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费雪问了几只跟多雷比较亲近的海底生物，才知道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多雷都做了些什么。

那孩子竟然爱上了人鱼王子，而偏偏那人鱼王子爱上的却是人类，为此，多雷便追人鱼王子追到陆地。

费雪大概明白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却禁不住要为多雷的处境捏了一把冷汗。

多雷那孩子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啊？如果人鱼可以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取得人类的双腿，那百年前的人鱼公主不是就不会因为得不到爱情，还得牺牲自己变成泡沫，从此之后与家人永诀嘛！

「把那天多雷制药的药方拿来给我看。」费雪想知道多雷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让吉尔完全不用付出代价，便能得到一双腿。

一直潜伏在多雷身边的小水蛭拿出那天多雷的药方给费雪看，那是小水蛭在多雷放药材时偷偷抄下来的。

费雪看了好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你是不是漏写了什么？」

「漏写？！没有呀！我记得很仔细，一样也没忘。」小水蛭可是很尽职喔！

「不，一定有，多雷一定还加了别的东西，因为，使用巫术是必须付出代价的。」百年前，人鱼公主不就付出了她的声音吗？

「你再仔细想想，多雷是不是跟吉尔要了什么？」费雪深信如此。

「没有，真的没有。当初吉尔还问多雷需不需要拿走他的声音，多雷还说不用呢！蔼—对了！」小水蛭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天，多雷在药材里还滴了几滴他自己的血。」

「血！多雷的血！」费雪连声音都变了。

「对呀！多雷用刀子划开他的手腕，把自己的血加进药材里，滚热的药材本来已经熬成土褐色的，可是加了多雷的血之后，那土褐色的药汁顿时变成透明的……」

小水蛭七嘴八舌的还要说更多，费雪脸上的表情却早已白得不能再白。

吉尔拥有双腿不是不需付出代价、而是吉尔该付的代价全由多雷帮吉尔付了！多雷给了吉尔他的血，让吉尔拥有人类的一双腿！

天哪！那孩子怎么这么傻？

多雷是不是笃定了吉尔还会再回到海洋？会永远跟他在一起？！

可是……如果吉尔不那么做呢？如果吉尔真像他的先祖人鱼公主一样的傻，固执的要待在那个人类的身边，那么——届时付出性命的人就是……就是——多雷啊！

费雪当下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不能再任由多雷这么胡作非为下去，再这么玩下去，多雷的一条小命绝对会让他自己给玩完了。

费雪重开祭坛，施展巫术，他要在海因兹回来之前把事情摆平，救回多雷的一条小命。

***************

「费雪，你回来了！」

在陆地上无聊得发慌的多雷乍看到费雪的那一刹那，犹如见到亲人一样。「我姊姊呢？她回来了吗？」

「还没回来。」

「那你怎么先回来了？」

「因为我感觉到你有危险。」费雪直说道。

「危险？！」多雷笑开来。「我人好好的待在这里，会有什么危险？」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陆地上？」费雪质问着小主子。

「因为……我想上来玩一玩，见识见识人类的生活。」他总不能说他是另有目的吧！

「事情真的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多雷还在说谎，他故意把事情说得云淡风轻。

费雪禁不住地在心里偷偷地叹了一口气，感叹着多雷这孩子竟把所有的事全往自己的身上揽。

「好，既然你说你来陆地上是想见识人类的生活，而你上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也该玩够了、该回去了吧？」费雪让多雷有台阶可下。

「不！我不回去。」多雷却斩钉截铁的一口回绝。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

「是不想，还是不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知道你做了什么。」费雪如火炬般的双眼直直的盯在多雷惊愕的脸庞上。

他说出多雷刻意隐瞒的事实。「你把你的血渡给了吉尔，让吉尔身上流有你的血液，你用这种方法代替吉尔付出代价。

「多雷，你想过没有，倘若吉尔真的跟班杰明有了结果，到时候，会死的人是你耶！」费雪告诉自己，他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吉尔不会跟班杰明有任何结果的。」多雷有这个自信。

「为什么？」

「因为——」多雷陡地不说话了。

他那表情明显的是有难言之隐，而费雪很明白多雷的难言之处在哪里。

「因为班杰明爱的人是你对不对？」费雪一语揭穿了多雷的秘密。「你就是为了保住吉尔，所以才甘心让一个笨人类来欺凌你是不是？！」他怒不可抑地直骂多雷太傻。

「我问你，要是吉尔一辈子都不回海里，一辈子都待在陆地上，你是不是连家也不回了？」

「他不会不回去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不回去？」

「日子久了，吉尔就会对班杰明死心的。」这就是多雷心中所打的如意算盘。

「如果他永远不呢？你是不是要一辈子都陪着吉尔，看着他一直死心塌地的喜欢另一个人？」费雪问多雷。

多雷却回答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他早已厌倦了陆地上的生活，也讨厌班杰明每晚都要他的行为。班杰明的碰触总是会令他作恶，这样的生活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但是——

