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勤美有线电视台。

这里进出的都是一些传播界的「帅哥、美女」，在电视台里工作都是这么称呼的，一来是拉近彼此间的关系；二来则是种习惯的驱使吧，若不跟着喊，反倒会显得奇怪呢。

然，帅哥不一定就真的长得帅，但金承俊却是同仁们一致公认的美男子。

不管他何时来到公司，只要一踏进电视台大门，就会立刻散发出一道比太阳更耀眼的光芒。

「金总监早。」走在一旁的女职员向他打招呼。

「早！」铿锵有力的嗓音，加上一脸迷死人不偿命的斯文笑容，金承俊知道同仁私底下都称他为金童。

谁能说不是呢？

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对自己外表的魅力甚有把握。

「妳看到没？总监在对我笑耶！」最早打招呼的女孩兴奋地笑说。

「才怪！他明明是看着我笑的，而且妳有没有发现他微笑的样子很像裴勇俊，好温柔、好迷人唷！」另一个女孩发出痴痴的傻笑。

这些爱慕之语，无一能逃过他敏锐的耳朵。哈哈！

如果在每天开始工作之前，能让这些女孩心情愉快，他可是十分乐意的。

然而，金承俊也明白，人只要一受到瞩目，称誉或毁谤就会随之而来。

所以，难免也会听到一些和事实不符、且自以为是的耳语，例如：

－－「金总监好帅喔！可惜已经是内定的驸马爷……」

－－「废话！要不然妳以为他凭什么年纪轻轻就可以当上创意总监，还不是有后台……」

－－「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他是那种会走后门的人……」

－－「这就是当大帅哥的好处啊！如果再让我年轻个十岁，我一定跟他竞争驸马爷的宝座……」

通常这种对话都是一男一女，或许没啥恶意，也或许只是羡慕的胡扯八卦，反正他已经习惯在女人仰慕、男人嫉妒的窃窃私语声中，自在地生活了。

金承俊自认为行得正、坐得端，所以也就不太在意别人揣测的眼光。

寻常地推开私人办公室的门，还没完全踏入，就看到郑美正坐在他的位子上，无聊地翻阅着桌上的企画案。

「美，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进办公室？」

「因为等一下要录购物频道的广告，想说既然到公司就过来跟你打声招呼喽。」

郑美笑咪咪地迎上前，抬起头、踮起脚，作风洋派地在金承俊毫无胡渣的干净脸颊上啵了一下。

她是电视台老板的千金，也是慧眼拔擢金承俊的伯乐，两人从认识到拍拖已经好几个月了。

「知道我最喜欢妳哪一点吗？」

「当然是……因为我是大美女喽！」她毫不谦虚地说。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妳还有另一个最大的优点……」

「是什么？快点告诉我！」她像个小女孩搂着金承俊的腰问，撒娇央求着。

「虽然妳贵为董事长的千金，但凡事不假手他人，还亲自下海当购物频道的主持人，号称电视台的镇台之花，这就是我欣赏妳的地方。」金承俊嗅闻着她那头如缎的黑长直发，沉醉在熏衣草味道的发香中。

只要是出自情人的赞美，迷汤永远不嫌多。

郑美环将抱住他的那两只粉嫩手臂拥得更紧了，故意佯装娇嗔地道：

「哼，早知道你这么会说话，应该让你负责业务部，而不是当创意总监。」

「我这个总监做得不好吗？」

「现在要我打年终考绩，不嫌太早了些？」

「当然，如果我这个总监做得不错，岂不代表妳很有眼光、知人善任？」

「你是指工作上，或者是私底下？」

「妳说呢？」金承俊低头再印上一记深吻，浓情蜜意的。

两人很有默契的打情骂俏，相信彼此的爱恋绝不仅只是庸俗的外表追求，虽然看得顺眼也是爱情的基本要件之一。

「俊，那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一眼就录取你吗？」

「我猜妳本来是想让我担任购物频道的主持人之一。」他打趣道。

「也许喔。」她调情地瞟了他一眼，「你听过于美人挑老公的故事吗？」

「怎么样？」

「听说她那时候在主持某个电视节目时，发现她老公的条件不错，于是就决定先下手为强，将其占为己有。」郑美挑眉扬起一丝得意，眼神里的暗示不言而喻。

「所以妳也打算『公器私用』？」金承俊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讨厌，你很坏耶！故意这么说人家……」郑美一双柔荑打鼓似的轻敲在金承俊的胸膛上。

