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古大哥是个好人!

玉蝉阴郁地想,跟他在一起,她不再害怕担心,可是等找到中山王的宝物后,他将与她的生活再无关联。

而她呢?生活中失去了疼爱她的爹爹,和处处保护她的古大哥,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

寂寞?空虚?她该如何去填满今后的每一个日子?

此刻,就连想起过去朝夕相处的伙伴,她依旧只有虚空感。

她的未来是空茫茫一片,一片片空茫……

想着、愁着,她的头愈来愈重、身子愈来愈软,当她失去主宰的身子,软绵绵地靠在古淮南身侧时,她已进入梦乡,梦到她在一片空茫中孤独地游荡。

感觉到她的重量,古淮南转过头来,看到她紧闭双眼,一滴泪珠正从她的眼睫毛下滚落腮边。

“啊,玉蝉姑娘睡着了!”

古家大姐伸过头来看,惊讶地说:“这里这么吵,她居然能睡着?”

这里确实很吵。

冬夜里围炉而坐,喝着温暖醇厚的老酒,吃着美味可口的饭菜,加上与亲人、朋友久别重逢,大家都很高兴,自然情绪高昂。

但古淮南知道,这些对犯困的玉蝉来说,根本不会有影响。

可是,她的泪水让他的心纠结成团,她晓得,她一定梦见她的爹爹了。

可怜地丫头,平时总爱逞强,其实内心还是很脆弱的!

轻轻地抹去那滴泪珠,他在心里柔柔地想。

“我让人送她回客房睡,床榻都安排好了。”大姐古珍热心地说。

古淮南立刻反对。“不用,找人带个路就行。”

他将她横抱在双臂间,站起身来。

“少主请随隶臣来。”一个家奴立刻过来给他引路。

他抱着她大步离开。

在他身后,大姐看着神色凄惶的九儿,轻轻叹了口气。

***

早晨,玉蝉醒来,想起昨夜决定要帮九儿的事,便急忙起身。

身上的袍子已经被脱了放在床边,古淮南给她的玉佩也好好地摆放在袍子上,而她从来脱下衣服都是乱扔,绝不会像这样摆得整齐有条理。

惊讶之余,她想了想,记不起昨夜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最后她想到,一定是这里的奴婢做的,只有她们是最有条理的人。

想明白了,她不再烦恼,便匆匆穿上衣服,梳洗完毕,跑出门去找九儿。

问了两个人,才找到九儿的住所,可才踏上廊檐,她就看到一个穿着锦缎花袄的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地哭。

她正要跑过去把他扶起,一个乳母模样的女人,已经匆促赶来抱起了那孩子。

“哟,这孩子的衣服好漂亮啊!”她走过去对那个女人说。

女人腼腆地笑。“是啊,这衣服,是孩子他娘,亲手纺丝织布做的。”

这可让玉蝉羡慕死了,她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针线活,因此时常羡慕女红好的人。

此刻得知此等华丽的衣服,竟是孩子的娘从纺丝、织布到缝制亲手完成的,不由更加惊奇。

她凑近想摸摸孩子身上的衣料,不料那孩子却畏惧地藏进乳母怀里。

她忙安抚那孩子。“你别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漂亮衣裳。”

那孩子忽然转过脸来,对她露出傻傻的笑。“啊……啊,漂亮,娘说漂亮……呵呵……全儿漂亮……”

玉蝉僵住,盯着孩子扁平的五官、呆滞的目光和嘴角长长的口水,心里惊讶地想:难道这个傻孩子是古家大姐的?

“他,呃,这孩子多大了?他爹娘是谁?”她同情地问,暗自为孩子惋惜。

乳娘替孩子擦拭口水。“全少爷快八岁了,是九儿夫人的儿子。”

九儿的儿子?

玉蝉震惊地想起这里是九儿的居所,这么说,这孩子的爹……是古淮南!