「吉尔不回去，我就回不去。」他若放弃了吉尔就等于是放弃了自己的生命，所以，他只能继续忍受班杰明对他所做的任何事，包括他最难以接受的虐待行为。

「孩子，你可以选择不要继续忍受。」

「我没有选择权，因为……我把我的血给了吉尔。」吉尔必须承受的代价将会转嫁到他的身上。

「如果我选择放弃，那么我会死的。」

「你不会。只要你杀了吉尔，你就不会死。」费雪将一把匕首递给多雷。

在月光下，匕首发出森冷的光茫。

多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当他看到这把带着森冷光芒的匕首时，竟无端地打了个哆嗦。

要他用这把阴森森的匕首刺进吉尔纤细的身体，他——做不到。

多雷立刻将匕首丢往窗外。

匕首被多雷给丢到黑暗里，化做一道光便不见了。

纵使费雪想要去捞，都捞不回来。

「多雷，你……」费雪都快被多雷气到说不出话来。

「费雪，你回去吧！不要再为我的事操心了，我是不可能杀死吉尔的。」他不会用吉尔的命来换取他得以回到大海的权力。

「如果吉尔不回去，那我就会一辈子待在陆地上陪他。」他舍不得放下吉尔不管。

「包括这个代价是得让那个人类凌辱你的身体？」费雪残忍的揭穿多雷一直不愿意让第三人知道的真相。

「你都知道了？」

「对，我都知道了。」

「那你就更该知道我是不会回去的。」多雷以前所未有的坚定口吻说出他的最后决定。

费雪这才明白，事情真的已经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多雷这孩子一旦执着起来，是谁都劝不动的性子。

费雪还在想法子想让多雷放弃吉尔，这时，门外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你快走。」多雷耳尖的听到有人来的声音，连忙赶费雪离开。

费雪变成了一只乌鸦，从窗口飞了出去。

费雪才走，吉尔便带着班杰明以及一群人赶到。

吉尔拉长了脖子，四处望着，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找什么？」

「另外一个人呢？」

「谁？」「刚刚跟你在房里说话的那个人，你把他藏到哪里去了？」吉尔在多雷的房间里四处搜寻。

「我房里没有人。」多雷才不会说费雪已变成乌鸦飞走的事呢！

「你说谎，我刚刚明明就看到有个人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吉尔站在费雪刚刚站着的位置。「他还给了你一把匕首，你说！你把那个人跟那把匕首藏到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睁眼说瞎话，你说！你让人拿了那把匕首，是不是想杀了班杰明？」吉尔怕的是多雷又要使坏，让人送来施了巫术的凶器想夺走班杰命的性命。

吉尔急着跟班杰明告状，要班杰明赶多雷走。

班杰明却说：「等你找到了实质的证据再说。」

「只要我找到不利于多雷的证据，证明多雷是真的想要害你，你就会赶他走是不是？」吉尔要一个保证。

班杰明看着多雷好一会儿，这才点头说：「是。只要你找出证据，那么我便会把多雷赶走的。」

听班杰明这么一说，吉尔还真的备齐人手，将多雷的房间到处搜了一遍，但是，多雷的房间连根针都找不到，更别说是要找个人或是匕首了。

吉尔找不到证据，却仍然不放弃。「我是真的看到他的房里有人，那个人也真的拿给他一柄匕首，我没有说谎……」

完了！班杰明不会信任他了。

「我知道了，你别说了。」班杰明不想再听吉尔的说词，他感兴趣的是多雷的反应。

当多雷看到他喜欢的吉尔这么急切的想要置他于死地时，多雷的心里又会是怎么想呢？

「你们先出去，我要跟多雷单独谈谈。」

「不行！」吉尔一点也不敢放心。「多雷分明就是冲着公爵来的，你绝不能跟多雷两个人单独在一起，这样太危险了。」

「我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

「出去。」班杰明寒着脸下命令。

吉尔若是再不知趣，赖着不走的话，那就只有自取其辱，等着被人家轰走的份了。

所以，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扭头走出去。

闲杂人等全都出去后，班杰明把门关上，独独留下他跟多雷两个人。

「那个人呢？」

「走了。」

「那把匕首呢？」

「丢了。」

「为什么丢了？不会是舍不得杀我吧？」班杰明勾着眉眼朝多雷直笑，他心里很清楚，纵使多雷真的要杀他，他也绝对不会怨怪多雷。

多雷冷笑出声。「你太看重自己了。」

「什么意思？」

「那把匕首不是拿来对付你的。」他真的是想太多了。

「不然是拿来对付谁的？」

「吉尔。」

「吉尔！你要杀了吉尔？」不会吧？他不是爱吉尔爱到骨髓了。

「没有，不然的话，我也不会丢了那把匕首。」

「你对吉尔倒是挺痴心的，只是，不知道当你看到吉尔带着大批人马赶来诬陷你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班杰明决定用力的挑拨离间。

