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时,丫丫突然闯进来。

“阿爹,六婶婆说明天杀猪,请你过去帮忙——咦,姊姊,你醒了?”小丫头就是这样,见什么都稀奇,心思很容易转移。

丫丫话都没说完,就急着凑到柳条儿面前,把她朝炕里推了推,自己跟着挤上去。

柳条儿一见丫丫心情就好,那圆润粉红的双颊才是这年纪女孩应该有的,满是青春活力,不像她,干扁扁,像枝还没绽放就要凋谢的花。因此,她对丫丫有些惊艳和羡慕。

“姊姊,我叫丫丫,那是我阿爹,铁汉三。”丫丫不认生,又很活泼。“你叫什么名字?”

“柳条儿。”她眼角瞥了男人一眼,把他的名字记住了。

“柳姑娘。”铁汉三对她拱了拱手,这种斯文举动,真不像山林猎户。

铁汉三其实就是不见血,他带着藏龙堡遗孤丫丫,过了三年的逃亡日子,直到联盟覆灭,他们终于在长青山定居下来。

山里的人很豪爽,对突然出现的父女也不排斥,在铁汉三的请托下,几十户人家合力帮他们盖了屋子,他就替村人卖力气、做粗活,彼此和和气气过日子。

去年,村里的大老想替他作媒,问他姓名生辰,他恍然发觉,自己有个编号叫十三,有个绰号叫不见血,但他真正的名字呢?杀手不需要名字,可做为一个普通人,却得有名有姓。

常有人说他壮实得像座铁塔,他便随口说自己姓铁,名十三。谁知大老耳背,听成了铁汉三,此后,这三个字就成了他的名。

他在这里过得愉快,更开心的是,丫丫搬到长青山,也不像之前那么容易生病了。他们逃亡的时候,她总是伤风、咳嗽、发烧,没一日稍停。

丫丫痊愈后,对童年的记忆模糊许多,她忘了灭门大祸,反而因为日日相处,与他情感亲密,后来更学村里孩子的称呼,管他叫阿爹。

丫丫第一次抱着他的脖子,软软甜甜喊阿爹那日,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生平第一次,他终于有家人了。

他很珍惜现在的日子,有女儿、有邻居、有人跟他说话,三不五时还可以抱着大猫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没有什么比他的小日子舒服。

柳条儿被他的行礼弄得手忙脚乱,她想学城里那些姑娘俯身为礼,但她待在炕上,抱拳吗?又怪怪的,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眉头拧成结。

丫丫看得哈哈大笑,两只脚在炕上蹬着,一只鞋不小心踢出去,击中了铁汉三的额头。

“丫丫。”铁汉三拿着鞋子,有些无奈。

“阿爹,对不起。”丫丫吐了个舌头,扑进铁汉三怀里,蹭了一会儿,就把鞋拿回来了。

铁汉三根本舍不得骂她,帮她穿好鞋。

柳条儿羡慕得不得了。如果有个人对她这样好,让她当下去死,她都愿意。

丫丫穿好鞋,又淘气了,看见柳条儿怀里的鱼干,便问:“姊姊,你拿大猫的鱼干做什么?”

“猫吃鱼干太可惜了。”柳条儿自己的伙食都没这么讲究。“随便拿点山菜、饼子喂猫就可以了,鱼干还是藏起来,讨不到东西的时候可以吃。”她给丫丫传授最精深的乞讨学问。

“可这鱼干是苦的,只有猫吃,我们都吃别种。”丫丫下炕,又从柜里翻出一包鱼干来。这种鱼干个头更大,熏黄色泽,一看就很好吃的样子。

“鱼干为什么会苦?”柳条儿纳闷。就算是苦鱼干,只要没毒,人都可以吃吧?“一点点苦没关系,这个我吃,不苦的,你们吃。丫丫,我们一起把鱼干藏起来吧!别再喂猫了,好浪费。”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咽口水,眼睛没离开大鱼干片刻。

丫丫又抱着肚子哈哈大笑。“姊姊……哈哈哈……你实在太好玩了……”

铁汉三轻轻地敲了丫丫的头一下。“没礼貌,跟姊姊道歉。”

丫丫就是个淘气,闻言,也只是腻过去,跟柳条儿瞎缠了几下。

柳条儿胡涂了。难道说鱼干会苦是骗人的?还是在这家里,只有猫才吃鱼干?

