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从事艺术指导的戚小鱼跟一群好姊妹约在夜店碰面。好友叶明明今天离婚,大家约好给她办庆祝会,庆祝她的重生。

三个女人窝在一隅,举杯欢饮,除了叶明明跟戚小鱼,还有在美商银行担任高阶主管的关静绘。叶明明三年前曾是活跃时尚界的服装设计师,要不是被恋爱冲昏头,跑去结婚当贤妻良母,凭她的才华早不知拿过多少设计奖。

酒过三巡,喝多了,讲话不自觉大声起来。

在她们后边的座位,有个男人独自品酌。他身材高大结实,看起来很有型。穿米色开襟外套,米色休闲长裤,他叼着香烟,沉默地将这群女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时而扬起嘴角时而挑了挑眉,她们的对话显然带给他极大的乐趣。在烟雾袅袅,人声喧哗里,他闲适地靠背而坐,有点置身事外的孤独感,散发自得其乐、孤傲的气质。

他是导演纪飞扬,他认得那把响亮的女声,那急促的口气,活泼的腔调,来自跟他合作过的艺术指导——戚小鱼。

戚小鱼正举杯高声说:「让我们庆祝,庆祝明明离婚~~庆祝她终于获得新生,干杯!」

「干啦!」明明撞着小鱼的酒杯,发出清脆的响音,琥珀液体震出杯子,她们哈哈大笑。

纪飞扬微侧身子,捻熄香烟,正好看见,戚小鱼舔了舔溅在手背的酒液,于是他像香烟,被她无心的举动引燃,身子猝地热起。他佯装若无其事,视线却不时飘向戚小鱼,飘向那位教男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却又不敢冒然亲近的女子。她每次出现都耀眼得像明星,并没多少人能够承受那样强烈的光辉,怕会碰得一鼻子灰。戚小鱼不是容易讨好的女人,业界都知道她的个性,她很要求完美,很有主见,做事很坚持立场,同行暗地里都开玩笑,说戚小鱼喝蛮牛像喝白开水,不然怎么脾气像头牛,就是再有修养的男人碰到她也很难忍受。

纪飞扬看她跟好友们干杯。

关静绘举杯祝贺叶明明。「恭喜啊明明,恭喜妳脱离苦海啦,妳争取到多少赡养费?」

明明说:「没有赡养费。」

「什么?」静绘一把揪起明明,用力摇她。「戴志忠搞外遇,妳离婚竟然没要赡养费?妳是北七啊猪头!」骂别人北七(白痴)跟猪头,是静绘的强项。她眼中除了自己,其它人都蠢得要命。

「我北七是,对、我是猪头,猪头是叶明明。」她格格笑。

戚小鱼也格格笑。「明明是猪,我是鱼!」戚小鱼放下酒杯,双手合十,手做鱼儿游泳样,唱起招牌歌:「鱼儿鱼儿水中游~~」

「游来游去乐悠悠~~」明明也唱,一起做手势,两人一搭一唱。

戚小鱼唱:「遇到大色鱼~~」

明明唱:「把他抓起来~~」

小鱼唱:「做成生鱼片~~」

明明唱:「真的很好吃~~」

旁边客人都笑了,关静绘觑着她们两个。

「现在不是唱儿歌的时候」静绘一手一个将她们抓住,拽到面前,她问叶明明:「没赡养费,那房子呢?房子归谁?」果然是在银行做事,最实际。

「房子归他~~呃!」明明打了个酒嗝。

静绘追问:「那车子呢?」

「车子归他~~」

「家里的东西呢?」

「东西归他~~」

「共同的存款呢?」

「也是归他!」

噗!小鱼大笑,笑得靠在静绘身上,她指着明明问:「叶猪头啊,那有什么是归妳的啊?」

「有的。」明明哈哈笑。「最重要的东西归我。」

静绘问:「是什么?」

明明拍手道:「孩子!」

小鱼怔住。「完了。」果然很猪头。

静绘也说:「完了~~」不只离婚还带拖油瓶,没存款没房子没车子,怎么办喔

「别担心,我住哥哥家,我嫂嫂很爱我的小孩,而且——」明明紧紧搂着两位好友,紧得她们无法挣脱。「而且我还有两个爱我的好姊妹,妳们会支持我的对吧?」说完亲了亲右边的静绘。「借十万来好不好?」又亲了亲左边的小鱼。「妳也来十万好不好?」

