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傅烨猛然睁开昏眩的眼，回头看向母亲的照片，就这么摊倒在桌上，那冷然的笑，似在怨愤他的无能、他的心软、他的自私……
傅烨知道，母亲一向教导他——爱情，只是海市蜃楼，用来迷惑意志脆弱的游魂。
可是人非草木，怎么可能真正绝情？
站在沙漠的入口，突然分不清眼前的绿洲是真实存在？还是仅出于幻想!
真的可以爱吗？
真的可以任由自己在盲目里燃尽灵魂？
真的可以不顾后果的享受彼此折磨的痛爱？
再看向眼前的海薇，那样纯粹的、热切期待着他的吻、期待着他的占有，是演戏？还是真心？
该不该相信？他又能不能担负得起相信她的后果呢？或者，傅烨该问的是——这天使般的人儿，是否还能再对自己交付真心？
慢吞吞的在干嘛啦!苦等得不耐烦，海薇偷偷睁开一咪咪的细缝，瞧见傅烨的迟疑，那张俊脸上，全是惶惑……他又在想什么了？
带着天赐的勇气，她不让自己再被他推拒在外，冲动的路起脚尖，毫无技巧可言的吻住了他——
因为互相流通的爱情，仅仅是唇与唇的相碰，一股高压电流般的酥麻触觉，立时唤醒了所有快乐的、不快乐的回忆。
海薇真的记起来了她和他的第一次……
***
那一天，好冷、好冷。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天，却仍下起了细细、绵绵的雪。
雪夜，天寒得冻人。
棉屑般的白色雪花，不知何时自天际降落的，飘进了窗子里，洒得流理台前那泪湿双眼的女孩满头满脸。
忙了大半天，终于在午夜前完成份内工作的邵海薇关掉了厨房的灯，步出门口时，她先搓搓双手，才将僵硬的十指圈在嘴边呵气取暖。
泡在冷水里洗了一整晚的碗盘，海薇一双白嫩的小手已冻成令人怵目惊心的紫红色。
“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冷啊……”走过长长的回廊时，她突然被一个强大的力量拉入阴暗的角落里。
“啊呀!”惊觉自己的尖叫太大声，她赶忙捂住嘴，才怯怯的回头看去是傅烨！她以为今夜已另有节目的傅烨少爷！
“我叫你别什么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你就是不听！”壮健的胸膛紧紧抱着她，略带指责的口吻随着傅烨呵出的灼热气息温暖了海薇，让海薇在黑暗里漾起一抹很浅很浅的笑。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顾忌着自己的身份，海薇不敢放肆的往傅烨怀里钻去。“傅少爷，别这样，会让人看见的……”
“你又犯了！”不理会她小小的挣扎，傅烨霸道的将她打横抱起，走向海薇小小的斗室。“说了一百万次不许你这样喊我，你得受罚！”
“又要罚？这一次，您又准备罚我什么？喝鸡汤、吃补品、还是接受那些我根本用不上的名贵礼物……”海薇叹着气，拐着弯的数落他对她过分的“照顾”。
傅烨对自己究竟有多好，海薇是明白的，但……她受得起吗？
傅烨是高高在上的傅氏集团继承人，而自己……不过是个小下人、穷留学生，她能奢望什么？
“今晚……我要罚点不一样的!”傅烨笑着看向怀里的海薇，向来冰冷的俊颜上有着难得的兴奋。“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就着月光，海薇在傅烨俊美的脸庞上看到了满满的期待。“知道。刚才的生日宴上，您和神崎家的小姐聊得很尽兴，我以为今晚您会很忙……我……少爷，祝您生日快——”
她叹息似的祝福尚未说完，小嘴便被他炙热的唇给攫夺了。
当海薇得以从傅烨的热吻逃脱时，两人已经回到她在傅家寄居的小屋。
“啧啧啧，听你这口气，酸溜溜的像个醋劲十足的小老太婆!”傅烨温柔的将她放在铺着薄被的单人床上，眉眼间净是得意的笑。“我和神崎雪，不过是兄妹的感情，你该知道的。”
“我……我没有资格干涉您。”顾不得狼狈滑落在颊上的泪水，海薇无法承认心中的爱意、却也无法欺瞒自己的感情。
“你……”傅烨不觉俯首凝睇海薇深情款款的水眸。
他爱她，这件事无庸置疑，傅烨绝对相信她也爱他，这个怯生生的小蜗牛只是欠人摇醒她脑子里那根深蒂固的门户之见!