铁汉三又对她拱手。“抱歉,柳姑娘,丫丫调皮,你别介意。鱼干家里多得是,你想喂猫、自己吃,或拿去跟村里的人换米面都是可以的。”

原来她被有钱人救了,铁家是不缺粮食的。她突然有些兴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最好住到春天来?

但铁汉三的行礼又让她一阵慌乱,险些手脚打结。

“我我我——”她看着铁汉三,结结巴巴。“铁……铁先生?铁公子?还是铁……”

“你叫我铁大哥吧!”

“铁大哥,谢谢你。”她在炕上做出敛衽为礼的样子,可惜手脚摆错边了。

丫丫又是一阵翻天大笑。“姊姊,你真逗,我喜欢你,你留下来陪我玩吧!”

柳条儿眼睛亮起来了。她真的可以留下来吗?

“姑娘若无要事,还是先在寒舍将伤养好,再谋后途。”铁汉三说。

“可以吗?”她看到铁汉三点头,兴奋得差点尖叫。

铁汉三看她的模样也想笑,但又怕伤了她的心,便别过头忍着,只是嘴角也不禁拉起一弯弧。

柳条儿见他笑了,那笑容宛如一只蝶,飞呀飞地,飞进了她胸口,扰得她心痒痒的……

快过年了,村里的人都轮流杀猪,山民干惯了这活儿,也不难,多是自家汉子动手,不会向外求援。

但村里的六婶子是个寡妇,没儿也没女,让她一个人料理一头大肥猪,太辛苦了,才会请铁汉三帮忙。

铁汉三还混江湖的时候,人称不见血,是最恶血腥的,但在这里,别说杀猪,捕鱼、打猎、种田、硝制毛皮,他什么都会干。

六婶子请他杀猪,他便把杀猪刀磨得亮,一大早,背着柳条儿、手牵丫丫,一行三人走向六婶子家。

柳条儿身体还没好,本来是不合适外出的,但她没有看过杀猪,又听丫丫说得有趣,最重要的是杀完猪了,主人会请吃饭,为了那一口好料,她爬也会爬出来。

铁汉三从来就宠丫丫,只要是她说的,他一定想办法做到,何况只是背柳条儿出门,小事一件。

柳条儿一趴上铁汉三的背,脸上的火红就没稍停,他不只看起来壮,背部更是宽大。

他走一步,身体就会颠一下,她的胸便往他背部撞一下。她知道自己身子很瘦,但这样还是让她心跳加快。

三人来到六婶子家,一些没养猪的村人已经围在那里,等着杀好猪后,拿自家的产品换些猪肉回家过年。

铁汉三把柳条儿放下来,径自去捉猪。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感觉这趟路短得令人发指,她真想黏在他背上不下来了。

不多时,铁汉三捆好猪,手起刀落,利落得好像他这辈子就以杀猪为生。没有人发现,他下刀的时候,眼睛闭上。他还是不喜欢见血腥,但人要活下去,有些事总是无法避免。

这猪是宝贝,全身上下没有用不着的东西,铁汉三很快地分解了猪,村人都夸六婶子猪养得好,脂肪足有四指宽,可是今年以来杀过最肥的猪。

六婶子呵呵直笑,满布皱纹的脸似乎都年轻了起来。她年纪渐长,身体不好,下不了田,平素就养些鸡生蛋,拿蛋跟村人换米面、蔬果过活,养猪还是铁汉三父女搬来后跟她建议的,平时两父女还帮忙打扫猪圈、割猪菜,六婶子就负责煮和喂,伺候这猪比祖宗还勤,如今猪长得好,能换得东西一定更多,她岂不开心?

村人们轮流过来,告诉铁汉三想换猪的哪个部位,有人爱蹄膀、有人喜欢背脊,一时间,热热火火。

铁汉三心里计算得清清楚楚,又会说话,有村人想用三尺布头换五斤肉,硬是被他两句话说得再添上一只熏鹅、半篮冻梨,总之,绝不让六婶子吃亏。

丫丫在柳条儿身边跟她夸耀阿爹的丰功伟业,柳条儿听得满面潮红,忍不住问:“你们做这么多,待会儿一定拿最大头吧?”她估计得要半只猪才抵得过铁汉三父女的功劳。半只猪耶!那可以吃多久?别说熬过冬天了,腌起来风干,吃到春末都没问题。

丫丫不太懂。“拿什么大头?”