静绘和小鱼哭笑不得,交友不慎哪,当初就不赞成叶明明跟戴志忠那个死痞子结婚,明明不听,几度还因那个烂男人和好友翻脸。这下好了,现在出事,还不是要她们收烂摊子。

静绘说:「借妳没关系,以后有钱要算利息给我。」

「妳上次跟我借的五万还没还,现在又要跟我借十万……」小鱼叹息。

「妳们最好了。」明明搂住她们又亲又抱。

静绘骂:「我们好有什么用?妳一恋爱就把我们撇到一旁,大家说好不结婚,就妳先跑去结婚,大家讲好不生孩子,结果妳一生生两个。我早看出来戴志忠是大烂咖,妳看吧?我说对了吧?」铁板神算也没她那么准。

戚小鱼用力戳明明的头。「我告诉过妳,男人都一样,妳就是不听,我跟妳说啦,要让男人永远爱妳,有两个秘诀啦!」

此话一出,关静绘、叶明明、旁桌女人们、不远处的女服务生,包括纪飞扬,全竖起耳朵,等着听戚小鱼怎么说。

戚小鱼也不知是喝醉还是怎样,说到「要让男人永远爱妳,有两个秘诀」时就住口了,很故意地僵在那不动如山,一双大眼闪着笑意,小嘴噙着笑意,笑得一伙女人心痒痒。

明明急急地问:「什么秘诀啊?」

静绘也催她:「妳说啊!」

小鱼耸耸肩,撩撩头发,很故意地说:「说了妳们也做不到,还是不说好了。」

「哪有人话说一半~~说、快说~~」明明用力摇小鱼。

静绘追问:「到底什么秘诀啊?」

「我也想知道!」吓!女服务生不知何时埋伏过来,蹲在小鱼旁边,举手发问。

「也可以跟我说吗?」哇咧~~本来在舞池跳舞的辣美眉竟也溜来听。

「我们也想知道~~」啊咧,几时她们桌旁围了一圈熟女?

瞧,女性同胞多重视这话题,多需要这密技。小鱼被女性们包围,笑看看左再望望右,看看这些女人啊,多么需要她来救赎啊!

「很简单。」小鱼站起,清清喉咙。「听好了,让男人永远爱妳的秘诀就是」她竖起一根手指。「一,不能跟他们住在一起。」

「不能住在一起?」有人问:「很爱呢?」

「很爱也不行。」小鱼一脸肯定。

「可是住一起可以节省房租呢!」静绘低道,却招来小鱼白眼。

「有些事能省得有些事绝不能省,这个就绝不能省!」小鱼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二,就是绝不能跟他结婚。」

「很爱呢?」又有人问。

「很爱也不行。因为——」小鱼目露凶光,双手缓缓握拳,咬牙道:「婚姻是爱的坟墓,恋人的杀手,情人的毒药,是感情上长出的大毒瘤,将来失败,割除很痛,不割也很痛。就算割掉这个婚姻,受的伤还是割不干净,长癌还可以靠电疗化疗,离婚却是一辈子的痛,就算外表看起来好了,心里的阴影还是排除不了,就算阴影排除了,双方亲人的牵扯也撇不干净,就算撇干净了,户政事务所的纪录也清除不掉,婚姻就是玷污爱情的凶手啊~~」

纪飞扬砰地趴在桌面,强忍着不爆笑出来。有这么严重吗?戚小鱼危言耸听哪!