“他怎会成这样的?”她阴郁地问。

乳娘叹气。“生下来就这样。”

因为我做错了事,他不要我了。

九儿悲伤的声音回响在耳边,她心一寒,难道就是因为九儿生了个傻儿子,所以古淮南赶走了她娘儿俩?

天下怎会有这样冷酷的爹、这样不负责任的男人?

带着一股怒气,玉蝉质问乳娘:“古少主来看过他吗?”

乳娘惊讶地看着她,孩子则因她的怒气也在乳娘怀里不安的咕哝、扭动。

“没有,少主从不来看全少爷。”乳娘说着,放开了孩子,看着他傻笑着走到回廊内,趴在地上用细小的手指捉虫子,便站起身跟了过去。

从不来看全少爷!

咀嚼着这句话,再看看乳娘把傻孩子从地上抱起,他却又哭又叫地要趴回去的情景,玉蝉感到心痛难忍。

古淮南不仅有妻子,还有孩子,可他却从来不关心这个可怜的孩子,甚至连孩子的娘都不要。想到这儿,她就感到无比的失望和痛苦。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不合理的事情发生,她要去找古淮南,要他接回自己的妻儿,否则,她绝不带他找到他要的东西!

就用这个作为条件,逼他做正确的事!

主意一定,玉蝉拔腿就往客房所在的东院跑去;来找九儿时,她已经知道古淮南正在那里,跟他大姐一道,安排马车护送伤者返回庐奴静养。

进了东院,她看到两辆车四周围了不少人,其中不仅有古淮南的属下,还有龙泉庄的奴仆,就连大姐和九儿也都在这里。

玉蝉走入人群,看到马车下有人在换车轴,古淮南正蹲在新换上的车轱辘旁,跟车下的人说着话。

她没耐心等待,便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古大哥,你来一下!”

“玉蝉,我正想去找你……”听到她的声音,古淮南立刻转过脸来,而她严厉的表情令他一惊。他紧忙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害怕他拒绝,玉蝉抓着他的手就走,出了院门在转角处才放开他,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古淮南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此紧跟着她走,可她拉他出来却不说话,只是呼呼地喘气,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他猜到了她生气的理由,忙说:“你别生气,我本来打算今天一早就带你启程返晋阳,可是受伤的伙计们想回家养伤,所以我想先把他们安排好再陪你上路。”

“你不用解释,我明白。”

她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冷峻,古淮南被她弄糊涂了。“那你生什么气?”

“我当然生气,因为我看错了你!”见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她感到失望,言辞犀利地说:“人人都说你做事公平义气,为人光明磊落;我爹爹活着时也总说你宅心仁厚、值得信赖,可我看,世人都被你骗了!”

“我骗人?”古淮南惊讶地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

“是的,就是你欺骗了世人!”因为激动,她在他面前挥舞着紧握的拳头。

“一个连亲生儿子都不认的男人,因为妻子生了傻孩子,就将妻子赶出门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仁慈的、公正的、宅心仁厚的?”

“玉蝉!”他喊她,口气严厉而低沉。“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玉蝉指着自己的鼻尖,仰起头瞪着古淮南。

见他张嘴想说,却又紧紧闭上,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惊讶、愤怒、失望和不确定时,她感到更加生气,因为他显然不想承认错误!

手指头一转,她指着他的鼻子。“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那个叫全全的小少爷不是你的儿子吗?敢说关九儿不是你的妻子吗?”

听到她的质问,古淮南仿佛当头挨了一棒,满脸乌黑地往后退了一步,眼里闪过锐利的痛楚。

玉蝉愣住了,当她谴责他时,她相信自己是对的,她是替那对弱小的母子教训他。

可是,此刻,面对古淮南深受打击的神情,她不再那么确定了。

他恍若受伤的猛兽,那犹如临死前向猎人投出的、充满不甘与无助、屈辱与痛苦的目光,深深扎痛了她,可她不愿相信自己错了,因此她放缓语调奉劝他。

“你应该接他们回去,他们是你的。”

“闭嘴!”古淮南发出一声怒喝,打断了她的话,并将她猛地推抵在墙上,一手抓住她的指头捏在手心,咬着牙低吼:“你这个自以为是的丫头!”

