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越接近毕业,学校的活动就越多,乐坏了学弟学妹,却苦了他们这群身陷联考地狱的三年级学生,除了拼死读书,有事没事就被老师们抓去做白工,等顾明希好不容易从无止尽的手工地狱中解脱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天啦!这么晚了!”

她脚步匆匆,穿过公园。

公园很大,萤光色路灯下功夫,一男一女正在交谈。

“……喂,要不要?”

“多少钱?”

“看是做全套还是半套啰!”

顾明希知道,多管闲事不好,不要多管闲事。

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喂!”顾明希一把抓住正准备接过钞票的女学生手腕。

女学生吊起眼睛。“哪来的贱货?给我放手!想抢我生意啊!”

不同于女方的反应,男人色眯眯的盯着她。

“唷,长得挺不赖的!怎么?你也想加入吗?我不介意玩3P!”

“不好意思,我介意。”

凭空冒出来的人声很熟悉,顾明希抬头一看,发现夏大德正带着一脸戏谑的表情,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她劈头就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夏大德指指身后的独栋豪宅。

“因为外面有点吵,出来看看而已,别在意!”

糟糕,她忘了夏大德就住附近。

占地百坪的独栋豪宅就在公园正对面,市区土地寸土寸金,唯独他家占尽地利之便,豪宅外观神秘低调,其实内建泳池SPA,大片公园绿地,早起深呼吸,享受着森林芬多精,谁说黑社会就不能乐活养生?

男人似乎把夏大德当成和她一伙的。

“你是谁?警察吗?”

“我是这个……该怎么说呢?”夏大德绞尽脑汁想了半天。

“朋友吧?”

“你他妈唬谁啊?”

夏大德很无辜。

“我没有唬你啊!”

男人怒不可遏,看这情形,摆明就是他们串通好了,想来个仙人跳!

“告诉你,我大哥是恶夜帮的老大,最好不要——啊!”

自以为聪明的男人,原本想抓顾明希当作人质,没想到顾明希一个侧身,瞄准他的肘关节,反手一顶,男人惨叫,抱着脱臼的手臂,跪在地上哀号。

女学生早就吓得说不出话,一溜烟没了踪影。

“不好意思,这个笨妞不混帮派……”夏大德的发言当场招来报应,被那个不混帮派的笨妞私下喂了他一拐子。

“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男人拖着手臂,费了好大的劲才能喊出声来。

“你是淫虫。”顾明希的消遣话总是说得很认真。

“你——”男人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我警告你们,我跟恶夜帮的老大是结拜兄弟,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恶夜帮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请便,我的名字是顾明——”

“你白痴啊!别老是向敌人自报姓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原来是夏大德,他抢着捂住顾明希的嘴,省得她又惹祸上身。

夏大德把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你刚说,你混哪里?”

“黑社会!”

“这么巧,我也是黑社会。”夏大德咧嘴一笑,两颊的酒窝有些稚气,在他身后,早有一票貌似凶恶的黑衣人排排站好,听他号令。

不妙,光人数就输很多!

“等等,大家有话好说!”男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就是援助交际,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伤了和气,大家说对不对?”

小事?

顾明希杏眼圆瞪,听了冒火。

“你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在路边勾搭女孩上床,很光荣吗?”

夏大德一胳膊锁着她,就怕她乱来。

“你冷静点!”

顾明希只有外表看似纤细,其实手脚快得吓人,她要真干,几头牛都拴不住,夏大德见她情绪这么激动,不得不用上全力,将她抱个满怀。

软馥的身子落在怀里,比花瓣还轻,稍微用力都怕捏碎了她。

挣不脱他的铁臂,顾明希气得跳脚。

“放开我——”

“你别扭来扭去的……唔哇,痛!”

他的手臂被顾明希倒抓一把。

“坏事不分大小,不对的事就是不对!”