「妳讲得太夸张了。」静绘觉得小鱼不理性。

「没那么严重吧?我今天离婚,我不觉得有什么撇不干净割不干净,事实上我还觉得很松了一口气哩。」明明持反对意见。

小鱼瞟她一眼。「那是刚开始,这时候的轻松惬意只是错觉。」

「真的吗?」明明不安地摀着胸口。「难道是我伤得太重,麻木了?」

静绘好笑地拍拍小鱼肩膀。「喂,拜托喔,说得好像妳多清楚,妳又没结过婚。」

小鱼猝地坐下。「妳又知道我没有。」

静绘愣住,明明傻住,旁边女人们也全呆了。

身后的纪飞扬也暗暗吃惊。难道……戚小鱼受过感情重创,所以才变得那么机车、难以亲近?是这样吧?啊,他终于知道这女人的心事了,她是受伤的女人哪!纪飞扬心中一阵怜惜,恨不得立刻扑到那桌抱这小鱼,好好安慰她。且慢!人家的朋友在,要安慰也轮不到他。

静绘对着小鱼大叫:「妳结过婚?什么时候?」

明明惊呼:「我怎么不知道?」

小鱼仰着脸,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说:「谁说我结过婚?」

啊咂!静绘想勒死她。「那妳刚刚干么那样说?我以为妳结过~~」

「会被妳吓死。」明明抗议。

「虽然我没结过,但是感情方面我的经验可多了,我爸妈虽然没离婚,但是感情坏透了,我妹妹当初想结婚想得要命,可是去年也离婚了,现在连叶明明都要离婚,所以我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不然离婚的怎么那么多?还有,王菲跟窦唯当初不是也很相爱,结果呢?结果呢?」小鱼问大家:「是不是也离婚了?是不是?」

是!众女齐点头。

女服务生有感而发:「我爸跟我妈也是感情不好,分居很多年了。」

「我男朋友跟我闹分手,嫌我黏他黏得太紧,以前巴不得我跟他住,结果同居不到半年就嫌我……」某女感慨。

「妳看看、妳们看看!」小鱼跳脚嚷:「男人就这样,没得到妳时追得要死,得到就不希罕,要是天天住在一起,连疼妳都懒了。如果结婚更惨,等于是他的人了,他还需要努力爱妳吗?生孩子更糟,笃定妳为了孩子不会离开,他就开始摆烂。」

OH~~YES!

有个女的哭了,有个女人仰头长叹,有个女的伤心欲绝,叫了一手啤酒准备酗酒,还有个女的打开烟盒开始狂抽,爱情害人哪,男人可恶哪!

众女们齐点头,大声鼓掌,热烈讨论,周遭男人闪的闪,躲的躲,摇头的摇头,嗤之以鼻的嗤之以鼻。

戚小鱼讲上瘾,高举酒杯,给女性同胞打气。她高呼——

「我们女人要争气,没男人不会死,像我妹因为婚后没生孩子被人家离婚,拜托,我们女人的功用又不是只有生孩子,大家说是不是?是不是?来,干啦!」

众女举杯豪饮,同仇敌忾惺惺相惜,互相干杯互吐苦水。

「就是嘛,像我有工作,可是结婚后我老公把家事都丢给我,还说家事本来就是女人要做的,婚前他还会带我上馆子吃大餐,婚后就会要求我做饭给他吃,说为了省钱少上馆子吃饭。」

