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佻俣一口口吐着血,得意地笑道:“圣天女的咒杀,凡人是挡也挡不住……”她剧烈咳嗽起来,看了离儿一眼。

离儿明白她的意思,一面扶住她,一边接着说:“只要咒杀发出的一瞬间,殿下看着被咒者的眼睛,那么就算有铜墙铁壁挡在中间,被咒者也逃不过这一击。你们看着吧,他很快就要化为一堆尘土了。”

麒弘一刹那间只觉得连心跳都已停止,眼前耳边所有的事物与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喻素惨白的面容。他紧紧抱着今天觉得犹为珍贵的人,死死盯着那双星辰般皎洁明亮的美丽眼眸,如果这个鲜活的人真的下一刻就要消失,最起码他要看清楚那令人痛苦发狂的每一丝变化。

暗夜中只听得见急促的心跳与疯狂的笑声,良久良久………再良久良久………

…………

“那个……我想问一声,你说的很快……到底有多快?”李昱飞迟疑地问离儿。

这边的佻俣与离儿已经吃惊地连呼吸都快忘了,被圣天女咒杀击中的喻素虽然面色苍白,神情凄惶,但确确实实仍是实体的,与尘土尚有很大很大的距离。

鄢琪担心地扶着喻素的手臂,颈间美丽的珠琏发出幽幽的紫光,氤氲的香气随着微微的夜风四散飘去,压倒了浓烈的血腥气息。

“…你……不……”佻俣眼珠凸出,死死盯着鄢琪脖子上的发着神秘紫光的宝珠,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不可能……决不可能………这香味……你是……楼佧国师……国师啊……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她的声音渐渐已变成绝望的嘶吼,大量的血液从口中涌出,四肢弹动了几下后,任凭离儿如何尖声叫喊,拼命摇动,都再也没有一丝生气。

喻素的全身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领口,就象是一个惊恐已极的孩子,呆呆地看着佻俣公主的尸体。

离儿伏在主人身上哭了一阵,突然拔出一把短剑,猛地向自己胸口插去,但被一直站在旁边的卫小典伸指一点,短剑当啷落地。

李安楚轻声劝道:“也不是非到了绝路,何必要死呢。难道你丢得下凌扬?”

听到这个名字,离儿全身猛的一震,神情黯凄,显然到了两难的境地。

“凌扬现在情况很不好,但我一定会尽力救治他,我想在这个时候,如果你在呆在他身边的话,会有很大的好处的。”李安楚说,“等他好一点,你再考虑要不要殉你家公主不行吗?”

离儿抬头看看他,再看看一边的喻素,脸上慢慢浮起决绝的表情,轻轻道:“好吧。就算现在不死,等楼佧国师来了以后,我们也还是都要死的,不过就是死的惨一点而已,又有什么好怕的?”

鄢琪忍不住问:“你们那个楼……楼什么国师,他很厉害么?”

他刚问完,离儿与喻素同时打了一个冷颤,麒弘忙将管家搂进怀中,想要温暖他。

“楼佧国师他……他不是人……公主死在这里,陛下一定会派出他复仇的。没有人逃得过他的蛊,只要他来了,我们……还有你们……都会生不如死的!”离儿的声音含着浓浓的恐惧,在暗夜街头、溅血女尸旁听起来,尤为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哈———”在大家都不自觉地有些紧张时,李昱飞突然清脆的笑了起来,“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不就是一个会下蛊的降头师嘛,要论起蛊术来,我和秦似在苗疆可是见了不少,我敢说,那个楼什么国师一定比不过巫辰子道行深啦。”

秦似摸着他的头,也道:“昱飞这次说的没错,如果那个楼佧国师可怕之处就是蛊术的话,我和昱飞就替你们去苗疆走一趟,请巫辰子来帮个忙就行了。我想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是啊是啊,反正那个国师就算来得再快,至少也要四十天,时间是够了的。”李昱飞乘机走到已濒临崩溃的喻素身边,以安慰为名,吃了两口豆腐。

“您怎么知道至少要四十天,我记得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你们两位详细说柔澜国的事啊?”鄢琪奇怪地问。

李昱飞立即逮着机会又跳到鄢琪身边,摸摸他小脸说:“你真聪明,表叔就喜欢聪明的小孩。你不知道,我家书房里有很多书,其中有一些航海志与杂记,都有柔澜国的记载。我记得里面有写从中原到柔澜需要四十天海路,没有错吧?”