两人又交换了一个长吻，直到需要换气时才分开来。

「好了，妳不是应该去摄影棚了，等一会儿我再过去探班。」

「哼，你是真的来探班，还是想看拿着产品走秀的model？」

「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那我就承认，两项都有喽！」

「你敢！」郑美娇嗔着佯装生气。

「我当然得去看model的表现，看是否有达到创意部门所拟的广告效果，这才是妳让我进公司的主要原因吧？」

又来了！永远听不出他话里的真真假假，郑美心底泛起一丝遗憾。

两人朝夕相处，她却始终无法抓住金承俊的心，她知道他是个很nice的男人，但感觉他似乎并不想定下来。

虽然他们在一起感觉很好，但他始终没有作出任何承诺。

郑美噘着嘴低下头，美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失望。

「勤美电视台最美丽的女主持人，赶紧工作去吧，妳再不出现，摄影棚就唱空城计没法开工喽！」他温柔地哄道。

「好吧，记得收工后一起吃饭。」她也实在拿他没辙。

「没问题。」于公于私，他都不会拒绝郑美的要求。

送走郑美，金承俊坐回自己的办公椅上，望了一眼窗外耀眼的阳光，唇畔莞尔一笑，这真是个适合工作的好日子。

夏雨露很早以前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句话。

果然，赵大川最近不知怎么地，突然开始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也不过就同桌吃过一次饭而已嘛。

而且她居然奉命要跟他共同负责一件广告案。

「牛妹，妳敢发誓这件事情不是妳push的？」

「什么事？」

「就是我企画的一个广告，现在必须和赵大川一起合作讨论……」嗯！想到他一靠近的那身汗臭，夏雨露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天地良心啊！我们三人分属三个部门，我哪有那个权力从中使劲！」