「我也是啊,以前没住在一起时,他追得可勤咧,还会去我家站岗,现在同居了,他一天到晚往外跑,我多问几句,他就嫌我啰唆。」

「男人就是贱,不能对他们太好。」

「对对对,我们女人不要太依赖男人,我们要自爱。」

「不能宠坏男人~~」

「也不能让他们想睡就睡!」

「得不到永远是最好的。」

戚小鱼重申:「身为现代女性,我们不需要男人,我们不用依靠男人也可以活得很好。我爸妈老是逼我结婚,我说结个屁~~」

大家鼓掌,尽兴骂了整晚,男人闪得远远,怕极这群娘子军,闹到凌晨一点多才散会。

静绘、小鱼、明明走出PUB,在暗巷手拉手,又笑又唱好开心。

「鱼儿鱼儿水中游~~」小鱼又唱招牌歌。

「游来游去乐悠悠。」明明搭着小鱼肩膀。

「遇到大色鱼~~」静绘陪着疯。

「把他抓起来~~」明明笑了。

「做成生鱼片~~」小鱼也笑。

静绘突然不笑,她右手揪明明、左手拽小鱼。三个女人同时脸色一变,紧张兮兮。迎面开来一辆黑色奔驰车,停在路前,一群男人跳下车将她们团团围住,个个横眉竖目,凶神恶煞样。

带头的男子一身酒气。「小姐~~刚才很嚣张喔~~」

他身后的男人们,冲着她们笑,笑得好低级。

小鱼骂:「走开,滚蛋!我要报警。」立刻拿出手机,打紧急呼救电话。「喂——」啪!手机被男人打到地上,小鱼吓退一步,好可怕喔。

明明很勇敢,立刻从皮包拿出防狼喷雾器,朝他们喷下去。「啊……」明明蹲下呻吟,蒙脸痛哭流涕,这个笨蛋喷嘴对的是自己。

男人们贼笑,步步逼近。

静绘拿出电击棒,按下开关,电力滋滋作响,警告着:「不要过来!」

还是静绘厉害,小鱼跟明明躲到关静绘身后。

「电死他们!」小鱼揪紧静绘手臂。

「上啊~~」明明推静绘出去。

可是对方有五个人,电击棒只有一支。他们一下子冲上来,三个女人尖叫,静绘寡不敌众,瞬间被人家抢走电击棒。

「快点!」老大一声令下,男人们拉她们进车。

小鱼高声呼救,静绘跟明明竭力挣扎,危急之际,来了个男人出手搭救。

他身材高大,一下就逮住带头男子,一定练过合气道,咻地再来个过肩摔,砰!将混蛋一号摔躺在地。又一手拽住抓着小鱼的胖男,脚往他小腿一踹,踹得胖男倒地痛号。事迹败露,这群混蛋一下子钻入车内,咻地逃个无影无踪。

静绘跟明明崇拜地望着男人,感激得说不出话。

小鱼瞇眼瞅着男人,惊讶得说不出话。这……这不是……

「纪导?」小鱼的表情像女高中生抽烟巧遇训导主任。「你怎么会在这?」

纪飞扬瞅着小鱼,得意洋洋地说:「戚小姐,某些时候女人还是得靠男人,妳说是吗?」

小鱼胀红脸,窘得说不出话,又很气他那个威风样。听他这么说,难道……她刚刚在PUB里的大鸣大放,全被他听见了。呜~~衰啊!

静绘跟纪大导点点头。「你就是纪飞扬纪大导吗?久仰大名。」纪飞扬是拿过很多奖的MV导演,同时也是戚小鱼最常咒骂的合作对象。

「纪飞扬就是你?」明明咻地拿出笔记本跟笔。「帮我签名……」想想不妥,捻高衣角。「签衣服上。」

「喂、」小鱼瞪了静绘一眼。「喂、」右手拽住明明,将好友们拉到身后,推得远远。「妳们有点骨气好不好?」小鱼转身,望着纪导,很不情愿,但还是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纪飞扬耸耸肩。「对了,Catherine的MV妳有接吗?」Catherine是当红的女歌星。