顾家无男丁,就她一个独生女,父亲教她练武自强,别家小孩学钢琴,她在院子里头练弹腿,练到抽筋。她听父亲教诲,把正义当成唯一信条,没有模糊不清的地带。

“枪打出头鸟,象你这样蛮干,总有一天会吃亏!”夏大德知道她的脾气,算不得好,也称不上坏,就是正义感比人强。

“你想叫我干脆眼不见为净?”顾明希瞪他。

“不是,我爸说,人要不露锋芒,要会藏,藏锋藏锋;獠牙越锋,越要藏,被打了要笑,打人了更要笑,等到其他人都笑不出来的时候,就是赢家。”

夏大德很不情愿的承认,死老头虽然看了讨厌,但偶而也会说出一些正经话。

顾明希咬咬银牙。

“好吧,你想怎么做?”

“黑社会的问题当然用黑社会的方法解决!”夏大德勾勾手指,黑衣人马上就备战位置。“早晓得你这小子有种干唢种担,本来你要在哪做都跟我们无关,但你偏偏选在义联堂的地盘干这种肮脏事,我可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算了!”

男人听了吓一跳。

“……”

夜路走多迟早见鬼,只怪他平时没烧好香,这回踢到铁板,真是衰到家了,一时色心也会引来无妄之灾,他就是胆子再大、再嚣张,也万万不敢在义联堂的地盘上造次。

“我错了、我错了!拜托大哥手下留情,放过我吧!”

夏大德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我是想放过你啦,可是那位小姐不好说话啊!”

男人别的不会,见风转舵的功夫一流,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再多黄金,也比不上他的小命重要。

“我下流、我无耻,我保证不会再犯了!”男人象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众目睽睽之下,竟一把抱住顾明希短裙下的美腿不放。“小姐,就请你替我美言几句吧!”

多不智啊!

虽然一点也不同情他,但是敢动大哥的女人——至少从其他人眼中看来是这样的,就只是早死跟晚死的差别哕!

“啊啊啊!”夏大德侧身挡住顾明希,把她拎到身后摆好。夏大德很不爽,他就是不喜欢除了他以外的男人,用脏手碰她一根寒毛!“叫你忏悔,谁准你动手动脚?分明讨打!兄弟们,不用客气,赶快打完,收工吃饭了!”

分明是个人私怨。

“知道了!”

在义联堂面前,没有打不倒的敌人,兄弟们奋勇向前!

“等一下!”一只小手偷拉他袖口。

“想上厕所的话,前面大门右转。”

谁想上厕所了?

顾明希一把拽住他的脖子,夏大德在慌乱之中睁开眼睛,只见那张俊美如少年的脸孔就在咫尺,水汪汪的眼睛微微抬高视线盯着他。

“夏大德……”

“干、干嘛?”

夏大德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傻了,心跳冷不防漏了一拍,脑海中顿时响起“心串串、心碰碰,脸儿红”的歌声,原来都是为了她。

“你……”

“我?”

夏大德没话找话,本想化解尴尬,毕竟僵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身为堂堂大哥,他并不想让人看笑话。但是,顾明希还不打算放过他,一双冰凉的小手抚上他的脸颊,一时之间,花前月下——啪!

莫名其妙惨遭痛击额头之刑,夏大德头顶冒烟,蹲在地上靠天。

色字头上一把刀,而顾明希的头是铁头,夏大德这回不只尝到苦头,还咬到舌头,脑袋里活像有几百只蜜蜂飞来飞去,耳鸣声嗡嗡作响,害他走路东倒西歪。

“醒了吗?”顾明希双手插腰。“还是要再来一次?”

“鬼才要再来一次!”夏大德捂着额头怒吼。“你有毛病啊?”

“有毛病的是你吧?”顾明希火气不小,卯起来训话。“那个男人的确做了不应该的事,但像你们这样,人多欺负人少,这是暴力,是不对的事!”

“一对一PK就可以?”

问题不在这里吧!

“如果对他动手的话,你们不也变成坏人了吗?”