「真的不是妳故意撮合？还是妳给他出了馊主意，让他跟上头争取这个合作机会？」因为厌烦，所以多心，这可不能怪她。

「拜托，我已经知道妳不喜欢他了，哪会那么无聊的自作聪明！」牛妹一脸无辜地说。

夏雨露叹了一口气，追究原因其实也是枉然，毕竟这是公事，再怎么讨厌也没办法推辞。

牛妹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满怀歉疚地说：

「早知道会为妳带来困扰，真不该贪吃那一顿饭！」

「算了，这是两回事，何况是我拜托妳帮忙找男朋友的。」只有自认倒楣了，她苦笑了一下。

也许，人一但感觉霉运将至，许多不如意的事情就会接踵而来。

然，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夏雨露无奈的自我安慰。

「对了，晚一点我们偷溜到楼下咖啡店喝下午茶怎么样？」

「不行啦！」夏雨露满脸哀怨的拒绝。

「咦？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尽忠职守，偷摸一下鱼也不行？」

「摸鱼？妳小心摸到大白鲨！」她故意吓唬牛妹。

「妳在说什么啦？」牛妹一脸茫然不解。

夏雨露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地哀叹道：

「下午赵大川约我去拜访客户、参观工厂，说是要顺便了解一下产品的诉求。」

「喔，那……那就『辛苦』妳了。」牛妹投以安慰、同情的一瞥，就怕自己再多说一句，又会引来好友的怨声载道。

「不然还能怎么办？不说了，准备资料去。」夏雨露知道多说无益，便抛下这么一句，工作去。

隐身于大楼林立的窄巷内，有家店面很小、位子很少，只有吧台前几把白皮沙发椅和两三张可供用餐的桌子的义大利餐厅。

这大概是只有熟客才会来的地方，也是郑美的最爱，每次录完影后，非得拉着金承俊来这里喝杯咖啡不可，最主要是还可以避开闲杂人等，省去碰到熟人而被打搅的困扰。

这天下午并没有其他的客人，所以郑美更显得兴致盎然，心情大好。

「老板娘！」她已经是店里的熟客，声音高昂且不畏生地喊道。

「来了，郑小姐，妳今天想吃点什么？」

「我肚子好饿喔！」郑美看着金承俊撒娇地说：「俊，你想吃什么？」

「妳不是喊肚子饿吗？妳决定就好。」

「那你可不准笑我是大胃王喔！」她率真的口吻，逗笑了一旁的老板娘和金承俊。

「我要吃……主餐来个香辣鲔鱼千层面，然后还要奶油海鲜、白酒蛤蛎、义式南瓜汤，还有一份水果优格沙拉。俊，你呢？」她吐吐舌头，一脸自己似乎点太多的娇俏模样。

「我要一份匈牙利鸡肉套餐，谢谢。」

「要不要来点红酒呢？」

「现在还是上班时问，不太好吧？」

「嗯……」她不依的拖长鼻音，讨价还价地道：「一杯就好，好吗？」

「郑小姐在店里有寄放酒。」老板娘也帮忙说话了。

「那就一杯吧。」

「耶！」郑美像个得奖的小女孩似，比了个Ｖ字型的胜利手势。

真是拿她没办法！金承俊笑看着她。

私底下郑美时常像个小女孩，但在工作上却又是个女强人，兼具着童心未泯和熟女风情的双重个性，或许这就是她吸引他的地方吧。

红酒先被送了上来。

「干杯！」她豪气地邀约着。

「浅酌不好吗？何况妳还没有吃午餐呢！」金承俊体贴的提醒。

「好吧，听你的话。其实我在国外念书时就学会喝酒了，中午吃饭时喝点酒，根本就醉不倒我。」郑美很有信心地说。

「好酒是用来品尝的。而且我是怕妳没喝醉，反而是我先醉了。」

「俊，你的酒量很差吗？」

「不是，可是我记得有句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所以我必须先预防一下。」

「呵……我知道你是在灌我迷汤！」

「妳不喜欢吗？」

「可惜我已经点了南瓜汤，我怕会吃不消……」

「哈……」

菜肴一道道被送上来，金承俊和郑美这一餐饭也如同往常一样的愉快，源源不绝的笑声，不断回荡在精致小巧的餐厅里。

夏雨露和赵大川并行走在街道上。

他们刚从客户那拜访出来，准备打道回府。一路上，除非赵大川主动问话，否则夏雨露都尽量保持沉默，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夏小姐，我知道这附近有家义大利餐厅的咖啡很不错，妳喜欢喝咖啡吗？」

「不太好吧！」夏雨露低头看一下腕表，特别强调地说：「现在是上班时间，回公司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反正我们是出来洽谈公事，顺路喝杯咖啡，也可以谈谈刚才拜访客户的心得，与其回公司再说，倒不如现在就找个安静的地方讨论，这样不算混水摸鱼啦！」

他以为她担心的是这一点，一副很识途老马地劝说着。

也许跑业务的人都是这个样子，这也算是一种工作习惯吧。

既然赵大川都这么提议了，念在同事一场，如果坚决不答应，似乎太不给面子了。好吧，反正仅止于谈公事而已。

顺道帮牛妹带一杯卡布奇诺回去也好。

「那就喝杯咖啡好了，先说好各付各的。」夏雨露打定主意的说。

「别担心，这点小钱可以报公帐，当业务的什么都没有，就是有这个小小的权利。」赵大川很习以为常地说：「跟我走吧，我不会把妳卖掉的。」

说完，他径自呵呵大笑了起来。

这是个冷笑话吗？

怎么大热天的，夏雨露却觉得有股凉意窜了上来。

推开有绿色雕花的玻璃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犹似爱神邱比特的可爱铜制小情侣雕像，它被放在一丛绿色盆栽中，雕像脚边顺流而下的是一股汩汩水流。

夏雨露见状，不禁开始后悔了。

这地方好像是情侣谈心之处，精致小巧的店内陈设，美虽美、雅致归雅致，但一起来的人却是不对了。

就像有句话说的，在对的地方，遇见了错的人，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内心发出无声的叹息。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喽。