「小沈跟我谈过了,昨天我们才签的约,干么?」小沈是唱片公司的制片,这是小鱼最近敲定的CASE。

纪飞扬耸耸肩膀。「我是这支片的导演。」

「我真倒霉。」小鱼回得够直接。

「噗~~」明明笑出来。

纪飞扬觑着身高只到他肩膀的小鱼,就像在瞪着个小朋友。「所以妳是我的艺术指导。」

「不然呢?我当导演?」她昂着脸,没好气地回道。当导演是小鱼的梦想,可恨一直苦无机会。

「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导演。」他笑笑地挖苦她。

「喔。」哼,他是嚣张什么。她睁着一双明媚大眼,甜甜一笑。「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艺术指导。」

明明跟静绘在一旁偷笑,看他们两个嘲讽来嘲讽去,都半夜两点多了,这两个人是讲上瘾了喔。

纪飞扬跟小鱼抬杠,明是在嘲讽,实是希望她能逗留得久一些。

「妳在美术方面的成就业界有目共睹……」他这句说得像在夸奖她,但接着却说:「不过当导演就很勉强了。我知道妳一直争取当导演的机会,有些事没办法强求。」

「我知道。」一定要戳她痛处吗?

纪飞扬又笑笑地说:「我拍片的能力每个人都知道。」

炫耀就对了!小鱼酸溜溜回道:「纪大导演得过四座MV最佳影片奖,还有六部广告金奖,您很厉害您很厉害厉害得不得了可以吗」

「我不是在炫耀我厉害。」纪飞扬笑笑地。

「其实你是在谦虚的表示得的奖不够多,需要再努力。」小鱼嘲讽着。

纪飞扬慢条斯理道:「我是想提醒妳,这次合作请妳多配合。」

他们合作过三次,每次都吵架。有次严重到停拍两天才继续,制片都快跪下来求他们和好。虽然纪飞扬心里喜欢戚小鱼,但公归公,私归私。工作时他很讲原则,该坚持的还是会坚持,哪怕小鱼翻脸也不让步。某方面小鱼的个性跟他一样,都对自己很有自信,对作品很要求、很挑剔,当意见相左时,小鱼就会跟他吵吵吵,就算他是导演也一样。

怕这次又闹得不愉快,片子还没开拍,纪飞扬先给小鱼一个下马威,希望别再和前几次一样。

小鱼说:「假如我的看法比较好,也可以是你配合我啊。」

「我是导演,在片场,艺术指导要听导演的话。」导演最大的意思。

了解!小鱼点点头,又问:「请问,你拿过四个最佳MV奖,我当艺术指导的有几部?」

「三部。」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四个奖有三部我参与的,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纪飞扬冷哼一声。「没妳我还真不能拿奖?」

「哈哈哈。」知道就好。小鱼双手往腰上一插,昂头大笑。

明明跟关静绘吃吃笑,这两个人还想吵多久啊?想吵到天亮吗?

唉呀,这家伙是把他踩在脚下了吗?能力被小鱼矮化,纪飞扬脸色微变。原本只是单纯为了好玩挑衅她,现在他有点生气地指正她

「容我提醒妳,实在很巧,这三部片拍完,我不是感冒就是发烧,有次还高血压住院,妳知道为什么吗?」被艺术指导气病的!她超善变的,讲好的陈设拍到一半不满意还会喊卡,冲进片场坚持要重摆,要不就干扰拍片进度,坚持演员临时换衣服,只因为跟灯光打出来的颜色不衬,戚小鱼得罪人的功夫第一名,拖累进度的能力第一名,把他气病的能耐也是第一名!

这位三个第一名的得主,不知反省,还回嘴:「我只知道这三部片子拍完时,我总共在心理医生那里挂号十三次,百忧解吃掉三十三颗,我能活下来真是奇迹。你说是吗?」

哇哈哈哈哈哈~~静绘跟明明抱头大笑。他们是天敌哪!看他们吵架太有趣啦!

