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番外

自酣眠中悠悠醒来,鼻翼间充斥着青草的香气。刚刚似在梦中听到的儿童清脆的笑声如今还在耳边回响着。半阖的书卷落在草地上,那是自己睡着前还在看着的。身上盖着一袭银袍,想也不用想一定是他给自己盖上的。唇角漾起隐约可见的笑容,东蓠夏树半眯着眼伸了一个懒腰。

阳光有些刺眼,揭开盖在眼上的宽大叶片,金色的灿烂中,一对粉妆玉琢般的孩子在花丛中尽情地嬉闹着。

“忆秋,不要踩……啊!你的新裙子!”惨叫声中,白衣的青年又拉住另一个孩子,“萧晓,那个花有刺……啊!手又扎破了!”

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东蓠夏树不觉笑出声来。

“夏树,你快帮我说说啊,他们快要让我发疯了!”跳着脚,萧若离拽着两个孩子连跑带拉地来到东蓠夏树面前。

阳光照在萧若离沁着细密汗珠的额头,反射而出的金色光芒让东蓠夏树反而觉得有些眩目。

“若离,他们一个是你的女儿,一个是你的儿子,我这个当叔叔的能说什么?再说小孩子顽皮一点是天性,你也不要对他们过于严厉了。”

“我哪有严厉?”萧若离万分委屈地噘起了嘴,“这两个小家伙哪天不是被我当神一样供着的?就是这样才把他们给宠坏了。你看你看,明明我这个当爹爹的那么宠着他们,他们还是愿意听你的话比听我的话多些。”

小手拉着小手,四岁大的南宫忆秋与萧晓张着鸟溜溜的黑眼珠看着坐在草地上露出无奈神色的东蓠叔叔。

“叔叔,爹爹他又跷家!”萧晓去拉东蓠夏树的手,“我们要阿爹,我们要阿爹!”

东蓠夏树头疼地皱起眉头:“若离,你又跟秋实怎么了?不要每次一吵架就跑来我这儿吧!”

“哪有怎么嘛?”萧若离有些心虚地揪着手指,“本来在西夷住得好好的,还不是那个叫颜济卿的小舅舅,三天两头地偷跑出去,那个王爷就到处去追。”

“小舅舅跑他自己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东蓠夏树的眉头皱得更紧。

“是啊,本来没什么关系。可是这次听说小舅舅是跑回苏州给你们外公过寿来了,那个王爷就也要跑来苏州。结果小秋说了,那么久没回中原,他非要跟着去苏州不可。”

“哦?”外公又要过寿了?东蓠夏树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时间过得可真是快。

“本来嘛,我们一起回去给外公祝寿没什么关系,可是、可是……”萧若离涨红了脸,捏紧了拳头,“小秋他爹娘见到我们就骂,还要拿剑跟我们拼命,根本就没把他当自己儿子看。”

于是呢?东蓠夏树默默地看着萧若离。

“那我也不能站在那里让人白打啊!”萧若离又开始垂下头揪手指。“人家不过轻轻打了他爹一下嘛,干嘛发那么大脾气!”

“可是爷爷他被爹爹打得吐了一口血哦!”南宫忆秋立刻举手插话,“阿爹就跟爹爹吵,爹爹气哭了,就把我们带跑了。”

这个萧若离,也不想想他的内力有多强,姨父一向心高气傲,被他当众打到吐血,面子里子一扫而空,以后再想要得到承认那半点机会也是没有了。

“秋实呢?没追过来?”东蓠夏树只有叹气。

“小秋恨不得我死了才好,他哪里会追来!”萧若离气呼呼地说,“他那个混蛋,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他!”

“可是我们要阿爹,我们要阿爹!”南宫忆秋跟萧晓立刻齐声哭叫。

“好了、好了,乖,你们别哭,阿爹用不了两天就会来接你们回去的。”东蓠夏树软语安慰。

“真的?”乌亮的眼睛眨了眨。

“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呢?”东蓠夏树笑了笑,他的笑容似乎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两个孩子用力点了点头。

萧若离的脸色变了变,好像也有些安心了一样,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

“呐,夏树,我在西夷找到一个机巧匠人,他能给人做义肢。我见过,非常精巧,而且里面的机括相当厉害,用起来也很方便。装上那个之后,只要练习半个月就可以像常人一样行走,外行人根本看不出来是义肢哦!”萧若离的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东蓠夏树,“我帮你订做一副吧!这样,你们就可以出谷四处去游玩了,用不着天天年年闷在这里。”

东蓠夏树愣了愣。

“我用不着那个东西。”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却一直投向萧若离身后的某处。“我早就习惯现在的生活了,有没有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笑了笑,东蓠夏树双掌向地下一拍,身体己轻盈地跃起,在空中翻了一翻,人已安安稳稳地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之中。双手微一使力,木椅上的轮子转动,东蓠夏树来到萧若离的身前:“我觉得这里的生活挺好,这几年过下来,竟比外面舒适百倍,我可从来没觉得这里憋闷。”

“夏树啊,”萧若离蹲下身,把手放在东蓠夏树的膝上,两只眼睛与他对视,萧若离轻声地问道:“你们现在,完全和好了吗?”

