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一名佣人大喊:「啊!计二少跑了!快!快把他抓住!」

「你们不要过来,我不是故意的——」计伦的尖喊声,即使隔着墙也依旧清晰可闻。

夏云猛地抓住曹震手腕。「不要把事情闹大,放了计二少……」

虽然胸口痛到几快厥过去,但她依旧惦着曹计两家的婚事。

不能让曹震难做人——此时她脑袋只剩下这件事。

「为什么要帮我挨这一刀?」眼见血流不止,曹震难忍心痛地说。「我那样对你,你明明可以不理我——」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摇头。「我怎么可能不理?」好痛,她紧揪着他手腕,失血过多,她脸色苍白如雪。「您就快要跟计小姐成婚……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出事……」

直到现在,她还在想这些事!

他牙一咬,再也说不出谎话。「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从没有跟计小姐成婚的打算,那荷包,是我故意拿去气你的。」

是吗?她咳了一声,一口血跟着从她嘴里冒出。

「我能说……太好了吗?」她绽出一抹笑,可是眼泪也跟着落下,纷纷的,就像四月的梅雨。「我好痛……曹爷……有几句话我怕我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唔……」她用力吸口气,身子冰得就连她搁在他腕上的指尖,也成了青白色。

曹震不断压着她胸口。该死!为什么血流个不停?「大夫呢?大夫还没请来吗?」

「己经派人去请了!」柯总管跟着跪在夏云身边,不断加油打气。「夏小姐,您千万撑过去啊,您可不能有事!」

夏云苦笑着,此时她已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只因为有些话还没说完。「曹爷,曹老爷的事,我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没有能力弥补……这一回,万一我捱不了,柯总管,麻烦你当个见证,转告我娘……我一点都不后悔……来到曹家……」

「我不准你死!」曹震反握住她手,脸上的表情,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激动。

两行泪忽地从他眼眶掉下。

曹爷——哭了?!

这眼泪,是为她而掉的吗?

她抬起虚软无力的手,正好接住那晶莹剔透的泪珠。感觉到那暖热的泪珠,她绽出一抹绝美的笑。

能够得到这两颗眼泪,一切都值得了啊。

「还有句话……我一定要说……」她再咳了一声,声音已细若蚊蚋,非得要贴在她嘴边才能听见。

曹震看着她点头。

「我喜欢你……曹爷……我喜欢你……」

最后一字说完,她又呕了一口红血,被他紧握的小手,陡然滑落。

「夏云!」曹震惊喊着。「不——」

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呆立在自个儿房门外,曹震木木然地看着婢女们来回跑着。大夫已在房里,正吆喝着大伙儿抓药熬药。「碧漪堂」远,曹震不想多搬动夏云,遂把自己房间让了出来。

直到此刻,他脑海中犹然记得那红血不断外冒、染湿了她衣襟的画面。还有她的手,又小又凉。他头一次感觉生命如此纤弱易逝,任凭他怒喊着「不要死」,依旧没办法让她睁开眼来。

他还记得她昏厥之前说的那几句话,她说她喜欢他——他手里捏着她特意绣给他的香囊,双肩不住地颤抖。

「你不能有事……」他望着门扉喃喃说着。「你还得醒过来亲耳听我说上一句喜欢。」

在这一刻,他承认了,他喜欢她,他爱她——哪怕曹夏两家之间还存在着难解的恩怨,他也不在乎了。

人为什么非得要落到难以回头的地步,才会明白什么事才是最重要的?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已不是当年对爹的承诺,也不是报仇,而是夏云活着。

他相信爹在天有灵,瞧见夏云飞身挡下那一刀,也该觉得够了。一命还一命,不管她爹生前对他们曹家做了多不好的事,在此刻,应该打平了。

只是我还有机会,对她亲口说上这几句话吗?

晶莹的珠泪再一次滚落,就掉在他手上枝叶蔓卷、栩栩如生的萱草绣上。

男儿绝非无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折腾了半天,大夫还没出来报讯,柯总管倒先把夏云她娘给请来了。

来龙去脉,夏母已先听柯总管说过,夏母一听见女儿交代,说她不后悔过来曹家,差点哭晕了过去。

夏母明白,女儿这一句话,除了不希望曹夏两家纠葛再添一层之外,更也是希望她不要因此自责。

我那善良温柔的好女儿啊——夏母一来到曹震面前,好似已明白他懊悔不已的心情。夏母没说出任何责备的话语,只是紧抓着帕子默默哭泣。

「夏夫人不骂我?」曹震哑着声音问:「是我自尊自大、任性妄为,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千怪万怪,只能怪夏云她爹。」夏母抽泣着说。「我们家云儿,从小就一直希望能弥补她爹当年犯下的错。这不仅是为了你们曹家,也是她爹死前的遗愿,只是……」夏母捂住脸。「我没想到她会用这方式弥补,我的傻云儿啊——」

「夫人——」跟着夏母过来的婢女也是双眼通红。在夏家,除了夏云同父异母的哥哥——夏扬之外,无一不喜欢夏云这个小姐。

一听到她挨了一刀性命垂危,每个人都哭了。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曹震一个箭步奔过。「大夫,云儿她——」

「曹爷,老朽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大夫摇头,那忧戚的表情,只差没说出「凶多吉少」四字。「现在只能看夏姑娘的造化了。若伤口能愈合,自然没太大问题,怕就怕她身子太虚,熬不了……」

曹震陡然一惊,想起她一直按他吩咐,每日喝着不易怀上孩子的凉药。

他双手捏得死紧——万一夏云熬不过这一关,他难辞其咎!

「不能再想想其它办法?还是大夫您需要什么药材,您尽管说,我一定想办法弄来!」

大夫拍拍曹震肩膀表示安慰。「我知道我知道,您先定定神,我已经交代好丫鬟,每过两个时辰就喂一次药,您就暂且耐着性子等等看情况,好不?」

要能等得下去,他还会穷站在这儿吗?曹震一副苦不堪言的表情,一旁的夏母只好来劝。

「好了曹少爷,大夫忙乱了这么些时候,一定累了,您就先让他回去休息——」

曹震望着夏母那神似夏云的眉眼,只得把手放下,让大夫先回家去。

床上,紧合着双眼的夏云看起来又小又白,好似连身上的锦被也撑不住似。曹震轻抚她面颊,透指的冰凉让他鼻头发酸。

站在一旁的夏母早已泪流满面,可碍于曹震,只得紧绞着帕子忍住声音。

他蓦地站起。「夏夫人,云儿先交给您照顾。」

夏母一愣。「您要上哪儿去?」

他一抹脸,深吸口气。「去跟我爹上香,求我爹,不要带走她。」

曹家家祠里,双目通红的曹震双膝跪地,虔诚地高举着香束。祠堂里摆放着曹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两束花插在瓶子里,幽幽透着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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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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