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接二连三的发问,也终于让异儿动气了,“异乡人大当家脸上是有伤,可是还是长得很好看哪!”

“异乡人大当家,他不爱说话没关系,那就异儿说给他听嘛!”

“异乡人大当家——异儿喜欢他、和他在一起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讨厌他呢?”

“啊?”这个……异儿每一句话都不是他们想像中的答案哩!众人面面相觑。

“好了,请姊姊、各位伯伯叔叔、阿姨婶婶别挡着我了!我要给异乡人大当家送中饭了。”

好不容易突破层层人墙,异儿一看时间不早了,便急呼呼迈开小脚往冠居跑去,怕饭菜凉了,怕他饿着肚子了。

“异乡人大当家……”这称呼,是异儿的坚持加上众人强力纠正的综合结果。

她走入冠居外的庭苑时,赫然发现他并不是一如往常地伏首在屋内桌案之前,而是面对一排青葱高木伫立着,背手仰首注视。

他是在看着那一片片被轻风吹拂的长大叶子?还是由树缝叶隙间洒落而下的斑斑阳光?

异儿内心忽地紧绷了起来,泪水簌簌从眼眶中滑落下来。

好奇怪,她既不敢上前去惊扰他,一面却又想从后头狠狠抱住他……

呜呜呜……地为什么会哭呢?她在难过些什么呢?谁能来告诉她一个答案啊?呜呜呜……

“怎么,午饭是被你烧坏了,还是被狗给吃掉了?”张伯冠不知何时已走近站到她的面前,半冷半凉的询问声中,夹杂着一丝温暖的关怀。“不然是你还没用过饭,肚子饿坏了不成?”

“呜……唔……”见她急忙用手背揩泪,仰头一笑,笑得惨兮兮的,同时肚子竟也真的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

嘴角一束肌肉在抽搐着,张伯冠闷不吭声掉头走入屋内,落坐桌旁,等着她一一从饭篮中取出菜肴,再乖乖站在他的身边侍立——这是昨儿夜里玉儿为这个小妹“恶补”的贴身丫头规炬之一。

“坐下。”反手捞来一张板凳安在身旁,张伯冠如是命令道。

“不可以。”异儿把头摇给他看。“玉儿姊姊说,我要先服侍你吃饭后,才可以自己吃饭。”

“坐下。”既然是他的贴身丫头,自应奉他的话为圭臬才是。这个异儿显然连最基本的服侍规矩——顺从,都还没学会呢!还敢在那里振振有词。

“不可以,我是异乡人大当家的——”

“坐下!”张伯冠一掌拍向桌面,也拍得她吓得跳到板凳上,乖乖把小屁股放下去。

呜呜呜——“你以前不会这么凶……”低下头咕哝着,没主意到他夹菜的手,因为她说出来的话,而微顿了顿。

“你以前好好的、笑笑的,都——咦?”怎么会有一块鱼肉飞到她嘴巴里去了?异儿也不及细想,便一口咬定——香滑可口!再抬眼,看见他唇边若有似无的淡哂,原来,他现在还是好好的、笑笑的嘛!异儿开心地发现这一点。

张伯冠又开始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起另一块鸡肉。

“咕噜!”异儿忍不住咽着口水,巴巴地蹭着身子挨过去,还先睁大眼睛,小嘴圆张地等待哩!

张伯冠用眼角余光瞄她,夹肉的筷子停顿在半空中默数一二三,再喂入。

“啊——啊啊啊!”异儿由期待惨跌入失望深渊,张伯冠将鸡肉送入口中细嚼慢咽不说,还咂然有声哩!

“你欺负我!”异儿马上严正指控着,而那隐含一丝娇蛮撒泼的口气,对他而言是如此地熟悉,也是如此地心痛……他倏地转脸面对着她,把她吓到了,眼睛不住地眨巴眨巴。

她是被吓到了没错,可是当张伯冠又开始夹菜时,她又开始急呼呼眼巴巴地靠过去,双眼和小嘴还同时自动自发“就定位”哩!