东蓠夏树不答,只将头向椅背靠去,慵懒地撩了一下额前的长发。

“说嘛,说嘛,你不要一直吊着人家的胃口。”萧若离推了推他,“每次我来,你们都是若即若离的,问葵衣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不会还没好吧?”萧若离显得很失望,“亏我把葵衣她们都留在谷中伺候你们,这些蠢物,到现在也没把你们撮合到一块儿去。”

东蓠夏树轻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冒了一句:“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萧若离张张嘴,没说什么,只是气呼呼地嘟起了嘴。

“叫葵衣烧几个你爱吃的菜吧,先教主大人。”东蓠夏树推着木椅向居所前进。谷中的道路都被楚天行重新平整过了,虽然木椅有些嫌大,不过在平坦的谷底,木椅还是几乎可以到达任何地方。

“什么先教主?”萧若离不满地大叫,“我又没死,叫我前教主好不好!”

“一跷家就跑来这里,萧若离,你烦是不烦啊?”逆着阳光,从东蓠夏树的屋内走出一人。阳光太过耀眼而看不清他的相貌,可是那一身独霸的气势与冷冽的口吻还是让萧若离缩了一下。

“师兄,我有这么讨人厌吗?”萧若离嘴里嘟嚷着。

迎着楚天行的目光,东蓠夏树笑了笑。眯起眼睛,东蓠夏树看着阳光背面那张熟悉而张狂的脸,同样熟悉的视线胶着在空中,久久没有分开。

这两人周围的空气好像有点变化!萧若离自认感觉敏锐。看看楚天行,再看看东蓠夏树,总觉得自己似乎正在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里,既突兀又别扭。

不知想到什么,萧若离的嘴角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轻轻拉着南宫忆秋跟萧晓的小手,没有说一声,萧若离便悄悄地绕过他们向另一处走去。

“我好像有些累了。”东蓠夏树轻声地叹息,理所当然地伸出了手臂。

“可能是阳光晒多了吧!”楚天行很自然地将他从木椅上抱起,向东蓠夏树的小屋走去。

“我在想,或许我们应该出谷走走了。”突然的声音让楚天行的脚步微微停顿,东蓠夏树却好像什么也没觉察地继续说,“不过,就我们两个人似乎也不太方便。要你一个人照顾我总是不太放心,我们不如把葵衣带上,或许让她再挑两个人吧!”

“夏树,你说什么?”抱着东蓠夏树的双手紧了紧,楚天行的心怦怦地乱跳起来。

“楚天行,我们认识有多久了?”仰起脸,东蓠夏树看着楚天行削瘦却俊美的脸庞。

“已经有十年了。”楚天行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

“十年了……过得真快!”东蓠夏树轻声地说,“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不由分说地把我带走,那时的你真是骄傲又霸道。”

“现在呢?”

“现在?”东蓠夏树笑了笑,“霸道又骄傲!不过……”

“对我还是很温柔的。”

被人说成温柔,楚天行的嘴角有些抽搐。

“我应该恨你的,”叹了一口气,东蓠夏树把头靠在了楚天行的胸前,“五年了,你把你的内功散去,把我的内功恢复,我居然跟你又一起生活了五年。”

楚天行默不做声。

“最近我常在想,我们的孽缘已经十年了,人的一生还能有几个十年呢?五年前看到你走火入魔时的样子我狠不下心来杀你,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情竟越来越不重要了呢!”东蓠夏树继续说,“我有些累了。”

“我知道!”楚天行柔声地说道。

“你应该也很累吧。”东蓠夏树闭上了双眼,“或许你比我还要累。楚天行,我们一起休息吧,把以前的事全部抛开,一切重新再来。”

“夏树,你真的……真这么想吗?”楚天行的呼吸变得紊乱,手指也微微有些颤抖。

“不愿意?”睁开眼睛,东蓠夏树挑起眉毛看着他。

“不、不!我愿意,当然愿意!”楚天行高声地叫着,“我在等,等你这句话已经等了五年了!”

笑了笑,东蓠夏树又窝进楚天行的怀里。

“今天晚上,我们去沐浴吧。”

“还是那个地方,我们初次一起沐浴的屋子。”

“我爱你,夏树!我爱你,这一生一世!”

“嗯,我知道。”

楚天行低下头,深深吻住了东蓠夏树。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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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之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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