「欢迎光临！」一声热忱的招呼，稍稍驱散了她的不悦。

夏雨露和赵大川被带到靠近角落的一个桌位，隔着另一个空桌子，店里就只有两对客人而已。

还好，这里的客人并不太多，夏雨露偷偷的高兴着。

如果有什么可以让她开心一点的话，那就是不会被熟人撞见她和一个猪头坐在一起喝咖啡。

「夏小姐，妳想喝些什么呢？」赵大川又开始流汗了。

「我要一壶热桔茶。」明明说好是要来喝咖啡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却点了一壶茶。

「我要一杯义式浓缩咖啡，外加一块鲜奶油草莓蛋糕。」

天呀！一个大（胖）男人吃鲜奶油草莓蛋糕？真难联想在一块儿。

幸好他这次没有擅自作主，或殷勤地询问她为什么没点咖啡、要不要叫蛋糕来吃等问题，否则夏雨露难保自己会当场走人。

「这里的气氛很不错喔？」赵大川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

是啊，如果不是跟你一起来，那就更棒了！

夏雨露含蓄地点头微笑，有种哑巴吃黄莲的苦闷心态。

她随便瞄了一眼前方的客人，面对她的女孩一脸甜蜜的笑靥，十足恋爱中的幸福模样，唉，这种真正的情侣才适合出现在这里嘛。

「啊……吃一口，吃一口嘛！」说话的女生模仿着台湾第一名模林志玲的幼嫩嗓音，用叉子卷出一坨义大利面，甜蜜地想喂进男朋友的口中。

「美，妳不是嚷着饿吗？别玩了，快点吃吧！」

「人家不要－－有好吃的美食，我一定要跟你分享才可以。」

「妳不怕吃到我的口水？」男人调侃着，却还是伸长脖子接了一口，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傻瓜！」女人笑看着等他吃完，噘起嘴，一副意欲接吻的姿态等候着。

呿！这是公共场所耶！

夏雨露有些看不下去，她一向很讨厌矫揉造作的女人，更何况是公然在外的亲密行径，年纪一把了，还在那调情、装可爱！

「亲一个……」男人笑着回应。

显然，天底下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挡这种充满女人味的挑逗。

哼！男人，就算叫他们当街亲吻女人的玉足，他们大概也不会拒绝吧！

夏雨露挑起一边的眉毛，心里十分不屑。

「啵」的亲吻声，在安静的小餐厅里清晰可闻，真正感受到愉快的，大概只有接吻的当事人吧。

背对着那对情侣的赵大川面露羡慕之色，这让夏雨露更加局促不安。

莫非他也希望有样学样？

哈，他别癞虾蟆想吃天鹅肉！

「美，妳自己坐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间。」男人文质彬彬的声音伴随起身的动作，吸引了夏雨露的注意。

咦？这声音好熟悉啊！

天啊！竟然是他－－金承俊？！万一被他撞见她跟这猪头一起喝咖啡，晚上回家一定会被取笑一番的，真是后悔答应来这里！

夏雨露赶紧把手掌撑开挡去大半个脸，还真是发到用时方恨短，早知道就不应该留着短短的赫本头了。

桔茶送上来了，但她却无心品尝。

「夏小姐，妳怎么啦？是不是头痛？」赵大川关心地问道。

「嗯……有一点……」笨啊！居然有人提了问题又附上答案，岂不让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有台阶下了。

夏雨露在心中啼笑皆非。

算了，何不将计就计，她也乐得赶紧摆脱这个窘境，就这么办吧！

「那……现在怎么办？」赵大川有些失望。

「我想回公司去，我办公室里有头痛药。」她索性把两只手臂都环上头顶，既然要演戏就演得逼真些。不过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金承俊，万一被他发现了，那就糗大了。

「可是妳连茶都还没喝……」赵大川仍不死心的说道。

夏雨露闻言迅速把杯子端起，一饮而尽，酸甘甜的滋味就彷佛她此刻的心境，五味杂陈、难以描述。

「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不容赵大川拒绝，夏雨露推开椅子迅速往柜台方向走去。

「妳头真的很痛喔？」赵大川亦步亦趋地紧跟着她的脚步。

来到柜台前，夏雨露转过头来对他说：

「麻烦你买单，外面空气比较好，我先出去等你。」

「好！」赵大川下疑有它，马上点点头。

叮叮当当……一串风铃声响起，吸引了才自洗手间走出来的金承俊，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刚好看见夏雨露疾步走出门的身影。

「咦，那不是Miss夏？她怎么会来这里……」视线回到柜台前买单的男人，呵呵……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金承俊露出莞尔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