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这些书生邀我们去吃饭,我没拒绝。但我拉洒尘坐下的时候,他们却变色了。我想到他穿着打扮是僕役,这又是个封建社会。

沈吟一会儿,我说,「这倒是不便了…只好谢绝各位好意。洒尘兄,我们走吧。」

「欸欸欸,」那个姓邵的公子拉住我的袖子,「玄云何出此言?只是…」

我没听他只是个屁,就一脸悲伤的说,「我与洒尘兄名為主僕,情如兄弟。当中缘故,一言难尽…但令兄立而弟食,弟实在无法下嚥,但也不该扰了各位的雅兴…」

这招叫做吊胃口。果然这起缺乏娱乐的半大小孩眼睛都亮了,频频追问。

我呼咙得他们找不到北,把洒尘的身世说得义薄云天,高风亮节。总之呢,洒尘成了受我先人恩惠,在我父母双亡的时候自卖入林府,把幼小的我抚养长大,力抗险恶的亲戚,多次救了我的性命,保下一点薄產,又护着我千里寻姑母,却又不遇,一直不离不弃,忠心耿耿。

我硬眨出红眼圈,语出哽咽,「玄云愚钝不堪,才疏学浅\,远不如洒尘兄学富五车,至高才情,堪称文武双全。却為了不肖弟自卖奴籍,自毁前程…」

洒尘不断用眼睛看我,我向他眨眼示意他别开口。他只好将眼睛放到地上去数蚂蚁。

这票半大小孩的眼眶也跟着红了,连呼,「义人!当今果然尚有豪杰之士,义薄云天!洒尘兄请上座!」

洒尘只好停止数蚂蚁,「玄云弟言之太过了。」他瞅了我一眼,似怒非怒,「林某所為皆所当為,不敢称义。」

接下来交给他去应酬就好了。难道还要我跟他们之乎者也?

总之,我们成功的踏出走入文人圈的第一步。洒尘的「义名」,也会让他代我出面时得到尊重的待遇,我可以继续当我詼谐又废物的玄云公子,多划算啊。

活了五十年不是白活的。

从来没有想过,我这张脸皮也有当敲门砖的时候。但因為是病小姐的脸皮,我心裡觉得有趣,倒没有其他想法。我的感觉比较类似「画皮」(聊斋版非电影版)的老妖怪,皮是借来的,如梦幻泡影,但瞧世人為之癲狂,有种悲凉的有趣。

但我这样无视自身容貌的疏离,却被解释成「淡定从容」,非常荒唐而富有喜感。

总之,我和洒尘搭配得挺好。结识那叁个才子以后,他们的朋友也纷纷投帖,想认识风神秀异的林玄云公子,太私人一对一的我就婉拒了,人多些的宴饮通常我都欣然而去。

然后他们就会被义薄云天、文采斐然的薄尘先生的谈吐吸引,我只负责说笑话和吃东西。

这就是花瓶和智囊的结合啊,多完美。

这段当交际花(还是交际草?)的日子,其实颇有趣。遥想我年轻的时候(几十年的往事了),我其实是个爱热闹的人。每次聚会都会「盛大演出」,让同座笑个不停,巧妙引导谈话方向和节奏,基本上我真的狠喜欢人类。

只是这妖魔般的体质,和污染市容的外貌,让我高傲的自尊心受不了。我渐渐不参与聚会,就是常听到有人说「怎麼这样的女子,长成这样…」「她不错啦,可是实在不是不漂亮可以形容…」「什麼?她就是芜蘼?!骗人!我的幻想都破灭了…」诸此之类的。

喜爱美貌,希望小说家才貌双全,是人追求完美的希望,无可厚非。只是我太傲又太倔,过不了自己那一关。而不在意我容貌与我為友的,又不免会被妖魔体质污染,或原本就不是那麼正常才会被吸引。

我只好一步步倒退,最后只好避世隐居。

现在?不错啊,证明我原本的假设。但也没多值得高兴。他们喜爱的是秀雅端丽的「玄云公子」,既不是「下堂妻吴沐芳」,更不可能会是「言情小说家芜蘼」。所以我看他们颠倒痴迷,只是淡淡的笑。就算拉着我的手诉衷肠,我也不会生气,只是苦笑着说,「某某兄喝多了。」示意洒尘赶紧来救我。

坦白说,连洒尘的比较喜欢「玄云公子」,你说怎麼能责怪这些人呢?

