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转眼间开学的时间到了，迪拉贝尔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庆祝自己总算摆脱了宁普凡的魔爪。他来人间时两手空空，不过自从住进宁普凡家后买了很多东西，竟然塞满了两个行李箱。

「我的天使袍呢？我变大了之后应该也跟着变大了。」

「没看到，上次变得那么小，谁还记得扔哪里了。」

「把天使袍弄丢了天神大人会骂我的。」

「你根本一点都不在乎，不然怎么会现在才想起来要找？」宁普凡把行李放到他新买的敞篷越野车上。

「我只是忘记了嘛。」迪拉贝尔怕天神真的骂他，坐在车上哭起来。可是再怎么哭也无济于事，反正他现在也不回天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他于是把注意力转移到驾驶上来：「开车好像很好玩，我也想学，你教我好不好？」

「我会开车就行了，我会接送你的。」宁普凡从后视镜里欣赏自己开车的潇洒形象。

迪拉贝尔白他一眼：「哼，不教就不教，有什么了不起？像我这么漂亮的，到了学校里肯定会有很多人类争着教我学车。」

「当然会有很多人愿意喽，教学车要手把着手的教。」宁普凡坏心眼地去摸迪拉贝尔的手：「有谁不想吃豆腐？」

迪拉贝尔触电似的把手缩回来：「那我还是不学了。」

宁普凡偷笑，真是天真的天使。

到了诚至艺术学院，帮迪拉贝尔把行李送到宿舍，宁普凡大叫不公平：「为什么留学生宿舍比普通学生的宿舍好这么多？」

「听说留学生还有专门的餐厅，比普通学生的餐厅好吃。」迪拉贝尔得意洋洋。

「魔王大人为什么不把我设计成留学生？我也像外国人呀，看我的眼睛是紫色的。」

迪拉贝尔凑过去看了半天：「不明显，只有一点点紫，远看还是像黑色的。听说魔鬼之中眼睛越紫的越坏，是不是真的？」

「魔王大人就是纯粹的紫瞳，可是他很好啊，从来不伤害人类。」

「那倒也是，你的眼睛虽然比较黑，但也不是个好魔鬼。」

「……」宁普凡懒得和他抬杠，帮他把行李放好：「我回自己宿舍，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别忘了，在这里，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像我这样人见人爱的天使很快就会交到很多好朋友，不用麻烦你。」迪拉贝尔吹嘘道。

「别人对你好不一定是真的对你好，你要小心别被人骗。尤其是离那些对你很亲热的男生远一点，如果他们要与你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你一定要拒绝。」

「为什么？我不是经常和你待在一个房间里？」

「总之你自己小心。」宁普凡闷闷不乐地走了。

事实上，宁普凡多虑了，男生们对迪拉贝尔并没有兴趣，反倒是那些女生，几乎一整天都围在迪拉贝尔身边说个不停。

「迪拉贝尔，你是哪个国家的？毕业后你打算回国还是留在这里工作？」

「你的中文可说得真好啊，你学了几年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忽然听到有人大吼一声：「别吵了，烦不烦？一个个都像个花痴似的，没见过男生吗？别影响我的心情！」

喧闹的女生们马上灰溜溜地散开了，迪拉贝尔有些惊讶地看看说话的人。那个男生坐在最后面一排，长得倒是很好看，可是居然在课堂上大模大样地抽烟，看来是个很有个性的人。

迪拉贝尔最喜欢了解有个性的人类了，马上跑到最后一排在他旁边坐下：「你好酷啊，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

男生像看外星人一样地看了他片刻：「你在和我说话？你不觉得我很可怕吗？」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可怕？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迪拉贝尔安慰他。

男生向上翻了个白眼，刚想说什么，这时老师走进来，于是他没有再说话。

老师点名的时候，迪拉贝尔知道了这个男生名叫沈义韦。听别的女生说，他没什么朋友，也没听说有什么亲人在身边。迪拉贝尔觉得沈义韦实在是个非常可怜的人类，如果可以，他很愿意给沈义韦一些帮助，可惜沈义韦的态度似乎总是在拒绝别人的接近。

吃午饭的时候，迪拉贝尔把这件事告诉了宁普凡，宁普凡不以为然：「每个人类都有自己烦恼的事情，你哪管得了那么多？别忘了你要守护的可是我。」

「你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只要有力量去帮的，我都会帮。」

「反正我可不喜欢人类，最好他们都能离我远远的。」说这话时正好宁普凡的两个女同学走进食堂，对着他嫣然一笑，宁普凡打了个冷颤：「看，多无聊。」

「你的态度倒是和沈义韦挺像的，他是个别扭的人类，你是个别扭的魔鬼。」

宁普凡本来想再和他争论几句，可是转念一想，坏笑了几下，用手点了点迪拉贝尔的餐盘，青菜忽然变成了大青虫。迪拉贝尔尖叫了一声，大力地把餐盘扔了出去，然后飞快地跑出了食堂。