纪飞扬眼角微微抽搐。「妳是艺术指导,在片场,应该听从导演的指示。」

「为了片子的效果,一个称职的艺术指导不是拿了钱就算了,而是该时时给导演最好的建议。」

又来了,这个女人又开始机车了。纪飞扬双手盘胸前。「效果好不好导演有判断的能力,不需要艺术指导来决定。」

戚小鱼学他双手环在胸前。「艺术指导可以补强导演看不见的小地方。」

「但是做导演的要为大局想,不能像妳只在乎那些小地方!」他斩钉截铁道:「有时候不能只顾妳个人的领域,导演要掌控整部片的进度。」

「喔。」意思是他比较伟大。

「明白了?」

她凛着脸说:「明白。」可恶,为什么她不是导演,当导演多威风。

「所以这次拍片,请务必改掉妳的坏习惯。」

「我有什么坏习惯?」她的专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还挑剔?

「拍片的时候,除了导演其它人不能喊卡。」纪飞扬提醒她。

「妳喊卡吗?」明明问小鱼。

「妳喊卡?不是只有导演才能喊卡」静绘好惊讶,连她这外行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有时候陈设方面不对劲……是不得不喊卡的……」小鱼支支吾吾道,毕竟那是她负责的领域哪。

纪飞扬微微笑,对小鱼的朋友们说:「喔,她很会喊卡,戚小姐喊卡的次数甚至超过了导演,妳们这位可爱的朋友,是我见过最大牌的艺术指导。」

戚小鱼瞪纪飞扬,幻想她其实不是戚小鱼而是大花猫,把纪飞扬当鱼抓个稀巴烂,譬如先将那头黝黑的发拔光,再将他很有特色的坚毅下巴打歪歪,再戳瞎那双老是炯炯有神的眼睛,再……

「妳在想什么?」静绘戳戳小鱼的手,这家伙跟人吵架吵一半竟神游去了。

「妳不会想知道的。」小鱼狠瞪纪飞扬一眼。

纪飞扬吹声口哨,挥手告辞。「掰,女超人。」

「掰,绿巨人。」

纪飞扬站住,转身,问她:「为什么是绿巨人?」

「那你又干么叫我女超人,讽刺什么?」

拜托,又来了。

明明跟静绘给小鱼使眼色,希望快终止这场无聊幼稚的纷争,歹戏拖棚哪!

纪飞扬笑着说:「我以为喊妳女超人妳会很开心,妳刚刚在PUB表现的不就像是谁都不需要的女超人,喔,只除了……」他瞇眼,昂头,搔了搔下巴。「只除了刚刚恐惧的尖叫声,对了!」他像明白了什么,又盯住小鱼。「戚小姐,妳方才那串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其实不是在呼救,其实是妳变身女超人,殴打坏人前的仪式,对吧?」

「对对对!」小鱼凶巴巴回道。

「哈哈哈哈~~」明明和静绘的大笑声削弱了小鱼的气势。

小鱼不甘示弱,故意夸张道:「哦,那的确是我的仪式,导演。」跟着她目光森冷,觑着他,嗓音超甜美地说:「事实上在一连串尖叫声后,我会变成五层楼高的女泰山,把男人当点心那样开膛剖腹吃光光。你听了有没有很开心?」

他先是一愣,旋即笑了。「妳真的很爱跟我斗嘴。」他叹息,瞄着她。「我快要怀疑妳是不是很喜欢引起我的注意。」这话一说果然激得她哇哇叫。

喔~~老天老天,听他说的!小鱼跳脚骂:「自大狂!」拉了明明跟静绘转身就走。

纪飞扬看小鱼弃战离去,一番唇枪舌剑下来,他精神大振,热血沸腾。啊,跟戚小鱼讲话真过瘾,真痛快哪!再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生气的同时,又矛盾地感到异常兴奋。除了戚小鱼。

