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二00二年十二月二十四日PMl:16

虽然早早就上床,但一整个晚上她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将他的身影赶出自己的脑袋。

她不断地想起他、想起他不顾一切地救她、想起他偶尔露出的温柔笑意、想起他冷漠又伤人的话语……

他是个矛盾的男人,好与坏、温柔与冷酷都在他身上出现,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了。

“唉……”翻了个身,她无意识地看着自己磨破皮的手。

上面的药是他帮她擦的,就在回来以后。

帮她擦药的时候,他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她猜不出他的心思,只觉得心里更乱了。

“怎么会这样?”她重新翻回来,仰望着天花板。

被抓来当情人,她应该吓得花容失色,心情忐忑,可是她不是太恐惧害怕,甚至还在意起他的想法及感觉。

天啊,她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又躺了十分钟,她实在睡不着,于是决定起来散步。

是的,他家很大很大,简直跟公园一样,走它个一圈,她应该会累得想睡觉吧?

起身穿上外套,她走出了房间,沿着回廊轻缓踱步。

走着走着,她发现有一间房间灯还亮着,里面传出了胜平及善胜的声音。

她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碰巧撞上了,不听好像对不起自己。

挨着门边,她拉长了耳朵——

“主公何必花心思讨好她?”善胜语带不满,“要是像今天这样的意外再发生,您可能会受伤,甚至半身不遂……”

“善胜,你真是乌鸦嘴。”

“就算主公不高兴,我也要说。”善胜那骡子脾气简直跟他老爸一样,“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主公不该用五亿换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回来。”

“她不莫名其妙,她……”胜平沉吟了一下,“她还挺有趣的。”

“主公想娶她吗?”善胜直接地问。

“我不想结婚,也无意娶谁为妻。”他说得坚定,但其实心里有点动摇。

“既然如此,就不必讨好她。”

“我没讨好她,只是不想硬上。”

“反正主公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借腹生子,不必管她愿不愿意、开不开心,只管让她怀孕就是了。”

胜平沉默了一会儿,“怀胎只要十月,她才来三天,你急什么?”说罢,他挥挥手,“行了,你回去休息吧,我累了。”

善胜一叹,有几分无奈,“是。”

听见他们的谈话结束,朱实连忙夹着尾巴快逃。

她一路疾走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脏飞快的跳动着。

借腹生子?天啊,原来她不只是来当情人,还是……产妇!?

老天,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做?要她出卖身体已经够可怜了,他们竟然还要让她大肚子,然后剥夺她的亲权?

“太过分了……”她应该要生气的,但她其实非常伤心。

“我不要……不要……”她念念有词地,“我绝不要变成生产工具。”

难怪他只要她留在这里一年,原来他是要让她在一年内怀孕生子,然后就像丢垃圾一样的丢开她。

当然,一开始他就表明只买她一年的“使用权”,所以她非常清楚自己所要付出的就是身体。但是要她生孩子那实在是太过分了。

如果只是肉体上的纠葛,或许时间一久,她就能将他及一切都淡忘,可是一旦有了亲情及感情的纠缠,她要怎么在一年期满后遗忘一切?

想到自己在他的心里只是一个生产工具,她就觉得好难过。

忽地,悲愤凝聚成一股力量,她决定反抗这一切,她要为自己的未来作决定。

事不宜迟,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决定再等几个小时,趁着天色微亮,看得见路的时候,逃出这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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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AM5:48

辗转反侧了一夜,好不容易才睡着,胜平就听见外面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主公,不好了……”善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睡眠不足而显得脾气不好的胜平,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该死,善胜,我才刚睡着……”

“她跑了。”善胜说。

“谁?”他一时没会意。但旋即,他意会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快速地冲到了门边,打开了门。“她跑了?”

阿树低着头,“刚才我经过朱实小姐的房门外,发现她门没关,结果……”

“她在森林会迷路,能跑去哪里?”虽然睡眠不足,头晕脑胀,但一想到她失踪,他火气都上来了。

“阿吉在监视器里看见她出现在第三区。”善胜说。

“什么时候的事?”

“三分钟前。”

他眉心一纠,想都不想地道:“把纯黑带到门口,我马上来。”

“是。”善胜转身就要走。

“慢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把我的猎枪也带着。”

善胜一震,“主公?这……”

他锐利而恼火的目光朝善胜一瞄,“快去!”

