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没错,伯奇,我知道你这一趟去伦敦走得很仓促.没有,都没有她的消息。」睿夫把话筒夹在脸颊和肩膀之间,伸手拿起笔和便条纸。一边听着指示,一边记下笔记。「值得试试。」接着又问道:「四点钟究竟是什么东西?」仔细听的同时,他一一记在便条纸上,在满脸惊讶的表情后不禁会心一笑。

「你确定花商会知道吗?」手上同时又记了一笔。「这种花只有下午才开花,用来做花束合适吗?是开了才摘,还是没开就摘?」睿夫把话筒拿开耳边,若有所思地莞尔一笑。伯奇说罢,他又接着讲,这一回睿夫开玩笑地说:「这几个礼拜以来,你都快成植物专家了,简直眼从前对『动物』的专精没两样。」说罢兀自咧着嘴笑,等对方答话。「没错,我知道,是不好笑,如今的新潮女性是不会欣赏这类笑话的,不过现在刚好没有女人在场。」

「好的,伯奇!」睿夫叹着气说,并把纸笔搁在一旁,听完伯奇又一次的叮咛。他实在纳闷,从前一束花就一束花,从来也不必像这次打了三十分钟的越洋电话耳提面命。

常春藤、法国菊、百合,再加上一种叫做「四点钟」的花?一束栀子花或玫瑰不是省事多了吗?「那女人又看不见,送什么花不都一样?」睿夫实在想不透,这种事对伯奇而言向来是最简单不过了。他在便条纸上圈出那个奇怪的名字,既然伯奇要送丹娜「四点种」,他也只有照办了。

「我会亲自送过去,照你说的准时四点正,行吧!我现在可以谈谈正事了吗?伦敦那边进行得怎么样?谢先生同意那桩交易了吗?困难?什么困难?。睿夫用笔轻敲着桌子,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比预期的时间久,到底是多久?」

「好几天,甚至要一个礼拜!」

像这种大规模企业的合并,花一个礼拜的功夫商谈不算长,就算耗上几个月,甚至半年都不算长。通常伯奇可以了解,也能接受,他从不象这次这么心不甘、情不愿过,全是丹娜的关系,他已经完全为她着迷。睿夫不确定那是还是爱的缘故,不管是什么,他从未看伯奇如此失神过。

「好的!」睿夫讲了这话不下十次,不禁讶异于自己的性。他以朋友的身份同意充任伯奇酌和平特使,为两人的修旧好奠下基础。此时此刻,伯奇正在为必须多待在伦敦天而苦恼不已。「我负责送去,四点正。」

通完电话,睿夫仔细想着伯奇这些日子的改变,不免怀疑自己是否也能够了解。刚刚在电话里,伯奇开口闭口就着要回亚特兰大,睿夫一直耐住性子不想提醒他,若照原来的计划,是该回苏格兰的。睿夫面对窗户,俯瞰亚特兰大市一面想着如此一说可能导致的火爆场面。

「他在哪里?」

睿夫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位摩登十足的女人。邓梅芙令天打扮得很端庄。「你是说伯奇吗?」

「当然是伯奇!。梅芙大叫:「还会有谁?」

「没有别人?真的吗?」睿夫嘟哝着,抑住怒火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眼何太太说你在等我。」

