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班回到家，江昨近走进饭厅，倒了杯水。没办法，现在家里没佣人，一切都得自己来。
明日香呢？
他习惯性的找了下，她正在厨房里忙着。
明日香踮起脚尖，可是还是拿不到那瓶酱油。
「人矮就不要太懒。」江昨近一边说一边伸手要替她拿。
「我又没叫你帮忙。」
他的手就这样拦在柜子上。
这是昨夜她突然成为他「嫂嫂」以来，两个人第一次碰面，彼此有些尴尬，虽说他不把老妈的「指婚」当回事，可是看到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喂，要拿就快拿，不然就让我出去。」
江昨近将明日香困在流理台边动弹不得。他没有回应，好像也无意移动的样子，她只好抬起头。
「你这样简直是在引诱我。」江昨近低下头，在离她的唇约几公分处说着。
「笨蛋，放开我。」
若是以前他早就行动了，可是现在只要一想到她是二哥的未婚妻，他就有犯通奸罪的罪恶感。
「小的，你在干嘛啊？」
张美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背後，吓得他脚一软，差点趴到明日香身上。
「我……我在拿……酱……我是说酱油。」
明日香立刻乘机躲开。
江昨近将酱油一把拿下，转过身潇洒的靠在流理台上。
「对了，说到酱油，你出门时顺便带个两瓶回来，家里只剩这一瓶了。」张美子接过酱油，然後念了一堆要他顺便买的东西。
江昨近真是不懂，那么多「顺便」，到底是哪里顺便了。
不过在作贼心虚之下，他也只好答应。
「没事了，那我先上楼去了，吃饭的时候再叫我吧。」他赶紧离开厨房。
「这小的真是，没事跑进来厨房碍手碍脚。」张美子念道。
明日香只是在一旁陪笑，她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老佛爷出现得是时候，可是为什么她心里有股遗憾呢？
＊＊＊
饭後很意外的，江昨近主动开口邀明日香假日去附近走走。
明日香眼睛一亮，来台湾至今，她出门的次数少之又少。
「去不去？」江昨近跩跩的问。
「喂，我说阿近啊，有花堪折你不折，现在都是别人的了，可别偷偷把人家吃掉。」江时琪的声音突然自他身後冒出。
「老姊，你很吵耶。」江昨近怒瞪这个电灯泡一眼。
「我是好心提醒，再瞪，我就跟着去，当一个超级美灯泡。」
说归说，江时琪还是识相的走开。
「无聊。你去不去？」
「嗯。」心中的阴霾随着答应这次约会一扫而空，明日香十分期待星期日的到来。
＊＊＊
江昨近看着人潮不断的超市，重重的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非得挤在这里不可，他今晚可是有个文件要赶，偏偏老佛爷交代的东西到现在还找不齐。
这间超市既不在他工作地点的附近，也不是在他回家的路上，不知道为什么老妈老是认定他顺路，总要他到这里来买东西。
要不是他临时有事到附近来，他早打定主意这回要假装忘记。
他拿起手机拨电话。
张美子没有接听，他只好留言。
「是我啦，老妈，没有你要的酱油，可不可以换别的牌子？现在是五点四十分，十分钟内如果你不回电话，我就要回家了。」他几乎用吼的。
超市人声鼎沸，加上播音小姐不断广播着超市十周年庆特价品限时抢购，让他快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一会儿後他的手机响起。
「做啥那么急，还限制我十分钟。」张美子的声音传来。
「我好饿，想快点回家吃饭！可不可以换别的牌子啊，老妈？」江昨近吼着。
「小的，你小声点，我听得到啦。你再找找，我一定要那个牌子的酱油，还有，刚刚是不是广播面酱买一送一？顺便买一下吧。我人在外面和一个朋友吃饭，不跟你聊了。」说罢，张美子迳自挂断电话。
「喂，老妈……」江昨近无奈的挂上电话。吃饭？他可是为了这该死的酱油不知何时才能吃晚饭。
待他绕到别处买了酱油回到家都快八点了。
他火速解决了餐桌上的饭菜，上楼回房，忽然江明学的房里传出明日香的声音。
这女人在阿学的房里做什么？
「叩叩！」
「进来。阿近啊，怎么了？」江明学不知江昨近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於是关心的问。
明日香正坐在床沿，看着一脸怒气的江昨近。
「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昨近的问题让江明学和明日香有点错愕。
「这是我的房间，我当然在这。」江明学说完後，立刻接到他一记白眼，才弄清楚小弟问的不是他。