“是。”善胜欠身,转身拔腿就跑。

疯狂是崩溃的前兆,跟在他身边近二十年,善胜等于是看着他长大的,他知道胜平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感情看似冷寂却强烈,但那通常是因为某件事或某个人让他崩溃。

胜平回房穿上长大衣,一张脸深沉得吓人。

“你敢跑?”他大步地朝着大门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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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怕闹出人命,善胜跟着胜平一起去追逃跑的朱实。

几分钟后,他们追上了在森林里跌跌撞撞的她。

“朱实!”在距离她约莫二十公尺的地方,他勒住了纯黑。

听见马蹄声,朱实就知道代志大条了,再听见他愤怒的大吼声,她更有一种必死无疑的危机感。

她知道她不能停下来,一旦停下来,她就连离开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要跑,跑到最后一秒,跑到不能再跑,跑到他追上了她、拎起她。

“朱实!”见她还是不断地往前跑,胜平的脸色更加阴沉。

这一幕,他觉得好熟悉。当时雪乃也是这样仓惶失措的,跟着他的司机跑掉的……

那个时候,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及被背叛的痛心,还对他们开了枪——

下意识地,他举起了猎枪。

“主公,不要。”见状,善胜急忙阻止。

胜平看都不看他一眼,神情坚定得像是屹立不摇的富士山。

他扣了板机,射出一发子弹。

“啊!”听见枪响,朱实哇哇大叫。

竟然把她当山猪打?“你疯啦!?”她对着他大叫。

“你给我回来!”他也对着她喝令着。

“不要!”她毫不犹豫地反抗他,“你休想!”

他扣下板机,又开了一枪,子弹就射在她脚边。

“啊!”她又吓得哇哇大叫,然后直跳脚。

“你再不回来,我就把你埋了!”他恐吓她。

她脾气也拗,像是豁出去了一样。“你是疯子、神经病,我不怕!”

“你……”他脸一沉,又扣了板机。

“啊!”朱实又跳了开来。

开什么玩笑?他真的对她连续开枪?还说要把她埋了?那恐怕她就是回到他身边,也是死路一条。

不行,她一定要跑。

转过身,她拔足狂奔,管他是哪个方向。

看她跑,胜平又连续开了几枪,最后一枪甚至打掉了她手里的简单行李。

丢了行李,她还是头也不回地往前奔跑。

见她执意离开,胜平的情绪竟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把枪往地上一扔,神情冷漠而又微带忧郁。

善胜看过他这样的表情,只是觉得这次跟上次又有点不同。

“主公……”

“我没事……”他淡淡地道,“那笨蛋可能会迷路,你想办法赶在她前面,给她留一些明显的指标及记号。”

善胜一怔,“为什么?”

“我不希望她出事。”他目视着前方,语气平静得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她走,然后看她在哪里落脚。”

“我不明白,您要放她走?”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五亿耶!

“善胜,”他转头睇着他,“她走得很坚决。”

“主公?”

“你记得雪乃走的那一天吗?”他淡淡地说着,虽然语气有几分惆怅,但看得出来不带一丝情感,“我对她及铃木开了枪,但只一枪,她就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到我身边。”

善胜望着他,“我记得,当少夫人回来时,主公您却放走她跟铃木。”其实,他不只放了他们,还给了一大笔钱助他们创业。

有时他觉得他的主公根本不是人类,因为……他的行事作风实在太诡异了。

“当雪乃回到我身边,我知道她的心已经完全不在我身上了。”他淡淡地说,“她之所以回来,是因为不想自己或者铃木受伤,在这一点上,我觉得她还挺了不起的,但就另一方面来说,她却也没有那种‘就算死也要爱’的决心。”说着,他唇角一撇,笑了。

“朱实不一样,你看她跑得有多坚定。”他笑叹一记,“这小妞很顽强,她是真的宁死也不肯留下来。”

“主公现在的意思是……”

“我放她走,但是我没放弃她。”他拉起缰绳,“我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主公……”善胜在他眼中看见一丝温柔,那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

“好了,我交代你办的事快去办吧!”他掉转马头,驰骋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善胜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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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明显的脚印,朱实顺利的找到了离开森林的路,来到了大马路旁。

“原来我蛮厉害的嘛!”她有几分得意。

回头望着几乎终年不见天日的森林,她开始崇拜起自己。她还以为自己是路痴,没想到她竟有不凭地图及指南针,就走出森林的本事!

看外头天色已亮,再回望幽深的林子,她赫然发现那真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世界。

她想,任谁都不会想到在森林里,有那样的一栋古宅及那一号人物。

“我真的跑出来了……”她喃喃地道。

她应该高兴自己逃出来的,却不知怎地更觉怅然。

他怎么会对她开枪,然后又打不中她呢?

“枪法那么烂,还说什么打山猪?不知道是不是吹牛?”她朝着大马路走去。

看他骑马时身手利落敏捷,没理由开起枪来却像瞎子一样啊。

“他会不会是故意打不中的?”

其实很有可能,以他骑马的速度,要抓住她并非难事,可是他非但没有追赶她,甚至眼睁睁的看着她逃走。

是不是因为他一点都不在乎她呢?还是他认为没有把她抓回去的必要?

一想到自己在他心里是那么的可有可无,她不觉难过起来。

不!她现在不该想这些的,她应该担心的是……她下一步该怎么走。

家,她是回不去的,因为她爸欠了人家五亿,一定会亲手把她绑起来押回森林里去。

她在东京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投靠,而且她身上没钱,远的地方是去不了的……

倏地,她灵光一闪——

她干嘛逃得远远的?人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索性留在多摩,哪里都不去。

她想,他肯定想不到她就在那么近的地方吧?

