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宝宝,喝牛奶了。”

舒瑾妤端着刚泡好的睡前牛奶,坐在单人沙发里,啜饮杯中的热牛奶。

她满足地抚摸已经稍微凸出的小腹,仿佛能够感受到里头小生命的活动力。

距离最后一次见到丁皓伦,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已足够她说服自己死心,不要再对他有任何妄想。

要她短时间内完全忘了他,的确有些困难,所以她哭过、恨过、怨过,不过那根本于事无补。

人生的路很漫长,成天惦记着那些痛苦的事,并没办法让自己好过,她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人,所以她一直告诉自己,别再去想那些令人难过的事。

与其成天悲伤流泪,还不如把希望寄托在未来。

毕竟她还有孩子呀!孩子就是上天赐给她最珍贵的宝藏。

喝完牛奶,她正要将空杯拿去厨房洗时,门铃声忽然响起。

“奇怪,是谁呢?”她疑惑的蹙起秀眉。

晚上涓婈和雪凉才来找过她,替她大骂无情的丁皓伦一整晚,直到不久前才回去,所以现在来按铃的人绝不可能是她们。

她只身在台北,认识的熟人并不多,如果不是涓婈和雪凉,会是谁呢?

虽然感到怀疑,但她还是放下杯子去开门,不过她只打开水门,谨慎的留下一道铁门阻隔。

当她拉开木门,隔着铁门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时,不敢置信的眨了好几下眼。

“皓伦?”

“瑾妤。”他修剪了头发,理了胡子,虽然还是有点清瘦,不过打理清爽的他看起来有精神多了。“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她原以为他永远不会再来找她,没想到在分手一个月之后,他却突然的出现了。

“你——近来好吗?”丁皓伦有些不自在的问。

“很好。你呢?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想打开铁门让他进去,但是却被他拒绝了。

“不用了!我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一件事,很晚了,我不进去坐了。”

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只要进了她的屋子,他一定会依恋她的柔情,因而改变自己原先的决定,而他并不想改变已经作好的决定!

“你想告诉我什么事?”舒瑾妤不禁感到好奇。

他们不是已经分手了吗?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半夜跑来告诉她?难道……她好高兴,死寂的心再度鼓动起来。

他深夜突然跑来找她,代表着什么呢?

“瑾妤,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要结婚了!”

舒瑾妤才刚剧烈跳动的心,再度静止了。

“真的?恭喜!新娘是……淳纯吗?”她硬撑起笑脸,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对她仍具有杀伤力。旧情人即将结婚,新娘却不是她,乍听到这个消息,任谁都会感到难过的。

“嗯。”丁皓伦仔细审视她脸上的表情,想找出一丝异样的端倪,但她表现得很好,他什么也找不出来,只看到一张温柔的笑脸。

“淳纯她……答应嫁给你了?”在她的印象中,淳纯好像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对。”

他没说他的母亲为了让他振作起来,不惜用人情的压力,去求淳纯答应这桩婚事,最后甚至不惜下跪,逼得淳纯不得不妥协。

他知道为了自己的缘故,他让两个女人都不快乐,但他不愿去想那么多,他只想一圆二十几年来的美梦,娶心爱的淳纯为妻。

“那真是……恭喜了!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她的心明明在淌血,却仍得装出毫不在意的笑脸,真的好苦!

“这个礼拜六,在丁宅举行婚礼。”

“噢!我……可能有事不能去,礼金我会请人送过去……”

“我不是来要礼金的!”丁皓伦突然大吼。

那一刻,他真的生气了。但是问他为什么生气?他却不知道。

面对旧情人即将结婚,一般人不是应该会有点特别的反应吗?

譬如说:生气、愤怒、嫉妒……

他甚至宁愿她破口大骂他负心,像她这种冷静的反应,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即将结婚的,是她一个普通的朋友,而不是交往了三年多的男友。

“对不起!”知道自己惹他不高兴了,舒瑾妤习惯性的立即道歉。“我知道你不是在乎金钱物质的人,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送上我的祝福。”

其实她真正想做的不是笑着给他祝福,而是哭着求他别离开她!但是她的自尊已经受过太多次创伤,不允许她再一次不顾尊严的开口祈求。

“其实你不需要给我任何祝福,是我亏欠你太多。”她的宽容令他汗颜。

“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公平性可言,既没有公平性可言,自然就没有谁亏欠谁这种道理。”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明理?如果你愿意痛骂我一顿,我会更好过一点。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受!”

“你也知道,我不会骂人的,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一定会努力让自己过得很好,你真的不用担心。”

“瑾妤……”丁皓伦的眼眶不禁红了。

他何德何能,能够认识一个这么好的女孩,而他——竟然要为了其他的女孩子放弃她?

有时想想,连他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突然开始怀疑,他对淳纯的爱恋真的有那么深刻,深刻到足以让他放弃这么好的女孩吗?

他连忙摇头,不愿再深思这个问题。

他在想什么?

一定是婚前症候群的关系!

淳纯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孩,能够与她结为连理,他当然很高兴,怎么可以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呢?

“皓伦,请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淳纯,让她幸福,同时也让自己快乐点。你的脾气不太好,和淳纯有争执的时候,要多让让她……”

她突然摇头苦笑着说:“对不起!我可能想太多了,你那么疼爱淳纯,当然不可能和她发生争执,就算有,你也会让她的!”

“瑾妤……”丁皓伦感动的低喃。

“很晚了,你和我都该休息了。皓伦,再见!”她带着微笑向他道别,然后缓缓将门关上。

“再见,瑾妤!”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逐渐消失的脸,似乎想将她最后的容颜记在心上。

当木门完全闭合时,他想到可能再也看不见她那张熟悉的容颜,就情绪激动,很想立刻冲上前去,撞开那扇门。

但是他也知道,他不能这么做!