「我把洗好的衣服送过来。」床上放了一堆衣服，她正一件件的叠好，白痴也看得出来吧。
「是我要明日香陪我聊聊的。」江明学解释着。
「我房里很乱，你过来帮我整理。」说罢，江昨近拉起明日香的手，一把拖出江明学的房间。
「喂，放手，你做什么？」她不悦的吼道。
江昨近放开她，「你已经不是女佣了，不用做这些事。」
「是我自己主动要做的，和我是谁没有关系，替伯母分担点工作也是应该的。」
「是吗？还是你已经开始扮演起媳妇的角色，急着讨好婆婆呢，嫂嫂？」他讽刺的问。
「你别太过分。」明日香怒瞪着他。
「不准你没事再去阿学房里。」他命令道。
「你发什么神经，吃什么醋？」明日香决定不理会他。
「吃醋？我吃什么醋啊，别臭美了。」
明日香被这句话激怒了。
「不吃醋就滚远一点！」她对他大吼。
咆哮过後，她当着江昨近的面甩上房门。
＊＊＊
隔天晚上，电视新闻大肆报导着日本科技新贵木村役司死亡的消息。他在来到台湾的第七天被人发现陈屍在饭店房间内。
「不会吧！」江时琪不可置信的喊。
江明学也十分讶异。老姊才说木村役司一定会有些作为，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江家门外传来一阵停车声。
最近这小子和明日香好像走得太近了，不但假日约她出去玩，今晚还一块去看电影，真是居心叵测。江时琪摇摇头往门外走去。
停好了车，江昨近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明日香迳自先下车。
「唉！」他叹了口气，也跟着下车。
当明日香往屋子走去时，江昨近拉过了她。
今晚的她并没刻意打扮，可是看在他眼里有种说不出的美。
明日香错愕的看着他。他的脸渐渐贴近，她明白他想做什么，因此悄悄的闭上眼。
「咳咳！」江时琪咳着示意江昨近放手。还不放开，是想教她咳死吗？
「啊！大姊，我回来了。」明日香急忙推开江昨近，走进屋子里。
「喂，我说阿近啊，你有犯通奸罪的倾向喔，小心去吃牢饭。」她就知道「捉奸」行动成功的机率很高。
「要你管。」他没好气的说着。
「我是好心提醒你耶，对了，你应该还没有看新闻吧，」这才是她急着出来的目的，「代志大条了。」
「怎么了？」江昨近一边走进门一边问。
「那天到家里的木村役司昨天被人杀了。」江明学替江时琪回答。
明日香手上的杯子忽地掉下来。
「明日香？」
「怎么可能？这……怎么会这样？」她低喃道。
扶着摇摇欲坠的明日香坐到沙发上，江时琪问：「会是谁杀的？」
明日香摇摇头，她不知道。
「老姊，你别想太多，也许是他在日本的仇家追杀到台湾来，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江昨近在明日香身旁坐下。
「叮咚！叮咚！」门钤在他刚说完话时便响起。
「哪位？」江明学来到门边。
「警察。」
警察？他皱起眉打开门。
「请问江昨近先生在吗？」
「我是。」江昨近站了起来。
「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察局。」
「为什么？」
「我们怀疑你和木村役司被杀一案有关。」
众人都不敢置信。
「也麻烦广濑明日香小姐一起到警察局，协助调查。」
「阿学，你待在家里，等老妈回来好告诉她，我跟他们去一趟警察局。」江时琪立刻说。看到明日香似乎快昏过去，她不陪着去一趟不行。
＊＊＊
「江律师，很抱歉要你走这一趟。」说话的警宫姓陈，江昨近认识，以前曾在一些案子里见过几次面。
「没关系，我只是很纳闷为什么会牵涉到我。」
「是这样的，我们在木村役司所投宿的饭店大厅录影带中，看到在死者死亡前不久，你似乎到饭店找过他。」
「没错，那时候是下午五点，录影带上应该会有时间。」
「请问你是在几点离开？」
「五点二十分左右吧。陈警官，方便问个问题吗？」对方没有反对，於是他问道：「请问木村先生是几点遇害的？」
「在五点四十分到六点之间。五点四十分时，饭店服务生送了一瓶死者所点的酒过去，死者还给服务生小费，所以可以确定那时候他还活着。而宫泽先生则是在六点时发现他的屍体。」
「那时我已经离开了。」江昨近点点头。
「江律师，很抱歉，饭店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你离开，录影纪录上，我们也没有看到你离开。」
这下子江昨近嗅到麻烦的味道。
「请问你为什么会去见木村役司？」陈警官接着问。
「是他主动约我的……」
江昨近回忆当时的情形，缓缓地诉说着。
＊＊＊
江昨近坐在车里，降下车窗抽根烟。望着饭店，他大概能猜到木村役司找他来的目的，可是问题不是他，是老佛爷啊。
让明日香回日本，从此两人互不相干？
这个念头让江昨近有点不知为何十分排斥。