“天啊,”她乐天地笑笑,“我怎么那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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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PM8:00

站在“松乃庄”的后门口,她犹豫了好久。

明显地,这是一家非常高级的温泉旅馆,以她近二十年的饭堂经验,想在这里挣一口饭吃,应该不是难事。

眼前的问题是……她该找谁给她一份工作?

正愁着,就看见有个穿着厨师制服的男子,从后门走了出来——

他,松本夏生,三十岁,是松乃庄的年轻主厨,也是松乃庄老板娘的亲弟弟。

看着站在后门,一脸彷徨的朱实,他疑惑地道:“你是谁?有事吗?”

看见他穿着厨子的衣服,朱实立即趋前,恭恭敬敬的一个鞠躬。“你好,我是小峰朱实,我想在这里工作。”

夏生微怔,兴味一笑,“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在后门跟我要工作。”

“对不起,我需要工作,所以……”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他打断了她,“你会做什么?”

她一怔,欣喜地道:“你要给我工作吗?”

“那得看你有什么本事。”他一笑。

“我什么都会做,也愿意做。我家开饭堂,我从小就在家帮忙,不管是厨房的工作,还是招待客人,我都会。”她兴奋地说。

他挑挑眉,“真的?”

“真的、真的!”

他沉吟一下,“那好,你进来吧!”

“真的可以?”她简直不敢相信,她生平的第一次求职居然这么顺利。

“当然是真的,跟我来吧。”说着,他走了进去。

朱实紧跟在后,难掩激动心情。

“松乃庄厨房的工作都是男性担任,所以你就做招待客人的工作吧!”

“是的。”她一脸感激。

夏生看着眼前清丽可爱,天真单纯的朱实,不觉有几分兴趣。“你是哪里来的?”

“我可以不说吗?”她怯怯地看他一眼,“我保证,我不是什么逃犯或是跷家少女。”

他撇唇一笑,“我看你是不像……我叫松本夏生,是这里的主厨。”

“咦?这么年轻的主厨?”她难以置信。

“我虽然年轻,但手艺可不差。”他说。“我从小就跟在父亲身边学厨艺,算算已经有二十年以上的经验了。”

“令尊也是厨师?”

“我父亲是松乃庄的老老板,现在当家的是我姐姐……”

“那你不就是……”她眨眨眼睛,“小老板?”

他点头一笑,“是的,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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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00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PMll:44

“她去了松乃庄?”胜平脸上觑不见任何情绪。

善胜点头,“是的,看来她打算在那儿工作。”

“是吗?”他平静地喝了一口热茶,“这么容易?”

“是松本夏生给她工作的。”善胜说,“他是松乃庄的主厨。”

“松本夏生?”胜平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这名字很熟。”

胜平认真地思忖着,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想起来了,他是我高中时的学长。”

“主公认识他?”

“鬼才认识他。”他一脸不以为然,“只听过他响当当的外号。”

“外号?”

“大家叫他‘处女终结者’,听说他让许多女孩子为他哭泣过。”说着,他开始担心起朱实的贞操。

看他沉着脸不知想着什么,善胜斗胆问道:“主公在担心吗?”

这回,他倒是没有隐藏自己的想法。

“朱实那个家伙呆呆的,一定很好骗……”他说。

虽然他好像在批评朱实,但善胜听得出其实他是在担心她。

他从不对女性口出恶言、或是批判,即使是被雪乃背叛时,他也没有对她说过半句重话。

善胜感觉得出来,朱实在他心目中有着不一样的地位。也许他自己并没有发现,也或许他并不想让别人发现。

“主公倒是不用担心,既然松本夏生是处女终结者,那么朱实小姐一定是安全的。”

“怎么说?”

“主公想,有哪个父亲会把自己还是处女的女儿,送到一个陌生男人手里?”善胜是依常理判断。

胜平蹙着眉头,暗忖片刻,“也有道理。”

“不过有一点我搞不懂。”善胜一脸疑惑,“她既然跑掉了,为什么却选在多摩落脚?”

胜平撇唇一笑,“我说了,那家伙是单细胞动物,她一定想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然后还沾沾自喜。”

想起她可能还因为自己能轻松走出森林而乐不可支时,他忍不住笑出声。

难得见他这样笑,善胜惊讶地望着他。

感觉到善胜疑惑的眼神,他笑容一收。“她很好玩。”他简单地交代着自己的感觉。

善胜望着他,“您喜欢她?”

“喜欢她?”他的视线飘得老远,“我也不清楚。”

沉默了一会儿,他转头睇着善胜。“我还懂得爱一个人吗?”

“您不该这么问。”善胜真诚地道,“您应该问‘有没有人懂得你的爱’。”

“你真会说话。”

“善胜说的是真话。”

胜平睇了他一眼,没搭腔。沉默了一会儿,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的日历——

“今天是二十五号?”

“是的。”

“那家伙居然在圣诞节逃走,真是可恶!”他蹙着眉头,一脸懊恼的嘀咕着:“就不能等到圣诞节过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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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跑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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