「噢!原来如此!」他忘了告诉何太太,马氏美国分公司已经不再欢迎邓梅芙了?他赶紧记下随后要通知何太太。

「你还没说他在哪里!」

「对,我还没说。」睿夫看着她走进办公室,从皮包取出一愀烟,点燃后深吸一口又吐了出来,两臂交抱地盯着窗外的市景。

「我早就知道那个维持不了多久的。」她又吸了一口烟,细长的指头涂满蔻丹。

「梅芙,你知道什么东西维持不久呢?」睿夫的青色眸子冷淡异常,对那些了解伯奇游戏规则,既接受条件于先,却又半途反悔的人,他向来没什么耐性。

「当然是伯奇那个新相好罗!」

「当然?。他慢吞吞地说:「何以见得呢?」

「我刚刚听到你和伯奇在说话,象个乖孩子似地接受命令。」梅芙走了过来,倚在他的办公桌边,把香烟捻熄在洁净无瑕的烟灰缸上。

睿夫只当没听见她话里的讥诮,多年来面对敌手的经验,这种场自然难不倒他。梅芙是存心找碴,因为她的金龟婿不翼而飞了。「什么命令?」

「还不是买礼物。这次又准备送什么了?钻石吗?还是宝石?尽管只维持了这么短的时间,伯奇还是会很慷慨的。」

「怎么没说到送花呢?」

「送花?」她美丽的脸蛋因为吃惊而皱成一团。「为什么准备送花呢?」

「因为事情还没结束呢!依我看,事情才刚刚开始。」

她有些慌张地又摸出一根烟,点燃后烟雾袅袅上升,放在胸前的两臂抱得更紧了。「也许今天送花吧,不过明天,还有后天,就要改送珠宝了。」

「是不同!」梅芙气呼呼地冲口而出,把香烟便劲甩到身旁。「伯奇会在她身上尽情地享受个够,然后,他会再回来找我的。」

「梅芙,你不至于笨到这种地步吧!从他过去的事迹你也知道,伯奇向来是不吃回头草的。」

「这次他会。」她从皮包内取出一个扁平的绒布盒子,放在桌上说道;「我跟你打赌,他一定会再回来。」

「你太高估自己了。」

「是你太低估我了。伯奇和我交往的时间,比任何一个女人都长。」

「六个月哪能算长,他一离开美国往往都六个月以上。」眼前的女人一直不能相信自己魅力不再的事实,睿夫只为她感到同情。觉得自己可以留住伯奇的,梅芙并不是第一个,不过她却会是最不容易气馁的一个。「把他忘掉,梅芙,这个拿去。」他捡起绒布盒子,搁在她身旁,红宝石在里面咔嗒咔嗒响着。红色,是她最心爱的颜色。「就当是他最后一次慷慨的礼物,好好珍惜吧!继续你自己的生活,他不会回来的!」

「他会!。她勃然大怒,啪的一声将盒子扫落在桌面,盒子落到地毯上,首饰散落一地。梅芙抬头看看睿夫,然后大步朝门走去。行至门前,又说:「你比谁都了解他,不过这一次你错了,他一定会回来的!不论那女的是谁,身在何方,她终究会接受珠宝,我会让伯奇再回来的。」

高跟鞋的咔嗒声消失后,睿夫站起来,砰地一声猛力把门关上,然后从烧焦的地毯上捡起香烟,扔了出去,再拾起散落一地的黄金、宝石,一并丢进墙边的保险箱内,暂时保存起来,等伯奇决定如何处置。

随后的半个小时,他都在和何太太协议取消部分行程,以便能抽身代伯奇跑这一趟。

「这花好香!」

正如睿夫答应过的一样,时钟刚敲完四下,他就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伯奇送的花束。从亚特兰大开了长途的车来到这里,花已没那么新鲜了,不过望着丹娜把头埋进花里的模样,他知道,要紧的是这花是伯奇送的,就算她看得到花儿低垂枯萎的模样,也不会在意的。

「是『四点钟』!」好几天以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丹娜此刻一脸洋溢着欢欣兴奋的神采。「他走的时候气成那个模样,但是他毕竟还是没忘。」

「象他这么聪明的人,当然不会忘!」蓝蒂从大厅的门旁冷冷地说:「尽管他觉得这种花象杂草一样,但知道你和凯丝喜欢成这个样子,他怎么能忘,发顿脾气走了,就要忘记这回事了吗?我看正好相反,做了有愧良心的事,往往话才清楚清晰呢!」她不象丹娜那么宽大为怀,又说了句:「至少我希望是如此。」

「蓝蒂,发生了这种误会我也有错。」

「是这样子吗?」蓝蒂满脸狐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太相信,不过,送这些花倒是很好的表示。」尽管恶声恶气的,蓝蒂还是点头认可。「把花给我,我去找个花瓶,你带人进去。」

丹娜早习惯了蓝蒂粗暴的态度,她只笑笑便把花交给她,同时一手钩住睿夫的手臂,象老朋友一样地引他进屋里去,屋内的气氛象女主人一般温暖怡人。

「我打电话时,原本以为你不会想见我。」睿夫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来。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我根本是个陌生人啊。丹娜,所有神秘、爱隐居的人都会排斥陌生访客的,而且,我代表的人还跟你吵了一架!伯奇是没说什么,不过,依他的举动判断,这好象不仅仅是情侣间的小误会而已。」