“淮南,别动粗!”他们身侧传来阻止声。

正因古淮南骤然爆发的怒气而忐忑不安的玉蝉,很高兴看到大姐的出现。

古淮南投给姐姐淡淡的一瞥,然后甩开玉蝉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回东院去。

大姐看着弟弟生气的背影,对揉着手指的玉蝉说:“今天也就是对你,如果换了别人,他绝不会就此放过你。”

“为什么?”玉蝉看出大姐眼里的指责和担忧,不解地问。

“因为这是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的话题,谁要是敢跟他说这事,轻则与人绝交,重则以兵戎相见。就连我,也因为犯了他的大忌,被他遗忘了三年多。”

听着大姐的话,玉蝉眼前,出现了古淮南痛楚的双眼,她不由得带着些许不满指责。“他怎么能这样?是他错待了九儿娘儿俩,为何还不许人说?”

“不,你完全错了!”大姐面色一变,不客气地说:“在这件事情上,我弟弟没有任何错,是九儿对不起他!”

她骤然改变的态度令玉蝉惊讶。“九儿对古大哥做了什么?”

“我不会告诉你,那太为难了。”大姐拉着她,话题一转。“走吧,我陪你回客房,等淮南安静下来,我想他会去找你,该由他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会吗?”玉蝉疑惑地问,觉得大姐的话教人难以理解。“他那么生气,怎么可能来找我?别看他平常总是一副很随和的样子,其实他心里狠着呢。”

古珍终于笑了。“你果真很了解淮南,看来小姑娘不简单啦!你说的不错,我小弟表面温和、内心强硬,那都是自小被我们这家人给逼的。”

“大姐为何如此说?”

大姐坦言:“古家家道殷实,爹娘连生六个女儿后,终于盼来淮南这么一个儿子接续香火,自然视他为家中之宝。一出娘胎,他就有爹娘宠着、姐姐溺着、家奴侍仆护着;三岁起,爹娘要他文武双修,养了不少师傅门客,他自己也争气,学什么成什么,极得师傅长辈们称赞喜爱,所以自小机敏过人、心性甚高。”

“那他与九儿……”

“别问我,我说过不会告诉你,你还是自己去发现真相吧。”说完,大姐将她推进门,然后走了。

独自坐在屋里,玉蝉回想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想着那个胆怯惧生、哭笑无常的傻孩子,想着疲惫的乳娘和哀怨的九儿,想着古淮南在听到她的谴责时,倏然充斥于全身的、一触即发的怒气;如果不是大姐出现,他说不定真会揍她。

揍她?他会吗?她不太相信他会打她,可是她却真的担心自己错了。

如果真如大姐说的,是她错了,那她等于是亲手撕开了古淮南心底的伤疤,难怪令他那么痛苦生气。

可是如果她真的错了,那么那个孩子和九儿又为什么会被遗弃?为何过去她从未听说过古淮南娶妻的事。

难道真如古大姐所说,人们惧于古淮南的压力,不敢提那事?还是她过去总是逃离男人们低俗的情色闲话,漏掉了那些议论?

玉蝉愈想,心口堵得愈慌,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

她忽然站起来,决定再去找古淮南,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大姐说她错了,又不肯告诉她原因,那她就去找古淮南,让他自己解释。

哪怕被他揍一顿,也比独自憋死在这里强!

她走出房间,沿着刚才走过的路线,朝东院走去。

院子静悄悄的,走廊庭院里,已经看不见傻傻的全全和乳母,东院同样安静。

打扫房屋的奴仆告诉她,古家的四名伤者,已乘坐马车离开了,少主送他们出城,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离开东院后,她没精打采地在回廊内徘徊,等待着古淮南回来。

“等一下……你难道连听我说句话都不行吗?”