扬起一抹恶作剧的笑意，傅烨的唇缓缓接近她红通通的小脸，热呼呼的气息喷拂着海薇。
“既然知道今天是我生日，你准备了什么礼物给我？”明知道她赚的钱全用在学杂费和寄回台湾的孤儿院，傅烨仍故意问。
“我……我……”海薇红了脸，她的枕头下的确藏了一个小小的礼物、还有一张她亲笔写的小信儿。
可是今晚见识过老爷、夫人和满室贵宾赠送的生日礼物后，她怎么好意思再拿它出来献丑？
“很好，我要的就是‘你’！”恶意曲解了海薇的意思，傅烨性感的丰唇突然堵住她桃红的小嘴，这时，海薇才恍然察觉自己竟然上了他的当。
“嗯……啊……”抗议着，她推抵着博烨来势汹汹的攻击。
不行!我才十六岁！不能因为一时的贪欢，害了自己、也害了少爷！慌乱的想着，海薇的泪已满腮。
“承认爱上我，有这么难吗?!追求自己的幸福，勇敢追求自己所爱，有这么难吗引”挑逗的唇抵着她的口，傅烨的魔咒融在从不间断的吻中，荡进海薇的耳中，荡进她的心底……
“我……”就算承认了心里的情感，就算傅烨不计较她的身份，但他们真能就这样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吗？“我不配的!”
爱情是奢侈品，不是她这样的孤女可以妄想的！
“配不配由谁说了算引除非我亲口否定我们的感情，否则没人有资格过问我们之间的一切！我爸、我妈、神崎雪，和全天下其他女人都不是问题！”扳正海薇闪避的眸，傅烨直视着她的双眼、探进她的灵魂深处。“我、只、要、你。”
察觉海薇的心中仍有某部分的不确定，傅烨决心以行动破除言语无法解开的迟疑。
拥紧了她单薄的身子，傅烨丰润的唇、湿滑的舌，不断在海薇敏感的耳廓、颈项处游移、嬉闹。
“少……少爷……”一阵阵酥麻的快感电波窜过体内，娇躯无法自己的颤抖，海薇甜腻的嗓音，更因此时被挑起的狂乱欲望显得媚人。
“叫我烨。”烫人的大掌像是经过了千万次的练习般，傅烨老练而熟悉的解开海薇身上所有的束缚，探勘着她身上敏感的每一点。
他的嗓音低沉、邪魅，带着罪恶的诱惑。“我要你：你是我的，就像我是你的一样！给我，把你自己送给我，让我再没有一丝疑惑，让我完完全全的拥有你……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已经为你疯狂了！”
“烨……”海薇轻呼着，脆弱的私密处被傅烨魔力的大掌完全包覆，她不由自主的逸出煽情的喘息。“可是我……”
可是我什么呢？其实，海薇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要抗拒什么了！
“相信我。”
“烨……为什么是我？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好！你……你别……”海薇使尽最后一分气力在抗拒傅烨的情意和付出。
海薇不知道在他眼中，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她相信，傅烨只是看见他想看的部分，所以喜欢上那样的她。但那不包括她的缺点，和她身无长物、无父无母的出身……
总有一天，他会厌倦她的！
因为她帮不上傅烨！
她，根本无法成为傅氏家族需要的少夫人！
“我爱的，就是你。没有为什么，我就是爱你。你诚实、纯朴、可爱、认真、逆来顺受、温柔善良……你有多好，不需要我一一说明；你古板、固执、爱吃醋的小恶小坏，我都可以包容。家世算什么？背景算什么？别再因为这些八股的借口推开我！”
意识迷茫中，海薇激情的泪水满面……
***
“你答应过的，爱我一生一世、永远爱我！”又哭又笑的海薇推开了傅烨的身子，小脸上全是感动。
“所以呢？”傅烨同样记起了那一夜的事，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伤痛呢？
难道就因一个吻、一段爱恋，便化解得了吗？她……不怪他吗？
“你想说话不算话？”海薇气呼呼的双手插腰。“我也承诺过会爱你一辈子，现在，我们都不能背弃誓言!”
