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 10 章

在医院休养了近一个星期,本来身体就不错的祁浩已好得差不多了。祁欣岚依然是淡淡地来去,不曾多说些什么。白以柔也还是来看他,眼睛总是红红的,也不象以前那么黏他,似乎一时之间长大了不少。

窗外的天空,依然湛蓝。不能死,就要活。他并不是怯懦之人,如果,他的成功是姐姐的希望,那么,他就会去做。既然还是无法为自己而活,那就为她而活。只是,不再有快乐,也不再有爱。

那又如何呢?仿如父亲那样的人,他有真正地爱过谁吗?还不是功成名就地活下来了,在世人的眼中,或许那也是“幸福”的一种形式吧?真的。真的。这个世界没有上帝。只有现实。只有自己。他已经放弃了祈求,也放弃了挣扎。曾经是那样意气风发,以为自己无所不能,敢于挑战一切的命运,以为没有什么是不可逆转和改变的。结果,他却连最深爱的人都无法保护。

他真是个任性的孩子,是不是,姐?

由他的任性开始,也由这任性而结束。是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欲望,是他的莽撞,是他的情不自禁,是他的错!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这不公的苦果,却是要由她来背?他爱她最深,也伤她最狠。

不再有资格对她说那个字。他的身体好了,心也应该要好了。不再牵累她,也不再挽留。

下过千千万万次的决定,说过千千万万次的话语。这一次,却是真的要离开了。离开这片沃土,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异国他乡,从此,再也不回。只有这样,任他们牵系在世界的两头,各自思念、也各自生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宿命。

一切的风暴,都将过去。雨过,才会有彩虹。

出院的这天,没人来接。他故意提早出院。以后的路,他要一个人走。他会做到的。将一颗爱人的心收藏,象姐姐那么坚强地走下去。

随意收拾了几件衣服,他踏出了病房的门。正要习惯性地从左边下楼时,眼光却不由瞟向了右边的出口。走右边不是比较近吗?印象中有几次,陈医生总是急急地叫住他,让他走左边。右边不能走吗?记得,右边似乎是有间休息室。那里面有什么吗?他当然不会怀疑陈医生有害他之心,但他却好奇了起来。以前来这里时心情都很糟糕,惟有现在,他有点想寻根究底一番。

扬起一抹孩童般稚气的笑,他向右边走去。

护士室、医师室……这就是休息室了?他定定地站在休息室的门口,并没有觉得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很普通嘛!正要无聊地离开,便觉有人声从里面传出。越来越大,犹有吵架之意。熟悉的声音令他驻足聆听,却被听到的话而惊得瞪大了眼。

“我爱你啊……”陈医生似乞求似哀伤。

“你以为你帮过我就可以要挟我吗?我不吃你这一套!”张莉那女人的声音数十年如一日的尖酸刻薄。可她为什么要对陈医生这样?他们不是关系很好吗?祁浩皱了皱眉,继续往下听。

“当初是你想骗祁允承的钱,说好了钱一到手就与我结婚,结果呢?!”一向温和的陈医生也暴躁了起来,“你贪恋现在的生活了,是不是?!”

“这样不好吗?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呀!”张莉假情假意地劝道。

“我不要这样偷偷摸摸的!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全都是为了你!莉,这次我决不再妥协了了!要么与我结婚,要么就等着我把真相抖出来!你看着办吧!”

“你、你敢威胁我?!”张莉嗓门一尖,“你以为我怕了你、会受你摆布?!”

“你当然要怕了我!当祁允承知道你当年抱去唬他的那个女孩不过是从孤儿院领来的野孩子时,他会怎样对你?领养欣岚的手续单还在我这里,那张伪造的DNA证书一查就知道真假了!那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女儿!欣岚原是个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

“你不用叫得那么大声!我不信你敢说!当年你可是共犯,这事要是抖了出来,你以为你能好过?!败坏医德可是大忌,不但以后没有医院敢要你,说不定还会要坐牢!这么多年了,你不也就是因为顾及这些才没能说出来吗?我不信你现在就有这胆量了!”张莉冷哼一声。

“若是不信,你又怎会在这二十年来从未间断地来找我?还不是怕我认为你变心了会豁了出去?你知道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你!”张莉的话还来不及说,门突然被人从外一脚踢开。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祁浩一脸铁青地站在门口。

洗漱之后,祁欣岚一身清爽地下楼。

“小姐早。”王妈恭敬地向她问安。

“早。”她微一点头,“少爷的早餐做好了吗?”

“快了,今天的蛋糕烤久一些比较好。还是带走的吗?”

“是的。”

“少爷的身体……”王妈担忧地问。

“好多了。”她浅浅一笑,心知这位在祁家服侍了几十年的妇人是真心关心他们的。

“那小姐先喝口茶,早餐马上就好。”

“不急,你慢慢来。”

“是。”王妈欣慰地看着她,觉得象是自己的女儿又长大了,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小姐也会关心人了呢!