突然,耳畔传来说话声,那细细柔柔的腔调,不是九儿又是谁?

玉蝉诧异地抬头寻找,发现那声音,是从身侧那道被当作装饰的雕花木墙那头传来的,而她知道,那边是通往主院的廊廉。

发现那声音正在消失,她急忙绕过雕花墙;她敢肯定,就在声音消失前,她听到的是古淮南的声音,低沉而冷漠,简短而含糊。

雕花墙那头,一男一女正消失在廊廉的拐角处。

顾不上理会未经许可私闯主院有违礼数,她豁地追了过去,她要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没想到一拐过墙角,面前却是一间宽敞温暖的书斋,木雕双门大敞着,她想躲都没地方藏身,就这样尴尬地与里面的两个人,来了个面对面。

一看到她,九儿红润娇美的脸上,立刻露出惊讶与不满,那失望的眼神令玉蝉感到羞愧;再看看古淮南没有表情的脸,她想最好立刻消失。

反正她跟踪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下他再敢否认与九儿的关系,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

“嘿嘿,古大哥,九儿姐姐,我没事随便乱逛,以为这里没人就过来了,没想到两位在这里,那我到别处去吧。”

说着她转身想溜,可胳膊被古淮南的一只大手往后一拽,撞在了他身上。

“别走,我正要去找你!”

因为靠得近,他说话的气流热热地拂过她的面颊,震动着她的耳鼓。

她急忙推他的手。“我还得去别处逛逛,现在没工夫跟你说话,等会儿吧。”

“瞎说,你当然有,不然你干么这么悠悠哉哉地跑过来?”古淮南笑着说。

“我哪有?”玉蝉惊讶他发现了她的行踪,不由抬起头来看他,却见他刚才还铁板一样的脸上布满了笑容,目光也如往常那样亲切温和。

古淮南不赞同的咂咂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说谎可不是你擅长的事,所以别再狡辩,好好待着吧,我等会儿陪你去逛。”

陪她?

玉蝉的眼睛,飞快瞟了身边的九儿一眼,她失魂落魄的神情令她心生不忍。

古大哥到底在干么?他的夫人就在眼前,他却抓着另一个女人的胳膊,宣称要“陪她逛逛”?这可恶的家伙,分明是想利用她来打击九儿!

她从心眼里鄙视欺负女人的男人,对他也不例外!

就算九儿的错再大,也是他的妻子,他怎能抛弃她在前、羞辱她在后?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陪!”玉蝉抗拒。

古淮南似乎没有注意她的冷淡,故作惊讶地瞪着她。“怎么啦,玉蝉,你几时改变主意了?你真的确定不要我陪你返回晋阳吗?”

“我说的,是在这里不要你陪!”见他把两件事混为一谈,故意冷落和羞辱九儿,玉蝉又急又气;再看到九儿双颊涨红,眼里含着泪水,她便用力挣脱被他抓住的胳膊,以严厉的目光,传递给他一个明确的信息:别拿我当挡箭牌!

古淮南看懂了她的暗示,随即以一个轻微的耸肩动作告诉她:就算那样又如何?那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利用你。

事实正是如此。当他在围墙边被九儿缠住时,他已发现了紧跟而来的玉蝉,烦恼的心情也因此而改变,所以就算此刻了解她发出的警告,他也没打算执行。

他的挑衅令玉蝉感到焦虑,她决定把话说开,免得他利用她继续伤害九儿。

“是的,我不需要你陪。”她看着他重复,希望自己的眼睛能说服他。“你应该陪九儿姐姐,不管怎么说,你都该听她把话说明白!”

