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灰暗阴沉的天空，加上有些凉意的风，整个墓地给人的感觉毛毛的，那些墓碑、坟冢，都叫人感到不祥及浓厚的死亡气息。
成皓心已经没有掐死龙刚的力气，放眼望去，这里只有他们三个活人，而翁凯并没有下车，他只是坐在车内，远远的看着他们罢了，所以除了跟着龙刚，成皓心也没有第二条路。
“你和那个编辑很熟？”龙刚问道，然后随便找了一块坟地就坐上去。
“龙刚！”她尖叫，这太不吉利了，他们根本不该在这里打扰死人，这是大不敬的事，她不要回去晚上睡觉作恶梦。“我们离开这里！”
“这里不好吗？”他笑着问她。
她吓得快哭出来了。“你……该千对万剐？”
“我做了什么？”
“这里是……墓地。”她甚至不太敢说出这两个字。
“我知道啊！”
“我要回家……”她快崩溃了，除了五岁时的那场悲剧，这二十年来成皓心没有碰过什么恐怖的事，可是今天的事，只怕她会永生难忘。“你不能这么对我！”
“成皓心，死人是不会从坟墓里跳出来的。”龙刚偏偏火上加油道。
她捂着耳朵。“我不要听！”
“你还没有回答我。”
“因为那不干你的事！”她吼着他。
“信不信我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他一副轻描淡写的表情。“在墓地里天黑得特别快、特别早，你一定没有亲身体会过……”
“龙刚……”她的身体在发抖。
“你和那个总编辑很熟？”他再一次重复他的问题，一副非要得到答案不可的坚决表情。
“我们本来就熟！”成皓心大声道，仿佛这样能壮胆。
“你们是男女朋友？”
“是又怎样？”
“成皓心……”龙刚的眼神中有着冰冷寒意。“我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才会选择在墓地，因为我不想一些无辜、倒霉的人代你受过！”
“代我受什么过？我又做错了什么？”这会她气到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速度。
“你明明知道我要你，你却还和那个什么总编辑出去！”他很冷傲的摇摇头。“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意外’？你知不知道意外的发生有多么容易、多么的频繁、多么的难料？”
“你想对他怎样？！”成皓心不希望费智言受到任何伤害，他根本是无辜的。
“这就要看你对他是怎样了。”龙刚讲得很白。“没有人可以碰我龙刚的女人。”
成皓心眼睛冒火的道：“我不是你的女人！”
“现在还不是。”
“以后也不会是！”
“顶嘴没有用！”
成皓心此时已气到忘了自己身处坟场，她恼怒的揪着他的衣领，好像她可以比他更狠似的。
“龙刚……我永远不会是你的女人！”她微低下头，语气和他一样的坚定。“永远！”
“说永远太沉重了……”龙刚微微张开大腿，双手将她往自己身前一带，让她站在他的两腿之间。他就爱这么泼辣、这么精力旺盛的她。
“我要回去！”当她发现自己受限于他的双腿之中时，她懊恼的推着他的肩膀。“龙刚，你再看清楚一些，我像是那种会在大哥身边出现的女人吗？”
他看着她，微笑。
“我不是那种女人！”她一再的说：“我没有那种能耐，我只能和普通男人谈恋爱。”
“像那个总编辑？”
“你不觉得我和他很配？”
“配？！”听她这么说，龙刚像是一只愤怒的狮子，他猛的推开了她，凶恶的脸上只有冷酷。
“我和他——”
他不理她的往前走，似乎真的要把她留在这个坟地里。
“龙刚……”她害怕了。
他头也不回的道：“不要叫我！”
“你……你真要把我留在这里？！”成皓心顿时全身僵硬了起来，而且寸步难移，恐惧已席卷了她的心。
“你可以等你的白马王子来解救你！”他还是没有回头，甚至愈走愈快。
“回来！”她的声音带着惊恐。
“你慢慢等吧！”
“龙刚……”成皓心哭了出来。“拜托！”
“看看你那个总编辑会不会出来英雄救美……”龙刚的声音愈来愈远。
成皓心很害怕，这一刻她跪倒在地整个人已经崩溃，她很想放声大哭但又怕吵醒死人。
她快怕死了……