宁普凡得意地哈哈大笑，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注视他。他四下一看，只见沈义韦正坐在角落里，冷冷地盯着他。沈义韦的目光很诡异，似乎看穿了什么，又似乎在鄙视着什么。宁普凡有些诧异地回望着沈义韦，可是沈义韦立刻把头转开了。

人类实在是很复杂的生物，总是猜不透他们在想什么。不过宁普凡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人类的言行，他来人间有自己的目标，与此无关的事情统统不感兴趣。

就像电脑游戏一样，宁普凡决定进入娱乐圈先从酒吧驻唱做起。然后争取在某个歌唱比赛中得个奖，找份给名歌星伴奏或者合音的工作，等他混熟了那个圈子也许就会有伯乐发现他这匹千里马。

听说最近有一家酒吧招歌手，他决定去试一试。

酒吧的门是一整扇的彩色玻璃门，乌檀木的门框上雕刻着古典的花纹。一进门是一个乌檀木的屏风，四壁墙上画着抽象画，色彩缤纷。桌椅包括吧台也都是乌缪木的，不过做的很现代，线条简洁。在最角落的地方有一棵许愿树，顾客可以把自己的心愿写在小布条上，然后挂在树上。有些人就把情话写下来挂在上面，做一个浪漫的表白。

宁普凡说明来意后，酒吧老板懒懒地打量他，将烟头按进烟灰缸：「今晚你在这里试演一场，没有报酬，如果顾客反应好我就聘用你。」

站在半圆形的舞台上，宁普凡环顾四周，一对对情侣安静地对坐着，有些在小声地聊天，也有些举动比较亲密。

宁普凡坐下后，专心地弹着吉它唱起歌来：

「让我们玩个时空倒转的游戏，换个方式看结局能否不同。」

我唤醒回忆，面对往事你无法不露声色。

我改变自己，如此美好你无法无动于衷。

「让我们玩个彼此试探的游戏，寻找那份爱还在不在。」

如果我仍有勇气，愿随你到天涯海角飞翔。

如果你偶尔寂寞，收留我天长地久的真心。

「让我们玩个心灵相通的游戏，肯定你依然爱我，比过去更爱我。」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只顾着干自己的事，可是低沉忧伤的歌声和感人的歌词很快引起了注意，很多人都专心致志地听起歌来，有些人还听得入了神，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且持续了大约有五分钟之久。老板高兴地连连拍自己的大腿，马上将他请进了办公室：「观众们都很喜欢你，希望明天还能听到你的歌声，以后你就在我这工作吧。」

老板给的报酬不高，不过宁普凡并不在乎。反正他在人间的花费都由魔王负担，所以并不缺钱用。

迪拉贝尔知道后非常羡慕：「我也要去打工，自己赚钱，不再随便用你们魔鬼的钱。」

「呵呵，真有志气啊。不过你来人间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来帮助我的，请问你都帮了我哪些忙？」

「最近太热了嘛，太阳好大，等凉快一点了以后我就帮你想点子，我可是很聪明的天使哦。」

宁普凡伸手就在他屁股上打了一下：「我才不会真的指望你。」

「哎哟，好痛！」迪拉贝尔揉揉屁股，打了个哈欠，幸福地去与周公约会了。

宁普凡无可奈何地看着他毫无戒心地在自己面前睡去，那张精致的面孔是如此完美，他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那粉红色的嘴唇，温暖而带着清甜的感觉让他留恋。然而一抬头，他仿佛便能看到苍凉的现实。他们不是《美女与野兽》的主角，现实中不会有童话上演。如果一个魔鬼爱上一个不爱他的天使，那么他注定会万劫不复。

***

一整晚，宁普凡都唱着幽怨的情歌，谁都看得出来他情绪不好心情低落，而且很可能是与感情有关，整个酒吧的气氛似乎也随之一同变得低迷起来。

一曲终了，宁普凡正要去后台休息，忽然酒吧老板兴冲冲地跑来找他：「宁普凡，你知道达纱唱片公司的老板袁艳琴吗？」

宁普凡对各家唱片公司早已做过深入的了解，袁艳琴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人，她的母亲与父亲离婚后一手创建了达纱房地产公司。袁艳琴由母亲抚养，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不免有些娇生惯养，还一心想成为女歌星，为了学音乐花了许多钱。她的母亲希望她能继承家族事业，认为音乐是不务正业的所为，恨铁不成钢，一气之下将她赶出家门要她学会独立自主。袁艳琴在外面过了几个月，感受了世态炎凉，为了生存，她只好放弃了梦想，学着像母亲那样去做生意赚钱。后来她终于如母亲所愿，成为一名成功的女强人。

