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虐待、虐待……这绝对是一种精神虐待！
一天排了三堂课，每次只有十分钟可以让她喘口气，几乎要将她全身的精力给榨乾了。
“佩涵，我昨天教的插花基本型，你记起来了没有？”插花老师是个年约五十的妇人，她手中拿了一枝天堂鸟修养着。
“记……记起来了。”
原本以为只有早餐才会限制份量，没想到中餐、晚餐也是一样。巫中纬给她的理由是佩涵原本吃得就不多，而且她太胖了，必须减肥。
忍耐、忍耐，即使她已经饿得全身软趴趴，还是只能忍耐。
她原本的想法已经改变了。这里不是天堂，绝对是地狱！
“你真的记起来了吗？你先插基本的月眉型给我看。”看来这个学生素质还不错，与佩涵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要训练她应该足够。
“是……是的。”
看着一大堆花材，裴念洁开始乱插起来，饿昏头的她脑袋里根本没有任何构图，只是想办法将一枝枝花全都插入海绵里。
“你到底在插什么啊？”插花老师勃然大怒，“你还说你记起来了，我看你上课根本就没有专心在听！”
“有、有啊……”她点着头，用心虚的眼神看着插花老师。
“别以为插花是一门很简单的课程，这也是需要美感的，例如这枝天堂鸟插在这里，与插在那里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显得活泼一点。”
“有吗？”可能真的是她资质平庸吧，因为她一点都看不出这其中的差别。
“你说什么？”
“不，不……没什么。”她不停的挥着手。“老师，你这枝天堂鸟插得真的是太好、太棒了！”她巴结的说道。
“还有啊，昨天不是教过你要怎么拿剪刀吗？剪刀的尖端要向着自己，不能对着别人，要是不小心划到别人怎么办？”
“可是，若是不小心割到自己的手呢？”她又问了一个白疑问题。
“只要把剪刀拿好，是不会割到自己的手的。”插花老师的耐心几乎快用罄了。
“这样啊……”她点点头。
“佩涵从国小就跟着我学插花，她天赋很高。是我众多学生里年纪最轻、却也是最早拿到教授级资格的，你是巫家选中的人，你可不要丢她的脸啊！”插花老师实在是想不透，同样的一张脸，怎么资质会差这么多？
“老师……可是我也许没有那方面的天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巫佩涵一样啊，他们怎么可以强逼她呢？
“既然你要扮就得扮得像一点，你也许不知道请我一对一教学一个小时要多少钱，你若是知道，就可以体会他们对你有多用心了。”
“我是不知道啊！”巫中纬又不会和她谈这种事。“多少啊？”不就是五、六百元吗？
“三千。”插花老师说了一个数目。
“三千？”这也太贵了吧！这么贵的价钱，真的不是普通人家花得起的。
“知道就要好好的努力，别辜负了他们的期望。”
“是的。”她恭敬的点头，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插花老师俐落的插花。
其实她在插些什么，念洁根本就看不懂，在她眼中，花不就是那个样子，有什么好插的啊？
“老师，时间到了。”幸好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嗯，我们明天见。”插花老师将东西收拾完之后便离去。
好饿、好饿……念洁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叫着，趁现在休息十分钟，也许她可以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好吃的。
巫中纬不在，应该没有人会管她吃些什么吧？她下楼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大小姐！”
这一声叫唤让裴念洁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僵硬的转过身，“哈哈……郭姨，你没有出去买菜啊？”
“每天要煮的菜都有人专门送到家里，我不用去外头买。倒是你，你想做什么？”郭姨脸上仍是带着微笑。
“我……我只是想说上完插花课，肚子有些饿，所以想吃一点东西。”郭姨人不错，应该会同情、可怜她吧？
“现在才十点半而已，距离吃中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郭姨看了下手表。
“郭姨，我知道！”她用力的点着头，“不过我早餐吃太少了，这样是很容易饿的。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早餐要吃得饱——”她试着为自己争取福利。
“不行，二少爷交代过，你除了果汁以什么都不能吃。”
“果汁，”难不成她得喝果汁将自己给灌饱吗？