这就像水池中的鲤鱼,只要一有人影倒映在水面上,条条尾尾就飞快赶聚过来,等人撒饭渣儿吃,一旦有人故意拍打水面,就又一哄四散;可是等下一次人影又再度出现时,马上又游呀游呀游过来……

嗯,张伯冠这回又慈悲地喂她一口青菜,可是下一匙的热汤便落入自己腹中,再下下一口喂给她一口白饭,以及一块烧鹅……

他本来都要将烧鹅送入自己的嘴里了,但突然略一迟疑,就连异儿都大感意外之下,筷子不按照轮流次序地将烧鹅送到她的小嘴前。

“呃……”这下子,她反而吓得身体一绷,脖子一缩,连小嘴都牢牢闭紧着,只敢拿她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怀疑”他。

“我是在这块烧鹅上抹毒了不成?”张伯冠将一记白眼杀过去,当下“吓开”她的小嘴。

“异乡人——”“大当家”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咕咚!烧鹅精准无比地被丢入她的嘴中。

“叫我‘异乡人’。”下一块鸡肉,随着这句冷冷的命令,又一古脑儿被丢入她的嘴里。

从用膳开始,张伯冠巧妙地将异儿拉入自己的生活步调里。

“我要写字。”大老爷他一开口,贴身丫头便忙着开始进行准备。

异儿跑来跑去的慌张模样落入一双静静等待的视线中,她倍觉这情景眼熟亲切,不知不觉也跟着张伯冠喊出——

“倒水……洗笔……磨墨……”

突然间,没有声音了,张伯冠的喉头梗了一大块作疼的东西,教他再也命令不下去。

反倒是她,手忙脚乱之余竟还能够自得其乐起来。

她手头上一面动作着,嘴巴则即兴地哼哼唱唱——

“倒水……洗笔……磨墨……倒水……洗笔……磨墨……”绕口令似的唱了一遍又一遍。

异儿果然真倒了水——嗯,洒了些出来。洗了笔——呃,笔尖分岔开了毛。磨了墨——唔,磨得太淡了。

“倒水……洗笔……磨墨……”咦,为什么好像还少了点什么?才三项事情吗?还少了一项吧?三缺一呀三缺一……

到底是少了什么呢?异儿停下手头上的工作,交叉起双臂环胸偏头,努力思考的模样,可爱又熟悉得令他心弦大动。

“摊纸!”神情乍然一亮,她拍拍手,兴匆匆地张罗。

而张伯冠一点也不意外看到她将一张纸铺得有点皱摺有点凌乱——真的,他一点也不意外。

在她忙得正高兴时,他抬起眸光,静静落定在她身上……

“好了!”大功告成啰!异儿末了挥灰尘似的拍拍两手,嘻嘻一笑看向他。

张伯冠觑了她的笑容一眼,挪手提笔振书。

他才书写了一横下去——

“一!”异儿突然叫了出来,喜孜孜又得意。“这是‘一’!”

张伯冠提笔的手顿了一下。“你读过书?”

“没呀。”异儿一边着了迷似的盯着白纸上的那一横,一边漫不经心应道。“可是我知道呀!这是‘一’,对不对?”她没察觉到自己的话正互相矛盾着。

“然后‘二’……”她伸出手指来当笔用,悬空在白纸上头比画着,画了两下。

“三……”画了三下。

“四……”指尖忽地略略迟了一下,好似在决定是不是该画四下,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张伯冠微一扬眉,故意提笔在“一”下头又添了三画。“四?”

“不不不,”异儿跳了起来,哇啦哇啦道:“‘四’才不是长得这副德行呢!是,是……”指尖也跟着激烈挥动着,张伯冠不动声色的将笔递过去,她接手,又慢又专心地画着,终于写出个歪歪扭扭的“四”字。

然后,“这是‘五’……这是‘六’、‘七’、‘八’、‘九’……”终于,“一横中间加一竖,就是‘十’啰!”异儿抬脸,露出灿灿笑靥。“我没记错吧?”

“没错。”是的,没错呀……张伯冠双眼光华灿灿,必须竭尽力气才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落笔的动作仍然有着一丝细微的颤抖。

那丝颤抖细微到只有他自己知情……

星斗满空,一只散着檀香的大浴桶被搬入了冠居。

搬运大浴桶的阿丁阿奇是对兄弟,几年来都在做这项搬浴桶、备热水的工作,而张伯冠往往等他们离去后才会现身,然后兄弟俩在翌日一太早才又前来冠居收拾,所以根本和张伯冠这大当家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但现在异儿可算是最亲近张伯冠的人了,因此阿丁阿奇有满肚子的问题想要问她。

“异儿呀,服侍大当家很辛苦吧?”

“不会。”怎么又有人在问她这种问题呢?就异儿来看,服侍张伯冠真是一件“利人又利己”的工作啊!

想想,服侍他吃饭,她可以顺便一起吃;服侍他写字,她可以顺便一起学;服侍他散步,她可以顺便在庭苑里溜达溜达!怎么想都是何乐而不为的美事,如何“辛苦”得起来呢?

“说真的,我是很敬仰大当家啦……”哗啦啦,阿丁将一桶热水倒入大浴桶里。“可是他那张脸真的太骇人了!教我多看一眼都不敢,也甭提跟大当家多说上几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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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不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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