「那真的只是一点点小误会,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不觉得伯奇会放在心上,竟然还特别让你送这些花来,看样子他的确是很在意。」如果心头还留有丝毫的伤痕或怒意,一想到伯奇和她一样都是初尝爱情滋味,她也就不以为意了。好久以来,她不曾这么快乐过了。她微笑的面庞,转向睿夫,无形中也让他感染了那份喜悦。「我们离群独居惯了,都不晓得怎么招待新朋友,不过你不是外人,你是伯奇的朋友。」

她说这话仿佛解释了一切。看她提到伯奇时脸上闪烁的神采,以及听她说出伯奇名字时兴奋的声音,睿夫心想,也许这番话真的说明了一切。

「伯奇常常跟我提到你。」她接着说:「我感觉好象已经认识你了。」

「他也常说到你!」

「是吗?。她开心地笑了,随后又严肃地思索着。「我想,他都会提到他那些……」她低下头,两手紧握在膝前,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声有点自嘲的味道。「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身边那些女人,或是怎么称呼我自己。」

「不用为那些女人的称呼伤脑筋,因为他从来不提她们,只有提你。」

「我一定是一副傻兮兮的样子,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从未遇到过象伯奇这样子的人。」她转头朝他,睿夫实在很难置信那一对美丽的眼睛会看不见东西。

「伯奇也从未遇到过象你这样的人呀!」

「因为我眼睛看不见吗?。她问这问题完全没有羞赧的神包,只是率直地想知道真相。

睿夫替伯奇仔细地端祥着她,那仲真诚,纯洁和信赖,是伯奇从前不曾在女人身上发现过的珍贵特质、「丹娜,你的听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人。你是一位可敬的女人,除了他母亲和你,伯奇一生没碰过什么值得尊敬的女人。」

「她伤了他吗?」

电话铃响了,正如睿夫所预料的。「一定是伯奇从伦敦打来了。」他的任务至此圆满达成。「我要告辞了。」

「等等!」她的声音小而急切。「睿夫?」她把手伸向他声音的方向。睿夫伸手过来握她时,她便死命地抓紧。「别走,我还有一些事不明白,我要你告诉我。我不是要你出卖伯奇,只是帮助我更了解他!」

电话声一遍遍响着,最后终于停了下来。隔壁房间传来蓝蒂和伯奇讲电话的声音。

尽管睿夫向来都信任伯奇的判断力,他来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安,总担心丹娜照片上清纯健康的形象,其实只是个全身散发着魅力的神秘女郎。他担心他亲如手足的朋友会被骗了,那女人如果不是伯奇心想的模样,一定会伤害他的。

这层忧虑似乎有些反应过度了,因为在遇上丹娜之前,他从来没想过伯奇也会受伤。

睿夫低下头注视着她,心里有些害怕,因为,这种节骨眼上,只要稍一差错,两人都会受伤的。如果他有能力避免的话,他是宁愿避免的。「好吧!」他握住她的手,「我不走,你去接电话,我看蓝蒂肯不肯请我喝杯柠檬水,这儿的柠檬水,伯奇可是赞不绝口喔!」

丹娜心怀感激地笑了笑。她举起话筒时,感激的心情全化成了喜悦,忍不住脱口便叫:「伯奇!」

几个小时以后,伯奇一个人在客厅里踱来踱去,望着满室豪华的陈设,觉得自己活象马戏团兽栏里的一头野兽。栏子尽管再大,终究还是个栏子,关在里头的野兽也仅能在有限的空间里苟延生息。

打电话给她根本是个错误,他们俩发生争吵之后——其实根本是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日子尽管不好受,但他竟也憋了好一阵子。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经过那段残忍又可憎的经验之后,他不敢再指望丹娜会接纳他。他接受了这个事实,并且一再告诉自己他不在乎,他现在过得反而更好。