「他没有诬陷我，我房里确实是有人，而且的确有一把匕首。」

「这不是重点。」

「那什么才是重点？」

「重点是，吉尔伤了你，你做何感想？」班杰明要知道的是这个。

「我没有被伤到。」

「纵使吉尔那么对你，你也无所谓？」班杰明发怒了，为了多雷对吉尔的诸多包容，他内心涌起巨大的怒火。

他对多雷百般的好，多雷却一点都不领情；对吉尔那小子，多雷却是诸多的忍让，这是什么道理？

「你为什么要这么包容他？」他吃醋了。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多雷的声音冷冷的，仿佛在拒班杰明于千里之外。

多雷的拒绝无疑是打了班杰明的多情一巴掌，他跟多雷同样都是强势的人，他怎么也没有办法忍受自己竟然输给吉尔那样的小男孩。

「用不着我管、没有我的事，是吗？好！」班杰明频频的点头，他一把攫住多雷的手腕，眼中有着令人生惧的眸光。

「你想做什么？」

「我们两个之间还能做什么？」班杰明将多雷压倒在床上。

多雷试着挣扎，如果他愿意，凭他的力量就可以挣脱的。

眼看多雷的力量就要超越自己，班杰明马上祭出他的王牌。「你要是胆敢再动一下，我立刻杀了吉尔。」

「我会救他。」多雷又不是省油的灯。

「他那么恨你，你以为你愿意救，他就会愿意让你救吗？」班杰明的嘴角露出一抹邪气的笑。「或许……我找个人上了吉尔，你觉得怎么样？」

「你敢。」多雷咬牙切齿地瞪着班杰明。

「你想试试看，看我敢不敢吗？」班杰明下了战书。

多雷一时哑口无言。

他的确是无法拿吉尔去当赌注。

「怎么不说话了？看来吉尔当真是你的死穴呢！」班杰明的指甲刮着多雷的皮肤，多雷的皮肤马上泛起了疙瘩。

「你别对吉尔乱来。」

「可以。」班杰明爽快的答应。「但是——」他又加上但书。「只要你够乖，那我就不会对他乱来。」

班杰明边说边解开多雷的上衣。

这一次多雷没有反抗，他就这么让班杰明对他为所欲为。

这里上演的这一幕，那个已经化身变成乌鸦，且一直在窗外待着还没飞走的费雪全都看到了。

看来要救赎多雷，他得找另一个人，这样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费雪飞离多雷的房间，不愿意看见那个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多雷让人类侵犯，却毫无反击的能力。

费雪决定去找吉尔。

***************

吉尔一眼就看出他是谁。

「就是你，你就是刚刚在多雷房里，跟多雷密谋想要杀班杰明的那个人！」吉尔马上毫不留情的指控道。

「我们没有要杀班杰明。」费雪辩解道。

「你别狡辩了。」

「我不需要对你狡辩——」费雪以阴沉的眸光扫过吉尔。

吉尔的身子顿时打了个寒颤。

费雪继续往下说：「因为……我们密谋要杀的人是你。」

「是我！」吉尔一听，惊得身子直往后退。「那你现在就是来杀我的罗？」

「我现在已经没有法子杀你了。」他就是气这一点。

「为什么？」

「因为那把匕首被多雷丢掉了。」

「丢了匕首可以再找一把。」吉尔才不信这些歹人会让「匕首丢了」这种小事阻碍了他们行坏。

「那把匕首不是普通的匕首，多雷只能用那把匕首杀你，这样才能恢复他的自由。」费雪难过的说。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为什么我的生死跟多雷的自由有关？」他在说什么碗糕，怎么他有听没有懂？

「你以为你取得人类的双腿，真的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

「代价？」

「对，就是代价。你的先祖人鱼公主为了得到双腿，她不只丧失了她的声音，她还用自己的生命当赌注，人类的王子若是不爱她，且另有归属，那么你的先祖人鱼公主便会死去，你当然也不例外。」费雪恨恨的说明。

「不！我不一样。」

「你凭什么以为你不一样？」

「凭我现在并没有失去声音，而且，多雷也从来没有告诉我，我得付出代价。」想诓他？门儿都没有。

「多雷之所以没有告诉你，那是因为你该付的代价，他已经帮你付了。多雷在制药的时候，加入了他的鲜血，从此之后，你们两体一命，你要付出的代价，多雷全都会帮你承担，这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跟那个人类班杰明有了结果，那么多雷便会代你死去。」费雪将所有的真相全告诉吉尔。

「换言之，就是你若真心要多雷死，那也很简单，只要你继续爱着班杰明，而且让班杰明爱上你，那么你讨厌的多雷就会永远消失在你面前。」费雪相信他的老眼，他决定赌一赌，说出铁一般的事实。

「不！我拒绝相信这是事实。」吉尔才不信那个邪恶的多雷会替他受过。「他为什么要那么做？」这样多雷能得到什么好处？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

「好，我去问他。」吉尔要冲出自己的房间，去找多雷问个明白。

但费雪却拦住吉尔。

「你拦着我做什么？」

「我不是拦你，我是要你走别的路，不要从正门进去，我带你去另一个地方。」他要带吉尔去看一件残忍的事。

「我为什么要去另一个地方？」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问题的答案。」费雪把吉尔变成一只九官鸟，带着吉尔朝多雷的方向飞去。

他要让吉尔知道，多雷代替他受过的绝不是只有「死去」这一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