鄢琪甜甜地说:“对啊,我居然忘了,那些书昱飞叔也全部都看过的。您真厉害,都还记得呢。”

李昱飞立即感动地将鄢琪抱在怀里:“你真是最乖巧的小孩了,我家这几个怎么比都比不上啊。”

卫小典皱起眉头把脸一扭,嘀咕道:“我不认识这个人,他不是我师父。”

李康泰好风度地咳了一声,将鄢琪拉回自己的守备范围内,平静地说:“那就有劳秦将军与昱飞表叔了。”

李昱飞心情大好,得意地说:“孩子们不要怕,包在我身上。”转头看看依偎在一起的麒弘与素素,想了想又叮嘱道:“弘儿你小心照看他哦,我记得还有一本书上写的……”

“师父,”李安楚突然打断他,“四十天要从这里到苗疆往返也是很紧的,能不能请你老人家先不要闲话家常,快些上路好吗?”

李昱飞扁了扁嘴道:“不要我说就不说好了。小典,师父又要走了,不过来亲一下吗?”

卫小典气呼呼地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这样?”李昱飞失望地说,“你小时候我们经常亲嘴的啊。”

小典被他气得就象一只让人踩了尾巴的猫,眼看着就要“嗷”的一声扑过来咬人,幸好被安楚牢牢捉住。

秦似面不改色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在爱人额头上一敲,昱飞窥探了一下他的脸色,终于收敛了一些,向在场的人粉美丽地一笑,与秦似手挽手消失在夜色中。

“呼——”麒弘吐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昱飞表叔居然还是那个样子,不管是性格还是模样都没变啊。”

李康泰看了安楚两眼,淡淡一笑道:“好了,大家也都累了。后续的事情我安排人处理就是了,安楚小典,你们带离儿去看看凌扬吧。弘儿,你也带素素去好好休息一下。”

麒弘环抱着喻素走前一步,迟疑地叫了一声:“大哥……”

康泰正向鄢琪走去,闻声回头:“还有什么事?”

“那个……”麒弘小声哀求道,“魏之奇……也算我的好朋友,能不能请大哥手下留情……”

“他出卖你,你还要替他求情?”

麒弘挠了挠头,为难地说:“柔澜人都知道他的致命弱点,我是他朋友,怎么会不知道?我相信他一定是为了弟弟才做出这种事来的,还请大哥你……”

李康泰微笑道:“有进步,这是你第一次推理正确。柔澜人以他弟弟为人质威胁他对你下手,效果好象不错。”

“所以说他情有可原嘛。魏之奇可以说是全京城最疼弟弟的好哥哥了,”麒弘刚说完,马上觉得不妥,立即又加拍马屁道,“当然,他比起大哥你来还差了好多……”

李康泰不禁失笑,揉了揉弟弟的头,答应道:“好,我会有分寸地处罚他一下就行了。”

从狩猎大会开始起,二皇子麒弘总算能够带着心爱的总管回自己的王府了,可惜喻素的情况是怎么看怎么不妙,从那惊魂一夜后,他就与麒弘更加疏远,除了每天照常处理王府事务外,就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人。麒弘想办法逗他说话,他也只是听着,点点头或摇摇头,什么话也不说。倒是鄢琪一过来看他,两人就粘在一起东拉西扯的聊,偶尔还能听见他笑,令二皇子几乎打翻了全京城的醋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麒弘揪着大哥的袖子不放,“他明明应该跟我最亲才对,为什么却会那么喜欢那只狐狸精?”

康泰看着弟弟苦恼的脸,颇有感慨地自言自语道:“一直以为还是小孩呢,谁知一眨眼,不仅长得跟我一样高,居然还开始恋爱了。”

“恋爱?”麒弘傻傻地问,“什么恋爱?”

“在你心中,素素是怎样的存在呢?仅仅是因为他很能干,有他在身边,什么都不用操心吗?”