然而,偶然飘来的一段香味让他记起了一种花,心中顿时又萌起了无比的希望。

从那一刻起,他已别无选择了。其实,他真的有过自己的选择吗?睿夫帮忙送那束花过去,恐怕已经一败涂地了,他得自己试试看,但是他完全不知道结果会如何。接着,他想起了丹娜在电话中的声音。

「丹娜,你为什么不恨我?」他有气无力地自言自语。「你应该恨我的!」然而,丹娜只觉得自己也有错,从来不曾怀过恨意。伯奇茫茫然地站着,他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丹娜!你要的是什么?」空空洞洞的客厅并没有给他答案。

「打电话去实在很荒谬!」他抽出穿过额头卷发的手,继续踱步,一面责骂自己。「整件事简直荒诞得可以!我当初既然有机会,根本就应该和她做爱的,她和我一样渴望。我该把她带来的,有空去找找她,腻了再把她送回去,给她珠宝钻戒,才不会如今象个发情的小伙子成天发呆空想,还象一头急需配偶的野兽来回焦急地踱步。」

伯奇盯着电话旁的住址薄,里面登列的女人,只要一个电话便随叫随到,然而他却不想打,他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个无法取代的女人。

她的名字象祷词一般地萦绕于心,挥也挥不去。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了。他气急败坏地扯下领带,扔到一旁。「该死的浪漫爱情!该死的纯洁处女!」明天,飞机一落地,他就要直奔她的住处。很快地,她就是他的人了。

他忍不住取消了原定的会议,立刻订了机位。

既然打定主意,他觉得如此一来脑筋总算可以清楚一下了,毕竟,明天只要一晃眼就到了。他坐到办公桌前,打算好好研究一下业务报表。就在他以为好不容易可以暂时撇开那可人儿时,电话里的声音又悠悠浮上了心头,她是那么高兴收到他的花。

「该死!」文件纸被他丢得一地都是。他不懂为什么一株毫不起眼的野草,就胜过珠宝皮衣呢?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百思不解地踱步着,手里端了杯酒,又纳闷自己为什么倒了这杯酒。他兀自摇摇头,把杯子摆一旁,又开始踱起步来。他立在窗前.透过夜色望着一座大型的英国式庭园,身上紧绷的肌肉不由得缓和了下来。堂皇的铜质街灯排列成圆形,灯火通明,庭园内更是璀璨亮丽。饱含湿气的空气中,花香一定更令人沉醉。

他可以想象他置身其中的模样——一身素白的夏日少女,沉浸于感官的飨宴之中。她爱所有的花花草草,假如里面有一丛低矮丛生的野草,开的花异常地芳香,她会更喜爱的。

「丹娜,我的好女孩!」他轻声低语着,浓重的苏格兰卷舌音听来格外明显。「我到底在做什么?」

当他跌坐在椅子上,整张脸埋进掌中时,他依然清楚记得自己的决定。

「伯奇决定明天回来,你为什么这么吃惊?」丹娜把手搁在睿夫的臂弯。当他表示很想看看「四点钟」野生的样子时,她便邀他逛趟花园。

「先前他说还要再待上几天,我就猜想差不多要一两个礼拜。」

「那是他改变主意罗!他不常这样吗?」

「改变主意?不,不是改变主意,他根本是丢下重大的交易不管就跑来了。」

「他应该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才对啊?」

「从前是如此没错。」

「你是说认识我之前?」

「这些年来,他和这么多女人在一起过,但从来没有象这次这么让他惊慌失措。」

丹娜一颗心不由得沉沉地跳了起来,喉咙很干,喘息声显得不太规律。「你了解他,」她耳语般地低声说:「不是吗?」

「是比任何人都了解他。」睿夫配合她的步伐走。「我们是在美国的军校认识的,足足有二十五年的交情了。」他感觉她的手臂轻推了一下,转头便看见她绕过一块突出的地面的古头。

听见他吃惊的赞叹声,她怅然地解释说:「这不是什么奇迹,我也没有超能力。那块石头在那儿有好几年了,我不知道撞过多少次。后来,为了保住我的小腿,我终于学会记得它的位置。」她把注意力重新转回到伯奇身上。「他当时多大?」