“可是我们本来就是坏人啊。”

他们是黑社会,打群架是家常便饭,象现在这样教训人更是稀松平常,对他们来说,胜负才是关键,实力决定一切。结或不对,一点都无关紧要,这个世界很残酷,既然选择这条路,就要甘愿背负。

善恶原本就无定论,黑白的界线从开始即是模糊。

顾明希愣了一下。

对呀,她在说什么傻话?

他们是“黑社会”,黑社会本来就是“坏人”啊!

她不是早就知道了,这是常识,是她不该太靠近,一脚踩进对方的世界,才会模糊了彼此的界线,但为什么……顾明希垂下眼睛,难道感觉悲哀的人只有她吗?

“哎呀呀,没办法,还是输给小姐了!”

“虎爷!”黑衣人见到来人,纷纷恭敬行礼。

夏虎挥挥手。

“好了,大半夜的吵吵闹闹,我要是装聋作哑也说不过去,你们快去报警,把那个男人交给警察,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

“虎爷,可是他……”

“我知道,快去吧!”

麦坤一声不响站在他身后。“你这样做,以后会很麻烦的。”

“没办法,小姐都开口了,我们也只好暂时做一回好人啰!”

“那好,自己惹出来的麻烦,自己负责。”麦坤撂下话,转身收拾残局。

夏虎大大叹了口气。

虽然麦坤嘴上不说,可心里还是忌讳,忌讳顾家哪天会突然反咬他们一口,人心打了一个结,该怎么解,也是个难题。

“那个……夏伯伯?”顾明希一见着他就脸红红,好害羞。“我给你们添麻烦了吗?麦坤步好象很生气的样子。”

夏虎笑眯眯的点点头。

“嗯,很大的麻烦唷!”

死老头,少说一句是会死喔?

顾明希这个人,对凡事都太认真,老爱把责任往身上揽,夏大德唯恐她打击太大,连忙缓颊。

“喂,你别放在心上,死老头吓你而已,啊,你、你……别哭啊!”

她一哭,夏大德就慌了手脚。

“我才没哭。”顾明希抬起头让他看清楚。

“眼睛都红了,还说没哭。”夏大德看她这样,有说不出的心疼,他不知道该拿这个看起来很坚强、其实很脆弱的大女生怎么办?

“你说没哭,那象水龙头没锁好,一滴滴落下来的东西,又是什么?”

“鼻涕。”

“唉,你……”干嘛非要这么逞强?

夏大德伸手想要为她拂去伤痛,只是一片好心,却与她擦肩而过,手心空荡荡的,有说不出的寂寞,看她转向夏虎,他心里涌上一股酸涩。

没有察觉夏大德的异样,顾明希追问夏虎。“夏伯伯,我太天真了吗?”

见她沮丧,夏虎笑脸慈蔼,摸摸她的头。

“你是太天真了没错,不过呢,我并不讨厌你的天真。”

顾明希摇摇头,不明白。

“黑社会不是好人,这是事实,但黑社会也不全是坏人,对吧?”

顾明希想了下,好象有点懂,又好象不懂,她的思考模式只有二分法,不是好就是坏,不是黑就是白,从来没有模糊地带,夏虎的一番话,她听了矛盾,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对。

“可能吧?”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在那之前,你只要记住这点就够了。”夏虎伸手轻拍她的脸颊。“还有,这是惩罚,下次别再做那么危险的事,知道吗?”

说是惩罚,其实下手很轻,顾明希知道,夏虎的目的只是要她好好反省,记取教训,并不是真的要把她抓起来打一顿屁股。

顾明希怯怯点头。“知道了。”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放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回家太危险了,夏伯伯不放心,等一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咦,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就在附近……”

“不是说好,不再让我们担心吗?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忘了,夏伯伯好伤心!”

顾明希被罪恶感掐住脖子,说不出话,理智在挣扎,内疚在发酵,都怪帅大叔的苦情攻势太有效,害她只好乖乖投降。

“那就……麻烦你了。”

全年OPEN的便利商店,开在路口,吸引晚归的人们停留驻足,锅上滚沸的茶叶蛋飘散诱人香味,架上琳琅满目的微波食品菜色丰富,任君挑选的……吧?

