」苗扬虹缓缓的说:「那我就不说了。大哥,陪我下一盘吗?」

「当然。」苗惊绿一向疼爱规矩方正的小妹,不过她实在规矩得太过分了,真希望她能改改这脾气,女孩子家,活泼点好呀。

苗惊绿一边将黑白子各自归位,一边问:「对了,妳刚刚说的是什么事,妳二哥没兴趣,我可好奇得很。」

「嗯,听说曲小姐送嫁的队伍遭到攻击,不过……」

她话没说完,旁边悠哉跷二郎腿的苗紫陌有如火烧屁股般的跳起来。

他冲到她面前,紧张兮号的抓住她,「什么?!」

「你不是没兴趣吗?」苗惊绿一挑眉,淡淡的说,「瞧你,很急嘛。」

苗紫陌连忙放开妹妹,拍拍她的衣袖,悠闲的道:「谁说我急了?我只是看扬虹衣服脏了,过来给她拍一拍而已。」

看他故作闲暇的样子,兄妹俩都忍不住好笑。

「二哥,你很想知道呀?」她试探的问:「要不要我继续说呀?」

看起来二哥似乎对曲疏影挺关心在意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呀?

「嘴巴长在妳身上,妳爱说就说呀。」

可恶,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居然攻击送嫁队伍,八成是贪她的嫁妆丰厚,不知道她有没有大碍?

真是急死人了,偏偏又不能被哥哥、妹妹看出端倪,他也只能忍耐了。

她抿嘴一笑,故意说:「大哥,那我跟你说,反正二哥不爱听。」

「好呀,妳说,我听着呢。曲小姐没大碍吧?」

苗紫陌假装看着墙上的书法作品,其实耳朵长得都要变成兔子了。

「听说是一大群山贼,抢走了一些嫁妆,官兵也有损伤,还好没人殉职,曲小姐虽然受了惊吓,但万幸没事。」

苗紫陌听得那么认真入神,他们怎么可能没注意?

苗惊绿笑着说:「扬虹,说大声一点,省得你二哥成了兔子。」

耳朵拉那么长,可难看喽。

看起来他有点问题呢,怎么会对曲疏影这么关心?

他不认识她不是吗?

古怪、古怪,他得弄个清楚明白。

但是苗紫陌没有跟他抬杠,风似的卷走了,一听到山贼这两个宇,他大概知道要找谁算帐了。

「大哥,你也觉得奇怪吗?」苗扬虹心细如发,当然也觉得不对劲。

「是呀。」他还是笑,模样有点贼,「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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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盗郎君娇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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