但和人类相处,真的狠有趣,我真喜欢他们。或许是因為他们喜爱的只是一个虚幻的表象和身分,所以我妖魔般的体质没有发作,大家都还好好的,多好。

等我们打入文人圈和富商圈,大约花了半年时间。等我们不那麼像外地人了,才谨慎的置了一家书肆,照我原先的构想,附设茶楼,并且可以听书。

至於管理…我扔给号称除了生孩子他事皆「略懂」的洒尘公子。

就算穿着窄袖短衫,他的才华也得到认同和尊敬了。听说他诗词极佳,但我能看看唐诗和楚辞就已经狠有文化水準了,我实在看不懂他们大明朝文人写的诗词,只知道字面豪壮,但也看不出好坏来。

但他就因此被尊称「洒尘公子」,即使是奴僕之身。还有人说我们是林家双璧,走在路上,被大胆的姑娘媳妇调戏是常事,连男子都常故做斯文上前搭訕,非常好笑。

每次被「洒尘公子」的身分所困,比方说大姑娘朝他扔荷包,或是為了书肆忙得翻天,或者是被文人求文求墨烦不胜烦,洒尘都会无奈又充满笑意的看我一眼。

我都装没看到,背后偷笑。

他在书肆忙,我狠自在的当我的废物公子。要不就是在书肆后面的小房间涂涂写写,要不就是到附设的茶楼听听说书,指点一下段子要怎麼改。

其实古人比资讯爆炸的现代人聪明多了,现代人被资讯撑死,反而不动脑筋了。古人资讯缺乏,逼得必须动自己的脑子,真真闻一知十。我一时兴起的「子曰」(阿亮的),他们掌握住精神,拿论语或孟子有趣的部份编了许多段子,我也被逗笑了。

开讲「史记」,嘿嘿,没听说过吧?真给这些说书人一个方向,讲解一下群眾心理和小说技巧,这些还没被八股文荼毒到大脑当机的说书人真是一日千里。

若是烦了,我会出门逛逛。反正就在书肆附近,也丢不了。顶多被调戏一下,老太太心胸狠开阔的,想看我脸红困窘那是无可能啊无可能,反而会被我尖牙利嘴的反调戏,因此泪奔的姑娘和公子倒不少。

我玩得狠乐,我想,洒尘应该也是开怀的。他日益沈稳,威严日深,举手投足都充满自信。我想他越来越像之前的葛监军了。

咋到我手上的男人都是身心遍体鳞伤的呢?等我抚慰了他们的身心,让他们能够站起来,也差不多是他们想离开的时候了。

这也是第一次,我到杭州想起卢大公子肖儒。刚相处的时候他多颓废啊,竟日斗鸡走狗,对自己不满意,对整个世界不满意。他老爹看到他就骂,念到十九岁,逃课逃到论语都没念完。

那时我以為,古人不离婚的,只好和稀泥吧。我哄着骗着,一面玩亲亲一面用故事和白话文讲解论语…跟他叁年,他四书终於念完,开始学写八股文了。

谁知道机率那麼低还是让我摊上了,我离开的时候,他正意气风发的要去考秀才…

即使容貌改,前世今生的命运\,实在没有太大的不同。

但若是洒尘这好孩子要离开我,我虽感伤,但也非常高兴。扶起一个有為青年的成就感远远大过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

最少我可以骄傲一下,我还强吻过一个出将入相的有為青年,他还曾经非常喜欢过我。

是呀,洒尘非常喜欢我…或者说,他非常喜欢「玄云公子」。

每天我睡醒穿好衣服,拖着长髮等他来梳头的时候,他会眼神一亮,然后垂下眼帘。等我梳好头,他总是要选狠久,多半是根玉簪,看当天穿啥顏色搭配。

然后会痴痴的望着铜镜小一会儿,我也由着他去看。

但我也没有什麼窃喜啊,害羞啊,诸此之类的情绪。他喜欢的是瀟洒詼谐,风神秀异,未语先笑的「玄云公子」。大概刚好是他的菜。有段时间呢,我还以為他喜欢的是男人,后来才发现不是。

那天从书肆归来,已是仲夏的午后。书肆和附设茶楼的营运\已经稳定了,不用天天去也行。但人嘛,总是要有点事情做,天天游手好閒干嘛呢?我们还是会去书肆看看,除非临时起意想去哪,不然都会去走走。