“报酬啊!”在城里,一个人帮另一个人做事,都可以拿钱的。“你们帮六婶子养猪、杀猪,她应该付你们薪水吧?”

“我没听阿爹提过。”

“所以你们一直做白工?”柳条儿好心痛。铁汉三父女一定是太好心了,才会被白占便宜。可想想也正常,他们若不好心,怎么会救她,还收留她免费吃住?

柳条儿决定要报恩,首先就从别让他们吃亏干起。她对铁汉三招手,想把他叫过来,传授他一些求财谋利之道。

这本事她可是从不轻易告诉别人,要不是拿铁汉三当自己人,她看他亏死,也不会开口。

但铁汉三却对她摆手,示意自己正忙,有话待会儿再说。

柳条儿眼看着猪肉越来越少,心都揪起来了。再等下去,猪肉都被换完了,还提什么报酬?她也顾不得身上的伤,挣扎着就要去找铁汉三。

丫丫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姊姊,你要去哪里?”

“丫丫,你带我去你阿爹身边,我有话跟他说。”柳条儿很着急。

丫丫犹豫。“可阿爹做事时,不喜欢被打扰耶!”

“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他。”

丫丫看她满面严肃,又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扶起她,走向铁汉三。

铁汉三正挥汗如雨地忙着,干这些活儿,他从来不用武功,就靠从小打下的好体力。他怕武功泄漏了身分会惹麻烦,可这样消耗体力的工作也让他有些累。

见丫丫搀着柳条儿走过来,他心一跳,连忙安抚了村人,抢先迎上去。他知道丫丫不会随便打扰他工作,会破例,肯定有要紧事。

“丫丫,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还记得丫丫几年前,身体糟得一塌糊涂。

“我没事。”丫丫说。

倒是柳条儿主动开口,与他提了一些别让人占便宜、要拿多少肉才不算吃亏的话。

她给铁汉三算的帐,笔笔都要占六婶子一点便宜,虽没苛到让人活不下去,也还是很恐怖。

反正她跟六婶子又不熟,她只要铁汉三好,别人怎么样,她顾不了。

铁汉三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六婶子一个人过日子也不容易,我怎能和她计较得如此清楚?”

“你付出劳力得到报酬,天经地义,哪里是计较?”

“我是自愿替六婶子做事,不算在买卖之列。”若按她所说地做事,岂非像他从前拿人钱财,取人性命一样?都讲利益,就没人情了,那种日子刻板无趣,他绝不愿意再回头。

“可是——”

“别说了。”他声音有些沈。

她吓了一跳,心里一阵委屈。她一心替他谋福,他怎么不领情,反而凶她?

铁汉三也知道自己过分了,连忙道:“柳姑娘,我喜欢帮六婶子做活,看她笑,我很开心,这种快乐是千金难买的,你明白吗?”说着,他也看了丫丫一眼,小丫头迷迷糊糊,显然是不懂。

柳条儿也是迷茫,她只知道,如果不为自己多争取些利益,日子会很难过。她不希望铁汉三将来落魄,所以要及早替他打算好。

铁汉三笑着,摸摸一大一小的头。“以后你们会懂的,能够大家一起开开心心过生活,是一种福气。”话落,他又转回去给村人分猪肉。

柳条儿感受着铁汉三留在头项的温度,既为他的好心折服,也叹息他的慈悲过头。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瞧,她一个不识字的乞丐都懂得如此精深的道理,他长这么大块头,居然不明白。

丫丫拉拉她的手。“姊姊,我觉得阿爹说的对。”

柳条儿摇头。“你阿爹现在年轻,有大把力气可以挥霍,当然不在乎一点小利益,等他老了,没办法做事后,他又习惯了付出,可怎么过活?”

丫丫没办法想到那么遥远的事,只是问:“阿爹怎么会老?”