不会吧……喝那个只会让她想尿尿而已，最起码也得让她喝牛奶吧！
“是的，所以请大小姐以后不要开冰箱，除非你想喝果汁。”郭姨的语气依旧温和，不过听得出来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被拒绝了、被拒绝了……裴念洁几乎快要崩溃了。她怎么这么歹命啊？只有果汁可以喝……
“中午用餐的时间是十二点，请大小姐记住。”郭姨叮咛道。
“了解。”裴念洁一张小脸垮下。
“钢琴老师已经在琴室候着了，请大小姐去琴室上课。”
“可是我很饿……”她仍想做最后的挣扎。
“什么？”
看来这里是没有人会同情她的。裴念洁忽然领悟这个事实。
“好的。”她含着泪说道，拖着沉重的步伐了。
※※※
琴室就是巫佩涵弹琴的地方，是一间布置得十分优雅的房间，里头除了有放置小点心的桌子之外，还有一架白色的钢琴。
“DoReMe……这几个音都记起来在哪里了吗？”
钢琴老师是一位中年男子，今天是他教裴念洁弹琴的第二节课，他不敢相信竟然会有人笨成这样，不知道琴键的位置也就算了，连简谱都不会看，更别说是五线谱了，真是！
“我记不太起来……”事实上她也根本不想记。
“不是叫你好好的背吗？你到底有没有在用脑子啊？裴先生交代过，在教你弹琴的这段期间，你最起码要会弹‘命运交响曲’、‘少女的祈祷’，及一些萧邦的作品，若是你自己不认真一点，可能一年都学不会！”
“可是我的程度真的很差啊，我又不是学音乐出身的。”她开始为自己找藉口，此刻她深深觉得自己在这里的生活真的是生不如死！
“佩涵也不是，不过她是我见过最用心的学生。只要肯花工夫学，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这句话钢琴老师不知说过多少遍了。
“我从小到大没有摸过钢琴……”她嗫嚅的说道。
“现在你有机会可以摸了，还不把握机会多碰一点！巫先生对你的要求已经够少了，你给我认真一点！来，现在开始弹给我听。”钢琴老师打算验收上次上课的成果。
“是的。”她将手放在琴键上。
“你的手这样放对吗？”看到她手放的位置，钢琴老师简直快昏倒了！
“Do这个音是在这里吗？”
“昨天不是才教你看过五线谱，这连小学生都会看，你……你真的是糟糕透顶！”
她听不到任何夸赞的话语，从一走进琴室到现在，她被钢琴老师连珠炮般不停的炮轰着，她的耳膜都快被震砰！
“真的是朽木不可雕也！”时间一到，钢琴老师抛下这句话之后忿忿的离去。
而裴念洁则是全身瘫软的坐在地上，她的两眼呈现呆滞的状态。
朽木不可雕也……是在说她吗？真的挺像的！
她在这里不过住了两天，已感觉到有钱人的饭真是难捧啊！
裴念洁发呆了几分钟，口中喃喃的念着，“十、九、八、……三、二、一……开门！”
果然，在她说开门的同时，琴室的门便被打开了，出现的是郭姨的身影。
“大小姐——”
“郭姨，你不用再多说了，我知道礼仪老师来了，对吧？”她坚强的站起身来，“我这就到客厅去。”
疲劳轰炸，真的是疲劳轰炸啊……纵使全身已经无力了，她还是得努力撑下去，这一切全都是为了钱！
※※※
“来，跟着拍子走……一、二、三、四、……脚步放轻一点，你以为你是大象是不是？”
教裴念洁的礼仪老师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小姐，虽然没比她大几岁，不过真的是挺有当老师的派头的。
“脚步再放轻一点，教你礼仪不是只为了让你出席各种特定的场合而已，平常在家就要拥有良好的礼仪，这才是贵族千金应有的表现。”礼仪老师的要求十分严厉。
裴念洁觉得自己像个白疑一样，她已经在偌大的客厅里来来回回走了不下数十遍，两条腿都快要报废了。
好想坐下来、躺下来……她真的好想做这些事哟。
礼仪老师手中拿着指挥棒，“你现在的腿像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就像是青蛙腿一样！怎么，腿是要断了是不是？这么僵硬！”
隔没几分钟，责骂的声音再度响起。
“脚步放轻、放轻！你身上是背了千斤重的石头啊？弯腰驼背的，难看死了！”
三个老师中就属礼仪老师最不客气，教法也最严苛，同时也是裴念洁最讨厌的老师。
“别变成Ｏ型腿，千金小姐走路那样能看吗？”
裴念洁就像一抹游魂一样在客厅里飘来飘去的，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
“别弯腰驼背的，走路要抬头挺胸，你这样多难看啊……你要知道，我已经由最基本的步伐开始教起了，你再学不会就真的没人能帮你了。”礼仪老师简直快看不下去了。
“是的、是的。”
“如果你走路再像个老婆婆一样，我会请巫先生帮你买一副矫正用的背带，你不希望带着那个走路吧？”礼仪老师使出威胁的手段。
“那个会很辛苦吗？”她不懂，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看过。