但这麼大热的天,古人衣服多,缠胸又厚,我一身汗,只想冲凉。但洒尘说,冷热交激易生病,劝我忍耐一下,他烧水给我洗澡。

「我想念热水器。」我呻吟一声,「打开水龙头,就有热水。」

「国情不同,」他淡淡的回,拉住我的马让我下来,「公子,忍耐些。」

我擦擦额头的汗,闷闷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赤日流金,想想院子还那麼远,真有点走不动。

尤其还要绕过那个邪恶的葡萄架,更要多走一大圈。古人干嘛没事干,把庭园盖这麼大做啥?

但我正要绕过,洒尘却站定不走了。我回头看他,他的眼神又变得狠深邃,垂下眼帘,却走到葡萄架下站定,抬眼看我。

蝉鸣发疯似的高喊,我的心情也同要纠结得要发狂。

我退后一步,他半垂眼帘,掩住一丝受伤和失望,或许还有些羞愧吧?我知道他经过这裡的时候,都会脚步一窒,才会快步走过。

以前有人说,我是个鸦片般的女子,一但沾上永生难忘。我不觉得是种称讚,而是一种深沈的悲哀…害人害己。

我还是走到他面前,因為我不想看到他自感羞愧,那狠心疼。

别这样。都是我害的,是我的错。反正都担了那麼多了,也不差你这一点了。

他微微弯腰,把眼睛闭上,我才仰首将唇贴上去,他就颤抖了一下,迫不亟待的张开嘴,在我亲吻他的时候,发出微弱的嗯声。

看到这麼严肃端凝的男人,在我面前露出脆弱无助的神情,我的心疼得有点发颤。我狠小心温柔的吻了他一遍,还舔吻了他的脸颊和额头,手紧紧的握在背后,我不敢抱他。

他忍着这种僵硬的姿势,顺从的弯腰配合,眼睛紧紧闭着,呼吸急促,时而轻喘,也没有抱我。直到我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当结束,他才全身紧绷,从牙关溢出一声呜,把脸贴在我的髮上。

我们靠着好一会儿,静待呼吸匀称。蝉鸣依旧疯狂,葡萄架斑驳阴凉,阳光点点滴滴遍洒。

我倒退一步,没有说话,转身。他跟在我背后。进了院子,我进房,他去烧水,等水半热的时候来敲门。

我默默的去洗澡,躺在浴盆裡发呆。

守在门外的他,用竹笛吟奏沧海一声笑。我静静的听了狠久狠久。

我是个内心极度消极悲观,外显却非常积极乐观的人。

一点阴暗不幸就可以让我打入心情的深渊,何况终生遭逢遇人不淑…应该说遇窝囊废不淑的悲哀窘境。

但我之所以一辈子只在少年自杀过一次,之后一直非常努力的活下去,就是因為我外显的积极乐观。

越悲伤痛苦,我越写得爆笑连连,非让读者看得打滚哭笑,连连捶墙奄奄一息不可。越是消极沮丧,我越是拼命写努力写,觉也不睡了,饭也不吃了,疯了也似的把所有準备拿去折磨自己的力气都花在写作上。

这次的事情让我非常难过和痛苦,却不是因為我吻了洒尘,而是洒尘的态度。他这样卑屈的把自己放在一个亲随的位置,用一种微贱的姿态爱慕「玄云公子」,想要一点温存还得这样…

我痛苦的想打滚。

但他那样死倔,是讲不听的。我想只能静待时间的治癒了,毕竟两世為人我也没遇到这种案例。

他大约是我前世今生遇到唯一可以佩服的男人,只是被伤害得有点严重。我想修好他,不是把他弄坏。

只是目前我还不知道该怎麼办…

那就写吧!

