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怎么又没有肉呢？」一个十岁的男孩皱着眉道。

「哪里没有了，这个不是肉吗？」约莫十五岁的女娃儿，面容清秀，从一盘炒青菜中挑起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小肉丝。

成文武睨了姊姊一眼。「那个才不是肉，是肉渣啦！」他要吃的是一大块的肉块，才不是这种小肉丝。

「这个明明就是肉。」成玥儿光是闻到肉的香味，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她不客气的挟了一堆菜放在自己的碗中。

好久没有吃到肉了，真好吃！

成文武蹙眉瞪着桌上的菜色，又继续抱怨道：「姊，没有肉就算了，怎么连半条鱼也没有呀！」

成玥儿连扒了好几口后，才有空回答他。

「哪里没有了，这个不是鱼吗？」她伸手指着另一个盘子。

成文武生气的瞪她一眼。「那个才不是鱼，是小鱼干啦！」他要吃的是有着白嫩鱼肉的肥美鲜鱼，才不是这种干干扁扁的小鱼干。

「小鱼干不就是鱼？」成玥儿狐疑的瞥向小她五岁的成文武。「喂，小武，你刚才是不是脑袋撞到什么东西？不然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

他该不会是眼睛生了什么怪病，还是不小心跌倒摔坏了脑袋，所以才会突然变那么笨？否则他怎会连鱼和肉都搞不清楚呢？

「妳才脑袋被撞笨了！我要吃的是那种很大块的鱼跟肉，才不是这种东西！」他可是再正常不过了。

「有得吃就要偷笑了，不然你去赚钱养我们啊！」她睨了他一眼。

不事生产的人，还敢讲话那么大声

「妳不可以虐待我！我才十岁而已，妳就要我去做苦工赚钱」他年纪那么小，不出去工作是理所当然的呀！

「反正你又不爱读书，不如去做苦工好了，等你见过了世面，你就知道赚钱没那么容易！既然你不想吃这些菜，我跟娘吃就好了。」成玥儿巴不得少一张嘴跟她抢少到不能再少的饭菜，小武不吃正合她的意。「娘，我们别理这个挑嘴的臭小子，我们把菜都吃光光，气死他。」

「娘～～姊姊欺负我……」成文武呜咽道。

成氏轻拍他的头。「小武，乖，是娘不好，没有赚很多钱让你吃大鱼大肉。从明天起，我会努力找工作的，以后我们每天吃大鱼大肉好不好？」

「好……」成文武用力点头。

「好个头！不准！娘，妳别再宠他了，都是因为他每天吵着要吃大鱼大肉，吃到现在我们才会变得穷哈哈的，再这样吃下去，我们早晚要喝西北风。」虽然他们现在已经离喝西北风不远了。