熄了烟，他看了下表，四点五十五分，快到约定的时间了，江昨近下了车走进饭店里。
「江律师，真是抱歉要你走这趟。」木村役司打开房门让江昨近进去。
「要喝什么？」木村役司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
江昨近摇摇头。
他来到江昨近面前，开门见山地道：「我想请你说服你的家人让我带广濑明日香走。」
「木村先生，对於那天我家人的表现，我真的是很抱歉，可是，我想这件事情应该也要尊重明日香本人的意见，她已经成年，她可以决定什么是她要的。」
「江律师，无论如何这趟我都要带回广濑明日香，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木村役司语气一变，将手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威胁他？偏偏他江昨近吃软不吃硬。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否则我会给你好看。」江昨近的声音大了起来。
「哼！我知道广濑太郎本来是想将广濑薰嫁给你，让你入赘广濑家，只可惜你不识相，现在你後悔了，想藉着接近二小姐达到接近广濑家的目的？」
「呸！你以为我是你吗？」江昨近很生气，看木村役司人模人样的，怎么讲出来的话这么差劲。
江昨近觉得跟这个人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他拉开门就要走。
「江律师，你不要动怒，我只是好心提醒，要是等到发生不幸的事，那时可就後悔莫及了。」木村役司笑着说。
江昨近转过头来，严厉的警告他，「你最好离我家人远一点，否则，我要你拿命来赔。」
＊＊＊
「你最好离我家人远一点，否则，我要你拿命来赔。这句话是你说的没错吧？」陈警官再次确认。
江昨近在走廊上说的这句话，正巧被隔壁房的一对老夫妻听到，吓得他们将已经打开的房门掩上，生怕被灭口。
「是的，可是那是因为木村先威胁我。」江昨近再次强调。
他心里有点懊恼，早知道就不要在那家伙的房里谈，害他一肚子气还百口莫辩。
看来情况真的对他很不利。
「照你所说，在约五点二十分离开饭店後，你去了哪里？」
「因为家母几日前交代我去T超市买一些东西，所以离开饭店後，我就顺路过去，一直到快八点才回到家。」
「在这段时间，有人和你在一起吗？」
江昨近摇摇头。当然没有，一个大男人哪会找人陪着买东西。
「江律师，我们会调查你所提供的资料，有些细节，可能随时要麻烦你，因此请你配合。」
「这些我都知道，我可以走了吧？」
江昨近一出来，明日香和江时琪已经在门外等着他。
「如何？」
「不大妙。」
「先回去再说吧。」
一旁的明日香始终不发一语。
＊＊＊
江家灯火通明，张美子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江明学也坐在一旁。
江昨近一手一个将明日香和江时琪往前推，只可惜两人怎么也挡不了一百八十公分的他。
上帝，观音，妈祖，随便什么神保佑都好，千万别让他被老妈念到死啊。江昨近在心里默念着。
「小的……」
来了！
江时琪很有礼貌的让出路来给被点名的江昨近。
「老妈……」
明日香怎么看都觉得现在江昨近的表情像极了薰养的大型狼犬，一副小可怜的样子，薰可是照三餐打才有今日的成果，真不知道伯母是怎么教的，令人佩服！
「你闯了什么祸？」
「我没有，只是去见一个人，大家聊一聊，然後看些照片……」
「讲重点。」江时琪好心的提醒，因为老妈开始变脸了。
「我只是杀了个人……」
「啊？」张美子咆哮着道：「你杀了人？！」
「不，我的意思是，大家以为我杀了木村，就是那天来家里的日本人，事实上当然没有。」江昨近连忙解释。
「那警察为什么找上你？我还以为你是涉入什么感情问题，犯了强奸罪什么的，怎会是杀人罪呢？」
强奸罪会比杀人罪好听吗？怎么老妈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江昨近不解的想。
「因为我在对方死前恰好被他叫去他住的饭店。」
「你该不会是被陷害了吧？」张美子思考了一会儿後道。
哇，老妈真聪明，大夥心想。
「或许是那个木村娶不到明日香，没有脸回日本，所以乾脆一死了之，於是在自杀前叫你去，想害你。」她皱起眉，「可是要娶明日香的人明明是阿学，他会不会害错人了？」
大家满脸黑线，幸亏老妈不是警察，否则真会冤情满天飞。
「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江明学问。
「那天我把他赶走，他对我怀恨在心，当然找你们报复啊。」