他目送她们直至消失,小巷突然空荡得好似大马路,一支路灯站在边边,陪纪飞扬依依不舍,怀念伊人身影。

静绘开车,送明明跟小鱼回家。

「我开好不好?」小鱼对静绘的技术很不满。

「这是我的车,给我安分地坐着。」静绘瞪她一眼。

「她嫌妳开太慢了。」明明瘫在后座。

「这条路速限六十。」静绘是守法的好公民。

「又没什么车,可以开快一点啦!」小鱼虎视眈眈地瞪着方向盘,又问一次:「我开好不好?」她双手蠢蠢欲动。

静绘开骂了:「妳是有强迫症是不是?这我的车!不准开,闭嘴,再啰唆把妳扔出去。」

小鱼嘀咕:「明明就可以开快一点。」

静绘伸手到窗外调整后视镜,顺手撩撩头发。「我以为当导演的都很邋遢,不是头发像鸟窝,就是阴气沉沉的大怪胎,要不然就头发白了,再不然就是神经兮兮……」

「纪飞扬是很邋遢。」小鱼哼一声。

「拜托~~」明明跟静绘齐声反驳。

静绘说:「纪飞扬原来是大帅哥哪!衬衫袖子卷在手肘上,看来像是要去打猎,他好性格……」粗犷,充满原始的阳刚味。啧啧啧……尤其是刚刚打坏人的那个狠劲,酷!

明明痴迷道:「他好厉害,一来唰唰唰地就把那些人打跑了,他学过武术对吧?英雄救美,真勇敢啊……妳以前还常常骂他,他很好啊!」

「别被他骗了,他坏透了。」小鱼冷哼,嫌弃道:「妳们少呆了,有的男人是邋遢在妳们看不见的地方。」少单纯,帅不能当饭吃,拳脚功夫好也不代表什么,拜托。她们跟纪飞扬相处多久?她们哪懂得纪飞扬傲慢无礼又目中无人,他可恶的地方小鱼讲三天也讲不完,总之她对这男人反感到极点。最令她感冒的,就是他很自大!

「邋遢在看不见的地方?有这种邋遢法?」明明问:「是邋遢在哪里?」

小鱼低头,掐眉心,思索该怎么说。「比如……比如邋遢在心里。」

「邋遢在心里?」这个说法妙喔。静绘推推眼镜。

「或邋遢在思想上!」小鱼弹指道:「对、他就是邋遢在思想上。他很迂腐,妳们没看到他那副嘴脸?一副女人应该听话的样子,那个傲慢的态度,啧啧啧……」小鱼学纪飞扬刚刚的神情,昂着下巴,眼神睥睨。「我是想提醒妳,这次合作请妳多配合。」

明明哈哈笑。「喂、你们怎么那么爱斗嘴?」

「妳们都不知道——」小鱼嚷嚷:「他很爱找我麻烦,是公认最机车的导演。」

「机车?」静绘瞄着小鱼。「我必须说句公道话,有没有可能是妳的问题?他看起来不像会故意找碴。」

明明附议。「是啊,我看他满风趣的、满正直的,不像妳平时说的那种人。以前听妳说纪飞扬多可恶多小心眼,看起来不像。」

天地良心啊,难道她说谎吗?「喂、喂,我真的常常被他欺负,妳们不信就算了,还帮凶手讲话?妳们到底是谁的朋友啊?」可恶,长得帅的男人就这么吃香,骗女人不费吹灰之力。

「我是就事论事,戚小鱼,妳是不好相处。」静绘笑盈盈地说:「记得妳念书时人缘多差啊。」

明明猛点头。「对啊,每次上课分组,都没人要跟妳一组。」

「哪有那么糟!」小鱼抗议。

「只有我跟明明愿意跟妳同组,结果妳害我们俩差点被当,因为到交作业的最后一刻妳还会想重写。」

「就是啊!」明明记忆犹新。「这世上大概除了我和静绘,没人可以忍受妳。」

「哼哼哼!」戚小鱼冷哼。「干脆妳们也别理我,反正我还有我爸跟我妈。」怕什么!