成氏一脸内疚。「但是……」

其实她的丈夫生前是个商人，赚了一笔小钱，本来家境还算不错，不过自从丈夫意外过世后，因为她不擅长管钱，花掉不少积蓄，才会让一家三口变得如此落魄。

成玥儿二话不说转头对小武说：「你要是不想吃，我帮你吃，免得糟蹋了食物。」

「臭玥儿，我要跟别人说妳都欺负我，不让我吃饭。」成文武紧捧着自己的碗，就怕真的得饿肚子。

「我什么时候不给你吃了？明明是你不想吃，我只是很委屈、很委屈的帮你吃而已。」成玥儿根本是觊觎小武手中的那碗粥。

一餐只能吃两碗稀稀的粥实在有点少，如果小武不吃，那么她今天就可以多吃一点了。

「哇，妳一直吃一直吃，那我要吃什么？」成文武终于发现桌上的菜有半数落入玥儿的五脏庙，他连忙动筷子，不然他就要饿到晚上才有得吃了。

「那是你笨，不会边吃边说话！奇怪，像我这么聪明，怎么会有一个这么笨的弟弟呢？」成玥儿在和小武说话的同时，早就吃掉一堆菜了，还添了第二碗粥。

她可不像笨小武只顾着斗嘴，到现在才想到要吃东西。

「妳才笨咧！」臭姊姊每天就只会欺负他，老爱骂他笨，他就算不笨，也会被她骂笨的。

他竟然敢骂她笨真的是不想活了！

「不知道是谁连三字经都不会背？」成玥儿斜睨他一眼，不客气的挖苦他。

成文武立刻胀红小脸。

呃……那个笨蛋就是他，他背了老半天，却连半本三字经都背不起来。

「等你可以把三字经倒背如流，再来骂我笨。」成玥儿第一百零一次严正申明。

她，成玥儿，最骄傲的一点就是可以把三字经倒背如流。

「哼，妳只不过会背一篇三字经，有什么了不起？」成文武小拳握紧。总有一天他会雪耻的！

不过……明明不是叫「三字」经吗？为什么却是那么长一篇，害他老是背到一半就脑筋打结了。

成玥儿哈哈大笑。「嘻，至少比你了不起。」会背三字经确实没什么了不起，但因为小武不会背，就显得她特别厉害。

「……」成文武边扒着饭，边瞪她。

奇怪，明明玥儿小时候也很爱玩，又不太爱读书，为什么她可以背出三字经呢？害得他在她面前一直抬不起头，被克得死死的……

到底是哪个人那么无聊，没事写那么长的三字经做什么？害他都背不起来，真是害死人！

他最讨厌三字经了。

「敬儿，你怎么又把先生气走了？」

「爹，我哪有那个胆子敢气走伟大的先生呢？明明是他老人家不想留下来，我也没办法。」长相温文儒雅、面如冠玉的楼人敬，右手执玉扇，笑容可掬道。

楼初步怒瞪儿子。「你要是没这个胆子，之前就不会气走了二十九位先生了。」再加上今天这一位先生，刚好凑成整数三十。

「那真是奇怪了，明明是他们对我大吼大叫说要走人，我还问他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呢！」楼人敬一脸无辜。

唉，他耳力好得很，他们不需要鬼吼鬼叫他也听得见，何苦这样虐待他的耳朵呢？况且那些老先生年纪都一大把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大发脾气？真是不好的示范。

楼初步根本不相信儿子的鬼话。如果他真的是个听话的学生，那么历任的先生也不会通通被他气走。

「唉～～你娘生前的愿望就是盼着你能考个状元回来光耀门楣，没想到你不好好读书，就只会把先生给气跑。」楼初步直摇头。

「我早说过我不是读书的料，你就不相信。」楼人敬摆摆手。

「从小你就天资聪颖，还被称为神童，哪可能不会读书！」楼初步白了儿子一眼。

楼人敬微微一笑。「这就印证了一句话，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你还笑得出来！」又不是在夸奖他。

「讲实话也不行？唉，爹，那您是要叫孩儿说谎了吗？」他失笑道。

「你这孩子，明明知道我的意思……」楼初步长叹一声，完全拿他没辙。

「爹，你就死心吧！我早在八百年前就说过我不是考状元的料，对官位也没半点兴趣。」

「你绝对有那个天分，只不过你从来就不肯认真应试。」儿子能考到年年落榜也不容易。

「天分是什么？看不到也摸不着。」

「总之你就是不想念书对吧？」

楼人敬挑挑眉。「状元要是有那么好考，早就满街跑，不值钱了。」十年寒窗苦读才换来一个状元，怎么算都不划算！

虽说虎死留皮，人死留名，不少人希望能够流芳百世、名垂青史，但他对名声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所以你要更努力呀！你娘可是一直将你考上状元当成最大的心愿哪！」他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死去的妻子。

既然爹把娘都搬出来了，楼人敬只好退让一步。

「爹，其实要当官也不难，只要花钱去买个官位就行了。」不过以爹的个性是不可能买官，否则爹也不会一直逼他去考状元。

「那可不一样！」买官是很容易，但只有考状元才能真的光宗耀祖，不然他早就买个官位给他了。

「有什么不一样？反正状元到最后也只能当个官，捐钱买个官位同样也是官，怎么算都是用买的比较划算。」楼人敬故意说道。

「如果我要买官位，早买十个八个给你了。」

「爹，还是不要吧？当一个官就很累了，你不用拿十个八个官位来虐待我了。」别闹了！就算抬个八人大轿来请他去当官，他都懒得当了，还当十个八个官咧！虽然爹绝不可能买到这么多官位，但他还是要抗议一下。