“呃,客人……”收银柜台后的店员怯生生的呼唤。

造成骚动的两个人浑然不觉得已成为众人的焦点,还在旁若无人的吵闹不休。

顾明希有一颗没一颗的捞着铁锅里的茶叶蛋,望向身旁宛如门神的同伴,颇为感慨。

“为什么是你啊?”

夏大德一脸凶恶的反呛。“很抱歉啦!送你回家的不是我老爸。”他又不是自愿当她的护花使者,要不是迫于死老头的淫威之下,谁管她死活!

“啥?”

“我说,让你失望了,很抱歉!”

牛头不对马嘴。

他的回答让顾明希百思不得其解,这跟他老爸又有什么关系了?

“你这家伙在闹什么脾气啊?从刚才开始就阴阳怪气,摆张臭脸也不知道给准看,我会怕耶!”

干脆把话说开算了。

“你对我老爸有意思吧?”

别跟他说没有喔!

她跟死老头之间眉来眼去的暧昧气氛,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是不知道死老头外面有多少女人啦,不过死老头在这方面几乎可以说是无往不利,谁教当红趋势是帅大叔,象他这种小鬼也只好乖乖闪到一边凉快去。

顾明希差点一头栽进茶叶蛋锅里。

“他是你爸耶!”

夏大德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所以呢?是我爸又怎样?”

顾明希嫌恶的眯起眼睛,现在轮到她想把夏大德的猪脑袋塞进茶叶蛋锅子里,哼哼,不知道会洗耳恭听出什么东西来,真是让人期待。

“夏伯伯是很有魅力没错,遗憾的是,我一点也不想当你妈!”

搞了半天,夏大德居然在跟他老爸吃醋,顾明希很头墒,很头痛又很想笑,这家伙有毛病吗?

她才不要年纪轻轻就有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儿子!

“呃,客人……”

“吱吱歪歪,吱吱歪歪!没看见我们在说话吗?”夏大德恶狠狠的吼回去,他最讨厌说话的时候有苍蝇在耳边飞来飞去,没礼貌!

年轻的店员眼泪差点啧出来。“你,你到底要不要结账啊?”

要吵架拜托等结了账再吵,后面都快交通打结了啦!

夏大德还想继续耍无赖,顾明希猛踩他一脚,赶煞车。

“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大家了,不好意思!”顾明希换上甜甜笑脸,把夏大德挤到一旁,对着店员亲切微笑。“吓到你了,很抱歉,请问一共多少?”

年轻的男店员傻呼呼的望着顾明希。

“你……”

顾明希伸出手。

“你的脸色好差喔!没事吧?”

可怜的店员惨遭男人野兽般粗鲁对待的小小心灵,此刻正被美丽的驯兽师轻轻抚慰着。

顾明希清爽的微笑,充满温暖的力量,她不是一般人认定的标准美女,那张过分俊俏的出色脸蛋,以及修长匀称的柔软比例,让她浑身上不满溢着健康澄澈的鲜活魅力。

男店员露出被救赎的表情。

“我可以跟你要电话吗?”

“不可以!”夏大德露出“别太超过”的表情,龇牙咧嘴宣示主权。

顾明希从他背后探头。

“喂,我还没付钱耶!”

“不是都说了我请客,你到后面去乖乖站好等我,我要被拐跑了!”

被谁拐跑啊?

顾明希对他的发言大翻白眼,但还是不改好奇。

“我问你,为什么突然要请我?”

事实上,这才是她一开始的疑问,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被扭曲了?

“因为我口渴。”夏大德的回答简单又明了。

不满意他的答案,顾明希垂下肩膀。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夏大德瞪她一眼,顺手抽走柜台上的矿泉水。

“不喝拉倒。”

“我哪有说我不喝!”