她既含警告又带着恳求的目光吸引了他,那明亮锐利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她稚气的外表,仿佛有种探索他人内心秘密的力量。

而当她全心全意地,想要保护一个她以为需要保护的弱者时,那义无反顾的神态,令古淮南心口涌起温暖的潮汐。

他口干舌燥地注视着她闪亮的瞳眸,声音已经平稳。“我已经听她说得太多,也早已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所以没必要再听了。”

他平静的声音显得如此冷漠和遥远,玉蝉怕他走掉,而她也还没替九儿讨回公道,于是她连忙抓住他,转向沉默的九儿。“九儿姐姐,他就在这里,你别怕,把昨夜你告诉我的话再对他说一遍。”

九儿面色苍白地看着玉蝉,再看看古淮南,见他正以有趣的目光凝着玉蝉,她感到喉头堵塞,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玉蝉急了。“九儿姐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古少夫人?”

九儿的视线犹豫不定,但最终仍点了点头:“是……”

“曾经是。”古淮南插进一句打断她,立刻换来玉蝉责怪的一瞥。

“古大哥,我没有问你,你得让尊夫人把话说完。”

古淮南终于失去耐心,厉声道:“玉蝉,我警告过你,在弄清楚事情前不要随便给我找夫人!”

玉蝉张嘴想说话,但他忽然抓着她的手就走。

他力气很大,玉蝉根本阻止不了他;但令她想不到的是,此刻的九儿,仿佛勇士般地冲过来,一把抱住了古淮南的另一条胳膊。“淮南,你不能走!”

“腿在我身上,我为什么不能走?”古淮南毫不迟疑地抽出了被抓住的胳膊。

玉蝉立刻感受到自他体内散发出来的惊人怒气,不由本能地反握着他的手,想要安抚他的怒气。

可她还想不出如何开口,就看到九儿再次勇敢地挡在古淮南的身前,泪水涟涟地说:“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十年前,是你亲自在这里与我行礼,在这个院子里抱我上了你的马车,接我去你家,你真的能够忘记这一切,从此不管我吗?”

古淮南冷笑道:“你装成无辜受害者的样子,确实引起了很多人,包括我大姐和你哥哥的可怜和同情,但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

“我当初是因为喜欢你才嫁给你,而且我一直都还爱着你!”九儿洒泪。

“不要说那种无聊的话!”古淮南目光严厉地斥道:“十年前,你嫁给我不过一个月就背叛我,当你在我的家里、我的床上,睡了我的兄弟的那一刻;当你在我面前一边认错,一边要求跟别的男人走时,你就没有资格再说那句话!”

玉蝉被惊呆了,不是因为古淮南的怒气,而是因为他所说的话,是那么地令她感到荒唐和难以置信。

“九儿姐姐,你真的背叛了古大哥,跟他的朋友私通吗?”因为激动和气愤,她言辞直奉地问九儿。

九儿羞愧地垂下头,喃喃地说:“我……那时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又怎样?那不是女人背叛夫君的理由!”玉蝉对这个美丽的女人极度失望,枉她还努力想帮助她,可她竟然是这样一个放荡的女人。

面对她轻视的眼神,九儿忽然哭了起来,转向古淮南抽咽地说:“我们成亲才一个月,你就撇下我去洛阳送货,一去两个月,我孤独、害怕、想你……是志魁每天在我身边安慰我、照顾我,我……把他当作了你……”

“你不必再说。这些话,十年前你和志魁都对我说过,我也成全了你们;你们离开庐奴后,过了几年好日子,还有了孩子。现在,你为何又要来纠缠我?就因为志魁死了,你又感到孤独、害怕了,所以你想起了我,是吗?”

“难道你不想我吗?”九儿激动地说:“如果不想我,你为何十年不另娶?”

古淮南爆出一声冷笑。“你太自以为是了!十年前娶你,带给我的耻辱和悔恨已足够我享用一生,我为什么还要找另外一个荡妇来羞辱自己?”

九儿闻言,面无血色地望着他。“你,骂我是荡妇?”

“不然我该如何评价你,贞女?节妇?”