楼初步差点没被儿子的话给气死。

「敬儿，我告诉你，别想叫我放弃这个念头！总之，我就是要让你读书读到考上状元为止！」

楼初步决定晚一点再跟父亲楼复位好好商量这件事，或许他们可以先帮敬儿找个伴读，再不然就找个人盯着他读书，然后再重金礼聘最厉害的先生来教他……总有一天，敬儿会感激他的用心良苦。

「你这个字写错了。」

成文武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拿毛笔的手震了下，不小心在纸上画了一笔。

「成玥儿，我好不容易快写完了，被妳这么一吓，害我又要重写了！」他火大的揉掉纸张吼道。

「你凶什么凶？反正你也写错字，本来就是要重写的，我好心跟你说，你还怪我？真是狗咬吕洞宾。」成玥儿乘机损他一下。

嘻嘻，小武变成小狗了。

因为小武的字实在是太丑了，所以他每天得抄完一篇文章才可以出去玩，这是爹生前给他的每日功课。

「妳说谁是小狗」成文武真会被这个姊姊气死！

别人家的姊姊是温柔体贴，哪像他的姊姊尖牙利嘴，一点都不可爱。难怪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别读太多书比较好，不然就跟他姊姊一样麻烦，又爱管东管西。

「不是你，还有谁呢？你连抄个书都能抄错，我真是甘拜下风了。」哪像她，抄东西绝对不会抄错，尤其只是抄篇文章这么简单的功课。

小时候原本爹爹只是教她识字而已，后来是因为附近有位先生在教书，而她刚好跟先生的女儿语嫣很熟，时常去找她玩，但每次语嫣都要先背书才能出门，所以她也被先生一起抓去念书、背书。