虽说无功不受禄,但她才是既得利益者,妈妈有说过,别人的好意要心怀感激的接受,为了避免他再反悔,顾明希很听话,不敢造次。

顾明希细细咀嚼涌上心头的情感。

她很早以前就发现,夏大德乍看之下很粗鲁,不够体贴,但是,他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让顾明希感觉贴心,备受呵护。她喜欢他的关心很自然,不刻意,总是倾听并回应她的需求,尽管不够细致,却很窝心。

一直以来,顾明希都处于保护人的立场,第一次变成了被保护人,她觉得有点开心,但是,又很困惑。

结完账,夏大德呼唤她。“走了唷。”

顾明希眨眨眼,表情又恢复原有的活力。

两人并肩走出便利店,顾明希的乖巧让她赚到一瓶饮料,还顺便外带了一颗茶叶蛋。

顾明希沿着路数着电线杆,脚步轻快的往回家的路上走,远远看去,灯火犹在彼岸,或许因为夏大德的缘故,四周的风景都变得不太一样,月亮在微笑,星星在发光,她很安心。

“感觉、好奇妙……”

夏大德听见她的喃喃自语,不解的问:“什么好奇妙?”

“跟你一起回家的感觉好奇妙。”

“反正我跟我爸一点都不像……”

夏大德扭开饮料瓶盖,灌了一口。嗯,有点酸。

顾明希拼命忍住大笑的冲动。

把自己的老爸当作假想敌,到底该说他不服输呢?还是根本搞错对象了?

“如果是夏伯伯送我回家的话,我会马上落荒而逃喔!”

“为什么?”夏大德以为自己听错了,加快脚步与她并肩。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跟你一起回家。”

“喜、喜欢?”夏大德差点被自己的呼吸呛到,残留在舌尖的饮料味道一下子变得好甜,可是,他并不讨厌。“你不是喜欢年纪大一点的?”

“是呀!”

顾明希迈开愉快的脚步。

“那又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发现年纪不大的也很可爱吧!”

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夏大德还想再问,没料到春晚风寒,体态单薄的少女一阵哆嗦,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连累他也惨遭池鱼这殃。

顾明希拧拧鼻子,自言自语。“……难道是感冒了?”

重点不在这里吧?

“在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感冒以前,应该先跟我道歉吧?”

“为什么?”

喷了他一脸口水,居然还有脸问为什么?

“你这女人有没有卫生?”夏大德发现,顾明希总有办法惹他生气,不过,这次他身为被害者,难得有机会好好教训她。“打喷嚏的时候把嘴巴捂起来,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吧!”

依她的个性不可能乖乖挨骂,既然有胆挑衅就要有所觉悟,夏大德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不成功便成仁!

顾明希皱起眉头,没办法了,她叹口气。“对不起。”

夏大德倒退三步。莫非这是新的招数,先让他放松警戒,再一口气击溃?

太诡异了,他所认识的顾明希,是个倔强、固执又不服输的女生,老是莽莽撞撞,动不动就发脾气,挺直的背脊铁打不断,要她道歉,门都没有!

夏大德肯定她是被附身了。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明希给他白眼。

“道歉有什么不对吗?”

“道歉是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你道歉就很不对。”

什么鬼逻辑?

“做错事,道歉是理所当然的啊!”

夏大德顿了一下,象是想到什么,话题一转。“那个……今天发生的事,一般人不是都会当作视而不见就算了吗?”

顾明希一时间还没交易会过来,不过她大概可以猜到是什么事。

“援助交际是坏事吧?坏事就在眼前发生,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你不怕吗?”一个人的话另当别论,如果今天是一大群人,就算她再厉害,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而已。

“我没想过耶!”

夏大德似乎有点明白了,顾明希这个人的行为准则。

“自己如果做错事,一定会好好道歉,要是有人做了坏事,一定会出手纠正,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都绝不宽贷。”

“你怎么知道?”

“你这种个性还能活到这么大,真是不容易。”

稍微站在她的角度模拟了一下,善恶两分,过于纯粹的思考方式,对夏大德来说,简直不可思议,她自己肯定没发现,她的。身边到处都是无意树立的敌人,而朋友什么的,大概一个也没有吧?