“每一个人都会老的。”

“姊姊和我也会老吗?”

“当然。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努力存很多钱,等我们老了,没办法工作时可以花用。”

“钱?”丫丫搔头。“家里没有钱,不过有很多熏鸡、熏鸭、熏鹅、肉干、冻梨、白面、大枣……反正好多好多,仓库里都堆满了。”

“这么多?吃得完吗?”原来她误会了,铁家不是有钱人,但他们有很多粮食。只是粮食保存不久,还是得想法子弄些钱才保险。

“阿爹说,我们自己吃不完,可以请人吃。”

柳条儿又要心碎了,铁汉三竟是个如此大方的散财童子!

“那还不如我帮你们把一些食物运下山卖钱,再把钱存入钱庄,如果敢博,还可以放印子钱,那利息可高了。”

“什么是印子钱?”

“就是有人需要钱,我们就把钱借他,等他有钱了,再连本带利还给我们。”

“原来是帮助穷人啊!”

“没错,这方法好吧?”

“太好了,回家后,我就告诉阿爹,我们一起放印子钱。”

两人疯狂讨论要放多大利息,才能赚更多的钱,浑然忘记这根本是在造孽。

但幸好她们说者无心、听者也无意,就说说而已,一会儿也就过了兴头。

丫丫在六婶子的招呼下,开心地进屋吃点心。她招呼柳条儿一起。

柳条儿看着铁汉三的背影,却迈不开脚步,好想再贴着他的背,与他亲近。她对丫丫摆摆手,这是第一次有个人对她的吸引超越食物。

她好像看着他,就会饱了,这滋味真奇怪。不过……她眼神透露出一股着迷,他真强壮,又迷人。

她的心咚咚跳着,是少女初次动情的征兆。

结果,铁汉三父女帮忙养了一年的猪,还杀猪、分猪搞了一天,只换回一颗猪头和一根猪尾巴。

本来六婶子还想给他两斤肉,他却以家里人口少、吃不了太多为由,退了回去。

末了,他再贴上一袋鱼干,连着那条猪尾巴,把猪心换回来。

六婶子笑眯了眼,光这头猪换来的东西足够她吃用一年,果然听铁汉三的建议是对的,她跟铁汉三说,明年还要请他帮忙养猪。

铁汉三一口答应。

柳条儿心痛欲死。这没工资的事,他干得如此快活?真是个笨蛋、滥好人!

但她还是好喜欢他,唉,她也变蠢了……

晚上,铁汉三把换来的猪心和着参片一起炖,给她和丫丫补身。

她们一人分了半个猪心,加上一大碗汤,锅里只剩一些残渣。

柳条儿看着铁汉三面前空空如也,心里有些难受,但他却不在乎,只是不停劝着她们快趁热吃。

柳条儿心里挣扎,好半晌,咬咬牙,把自己的汤推给他。“你吃。”

“啊?”他怔忡,她明明是个贪吃的人,怎么舍得把食物让给他?

然后,她像在跟什么赌气似的,用力撕咬着那块猪心。不把食物分给铁汉三,她心痛,分给他,她心碎,两种滋味都烂毙了。

“快吃啊!你愣着干什么?”她心情不太好。

铁汉三却笑了,喝了两口汤,便道:“这东西太上火,我体燥,不能吃太多。”他把汤重新还给她。

她不太相信他,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不能吃?

“是真的。”他保证道。

柳条儿这才放心。自己有汤又有肉了,不禁眉开眼笑,将它们吃得一乾二净。

当她吃完抬起头,却见铁汉三温柔地笑,她恍然明白,他还是骗她了,不过是因为怜惜她,才撒了谎。

她感动得想哭,又咬牙忍住。

这一晚,她没再说话,直到深夜,大家都睡熟后,她才偷偷摸摸爬起来,躲在茅房里大哭一场。

她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才能遇见铁汉三,他待她太好了。

她一边哭,心里悄悄念着他的名字。她喜欢上这个毫不精明的大好人了。

当年老乞丐捡回她以后,还照三餐打,每次讨到的东西都要他先吃饱,才轮得到她,但他肯把她带在身边,已经算是对她很好了,而铁汉三……他会背她、搀扶她,却从没碰过她一根手指。他炖猪心给她和丫丫对半吃,自己只喝了几口汤。

如果有人说,他是天上下来普渡众生的神仙,她一定相信。世间人怎么可能这样好?