不过成玥儿以前虽然啃了一堆的书，但早就都还给先生了——因为她是个好学生，还记得把学到的东西还给先生，一点都没占先生半点便宜。

她唯一没还给先生的，大概只有三字经了，那可是她当年死背活背才背下来的。

幸好小武现在读的内容并不难，所以她还看得懂，这也难怪小武一直以为她这个姊姊很厉害。

不过这样也好，不然他早就踩在她的头上撒野了。

只可惜语嫣在几年前就搬走了，让她难过了好一阵子呢！

「我会被妳气死！不抄了啦！」成文武气恼的丢下笔。

「你不读书、不抄书，要去哪里？」她早说过他要出去玩可以，但一定要先抄完一篇文章才能出门。

「离开妳的视线范围，免得被妳烦死。」成文武吃午饭时就吃了一肚子气，现在又被她挑错字，气得跳下椅子就往门外跑，还不忘回头对她扮鬼脸。

「恼羞成怒就说一声。」她这个笨弟弟，学文学武都不行，居然还叫「文武」她那死去的爹，真是把他的名字取错了。

「臭姊姊。」

「我又不像你不爱洗澡，不可能是臭的。」她不客气的取笑这个笨弟弟。

「哼！」不管啦！他下午要去玩，不读书、不练字、不抄书了。

她追到门口，双手插腰。「成文武，下午是你读书的时间，你给我站住！」

「谁理妳！妳不是很厉害吗？那妳去练字、去读书呀！」他站在门外回嘴，然后一溜烟跑掉了。

反正他也不是读书的料，要他一直读书写字，他肯定会疯掉。

「臭小武。」依他这个样子，以后要是能在考乡试时捞到个举人就要偷笑了。

成氏一回到家，就看到女儿气呼呼的站在门口，柔声问：「玥儿，妳在做什么？」

「小武又不念书，溜出去玩了。」成玥儿生气的跟娘抱怨。

「这孩子……」成氏轻叹一声。

「他真是糟糕透了！」

成氏看了宝贝女儿一眼，笑道：「不过小武还真像妳小时候，也是这么爱玩。」

幸好女儿的儿时玩伴是乖巧的语嫣，而且语嫣还有个教书的爹，不然女儿现在恐怕比小武还惨。

「娘，我哪有！」她玩归玩，还是有读一点点书的……谁叫她要找语嫣玩，才会不小心读到不少书。

「只不过妳比小武聪明就是了。」

「这倒是。」成玥儿用力点头，她要是像小武一样笨，那就糟糕了。「对了，娘，我这边没银子了，米缸也快空了，妳那边还有银子买米吗？」

「呃……」成氏开始东张西望，不敢看女儿的眼睛。

「家里都没碎银了吗？妳不会又把银子藏到哪个角落去了吧？」她这个娘有点迷糊，以前老是怕遭小偷，把银子藏到连自己都忘了放在哪儿，偶尔她在整理东西时还会捡到碎银子呢！

「……玥儿，妳放心，我明天就会去找工作。」成氏一脸严肃道。

看样子家里是真的没钱了。

「娘，妳还是在家休息，由我去找工作吧。」等娘找到工作，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她还是自己去找比较快。

「那怎么可以！我在妳爹的坟墓前发过誓，要把你们姊弟俩好好的抚养长大。」成氏用力摇头。

「娘……」

成氏打断她。「妳不用太感动，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从今天起，我会认真工作，不论做什么，我都不会喊累的。」

「娘，妳忘了上次妳去董家当厨娘，结果被人家给请了回来吗？」她才不是感动，只是想讲句实话而已。

「董家的人其实还不错啦！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突然要我回家，不过他们还送我好几两银子，真是赚到了。」成氏笑吟吟道。

成玥儿白了娘一眼。

那都是因为娘的厨艺太差了，差到做不到半天，就被人踢出董家大门啦！

其实她以前也不知道娘的厨艺很差，直到有一天吃到邻居做的菜，才知道娘的厨艺好烂，于是隔天就换她掌厨了。

虽然她从没学过做菜，但煮出来的东西就是比娘煮得好吃；真不知道娘是怎么做出那么可怕的东西出来，还虐待他们的肚子那么多年？

成玥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心地说：「对了，我上次经过钱家时，听到他们几个儿子在说，京城里的钱都是大把大把的赚耶！」

「真的吗？」成氏双眼一亮。

或许京城的人比这里的人有眼光，会雇用她当厨娘也说不定。

「而且他们说在京城工作的工资是我们这里的两倍耶！既然都是要工作赚钱，还不如去京城找工作更划算。」成玥儿愈讲愈心动。

「对对对！」成氏用力的点头。

她这个女儿真是太聪明了！

「虽然路是远了点，但工资高也是值得的，所以我决定自己去了。」成玥儿下定决心道。

「好呀……等等，怎么是妳去？不是应该要我去吗？」她是大人，而玥儿还是个孩子，她怎么可以让玥儿去做苦工呢？

「妳不用，我去就好了。」成玥儿二话不说打回票。

「等一下，是我大，还是妳大？」成氏不平地抗议。

成玥儿双手环胸。「家里是谁在掌厨和管帐呢？」

「……是妳。」成氏不太情愿地应。

「再者，妳去的话，大概不到一天就被请回来了，还是我去比较保险。」

「我才不会那么倒霉啦！我这次会努力做久一点。」

「娘，那妳觉得可以做到几天呢？」成玥儿不是瞧不起娘，而是她对娘实在没有什么信心。

成氏不太有把握的开口说：「呃……五天，不，十天吧！」

成玥儿瞪了娘一眼。

只让人请做十天工，这种话娘也说得出来真是可耻！

「不不不，我说错了，是三个月。」成氏不想让女儿看扁，心虚的伸出三只手指，硬着头皮道。

成玥儿无力的瞪着她。

成氏则是一脸无辜的看着成玥儿。

「好，决定了，还是由我去吧！」成玥儿不容反驳的下了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