“那会强迫你一定要抬头挺胸。”礼仪老师不屑的看了她的胸部一眼，“胸部本来就不大了，还这么弯腰驼背，你知道你这样有多难看吗？”
“我自己不觉得难看啊！”她只觉得自己好无辜。
“你要不要照镜子看看你是怎么走路的？”礼仪老师不知去哪儿弄来了一面穿衣镜，然后要裴念洁在镜子前走几步路。“是不是很难看？一点精神都没有！”
“可是我觉得还好啊。”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她也不觉得怎么样。
礼仪老师手中的指挥棒毫不客气的往她的背上挥去，“抬头挺胸！走路都走不好了，我看你的坐姿应该也差不多……来，顶着这本书来回走十次给我看。”她拿了一本书放在裴念洁的头上，“脚步要放轻一点。”
“是的。”她从头到尾也只能说“了解”、“是的”这几句话，人微言轻……她说的话，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当是放屁一样。
“你那个脚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停……停……你给我停下来！”礼仪老师简直快气昏了。
“可是，老师你不是叫我来回走十次吗？”
“你给我站好！”她将裴念洁头上的那本书拿下来，放在她两个小腿肚的中间。“看看你能不能夹紧它。”
别说夹紧了，她连夹住都有困难，书才放到她的小腿肚中间，一下子就掉下来，让礼仪老师看了脸差一点黑了大半。
“老师，老师……你的脸不要这样嘛，正常人的腿都是这个样子的。”裴念洁好心的安慰她。
“你那个叫Ｏ型腿，你的腿得好好的矫正，还有你的弯腰驼背……你最好在近期之内改善，这些都是你自己要努力的，别人可是帮不上你半点忙！”
“我不觉得我的腿是Ｏ型腿啊……不然老师你的腿……”她就不信这么薄的一本书，有谁的小腿肚可以夹紧。
看到裴念洁那怀疑的眼神，礼仪老仪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将书放在小腿肚间，并且夹紧了它。“你觉得呢？”
她输了，无话可说！
“接下来，我要看看你的坐姿，你坐在沙发上让我看看。”礼仪老师又下了一道指令。
不过就是坐嘛，哪来这么多学问啊，她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而指挥棒也毫不留情的落在她的大腿上。
“啊——痛、痛……”念洁尖叫了一声。
“坐的时候也要坐好，腰杆要打直，臀部只能坐椅子的三分之二，还有，你的大腿张这么开能看吗？你要记得你现在穿的是洋装……”礼仪老师不停的碎碎念着，“谁教你像欧巴桑一样将裙子往两腿中间塞的？你这样像什么……真是浪费了一件这么好的衣服！”
啊？她又是哪做错了啊？
老师叫她腿不能张这么开，不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到她的小裤裤吗？她将裙子往两腿中间塞有什么不对的？
“两腿并拢坐好，要有富家千金的仪态，出门才不会让人家看笑话！”
天啊！这一个小时怎么这么漫长啊？
为了钱、钱、钱，裴念洁也只有继续撑下去了。
※※※
“郭姨，经过一个月的特训，裴念洁的度到底有没有提升？”
巫中纬将监督裴念洁的工作交给郭姨来执行，自从她住进来后，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她应该要有点进展吧！
“二少爷，这是三位老师给我的报告。”郭姨将三份书面报告交给巫中纬。
巫中纬大概看了一下，还不错，她总算有一点进步。
“体重呢？”
“一个星期量一次，现在已经瘦了四公斤。”光是控制饮食，不准裴念洁吃零食什么的，就让她瘦了四公斤，可见她平常的食量有多么可观。
“很好。”巫中纬点点头，“现在只要将她的头发和皮肤整理一下就行了。”
“二少爷，你要亲自带她去整理吗？”
“嗯！我有认识的设计师，佩涵的头发一向都是由他整理的。”
※※※
“巫先生……”见到巫中纬的身影，裴念洁就觉得口中的水蜜桃变难吃了，而她相信这全都是因为他太令人倒胃口的缘故。
“你叫我什么？”巫中纬不悦的皱起眉头，“我说过你要有当佩涵的自觉。”
“二哥！”她立即改口，但还是免不了被他瞪一眼。“你今天没去上班吗？”只要有他在，她连呼吸都觉得很困难，他最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的日子才会好过一点。
“据我所知，大部分的公司星期日应该都休假才是。”巫中纬的声音很冷。
连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用这种嘲讽的语气说话，他还真以为他很了不起啊！当然，这些话裴念洁只敢在心里说说而已。
住在这里一个多月，她大略了解巫家是做什么的，“巫氏企业”上一代原本是做房地产起家的，赚了一些钱之后，便开始转投资经营百货公司及大卖场，年收入挺可观的。