天，老妈讲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江昨近心中哀叹。
「我想，木村应该是被人杀死的，他没有老妈你那么聪明啦！」
「也对。」张美子点点头。「你会进监狱吗？」
「我想，百分之八十会吧。」江时琪插嘴道。
「老姊，你对我可真有信心啊。」江昨近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大概会是死刑吧。」江时琪估算着。
她的话让大夥眼睛一直。
「小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会杀人。」张美子痛心的说。
「老妈，我没有杀人，这是误会，我想真相会水落石出的啦。」
「唉！」
张美子的叹气让江昨近深感无力，他让向来无忧无虑的老妈烦心了，可是他什么也没做啊，要道歉也不知从何说起。
该死，到底是谁竟敢陷害他，要是被他找出来，非打得他满地找牙不可！江昨近心里想着。
＊＊＊
「是啊，薰，麻烦你了。」明日香小声的说。
半夜的江家很安静，明日香很快的挂断电话，回到房里。除了向薰求救以外，她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自从江昨近出事以来，江家可说是笼罩在低气压中，虽然大家作息还是一如往常，可是江昨近已经暂停事务所的工作。
「喂！」
突然的一声叫唤让明日香吓了一跳。
「你在这干嘛？」她问着，少了平时的气焰，对於江昨近因为她的事而受牵连，她觉得很抱歉。
「人是不是你杀的？」江昨近直接问。
明日香愣了一下，他在说什么啊？「你胡说什么，为什么我要杀他？」
「因为你不想回去、因为你不想嫁给他、因为你讨厌他、因为……总之，比起我来，你行凶的动机太多了。」
「是喔，为什么凶手就不是你？」明日香有点生气的问。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凶手。」江昨近倚在门板上说。
「好棒的推理，你怎么不向警察这样说，搞不好他们会放过你。」
「喂，你……」
「我怎么样？」明日香撇开头。
她可以了解江昨近因为谋杀案件缠身而心烦气躁，可是他不该这样一副要陷她於罪的样子。
「我又没说你就是犯人。」
江昨近大刺刺地坐到桌上。
「你知道的，如果我入狱，少说也要关个十年以上，就算我素行良善，七、八年也是跑不掉。」
明日香不解的望着他，不知道他大半夜的跑到她的房里来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出狱後，我也没法再执业……」
「你要我给你钱是吧？」她打断他的话问。
江昨近给了她一个大白眼。
以他的个性，是有可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啊，难道她猜错了？
「不要打断我的话。到时候我不但身无分文，在身败名裂的情况下，我身边的小野猫们大概也跑得一乾二净了吧。」
江昨近看了看明日香，她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
「明日香，我发现一件事耶。」
「什么事？」
「你很笨，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笨。」江昨近认真的说。
明日香气得拿枕头丢他。
「喂，我是重大刑案的嫌犯，可不能现在就挂了。」江昨近边闪躲她的攻势边说。
「出去！」明日香不想理他。
「你要等我。」他说完转身就走。
啊？他说什么？
「站住。」明日香不允许他话说得不清不楚。
江昨近将打开的门又关上，回过头来笑嘻嘻的看着她。
「我不是说了吗，等我出狱已经又老又丑，又无谋生能力，你可要负责养我，好歹我也是被冠上为你争风吃醋而下手杀人的罪名啊，你不能不负责任。」他理所当然的说。
进了牢里，有免费的饭吃；出了监狱，又已经预约好一辈子的饭票，什么人比他更幸运呢？江昨近开心的想。
明日香因为他的话，脑子里瞬间空白。
「你是在跟我求婚吗？」
「不大算吧，前提是我要入狱才算数，而且我出狱後要是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女人，才会考虑你。」
「你去死好了啦！这么爱坐牢，让你坐到死！」
「那你就等着守寡好了，那个人已经死了，我知道黑道很迷信，没人敢娶你的。」
明日香气得一脚踢过去，然而江昨近已经快一步离开她的房间。
「死人，大家为了担心你入狱都快烦死了，你还一副想坐牢的样子，我……我偏不让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