“当然不是!”麒弘立即否认,“虽然说他的确很能干,的确让我什么也不用操心,可是我之所以希望他能够一直留在我身边,不是因为这样而已,还有一些其他的……其他的感觉……”

“比如说?”康泰循循善诱。

“比如说……我想要时时地看见他,一看见他就想要跟他更亲近,觉得无论怎么跟他亲近都不会过分。我希望在他的心里,我跟别人不一样,我比其他所有人都更重要。我还想要保护他,可以替他分担痛苦,可以跟他分享快乐,总之,我希望由于我的存在,他能够变得更加幸福。”麒弘象小时候一样,把头枕在大哥的腿上,目光却悠悠远远的,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康泰轻柔地揉着他的头发,无声的叹息。

这孩子……

这孩子居然真的恋爱了。

在康泰与弟弟谈心的同时,鄢琪也身负重任地前往二皇子府试探虚实。

象以往一样,喻素高兴地接待了他,并亲手泡一种很美味的水果茶给他喝。

“好好喝哦,”鄢琪捧着冒热气地茶杯,开心地象个孩子,“我以前都没见过这种喝法耶!”

“在柔澜,我们习惯用水果制茶的,那里盛产各种各样的水果,有很多都是中原没有的。”喻素给他的杯子里加倒了一些琥珀色的液体。

“真想有一天能去看看。那地方美吗?”

“美,非常美。”喻素微笑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去的。”

“素素啊,”鄢琪脑子里冒出一个主意,“等将来解决了那个楼佧国师,咱们六个,我是说泰哥、我、安楚、小典、麒弘,还有你,一起去柔澜国玩一趟,你看怎么样?”

喻素失笑道:“不可能,都走了,朝政怎么办?”

“请皇太后她老人家再出面代打一阵嘛,反正她也执掌了这么多年,熟门熟路了。上次我跟她打赌,她曾输给我一个允诺,刚好可以拿来用。”

喻素笑了笑低下头不语。

“也许回柔澜走一趟你就会开心一点,现在你总是忧虑重重的,我二哥心疼死了。”鄢琪把手臂勾在人家脖子上,小声说。

喻素淡淡地道:“我每天照做我的工作,其他的,不关他的事。”

鄢琪嘟起了嘴:“素素,你好冷淡。你明知道麒弘喜欢你啊,偏还要这么说。”

“琪琪,”喻素微微变了变脸色,“你别胡说,我跟他之间,不可能的。”

“为什么?”

喻素转过头去:“我不想谈这个。”

室内出现窒息般的沉默。鄢琪紧咬下唇,定定地看着低眉垂眸的喻素,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地说:“麒弘是我的哥哥,虽然笨了一点儿,呆了一点儿,但却有一颗天下最透明的心。他喜欢你,这不是在玩,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热度一过了就算,他是认真地,诚挚地,纯粹地在喜欢你这个人,如果连一个拒绝的理由也没有,你不觉得,没有给这份感情最起码的尊重吗?”

喻素猛地把头扭向窗外,眼中隐隐有水波漾动。

“素素,”鄢琪伸手抱住他,“为什么?你明明可以得到幸福,为什么不愿伸出手来接受?如果说你对麒弘一点感觉也没有,反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我的未来……”轻絮般的声音从喻素的樱色双唇间逸出,“淹没在血的迷雾中,我不能将他那样单纯快乐的人也拖入不可知的泥沼中,离开了我,他仍然可以找到幸福,既然有明亮宽敞的大道,又何必要踏上曲折艰辛的小路呢?”

鄢琪眨一下眼睛,再眨一下眼睛,连眨了好几下之后,终于断定自己实在是有听没有懂,到最后,还是没弄明白喻素为什么不愿接受麒弘的爱意。不过可以确认的是,不管这所谓的理由是什么,总归不外乎是一些主观上乱钻牛角尖的想法,并没有什么很具体的障碍在其中,所以他带着完成任务的表情,拍拍手站起来,咕咕咕地喝完剩下的水果茶,准备打道回府了。

见鄢琪终于放弃追问,喻素松了一口气,起身拿了披风替他系好,陪着出了府门。

“素素,不管怎么说,他至少算是朋友,稍稍对他亲切一点哦。”迈出大门来到太子府的马车前,鄢琪回头补了一句,挥挥手。

喻素苦笑了一下,也轻轻挥了挥手。

马夫放下脚蹬,一个宫女掀起了车帘,鄢琪撩起前襟,刚踏上第一级,突然身子一晃,毫无征兆地向后栽倒在地,旁边的侍从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捧住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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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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