宁普凡不明白老板为什么对他提起这个人，只见老板兴奋地告诉他：「袁艳琴听了你的歌，很欣赏你，想找你谈谈，很有可能会为你出唱片。」

真没想到，幸运来得如此之快，一切竟然比预计的顺利得多。

袁艳琴虽然快四十岁了，不过保养得很好，穿了一件灰色的连衣裙，脖子上系着嫩黄色的真丝小方巾。唱片公司只是她的副业，她说她欣赏为了梦想而奋斗的年轻人，她会帮助他们圆梦。所以她不但会给宁普凡出一张唱片，还会尽量把他捧红。

「虽然我现在有的是钱，但我的年华老去，再也不可能实现做歌星的梦想，母亲以为我终于成材成器，她却不知道，不管我赚多少钱心里都不曾有过一丝快乐，我不希望别的年轻人再像我一样抱憾终生。」袁艳琴打量着宁普凡：「你长得这么完美，歌又唱得好，将来一定会很红。」

宁普凡有些心虚，在人间当歌星，对他来说，不过只是一个游戏。可是他能够轻易做到的这件事，却是袁艳琴一生都无法实现的梦想，人生还真是复杂。

第二天去达纱唱片公司签了约，宁普凡便跑回学校，想把这个消息尽早告诉迪拉贝尔。

冲进校门的时候，迪拉贝尔正迎面走来。他坏坏一笑，伸出一条腿来拦宁普凡，要不是宁普凡停得及时，早摔个狗啃泥了。

迪拉贝尔笑咪咪地问他：「买不买圣诞卡片？大家一起合买就能到文具市场要个批发价，当然了，我会从中收一点劳务费。」

「我从来不过耶诞节。」

「你现在生活在人间，就应该入乡随俗。不然的话，大家都过耶诞节只有你不过，不是显得很格格不人？」

宁普凡觉得他说的也有点道理：「可是现在还有人送圣诞卡吗？发个电子邮件或者手机短信不就行了？」

「你不觉得亲手写上祝福，再贴上邮票，更加浪漫？」

宁普凡对浪漫不感兴趣，不过有几个在外地的魔鬼与他关系还不错，可以考虑寄圣诞卡给他们，就当愚人节玩笑好了，大约算了算：「行，我要十张。」

「你大帅哥人缘这么好，十张哪够？五十张吧。」迪拉贝尔不由分说就在笔记本上记下来，然后伸出手：「拿钱。」

宁普凡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大钞：「找我零钱。」

迪拉贝尔一把抢过来：「不找了，要是你觉得自己的字写得太难看或者文笔不够好，我还可以代写贺卡，就当是代写费好了。」

宁普凡伸手指了指学校对面的银行：「运钞车刚刚来过，你怎么不直接去抢银行？」

迪拉贝尔充耳不闻：「你刚才去哪了？是不是跷课了？」

宁普凡这才想起来要把好消息告诉他，听他说了突如其来的好运之后，迪拉贝尔表示怀疑：「你会不会被人骗了呀？说不定他们会强迫你拍裸照，或者让你去拍三级片，还可能把你卖到泰国当人妖。」

「我可没有被害妄想症，我绝对相信，只要是听过我的歌的人，都会爱上我。」宁普凡自鸣得意地说：「为了庆祝，我请你吃饭吧。」

「我可是为你好。不过既然你自己都不担心，我也不白操心了，我想吃炭烧牛排。」迪拉贝尔拍拍肚子，正好饿了。

干净雅致的西餐厅里，宁普凡与迪拉贝尔面对面地坐着，中间的小圆桌上点了一支粉色的腊烛。暧昧的气氛让宁普凡有点尴尬，幸好粗神经的迪拉贝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宁普凡，你认识多少天使？」