“没礼貌!”顾明希并非真的如夏大德所说的没神经,她的眼睛黯淡下来,把冰凉的饮料贴在脸颊上,试图从微凉的温度里,寻找到坚强外壳不能够让自己安眠的小小软弱。“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

看到她的举动,夏大德担心的问。“你的脸……还痛吗?”

发现夏大德正以担忧的视线望着她,顾明希藏起一瞬间感觉沉痛的那个自己,换上灿烂笑脸。

“放心放心,夏伯伯只是打给你们看的,我早就不痛啦!更何况,这种程度跟我爸比起来只是小cass!”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夏大德想起她那位跟雕像没两样的爸爸。

“顾爸会打小孩?”不象啊!

“当然打,打得可凶的哩!”顾明希手里拿着茶叶蛋,正在剥壳,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也没办法,文集事情我爸这辈子,注定没有儿子……”

“啊?”

“哈哈,有空隙!正好!”正好让她把半颗茶叶蛋塞进他嘴里。

夏大德嘴里塞着半颗茶叶蛋,有口难言,气呼呼的瞪着她。

顾明希咬着自己那一半。“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噎死了我可不管你喔!”看她多好心,剥好的茶叶蛋分他一半。

现在哪是吃茶叶蛋的时候!

夏大德顾不得烫,把塞在嘴里的茶叶蛋大口一咬,囫囵吞下。

“为什么顾爸没有儿子?”他吃得太急,差点噎死。

“医生说我妈的身体太虚弱不适合受孕,我能生下来已经是个奇迹,想再生一个,恐怕我妈的身体会撑不住,所以我爸这辈子都抱不到儿子。”

她说得好轻松,夏大德却听得好心痛。

夏大德知道,重男轻女的观健康情况不曾消失在这个社会男孩是宝,女孩是草,有多少家庭因为子嗣的问题而变得支离破碎,他不由得好奇,在顾爸盼子无望的失落背后,顾明希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跟他说这些话?

“那你……”

不让他有机会感伤,顾明希灵巧的阻止夏大德沉溺在她的感觉里,她的悲伤不需要和别人分享。

“你知道我爸为什么帮我取名明希吗?”

“为什么?”

“顾明希,一个能为顾家带来明亮希望的人,你不觉得很棒吗?”

顾明希的眼睛绽放光彩,唇边的微笑更深了,提到自己名字时的喜悦不是刻意勉强出的,她是真的以自己的名字为傲。

“不觉得……”夏大德在嘴里嘟囔。

“能为顾家带来明亮希望的人”,表示她并不是被期待的那一个,不是吗?想抱儿子的顾爸,把自己的愿望埋藏在她的名字里,她只是被期待能够“带来”那个“明亮希望”的人罢了。

一想到这里,夏大德突然有点痛恨顾爸的自私。

“所以我一直都很努力!”

“有必要努力吗?”

“因为我要连那个没出生的弟弟的分都一起加油,不能让给我取了那么棒的名字的我爸失望!”

夏大德愣了一下,为自己的担忧感到好笑。

原来看事情的角度不同,想法就可以有那么大的差异,真是败给她了!

看着她的笑脸,夏大德觉得很安心,同时又隐隐约约察觉到,她不接受任何同情。悲伤是有必要的,但日子还是要笑着过,顾明希以“顾明希”的方式,坚定目光,挺直背脊,笔直向前。

“好吧!那你努力吧!”

“你也是,别再那么幼稚了,老是跟夏伯伯吃醋!”

“啰嗦!”

顾明希大笑着跑到门前,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挥挥手道别。

夏大德站在稍远的灯柱下,凝望着翩然的身影如梦之幻影,消失在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下。

回到家之后,她一定会活力十足的大喊“我回来了”,然后顾爸会从客厅冲出来,一边骂着“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一边把她抓进厨房。厨房里,顾妈会露出温柔微笑说“饿了吧”,接着端出一大锅热汤,热呼呼的冒着白烟……想象也会过于真实。

夏大德抬头仰望天上明月。

“我也、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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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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