其实龙刚只是想吓吓她，并没有想把她弄疯的意思，当他回头看到她跪倒在地，似乎陷入一种半疯狂的状态，他立刻跑向了她，回到她的身边。
成皓心不知道龙刚已经心疼的跑回来，当有人伸出手将她拦腰抱起时，她发出了凌厉的尖叫，以为坟墓里的那些死人已经复活了。
“成皓心，是我。”龙刚温柔无比的声音传来。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她仍有些神智不清。
“没事了……”他安抚着她。“没事了。”
“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看清楚抱着她的人是谁后，成皓心双手紧紧的勾着他的脖子，整个头埋进到他的胸膛里。“求求你……”
“不会的……”
“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
翁凯打开车门，等着龙刚把成皓心抱上车，连他都觉得龙刚有些过分，大男人都不敢到墓地里来试胆，更何况像成皓心这种温室里的花朵，难怪她会崩溃。
上了车，成皓心仍被龙刚抱在怀里，她坐在他的大腿上紧紧抱住他，生怕他会遗弃她。
“成皓心，我们已经在车上，你不要怕了……”
她仍轻泣着，死也不肯抬头。
“我们要回家了……”他进抱她边轻拍她的肩。
“你……该死！”她抽泣的声音闷闷的。
龙刚放心了一些。“看来你没事了。”
“你该下第一千层地狱。”
“我不知道地狱有这么多层……”
“你没有心。”
“如果我真的没有心，那么你这会还在墓地。”龙刚用眼神示意翁凯开车。“我对你就是太有心了，才会把自己搞得像恶魔。”
成皓心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她不再哭泣，现在她安全了，可以回家了。
“老大，去哪？”翁凯进示的问。
成皓心抢先说：“我要回家！”
龙刚这次没有反对，因为她今天真的受够了。
“回去洗个舒眼的热水澡，然后早点睡觉。”他温柔的说。“没什么事了。”
成皓心知道自己没事了，她猛的像是被电到般从他身上弹开，身体奇迹似的恢复力量，她尽可能离他远远的紧贴着车门坐，不想和他有任何身体上的碰触。
“成皓心……”他苦笑的看她。
“我不会原谅你！”
他警告她道：“离开那个男人！”
“哪个男人？”成皓心看着车窗外，她当然知道龙刚指的是谁，但她偏不顺他的心。
“你知道是谁！”
“如果不只他一个人呢？”她的斗志又来了，她挺身和他对抗，不想当一个没有胆子的女人。
“成皓心，你怎么学不乖？”翁凯看不下去的劝她，这个女人这么顽固，只会让自己多吃苦、受罪。
“你是帮凶！”
“我们老大对你是情有独钟。”他帮老大说话。
“没人希罕！”
龙刚却不再着成皓心，望着车窗外，他感到有些累、有些烦，难道他和成皓心真的没有缘分？这一切都是他在强人所难？
“你真的不给自己跟我一个机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暴戾之气，他决定要改变作风。“帮派老大也是人，我和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两样，你不必把我想得那么不堪。”
“龙刚，你现在身上有没有带枪？”成皓心突然问。
龙刚一时语塞。
“我看过不少动作片，在那些警匪对峙的枪战片里，除了保镖有带枪之外，帮派老大自己身上也带枪，你敢说你没有吗？”她咄咄逼人。
“好！我有带枪。”他承认。那又怎样？
“一般男人不会随身带枪！”成皓心冷笑。
“我们老大——”翁凯想要替龙刚说话。
“还有呢？”龙刚不要翁凯插嘴，他要成皓心一次把她心里面的话全说出来。
“一般男人不会把女人带到坟墓那去恶整。”她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件事。“太恶劣了！”
“你自找的。”谁叫她这么排斥他。
成皓心恼怒道：“是你莫名其妙！”
“那个总编辑不配你！”
“难道你就配？！”
“我也没有要你马上就和我上床，更没有要求你现在就爱我，我说了我们可以试着先做朋友，我的要求过分吗？之前你也没有明说你有男朋友，我怎么知道会冒出一个总编辑来。”他真的很喜欢她，所以才这么有耐性。