我决定不在这鬼问题上面纠结,发狂似的拼命写小说,每天晚上要睡觉时都捧着红肿的手咬牙。洒尘还是叁五天去书肆看看,其他的时候就陪我在书房,帮我磨墨,看着书,有时候吹吹竹笛。

但我在写作时和外界是隔绝的,和我说话我只会嗯嗯嗯,其实也没听进去。我写足一个礼拜才觉得够了,额头磕在桌子上,好一会儿起不来。

「公子要安歇吗?」他放下书,语气狠温和平静。

「…洒尘,还有荷花没有?」我头没抬,闷着声音说。

「有。西子湖附近的荷塘尚未谢尽。」

「明天看荷花。」我虚弱的仰头,「咱们顺便去游西子湖。」

我对他笑了笑,「我要睡了,明天你起床的时候记得叫我。」我蹣跚的揉着眼睛回房睡去。

人生不满百,哪能怀上那许多愁。洒尘还没叁十呢,是个健康年轻的男人。对异性有憧憬是应该的嘛,身边又只有我,刚好「玄云公子」是他的菜。

他受那麼多罪了,对他好一点也没什麼不对。将来回忆起来,也还不错不是?我本来就有心放他走,他若心伤痊癒、走了,我该高兴是不?还有回忆可以留着。

我可难得遇到正常人类啊。

第二天起床我觉得心情好,精神更好。一路跟洒尘说说笑笑,像是啥事都没发生。仲夏后,荷花花期过了大半,开得疏疏落落。但这样好,人生不要太满,留有餘地,才能欣赏不多的荷花,每株独特的美。

去游湖的时候,我手底提着一袋鸡头(有点儿像剥壳菱角…我不会形容),搭着小篷船坐在船头,洒尘坐在我后面,我唱歌,他吹笛,在我疯狂写作时,他眉宇间的失落和抑鬱散了,原本肃然的面容显得温润柔和,我想他也度过了非常开心的一天吧?

夏阳洒落柳树梢,西子湖金光跳动层层然。我引吭高歌,洒尘吹着悠扬清亮的竹笛,连船伕都用船稍打着拍子,经过的篷船认识不认识的都欢笑鼓掌,这是个多麼美丽的朝代啊…

要归家时,我热透了,洒尘带我去喝凉茶。我去后面找茅厕,原来在茶棚家的院子外,我穿过他们家的院子,解了内急,又笑着拖洒尘的袖子过来。

他不明所以,等我拖到一个简陋的葡萄架下,他的脸都红了。我仰脸,他就狠习惯的低下头,我温柔的吻了他两下,浅尝輒止。他唇间还有茶的清芬。

我不想让他一直猜疑被厌弃。其实我真的狠喜欢他。

我停下来,伸伸舌头,「怕让人瞧见了…就这样吧。」

良久,他的气息才平息下来,轻轻的嗯了一声。

但我还是没有抱他,他也没有抱我。我知道他把自己摆得太低,所以不会主动。我呢,是对自己太没信心。

之后我们一切如故,只是我写作的时候比较多。而他帮我磨墨的时候,不再露出抑鬱和淡淡的哀伤。

我现在也没刻意绕开葡萄架了。如果他垂下眼帘,走到葡萄架下,我就会去吻他。但我们两都犯了倔,所以从来没有抱过对方。只有回,我们正吻得忘情,洒尘突然把头一抬,扯着我的袖子往屋角躲。

原来是来修葡萄藤的僕役,他们嗓门狠大,正在说笑。我正在想该怎麼绕路才不会跟他们碰到,洒尘突然低下头,用嘴堵住我的唇,我退了几步撞到了墙,被压在墙上巧取毫夺了一番。

他上半个身子都压住我,手臂狠紧张的握在身后。我被他吻到气喘不过来,舌头和唇都有点疼,脑袋像是正在沸腾的粥,不断的冒泡泡。我失去最后一丝清醒,腿软的跪坐下来,他跟着跪下来,依旧把我压在墙上,呼吸急促的吻我耳下的脖子。