「见过几个，比较熟悉的就只有你一个。」

「你对天使的印象怎么样？」

「长得和我们不一样，头发和眼睛像黄金，身体像乳酪，大多数魔鬼看到天使都会有想把你们吃掉或者卖掉的冲动。」

「……」早知道就不问了。

「你呢？你见过几个魔鬼？对魔鬼的印象是什么？」

「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魔鬼，为什么你没有尖锐的长角和黑色的双翼？」

宁普凡笑起来：「你平时不是也把翅膀收起来？一旦把角和羽翼露出来，我的力量就会扩大无数倍，控制不当可能会伤害到人类。」

「听起来你好像真的是一个好魔鬼……」

「那当然，是不是有一点开始喜欢我了？」

「哼，我才不相信你的话呢，你一定是故意这样说的，魔鬼都很狡猾。」

「真是佩服你的想像力……」

烛光下，宁普凡看着迪拉贝尔有些恍惚，店堂里的音响里正在唱着张宇的歌：「都是月亮惹的祸，才让我刹那之间想要与你到白头……」

不知为什么，宁普凡忽然想，不知道几百年几千年之后还会不会记得这一天？回忆起这一天来又会是怎么样的感觉？

回学校时经过一家万人体育馆，迪拉贝尔说：「宁普凡，说不定将来你会在这里举办演唱会哦。」

宁普凡没有看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飘在风里面，像夜色一样充满梦幻色彩。于是宁普凡高声对他说：「迪拉贝尔，将来就算有几万个人来听我的演唱会，我也只为你一个人唱好不好？」

「如果我坐在那几万个人中间，你能够找得到我吗？」

「一定可以的，就算你到天涯海角，在几百万的人群中，我也会找到你。」晚风吹乱了宁普凡的头发，迪拉贝尔望着他站在夜空下的修长背影，忽然冲动地从后面抱住他。

「唔，有点冷，这样暖和点。」迪拉贝尔找借口说。

宁普凡没有吭声，他们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可以在刹那看到天荒地老。

***

耶诞节的时候，迪拉贝尔正在教室里打瞌睡，忽然有个女生很兴奋地跑来：「迪拉贝尔，精品店送礼物来了。」

「啊？」迪拉贝尔一头雾水，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忽然看到一个穿着写有某精品店店名的服装的男子走过来，手上抱着一只硕大的加菲猫。

「请问你是迪拉贝尔吗？这是你的朋友送给你的礼物上你签收。」那人将送货签收单交给他。

迪拉贝尔一边签名一边问：「这是谁送的？」

「对不起，我们要为客人保密。」

其实就算不说迪拉贝尔也知道是谁送的，没想到宁普凡还记着这件事。这只加菲猫可真是够大的，有迪拉贝尔的半身高。迪拉贝尔把它放在身边的座位上，引来了全班同学羡慕的眼光：「迪拉贝尔，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才没有。」

「那一定是有女生暗恋你，看来你的魅力要比宁普凡还大一点哦，都没人送他这么大的礼物。」

「宁普凡有魅力吗？」迪拉贝尔皱起眉头。

好几个女生开始变得更加兴奋，「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看到比宁普凡更完美的男生了，如果他肯做我的男朋友我肯定会开心得疯掉的。听说现在有唱片公司找他出唱片，相信他一定可以成为天王巨星。」

「你们人类的眼光可真奇怪，那个宁普凡真的有这么好吗？」

「哈哈，迪拉贝尔你说得好有意思，难道你不是人类，而是外星人？」

「……」迪拉贝尔扁扁嘴。

晚上，迪拉贝尔抱着加菲猫睡觉，猫咪毛绒绒软绵绵的，抱在怀里好舒服。

第二天，宁普凡遇到迪拉贝尔，问他：「喜欢那只加菲猫吗？」

「还行。」

见他表情平淡，宁普凡很失望。

最近几个双休日，宁普凡都在唱片公司接受专业训练。袁艳琴决定寒假里为他录制唱片，这期间，他写了好几首歌让制作人选歌，他要成为有实力的偶像明星，唱作俱佳，袁艳琴对他很有信心。

「宁普凡，寒假里你可能会很忙，我帮你找一个助理吧，打理你的一切琐碎杂务。或者你有什么好朋友，也可以找他们帮忙，我会付工资的。」

宁普凡马上想到迪拉贝尔，他到人间本来就是来帮他的，怎么可以整天无所事事？

「我想找一个朋友当我的助理，他是外国人。」宁普凡到现在也没搞清楚迪拉贝尔究竟一直谎称自己是哪国人，他实在想不出哪一个国家的人眼睛是金黄色的。

袁艳琴的脸色变了变：「是女生吗？」

「不是，是男生。」

袁艳琴松了一口气，「宁普凡，你要记得，你现在还是新人，绝对不能有女朋友。要是那些少女们对你没有了幻想，也就不会来崇拜你。」

「我没打算找女朋友。」宁普凡有点自暴自弃地说，反正天使是不会爱上魔鬼的。

「那就好。」袁艳琴露出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