「十二岁。伯奇在军校接受了六年教育,我也是从那时才变得驯服许多。」

「瞧你把自己说得象个不良少年一样。」

「其实只是野一点罢了。我和伯奇一向共同分担彼此的苦恼。伯奇的母亲不守妇道,弃家庭、孩子于不顾,他爸没有办法,只好把他送走,并不是他不爱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就是太爱了才不忍让他目睹家庭破碎的悲剧,这一点伯奇其实心里明白。他从小就人高马大,大家都不当他是个小孩,他得象个大人一样面对母亲的遗弃,然后只身离开父亲。他从来也没尝过当小孩的滋味。」

「除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丹娜敏锐的洞察力,注意到伯伯奇跟睿夫之间非比寻常的友谊。在那种巨大的伤害和沉重的的压力下,一个知心的野孩子也会是天赐的良伴。

「对,除了跟我;我看他离开父亲以后也没有好过多少。油一方面还是个需要父亲的孩子,另一方面却又象个大人似的地,时时觉得他父亲不能没有他。」

「他埋怨他父亲吗?」

「从来没有。」

「他只怪他母亲。自此以后,他没再相信过女人。」想到一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必须独力面对严酷的人生,且关心他他的只有同样大的另一个孩子,丹娜不觉长长吁了一口气。不论管他外表长得多高大,一个受伤的孩子,永远还是需要他人的的关爱和拥抱。

「伯奇十六岁的时候父亲过世,直到二十二岁他才有能力承承担这个伤痛,回苏格兰去。好些年来,他一直拒绝承认这个个事实,但他毕竟是苏格兰人,苏格兰终究是他的家,如今他他总算明白了。」

是的,丹娜同意,伯奇是道道地地的苏格兰人,尽管在美外国待了这些年,那口音还是没变,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她却字字听得出来,尤其在他小心或生气的时候,更显得格外分分明。「因此他回来的时候,你们自学校建立起的深厚情谊还在在。」丹娜敏锐地说道。

「我们都没有兄弟,认识的头一年,我们就插血为盟结拜为为兄弟。」睿夫心不在焉地拂去她头发上的一片落叶,「我们同同甘苦共患难,如果我们是多愁善感型的人,或许也会一起哭哭泣的。」他又低声喃喃地继续说道:「也许我们会,只是不是以哭泣的方式。」

丹娜在黑暗里,沉默地缓步走着,.一个被出卖而无法相信别人的寂寞男孩,沉沉地压在她心头。幸好他还有睿夫才不致于孤单一人。对于身边这个人,一股感激之情不觉油然而生,感谢他陪伴伯奇走过这段艰辛的路。

「当初虽然还是孩子,不过,这份情谊却一直延续了下来。」睿夫继续说:「我欠他太多了,根本报答不完。更重要的是,伯奇把我从鬼门关里救了出来。」

丹娜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好奇地想知道真相。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墙边有一把长椅,那是伯奇最喜欢的角落,你陪我过去坐坐好吗?」

刚刚一路走来,睿夫早就在这迷宫里迷了路,不禁大感惊奇地摇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些玫瑰花。伯奇就是喜欢那些花,才把长椅摆在这里的。」丹娜让他领着自己行经葡萄树,又绕过一处装饰用的小水池,坐到长椅上,安静地等待故事的开始。

墙边的长椅因为睿夫的重量而咯吱作呐。「当时伯奇的事业才刚起步,结束了一项交易正要回家的途中,飞机坠毁在帕拉契山脉一处荒僻的角落里,驾驶员当场死亡,我受了重伤,可能是脑震荡,伯奇的腿也摔断了,碎裂的骨头刺透了皮肤。当时我慌得不知所措,不过还是走得动就是,伯奇用树枝做了一根拐杖,他坚持我们不能坐着等人来救,因为可能根本没人会来。当时正直冬天,除了冬青树外,所有的树叶部掉光了,一路上备尝艰辛,走不到一小叫,就发现我只怕不只是脑震荡而已,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是颅内出血。当时我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身体的左半边差不多瘫痪了。」