僕役的笑语喧譁,葡萄藤剪断时酸涩的气味,过暖的夏阳,几乎在焚烧的洒尘…

他微喘的轻唤一声,「公子…」突然低头用力咬住我的前襟。

我放鬆了握在背后几乎要掐破自己皮的手,靠着墙,无声的喘着。轻轻的把脸贴在他的髮上。

等我们都平静下来,我抓着他的袖子爬起来,他帮我拍掉身上的草茎落叶和灰尘,我帮他整了整衣。

有一会儿,我们不敢看对方。但因為我们都是那麼会假装的人,洗过澡吃过饭以后已经恢復正常,我们还谈笑了一会儿,又聊了书肆还有什麼要改进的。

直到我盥洗后,瞥见折在一旁整齐的袍领前襟,有个这麼久都没有消失的齿痕,几乎要咬破纤维,我的脸才慢慢的红起来,失神的看了又看。

那段日子我专心写作,鲜少出门了。

但写得太多的毛病就是,我的竹箱摆不下了,只好散乱的乱堆在桌子上。洒尘问我能不能帮我整理竹箱,这句我倒是听懂了,茫茫然的点了点头,又低头衝入声生死死的漩涡。

他边整理边问我了几句,其实我没听懂,只是胡乱点头,「好好好,你说什麼都好…」一面被脑海裡累积到快破脑而出的情节驱赶着,写着我丑陋的毛笔字。

我还得意的说过,我的字除了自己和洒尘,没人看得懂,别人捡去想抄都抄不来…可见我的毛笔字多「独特」。

但没办法,我也希望有电脑。但大明朝距离电脑大约还有五六百年,就不要去奢望那种不可能的任务了。

那阵子洒尘也狠忙,忙着抄抄写写,但我不知道他在忙啥。反正他有事忙我更安心的投身於写作大业,就没去问了。

有天他问了我叁次,还不满的敲我桌子,我才大梦初醒的瞪着他,「什麼?」

「笔名。妳的笔名。」他专注的看着我。

他怎麼会突然去关心到前世的笔名?「芜蘼。」

「定惊气,辟邪恶,去叁虫?」他微讶问。

「你看过本经嘛。」葛洒尘,不意外。别说药经,看过天书我都不会意外了。

「芜蘼君妳觉得好吗?」他又问。

我胡乱点头,「都好都好,你决定就可以了。」我低头继续写我的小说。

直到叁个多月后,我写作的癮头散了,又恢復懒洋洋的玄云公子生涯。我现在也习惯了那个邪恶的葡萄架,比较不会再去钻什麼牛角尖。除了那次的激情演出,之后洒尘又恢復成温顺的模样,接吻变成一种比较温馨的活动,有些时候还可以把他逗笑。

不过你知道犯了死倔就狠难解,现在我们还是保持着接吻不拥抱的状态,我觉得满好的,也看不出来洒尘有什麼不满。

但我想,他还是有那麼一丁点的不满,最少对我这样狂爱写作用狠特别的方式告诉我,他不怎麼满意。

那天,我跟洒尘去书肆。才到门口,他就让掌柜拖走了,我没跟去,瞠目看着我们书肆裡叁层外叁层的人潮。

拉了人来问,才知道今天是个才子作家的传奇话本要出第二部了,大家都是来準备抢购的。

这没什麼问题。像别家书肆也学咱们附设茶楼和说书…没什麼!有钱大家赚嘛。别人家盗印我们家买的书稿…那有啥!大明朝没有智慧财產权嘛,咱买稿算奖励作家,顶多请对方也给作家点生活费。

我们家出了这麼畅销的红牌作家,听说赚得钵满盆满…却狠有什麼狠有啥!

因為那个作家名字叫做「芜蘼君」啊!!

我那纯白话文的稿子!我那写满香艳刺激在这儿只能当艷情小说的大作!画满这时代不该有的标点符号!

终於,我终於知道洒尘抄抄写写些啥了,為什麼要问我笔名…更糟糕的是,他都看完了我写的滚滚乐啊啊啊~

我排开人潮挤了进去,没人敢拦我(废话!我是老闆!),脸孔惨白的夺了两本花了大钱雕版印刷的传奇话本…序就差点让我昏倒。是洒尘写的「论句读表」。

他洋洋洒洒的解释為什麼有标点符号(句读),说什麼声有形而言有貌,文章亦若是。文章本素顏,需要句读添顏色巴拉巴拉巴拉…

还说这句读表是从遥远异国福尔摩沙传来的,礼失则求诸野什麼的。

我欲哭无泪的看着「句读表」,抖着手不敢看后面了。等我鼓起勇气看下去,才发现洒尘帮我润过稿,提上诗词当过场,分章回,那些滚得太厉害的都用春秋笔法掩过去了,和时代不符的也修正了…

我又惊又怒又愧,脸色铁青的抓着两本书衝到后面帐房,一把揪住洒尘的袖子,一面假笑的跟掌柜说,「对不住,我有点儿急事跟洒尘兄说…」

「您请您请!」掌柜要出去,我却拖着洒尘到我书肆专用的小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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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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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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