“好！你现在知道了。”成皓心正视着他。“你又能怎样？宰了我和他？还是你以为对他怎么样就可以得到我？”
龙刚还不至于会这么卑鄙无耻，只是他绝不会把成皓心拱手让给任何男人，除非他已不在这个世上。
“成皓心，我不会放手！”他还是这么说。
“我有男朋友了。”
“我愿意和他公平的竞争。”
“你没有胜算！”她才不会被他打动。
“只要有心，永远都有胜算。”他犀利的眼神盯着她。“曾经我以为我迟早会被我老头打死，但是十五岁时我解脱了，还替他送了终，成皓心！我不是那种轻言彻退的人。”
成皓心双手握拳，她的心开始像在天秤的两边来回摆动般，无法取得一个平衡点。
他又拿他的过去来软化她。
“还没完呢！”他再次说道。
“我已经开始讨厌你了。”她倔强的瞪他。
“讨厌我？！”龙刚居然笑了。“至少这也是一种强烈的情绪。”
********
听完了成皓心的遭遇之后，安小香一时也无法确定龙刚的性格到底是很可怕还是很执著，但他肯定是一个特别的男人，他太不凡了。
“皓心，你真的不喜欢这个男人？”
“小香，这不是买不喜欢的问题，我根本不想当大哥的女人。”她不要她的生活变得复杂。
“可以学习嘛！”安小香并不排斥这个老大。“有爱就可以克服一切问题。”
“小香，别天真了。”
“不！我是认真的。”
“我们一起看过不少的警匪片，什么洪兴大哥、什么青帮老大，还有现在流行的古惑仔，那些血腥的打杀场面……”成皓心觉得自己胆子不够大。“我不希望有天自己会被追杀，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
“你真的电影看多了。”安小香取笑她。
“他还随身带枪呢。”她一叹。“虽然我不知道他把枪藏在哪，但他承认有带枪。”
“为了安全……”
“小香！”成皓心想捶地，怎么她胳臂老往外弯？
“他一定有仇家或是对他心生不满的人，能爬到老大这个位子不是简单的事，他得防身啊！”安小香很公正的说：“皓心，他的枪是在保护他的生命，你不必耿耿于怀、小题大做。”
“那我把他介绍给你。”她有点火大。
“不必，你知道我心有所属了。”这点除了郑明旭本人外，大家都知道，而这些年来安小香的心意始终如一。
“我也是！”成皓心赌气的道。
安小香一惊。“对方是谁啊？”
“费……费智言。”
“他是哪根葱啊？”她没有听成皓心特别提起过，不知道他是打哪蹦出来的。
“他是我写专那家杂志社的总编辑兼老板，我们正在密集的约会。”
“那为什么我没从你身上感受到恋爱的气息？”安小香很严肃的看着她。“如果你真的爱那个什么总编辑，那么这个老大根本不可能困扰你，你也不会在这坐立难安，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小香，我们不要再谈那个龙刚，我想出国一阵子。”成皓心下了决定。
“你想去哪？”
“我想去夏威夷，我有个大学同学的父母在那里开了一家中式餐厅，我同学就在餐厅里当会计兼服务生，以我和她的交情，我可以在夏威夷混个一阵子。”
其实只要成皓心向父母撒个娇，要多少钱都不是问题，只是她早就独立，不再向他们要任何钱。
“这样能解决问题？”安小香存疑。
“只要我消失一阵子，我想那个龙刚就会冷下去。”成皓心有这个把握。“尤其是像他那种男人，肯主动送上门的女人应该不少。”
“既然是那样，他干么对你穷追不放？”她马上点出矛盾之处。
“因为……因为我没有理他啊！”
“那你这一消失，岂不叫他更抓狂？”会不会得到反效果？“我总觉得他是认真的，如果只是想上床、想玩玩女人，而他根本不需把目标指向你，你啊！搞不好连接吻都不及格。”
“安小香……”成皓心警告的瞪着她。
“好啦！你想去就去吧！就当是去游山玩水。”安小香随她了。“妈那我再替你帮腔，他们一定会舍不得又放心不下。”
“我大概去一个月。”
“行喷！我们不会那么想你啦！”她随即想到，“如果那个帮派老大找上了我，我该怎么敷衍他？”
“就说我……出国结婚了！”
“喂！我还要命耶！”
“反正你叫他死心。”成皓心有些心口不一的说：“就说他没死心前我不会回台湾。”
“如果他亲到夏威夷去呢？”
“我的决心还是不会动摇。”