戚小鱼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喂?」

吓!是母亲大人,她在那边咆哮:「戚小鱼,妳礼拜六再不回家相亲,我跟妳爸和妳断绝关系,听见没?」

「我那天要去勘景,没空啊!」

「去哪勘景?」

「台北清真寺附近。」

「正好,就约在永康街的咖啡馆,就这么说定了。下午四点,别告诉我妳连喝咖啡的时间都没有!」母亲讲完,不待她拒绝,挂了电话。

小鱼扔了手机,歪在座位,蒙脸呻吟。苦命~~又要相亲。

静绘问:「谁打来的?」

「妳们看看我。」小鱼哭丧着脸,指着自己。

静绘瞄小鱼一眼。「看了,怎样?」

明明趴向前座,捏住小鱼下巴瞧了瞧。「看什么啊?」

小鱼正经八百地问:「妳们想象一下,想象我左手抱婴儿,右手拿奶瓶,很慈爱地准备给小婴儿哺乳……」

哇~~明明跟静绘很不捧场地,露出惊恐的表情。

明明问:「妳怀孕了吗?」

静绘接着问:「跟谁?」

「不是啦!」小鱼叹息,又问:「还是妳们想象一下我穿围裙拿菜铲,在厨房很贤慧地拿着锅大炒特炒料理晚餐。」

明明跟静绘嫌弃地猛摇头,发出很不以为然的啧啧声。

「我可以想象妳拿锅铲的样子,但我无法联想妳是在炒菜,打人还比较像。」明明很老实。

「我可以想象妳拿锅铲大炒特炒,但我无法想象妳愿意系上围裙,并且看起来很贤慧。」静绘真诚道。

「再换一个好了——」小鱼热切地问:「还是想象一下我坐在沙发上缝补衣服,用温柔的表情折迭家人的衣物,觉得怎么样?那画面想象起来怎样?有没有很温馨很感人?」

「很恶心,妳来做很恶心。」静绘毫不犹豫道。

明明听了哈哈大笑。不能怪她们笑戚小鱼,要怪就怪戚小鱼爱奇装异服。

她是「衣不惊人死不休」,平日就很敢穿那种在芙蓉杂志或哈泼杂志里设计师做给模特儿穿,但现实中很少有人敢穿的前卫服饰。

瞧,她今天打扮得像黑色追缉令,乌玛舒曼演的老大情妇。短发层次分明刷在颈后,双眼化浓黑黑的烟熏妆,嘴唇抹暗红色。身材娇小瘦弱,穿白衬衫,黑皮裤,一双超高的蛇纹尖头马靴。今天的造型是颓废中有个性,眉宇间流露出的讯息是很堕落。再看看她为了搭配今天的造型所涂的黑色指甲油,OH~~MYGOD!要怎么把她跟抱婴儿的慈母联想在一起?要怎么想象她坐在沙发上温柔贤慧地缝补衣服?

静绘玩笑道:「戚小鱼,妳抱小婴儿我一定报警。」

明明哈哈笑。「如果妳拿锅铲炒饭,还是拿针线补衣服,我一定会吓死。」

戚小鱼甚至为了空间美观及维持衣服的干净气味,牺牲了小套房的厨房区,只留烤箱跟大同电饭锅和迷你冰箱。会牺牲厨房的女人,和家庭主妇贤妻良母如何搭上边?

小鱼崩溃地捧着脑袋吶喊:「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亲爱的爸妈看不出来,他们的女儿一点也不适合婚姻?」

静绘和明明顿时投以同情眼神。

「他们又逼妳相亲了吗?」

「这次对象是谁?」

「国小老师。」小鱼哀叹。

明明跟静绘大笑,幸灾乐祸地恐吓她

「小心老师考妳国语数学。」

「妳不乖,老师会逼妳写家庭联络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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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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