巫岷是巫氏企业的董事长，而巫中纬则是总经理，总而言之，“巫氏企业”就是家族企业。
“对、对啊，我都忘了今天是星期日。”她乾笑着。
“我今天早上看了你这个月的学习成绩，还可以。”他依旧是面无表情。
“真的吗？”
这算是赞美吧？裴念洁因为这一声赞美，几乎可以说要痛哭流涕了。
那些成果背后可是有着满腹的心酸及委屈，她的十根手指头都被插花用的剪刀给割伤，而弹琴也弹得两只手都快断掉，至于她最痛恨的礼仪，那指挥棒打得她每天哀哀叫，真的是很可怜。
上次羿轼焚来看她，说她有一点气质了，意思应该就是她有一点像巫佩涵了吧？
“只是还可以而已，你不用高兴到这种地步，你要知道你与佩涵相比，根本就像是云与泥之间的差别。”他的用意是要警告她别得意忘形。
“知道、知道。”虽然口头上这么说，但她心里可是乐得很。
“你觉得很得意是吗？这样的成果你就满足了吗？”他斜睨着她。
“当然，这可是我每熬夜练习的成果耶！”
“我等一下会带你出去。”他突然说。
“出去？要去哪里啊？”
她自从踏入这幢豪宅之后就没有出去过，几乎要忘了外头的空气是多么的清新，既然他要带她出去，那她当然不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美发院。”他拿出车钥匙，“现在天气冷了一点，多穿一件外套。”
咦……他在关心她吗？
他不是一直以来就很瞧不起她，现在竟然还会叫她加件外套……
嗯，难不成他这个人是属于嘴硬心软型的？她开始在脑子里胡思乱想。
“你变笨了是不是？我和你说话，你到有没有在听？！”
听到这声低吼，方才裴念洁脑中闪过的念头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笑话！他怎么可能是嘴硬心软型的，他根本就是十足十的恶魔！
“我们去美发院做什么？”
“你觉得去美发院可以做什么？”白疑，智商超低的女人！
“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耶！”因为她家可说是家徒四壁，连吃饭都成问题了，怎么可能去美发院呢？她的头发都是她自己拿着刀对着镜子剪的，虽然剪得很丑，不过她还可以接受。
“你以前有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我不管，你现在就是得习惯。”
“要剪头发吗？”她又问了一个笨问题。
“没错！”这次他完全没有掩饰语气中的不耐烦。
“喝——”裴念洁倒抽了口寒气，“我觉得我的头发很好，不必剪了。”
“好？哪里好？你的头发像稻草一样，额前的刘海还剪成一块一块的，乱七八糟！你以为这样能看吗？”他批评着。
“我……我……我一向不重视外表……”她只找得出这句话来说。
“你是女人就得重视外表，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吧？天下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你若是不好好处理你那头稻草，就乾脆剪短它！”
“可是我又没有碍到别人。”她小声的说道，觉得自己真的是太没用了，头发不是她的吗？他凭什么管这么多啊！
“你碍到别人的视线了？头发乱成这样像个什么样？看了就讨厌！”他厉声说道。
他的话让她觉得好想哭，她只是头发乱了一点而已，他为什么要将她批评成这个样子啊？她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要记得你现在要扮的人是佩涵，我打算让设计师将你的头发弄成与佩涵一样。”他拿出一张巫佩涵的照片递给她。“你自己照镜子比较看看，你与她差多少！”
哼，怎么可能差多少啊，她们两个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吗？要差也差不了多少……她原本是这么想的，不过在看到那张照片之后，她什么话都不敢说了。
没错，两张脸孔几乎是一模一样，她与她同样穿著名牌服饰，但是巫佩涵却散发出一股恬静、温柔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个千金大小姐。
她乌黑的头发剪成羽毛剪，刘海梳向一旁，皮肤则是白得像豆腐一样……美人！她真的是个美人。
“怎么样？你还有话可说吗？”他冷冷的继续说：“我虽然希望你剪与佩涵相同的发型，不过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一是与佩涵一样，二是剪短，两者你要选哪一个？”
“我……我……”她待在这里的时间越久，真的是会越自卑。
“说话别吞吞吐吐的，你的礼仪老师是这么教你的吗？”他又开始不耐烦了。
“我选择与佩涵相同的发型。”她不敢再有所迟疑。
“很好，我现在相信你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