********
安小香知道自已得面对龙刚这个帮派老大，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在她眼中，龙刚其实是个很酷、很帅的男人，当然没有郑明旭那么吸引她、令她痴心不悔，可是龙刚可以迷倒她和成皓心以外的所有女人，他有那种坏坏的调调儿，会叫女性身不由己的陷入。
“我想知道成皓心在哪里。”龙刚来到咖啡屋，直言问道。
安小香面带微笑的回答，“她出国了。”
“真的出国？”
“你可以去入出境管理局查查。”她看着这个“可怜”的男人。“要不然你也可以选择相信我，大前天的飞机，是我送皓心去机场的。”
“她的目的地是哪里？”
“夏威夷。”
“什么时候回来？”
“不清楚。”
“可以给我她落脚地方的住址吗？”
“然后呢？”安小香并不怕这个男人，虽然知道他有枪、有保镖，可她知道他不会对她怎样。“你想追到夏威夷去吗？”
龙刚沉默着。
“他要我跟你说……”安小香坦然道：“如果你来问我，要说她出国结婚去了。”
“但她没有要结婚？”
“和谁啊？”安小香失笑。
“有个总编辑。”龙刚在她的身上感受到善意，所以他愿意对她敞开心胸。“他们——”
“八字没有一撇。”
“我想也是。”
“但是你把皓心带到墓地去那招就太狠了。”说什么她也要替成皓心出一口气。“你没有资格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女人。”
“我只是一时气昏头。”他知道自己不该那样。
“皓心吓坏也气疯了，所以我认为你该给她一点时间，不要再去逼她，让她可以静下来好好的思考该怎么走下一步，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你懂吧？”安小香乘机开导他。
“她会在夏威夷待多久？”
她没有回答他，只道：“其实你如果放得下，那么我会欢你转移目标，毕竟你要什么样的女人都不会太难，而我们这个皓心……虽然擅长男女两性之间的文章专栏，可是骨子里保守、八股得要命。”
“可以想见。”
“她不是那种随便会和人上床的女人。”安小香瞄瞄龙刚。“如果你只是在打那种主意，那么……”
“如果我只是想找个上床的女人，那么我随便一抓就是一把！”他露出自负的笑容。“好吧！我就等她回来。”
“有点耐心！”她鼓励他。
他接着拿出了张名片，放到她面前。“如果成皓心想和我联络……”
“你想她会吗？”虽然这么说，安小香还是收下了。
“谁知道呢？”龙刚向她眨了下眼。
******
龙刚脸色不豫的走出安小香的咖啡屋，就没有好看过，一旁的翁凯提心吊胆的跟着，什么建议也不敢提，这会是非同小可，他也没有想到成皓心会突然出国，逃得这么迅速。
“翁凯，上回和西门町那个本土挂的纠纷后来是怎么摆平的？”龙刚忽然问。
“利润大家各一半。”
“我们在东区及南京东路那一带的地盘呢？”
“稳得很！”
“有没有什么没法解决的问题？”龙刚一副想大开杀戒好好干一场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口闷气吐不出来，他想赤手空拳拆掉一间房屋泄愤。
“目前没有！”
“没有吗？”这时有几个路过的混混多看了龙刚一眼，他瞄着他们，眼神有种难以捉摸的危险。
“老大，算了。”翁凯看出老大心情极度不好。
“这会我很想……”他的眼里有着嗜血的光芒。
“她总会回来的。”翁凯小心万分的安抚，“一眨眼的工夫而巳，很快就过去了。”
“翁凯，这一刻如果她是在我的眼前……”
“你杀不下手的。”
“她居然敢逃走？”
“又不是一去不回。”翁凯想要转移龙刚的注意力。“不然我们去伊莲那里，随便以几个女人好好的发泄一下，再舒服的睡上一觉，那就什么鸟事都没有了。”
龙刚把头别开，一副他没有兴趣的表情，在认识成皓心之前什么性爱派对他没有见识过，但是在她出现了之后，他对性这方面居然什么胃口都没有。
“那……”翁凯想不出主意。
“去赌个几把吧！”龙刚可有可无的说：“不是说情场失意，赌场就得意吗？”
“也行！”老大做什么他都奉陪。
“成皓心……”他自言自语。“咱们这笔帐有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