再过几天他就要迎娶淳纯了,拥有她,是他一生最大的梦想,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骂他自私薄幸也好、冥顽不化也罢,他就是执意娶淳纯为妻!他坚持实现自己多年的心愿,至于瑾妤——

他只能牺牲她了!

丁皓伦逃避的扭头,迅速离开她的住处。

而在门后,舒瑾妤纤瘦无力的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地面。

泪——早已淌满她的脸。

今天是丁宅最热闹的一天,因为丁氏夫妇的独子丁皓伦,即将于今天完婚。

丁母为了今天这个好日子,特地请专人布置了许多缤纷多彩的鲜花、粉红色的气球和彩带,粉红的喜幛上,写着“丁齐联姻”四个大字。

舒瑾妤在丁宅附近的马路旁下了计程车,抚平被微风吹乱的长发,然后小心地迈着细碎的步伐,向那栋熟悉的建筑物前进。

她低头走向丁宅敞开的大门,刻意避开热闹的人群,怕被人认出来。

她看见门前那四个醒目的大字,略微停顿几秒,然后沉痛的移开视线,继续往入口的方向走去。

问她可是来闹场,破坏这场婚礼的?或是皮包里装着汽油与打火机,准备来个玉石俱焚?

都不是!

她的企图很简单,只想趁着结婚仪式开始前,偷偷看一眼她那无缘厮守终生的前任情人。

她想亲眼看看,成为新郎的他有多么俊逸好看,而那是她无缘一见的!

虽然他离弃了她,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恨他。

她知道他不是一个无情的负心汉,而是个深情的男人。正因为深情,所以他无法爱她,只爱他爱了二十多年的妹妹淳纯。

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心爱的淳纯,心中思思念念的人,也始终是她,这样深情的男人,她能怪他负心吗?

他勉强自己和她交往了三年之后,还是忠于自己最初的选择,回到最钟爱的女人身边,他有错吗?

她当然嫉妒淳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她永远也得不到的幸福,但是她除了感叹上苍的不公平之外,并没有怨恨。

婚礼应该快举行了吧?她低头看看手表,再过五分钟,她深爱的男人就要属于别的女人了!

眼看着举行婚礼的时间即将到来,新郎应该已经准备好了吧?

她停在被鲜花装饰得美仑美奂的入口处,等待丁皓伦的身影出现。

“小姐,来参加婚礼吗?请问你是男方的亲友?还是女方的亲友?”

门口的招待小姐发现她,笑容满面的上前问道。

“我是……”她垂眸想了想,轻声说:“我是新娘的朋友。”

她不想给丁皓伦带来困扰。

“啊,你是淳纯的朋友呀?请往里面走!里头会有人为你带位。”那位招待比了个手势,请她进屋。

“谢谢你,我等会儿再进去。”舒瑾妤道了谢,但是并不打算进入丁宅。

她只想看他一眼就好,只要看见她想见的人,马上就会离开,她从未打算全程观礼。

然而此时,一个焦急的身影忽然像阵狂风似的刮下楼,像列火车头冲出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扯开嗓子大喊:“瑾妤!瑾妤!”

她来了!他知道,刚才他从二楼的窗户看见她了!

舒瑾妤心头一震,认出那是丁皓伦。

他怎么跑出来了?

她露出笑容,直觉想迎向他,但理智及时提醒了她:他即将结婚,她不能再和他见面了!

她心中一恸,难忍悲伤的转身跑出丁宅。

“瑾妤!别走别走!”

丁皓伦看见她了,他迅速冲上前,想抓住她的手,不让她逃离,但是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袖,阻止了他。

“皓伦?”

那是丁皓伦的舅舅。

“瑾妤——”

丁皓伦嘶吼着想追上去,但拉着他的那只手始终不肯放开。

“皓伦!快举行婚礼了,你要去哪里?”丁皓伦的舅舅拉住他,有些不满地问着。

“舅舅,我……”

丁皓伦羞愧的看着舅舅,知道自己不该在婚礼上,追逐其他女人的身影,当他再转头望向外面,舒瑾妤已经消失了踪影。

他怔忡地站立在原地许久,连舅舅何时放开他都不晓得。

他的心怎么会有这种空虚的感觉?好像破了一个大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他一直以为,这阵子的空虚寂寞,是因为还没和淳纯结婚的关系,所以他故意忽略它,假装它不存在。

如今婚礼即将举行,为何这种空洞的感觉,不减反增呢?

难道他心中真正所爱的人,并不是他以为的淳纯?

他——是否弄错了什么?丁皓伦顿时恍然大悟。

直到错误差点造成的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他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他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带着痛苦、自责与讥讽。

枉他白活了三十几年,连自己心底真正爱的人都搞不清楚!

身旁的亲友以为他是即将娶妻太高兴了,才会做出如此失常的举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庆幸,及时挽回一桩错误的婚姻。

谢天谢地!他在错误造成之前及时醒悟,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

谢天谢地!他还有机会挽回一切,用后半生弥补那个为他受尽苦楚的小女人。

丁皓伦面露微笑,坚定地转身走进挤满宾客的屋子里。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回去了——

舒瑾妤悄悄自一条隐秘的巷弄内探出头,目送他宽大挺拔的背影走回丁宅。

婚礼应该快要举行了吧?

她抚着微凸的小腹,凄苦的一笑。

孩子!爸爸要和别的阿姨结婚了,从今以后,只剩我们母子相依为命了。

没能给你一个爸爸,你会怪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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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逃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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