她发出一声呜咽,美丽的脸上写着深深的懊恼和痛苦。“你竟然这样狠心,我们已经受了天谴,自从跟了志魁,他就一直在生病,我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我们都已经知错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

她的哭诉令古淮南发出一声叹息,而他的手将玉蝉攥得更紧了。“我很遗憾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十年前我答应你跟志魁走,阻止任何人议论这事,没让古、关两家惩罚你,就是因为我原谅了你们。但原谅,并不代表我还能接受你,所以你还是找个好人嫁了吧,以后别再纠缠我。”

听到他的话,满怀羞愧与悔恨的九儿,哭着跑出了门外。

她走了,可因她而带来的沉重感,却仍紧紧压迫着屋里的两个人。

玉蝉看到九儿跑走时,古淮南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眼里出现惋惜与哀伤的神情,因此断定他对九儿并非毫无感情。

“去追她吧,这次她得到教训了。”玉蝉摇晃他的手。

“什么?”古淮南闻言神色大变,俯身看她,目光更加阴暗,仿佛她说了一句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厉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说你何必逞强为难自己?既然想着她,为何不接纳她?”她好心劝他。“天下夫妻谁家不吵闹?分分合合是常事,我看九儿姐姐,是真心悔过了。”

她是真心想让他好,可一番心里话说出口,却让她觉得心里酸酸的。

这真是怪事,为何会这样?

玉蝉抚了抚胸口,心想大概是因为她从来没管过别人的家务事;如今管起了人家的夫妻事,自然觉得别扭,而且,他怪异的反应也是一个原因。

她说的本是肺腑之言,可听到她的话后,古淮南竟然当她像怪物般看了半天,弄得她全身都不对劲。

她想起了古大姐的警告,知道自己又犯了他的“大忌”。

“干么这样看着我?我说错了吗?”忍受不了他的目光,她终于喊起来。

“当然错了,而且错得离谱!”古淮南说着,用手指关节敲了敲她的头。“你干么总说错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玉蝉脖子一缩,反手打了他一掌,抚着头皮皱眉。“你轻点,我这人就这颗脑袋好用,十七年来救了我不少回,你要是打坏了,可不行!”

古淮南瞪她一眼,再次在她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冷哼:“你这脑袋里装的全是狗屎,能活到十七岁算你好运!”

“哼,如此咒我,我又怎么惹到你了?我一直在关心你、帮你夫妻和好呢!”

“那是帮我吗?”他真的生气了,眸光如电,声音不大,却气势惊人。“那是害我!坑我!折辱我!好吧,你要帮我跟那个女人和好,是吗?”

他忽然从腰上取出他的短刀,塞进她手里。“那你不如一刀杀了我!”

“我可不会杀你!”玉蝉像碰到蛇一样,将那把冰凉的刀扔回他手里,委屈地喊:“就连瞎子都看得见,我是真心想帮你。”

“瞎子看不见,不过我看见了。”他把刀子插回腰间。“可你弄错了,我对她早就没有丝毫情意,你如此帮忙,只会害了我!”

“真的吗?”玉蝉迟疑地看着他。“九儿姐姐很美啊。”

“是的,非常美。”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可是一个人的美丽,不能只是脸蛋,更重要的是心。”

“唉,是她伤了你,你不想要她也可以理解。”

“她没有伤到我,十年前没有,十年后更不可能。自从她夫君死后,她回娘家住,就一直想回我身边,可我根本没那个心。这些事我从不跟人说,今天我把事情对你说清楚,就是要你明白,以后别再做她的说客!”

“好吧。”她慷慨地承诺。“既然你不要她,我当然不会硬做这个说客。”

“不管我想要谁,都轮不到你来做说客。”古淮南对她自以为是的回答,不满地嘀咕了一句,然后拉着她的手往门外走。

当她的小手紧紧地反握住他时,他的体内奇异的涌起一股温暖的热流,烦乱的心也获得了平静和慰藉。

这,便是这个小丫头对他产生的独特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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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涂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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