她越想他,眼泪掉得越凶,好像要把积累了二十二年的泪,都在今夜流光。

铁汉三站在茅房外,听她的哭声,也懂她的心情。丫丫叫他阿爹那天,他也特别激动。

两人相似的经历让他更同情她,也越想对她好。

他又等了半刻钟,里头的哭声不仅没减低,反而越来越失控。

这如果是夏天,他就任她发泄个痛快,但冬天里,她穿得又不多,在滴水成冰的茅房里待太久,实在不是件好事。

他轻轻地敲了下茅厕的门。

柳条儿吓一跳。这么冷的冬夜,怎么还有人特地出来上茅房,不都在卧室的便桶里解决?

“柳姑娘。”铁汉三的嗓音柔和,仿佛入冬飘下的第一朵雪花,洁白,又让人惊艳。

柳条儿听到他的呼喊,脚一软,就摔倒了。她又是惊吓,又是害羞,不知道刚才哭的时候,有没有说出什么羞人的话?若有,他会不会觉得她厚脸皮?

铁汉三听见碰撞声,怕她出事,便直接推开门走进去。

“不好意思,打扰了,柳姑娘。”这话说得真奇怪。

她一时怔住。他伸手把她扶起来。

柳条儿见到他脸上的关怀,眼眶又湿了。

“摔疼了?”他问。

她不好意思回答,她是被他迷坏了。

“冻着了?”他又问。

她垂下脑袋,不敢吭声,只有脸红得像要烧起来。

他隐约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呐呐半晌。

“那个……我送你回房。”他抱着她往外走。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心跳得乱七八糟。

铁汉三将她抱到大炕上,又拿出厚厚的毯子替她盖上。

“你先暖和一下。”他说。

她很想说,他的胸膛,就是天底下最暖和的地方了,可她不敢看他,也不敢跟他说话,就呆坐着任他伺候。

铁汉三其实也很紧张,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在一个姑娘待茅房时进去打扰,都很失礼。

沉默僵持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没睡?”

“嗯。”他毕竟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她一起床,他就知道了,一路尾随她到茅房。

“那个……我……铁大哥……”她感觉自己该解释一些东西,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不必紧张,我明白。”他说。

她一愣。她的心思她都不太清楚,他怎么会懂?

但他眼里的认真却让她相信,他确实是懂得那些连她自己都不甚理解的东西。

“别想太多。”他安慰她。“坏事都过去了,以后会更好的。”

“嗯。”她轻轻颔首,只要待在他家、待在他身旁,她确实有好日子过。只是……她能在这里待多久?直到伤势好,或者冬天过完?她能不能就不走了?

“不嫌弃的话,你就住下来吧?”他在柳条儿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迷惘、心里身上只有痛苦和辛劳。

他很幸运,因为丫丫出现,他摆脱了过去,找到新的日子。

如今,他很乐意与柳条儿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她瞪大眼,泪水迅速累积,很快地,它们滑下眼眶,落到大炕上。

看她又哭了,他不禁有些慌乱。“怎么了……你……唉,好好好,别哭、别哭……”他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他是个壮实的男人,手也比一般人大,她却是极为瘦小,较同年龄姑娘更矮上半个头,肩膀也特别纤细,当他的手轻拍着她之时,只觉掌心几乎要触着她的骨头了。

这个女人,可能比以前的他吃过更多的苦,教他更加怜惜。

她抓着他的衣袖,咬着牙,又狠狠哭了一遍。可她一直没哭出声,怕吵醒了正在里屋睡觉的丫丫。

她这份体贴深深打动了他,他情不自禁将她揽进怀里。“放心吧!以后有我,你不会再吃苦了。”

她本来哭得正放肆,却被他的举动弄得心慌意乱。她眼角瞄了瞄他,他笑得好温柔,似乎对她颇有好感,所以才让她住下,又说不让她吃苦?

她好开心,捉紧了他,兴奋的泪掉得更凶,一直一直哭,把他的衣服和毯子都弄湿了。

他不得不叹,女人果然是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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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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