正在喝早茶的白以柔见到祁欣岚走过来,忙起身,“姐姐,早。”现在,她已谁都不怨,也不再迁怒到别人的身上了。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爱与不爱,都不是第三者能参与的问提。如果祁浩不爱她,就是不爱她白以柔这个人,即使没有祁欣岚,他也还是不爱她。知道了这一点,胸口涨得满满的那些火气,一下子全都四散掉了,只化为委屈。这么多年的青春和等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心情还是不好?”祁欣岚问道。

“姐姐。”已习惯了这么叫她,白以柔苦笑地垂下了脸,“最终,我还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不,”祁欣岚微微一笑,“你得到了那金黄麦田的感动。”

白以柔被她逗笑了,“姐姐,你真是个好人。”

“怎么可能?”祁欣岚起身,往楼上走去,“你这样说我很奇怪。”

“真的,我现在才发现。如果你不是‘姐姐’,我也还是要输给你。”

祁欣岚顿了一下。回头直视她,“与其不断的回想,还不如努力让自己快乐起来。你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她开始有点喜欢这女孩了。直率、大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尽一切的努力去追求自己想要的。而一旦意识到自己是错的,也没有千金小姐的高架子,错了便认错。是个很好的女孩。只可惜,她爱上了一个不属于她的人。因为是不属于的,所以无论如何努力也还是得不到。这样的心情,最是可悲。

“姐姐……”看着她上楼的背影,白以柔不禁红了双眼。有这样的胸襟来面对一个曾经辱骂过自己的人,她真的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吧?而真正比不上的,却还不仅是如此,而是浩心里的那个位置。

时间,又停顿了半晌。这段日子,她总会不时地发呆,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大门突然被人用力从外推开,发出的巨大响声吓了她一跳,忙起身看去。

只见祁浩气喘吁吁地站在进门处,象是一路跑回来的,俊脸微红,汗湿的发搭在前额,大口地喘着气。

“浩?你……怎么就自己回来了?行李呢?”白以柔惊讶地问。

此时。王妈也听到了响动,探出头来,“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攥住白以柔的肩膀,气势凶恶,“我姐呢?”

“楼、楼上……”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觉一阵风过,他人已冲上楼了。

祁欣岚正坐在床头翻看杂志。这是她近期养成的习惯。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一闲下就会想到过去,一想到过去就再也平静不下来了。这是不行的,所有的人都在挣扎,如果连她都无法冷静,又怎样能顾全到别人呢?她是姐姐,他们都叫她姐姐,所以,她不能失态。就算心痛得都快死去,也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这是,她该承担的。

门口有了轻轻的响动。她当然知道是谁。她熟知他开门的声音、他的脚步、他的一切。她所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回来?

她回头,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张汗水淋漓的笑脸。他在笑,他的唇角明明是在笑着,眼睛却在流泪。

她想问他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这样就回来了。可是,她没有。她只是站起身来,柔柔地抱住他,“谁给你委屈受了?乖,没事了,姐姐陪你。”她轻轻地拍他的背,象在哄着不足月的婴孩。

“不是……”他蓦地哽然。伸手牢牢地抱住她,“不是……姐,我们不是……”

“不是什么?”她轻声问。

“怎么会这样……”他松开她,无力地跪倒在地,“竟然只是一场闹剧,那我们的爱是什么?所谓的‘亲情’又是什么?!”泪水猛地滑下,他掩面痛哭,“我真的好爱你!死了也没关系,只是爱你而已,没有犯错,为什么却要受到这样的罪责?!我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得到幸福,我以为这是我惟一能为你做的,我亏欠得太多,已经没有什么能给你了,我只是想要你而已!”

她看着他,突然伸手轻抚他的发,“男孩子,不可以这么爱哭哦。”

“我就是爱哭!我不但爱哭,还很冲动,说粗话,又任性,一点也不像郁文那么优雅,那又怎样?!”他闭上眼,任泪水肆流,起身环住她的腰,“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这样,我只是爱你。”

“我知道。”

“那你呢?真的一点也没有留恋?对于郁文,一点感情也没有吗?是不是?只要我开口,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一切,随我离开?”

“对不起。”她淡淡地道。

“‘对不起’是什么意思?!”他脸色骤变,紧扣住她的肩,逼问道:“你对他有感情,是不是?你喜欢他、爱他吗?比爱我还要多吗?一直以来,你都只是在迁就我,对不对?!……不!我不要你说,不要说……”他猛地抱住她,哽咽道:“我受不了,不要说……”

“傻孩子。”她心疼地拍抚他。

“不要说我是傻孩子!我才不傻,我只是……”

“他真的伤你很深,是不是?”她忧伤地看着他,“对不起,是姐姐的错。这么久以来,都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不爱他,一点也不爱,不论他多优秀,我都没有任何的心动。就像我始终是知道你不爱白以柔的。我们的心都太小了,小到容不下第二个人的身影,对不对?”