睿夫凝望着远方,继续说:「伯奇自己也是痛苦不堪,却没听他半句诉苦的话。他只要稍一移动,骨头便互相摩擦,痛得难以忍受.更糟的是,夜晚一到,气温陡降,我们立刻都要活活冻死。我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伯奇却还抱着希望,他只要丢下我,速度就可以快得多。但是他没有走,反而把我拖到了谷底的一个山洞里,我们背靠着洞壁,他在四周升起火,就这样,我们才没有冻着。我整个晚上睡睡醒醒,一直说着梦话,伯奇却没闲过,他一边照料火堆。一边忙着制造一具简便的雪橇,好用来拉着我走,同时又能腾出手来拄着拐杖。直到天亮,我都不省人事,全是他一个人在张罗。」

睿夫停住了话。回忆依然伤人,从他的声音里依稀听得出痛苦的感觉。丹娜伸手轻轻触碰他的手臂,当他回应地紧握住她拳头时,丹娜感觉得出他的感激之意。

「那天清晨过后的事我全不记得了。」睿夫的记忆中,有段时间无法抹灭的伤痛。「我真的很感谢上苍,让我不用记得他是如何把我弄下山的。一路上,他不知跌倒过多少次,又爬起来多少次!」

握住丹娜拳头的手几乎把它给压碎,但丹娜却没有抽开,比起伯奇所受的折磨,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医生要把他那条腿锯掉,因为整条腿都感染了,骨头也碎了,但他说什么也不肯,他不愿放弃自己,就象他不愿放弃我一样。」睿夫自我解喇地笑着说:「好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就象一对难兄难弟,浑身是伤口、绷带,一个理光头、一个撑拐杖。我复原得比伯奇还要快,即使到现在,他的脚还经常还隐隐作痛。

「就象它所有的伤痛一样,他都只摆在心里。」睿夫松开了她的手,但丹娜依旧没把手抽回去。「睿夫,你告诉我这个故事是有目的的!」

他毫不讳言地直说:「我要让你了解,他是多么深情的一个人,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受的伤也不会那么深。他的确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人,不过,丹娜,要是你真的爱他,他会值得你付出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丹娜:「他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也在,我从未看过他当时那种反应,就连现在这种样子也不曾见过。伯奇是那种感情深沉强烈的人,一旦是他认定的朋友,便是无可比拟的生死之交;只要他爱上一个人,就必然是至死不渝的感情。」

他用指头关节轻轻滑过她下颚的弧线。「当你觉得他难以应付的时候,不要忘了,他是爱你的。」

「睿夫,不是这样的。」

「是的,我自己当初也不确定,但是,你听完这些,仔细想想伯奇这个人,他心里的感觉……」睿夫摇摇头,很讶异自己当初竟然没想这一层。「就是这样没错,太明显了!」

「不!」丹娜别过头去。

「丹娜!」睿夫伸出手扶着她的下巴,顺势将她的脸转过来,只见她睫毛上的泪珠闪着微光。不要怕!你爱他,从他要跟你和好时,你脸上洋溢的喜悦,我就看出来了。他尽管没有承认,但他的确也是爱你的,正因为如此,你对他才会有那么大的支配力。从来投有一个女人有过这种力量。」

丹娜一直想相信伯膏确实是爰她的,这是她最渴望相信的一件事。然而,睿夫说到的支配力却吓着她了。「我不要支配伯奇!」

「我知道你不想,但是,爱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既可以强化一个人,也能毁掉一个人。伯奇向你吐露爱意的一天,便是你赢得胜利的日子。」

「睿夫,这不是在打仗。」

「是!是你必须挑战过去的岁月,并为伯奇而战的时候了。」

泪滴从她睫毛间汩汩流出,睿夫为她试去后说;「只要扮演你自己就好,忠实地依着直觉行事。」

「我不想伤害他!。

「丹娜,没有人能保证这类的事。」他拉住她的手,牵她站起身:「叼扰这么久,我该回城里去了。」

丹娜鼓起勇气问。伯奇搭的班机几点到?」

「我要查查他的行程表才知道,不过我猜应该是晚上。」

「我想去机场接他。我在亚特兰大有一栋房子,平常很少去住,蛔果你能够等一下,我打包一点随身的行李……」

「别忙,丹娜,我明晚会来接你过去!」

去机场接机对丹娜而言,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是,她想到伯奇能够为了她飘洋过海,说什么她都要去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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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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