“姐……”

“嗯?”

他站起身来,将一直收在袋中的对戒递给她。

“我们在一起吧。”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她笑了,抬手轻抚他因气息不稳而泛红的脸,“你的自责结束了吗?”

“自责?”是呵,他在自责。是他的不小心,是他放纵自己的欲望,才会令她面临那样残酷的选择。这些年来,他每次回想、每次想她,温暖与酷寒都是同时袭来。是他自私,是他怯懦,才会只懂得放纵而不敢承担!他凭什么爱她?如果连保护都做不到,他凭的是什么?!

可天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竟是上天的一个玩笑!肮脏的不是他们!他们没有错!乍然知道了真相,他是喜多于怒的,拼命地跑回来想告诉她。可现在见到她了,他却只觉得委屈。

“姐。”他趴在她的膝头,喃道:“爱是没有罪的,对吗?”

“对。但‘无罪’并不代表被允许存在。”她温柔地笑道。

“那你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会。”她笑着接过了戒指。

“为什么?”他又红了眼眶,他不是还没有告诉她吗?为什么轻易就答应?

“从一开始,我们的绝望就只来自于自己。没有什么真正拦得住坚定的脚步,是我们自己不敢跨步。我一个人在这里时想了很多。遵循世俗而麻木的活下去真的对吗?与其麻木,我宁可过得波澜起伏,至少在爱与痛中可以感到生命的脉动。那天,郁文问我来世想做什么。我答了他,但我发现那只是怯懦的人对自我逃避的一种爱抚罢了。没有来世,只有今生,选择一旦错了,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所谓罪孽,我们没有干涉到任何人,又有什么理由自卑自鄙得直不起腰呢?这是一种心理,它一旦存在,会令人痛不欲生。而想开了,就什么也没有。所以,阿浩,我一直在等你。等你离开,或是等你想开。”

“姐,”他伸出手握住她的:“为什么你不早说?”

她摇头,“我想顺其自然。“

“差一点,我们就错过了。”一想到此,他的心口不由就是一阵紧缩。

她只是淡淡地笑。

他起身抱住了她,“能遇见你真好。”即使痛苦,却甘之如饴,“如果,这是遇见你的惟一方式,我还是会选择和你相遇。”

她不明所以地睇着他。

“我们,不是姐弟。”他正色道:“你不是我亲姐姐,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姐,你不信我吗?”他握住她的肩,道:“是真的,我听妈妈和陈医生亲口说的!这一切都只是个骗局!”

见她还是没有反应,他不禁心慌地抱住她,“姐,你别吓我!”

“我的……孩子……”她无焦距地看着前方,象是无意识地低喃着。

“姐……”他哑然。

“就在那么冰冷的容器里……”她哭着抓着他的衣角,“阿浩,那是我们的孩子,它在我身体里生长过,我知道它的体温……就那么死了,还什么都没有见过,就成了那样血肉模糊的一团……却只是因为一个错误?它却死掉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也湿了双眼,紧紧地抱住她,“对不起,原谅我……”

“它有什么错……”

“错的是我,姐,你难过就怨我打我吧,不要这样……”从没见过这样的她,象是久抑的情绪在瞬间崩垮,让他看了害怕。

“不是……不是你,是我们……”她叹息,倒入他的怀中,“真像是场噩梦,终于醒来了。”

“姐?”

“醒来,有你。真好。”她搂住他的脖子,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为了这个错,他们都压抑得太久。能哭了,才是解脱。

他环住她,不再说话,只是一直一直地抱住她,很久很久。

事后,张莉曾找上祁欣岚,想将这件事私下解决。结果是被祁浩吼得落荒而逃。一个月后,祁允承由德国回来,知道一切后,然与张莉离婚,并将她和陈医生告上法庭。此事在全国商、政两界引起了轩然大波,最后是费了些周折才将此事压下,没有在世人中广为流传。

但祁浩与祁欣岚两人的事并没有得到他的谅解,他仍是要祁欣岚当自己的女儿,并且坚持“姐弟”不能结婚。于是,两人便包袱款款地着他一起跑到法国去也。祁浩半工半读,欣岚则是专职读书,日子虽是有点辛苦,但这对小夫妻却十分快乐。

四年之后,总部位于巴黎的“瑞亚”集团享誉全球。而其中令人最为称奇的是,总裁竟然是个不满三十的中国男子!

男人,总会为了想要保护的东西,而变得无比的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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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你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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