“为什么？”傅烨不懂她怎能如此肯定，这个女人的脑袋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不管，我说不能背弃就不能背弃！以前的风风雨雨全都过去了，你不能再逃了，求求你!”戴着任性的真面具，海薇不顾一切的赖定了他——因为是她欠他的。
她不怕被他嘲讽为厚颜无耻、下贱浪荡，他心里的痛，需要她的爱来圆满，“暂时”让他要要嘴皮子、逞逞威风，早晚，她会恢复大女人本色，让他知道她的厉害……
但现在，她愿意承受任何的委屈，都是因为那失落的爱啊，是她曾负了他的真心!
海薇知道的，每个女人都在等待烙印！
爱情，一旦在双方心底埋下，就是永生永世的印记了！
“求我？即使我的爱会折磨你、伤害你？”傅烨的手指，挑起了她这张绝美的小脸，他感觉心中的冰雪渐融，无法消除的爱意，自多年前强制封冻的痛楚里解放出来。
“别担心这残酷的爱情会伤害我，我一直在等，等你用那一生一次的激情，光辉灿烂我的每分每秒。”海薇看到他的情意，是那么清楚、那么深刻的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误会，只是增加了时间空间的阻隔；他们之间的感情，只是被强自压抑——爱情，真真实实存在他们之间！
谁都无法否认、毁灭这一切：
“我愿意放下对你的恨……可是，妈妈她……”傅烨说不出口，他知道自己该把“事实”告诉她的，但一方是母亲、一方是爱人，他谁也不想伤害！
“现在，你只要做到这样就够了，其余的……你，去找傅彦伯父谈谈吧……相信我，自始至终，我从来不曾伤害过夫人。”主动偎进他的怀抱，海薇多么怀念那次在飞机上他沉默的拥抱、多么怀念他令人心安的心跳。
海薇只能说这么多了，他们上一代的恩怨、成人的是非，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何况，她根本就不想管!
爱情的事，若非真正涉身其中，又有什么资格评断什么呢？
傅烨猜测着她究竟了解多少，为何要他自己去问伯父？难道她其实早就想起母亲和伯父的事……却一直不说？她，没有半点瞧不起自己吗？没有半点怨恨自己吗？
感到眸中奇异的发热，傅烨紧紧闭上双眼，他……早就知道答案了，不是吗？她爱他呵!
“除了爱你……我有一句话，一直没有亲口告诉过你……”海薇将小脸埋在他的胸口，这件事，其实困扰了她很久很久了。
“什么？”傅烨揉揉她的发，对她突来的羞涩有点不适应。
“对不起……当年，我没有完全信任你，看到你跟神崎小姐拿着项链就偷偷吃醋，怀孕时也没有第一个告诉你，还自私的伤害了你、离开了你，最后还害死老爷和我们的宝宝……”聆听他的心跳，海薇又掉泪了。哎，碰上了命定的他，注定变成泪人儿。
“不要说抱歉，就当是命运的考验吧。除了爱你，我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得好寂寞，身上这些伤痕，只是我借着痛楚来证明自己活着的证据……昨夜，一想到发生在德伦身上的事，也可能发生在我身上时，过去那些事……也不那么重要了。”傅烨终于感到真正的放心了，她……是真心爱着他!
人，往往只有在失去时，才知道拥有时的难得、可贵！
他愿意让那些丑陋的过去都成为云烟，惟有包容，才能让爱完美。
其实……不管傅彦伯父怎么讲，他早准备要原谅海薇了，所以，今夜他才借着酒精，一杯又一杯的向母亲道歉……终究，海薇的爱，还是他更想追求的。
“你把爱我讲得好像是种酷刑？有这么糟吗？”海薇昂首，微微露出了一个笑容。
“在我看过你的‘本性’后，你还敢说自己不糟吗？”傅烨轻笑着，那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让他感到快慰。
心中的遗憾和恨意，终于能被真爱解放，都是眼前这命运坎坷的小天使，让沉沦在地狱里的他重生了。
“唔……不行，就算糟，你也不能退货啦!我邵海薇可是货物出门、概不退换的唷!”皱着眉头抗议，海薇的小脸却笑得好艳丽。
因为傅烨，也笑得好灿烂——那张笑脸，就像他们的第一次时，他那性感、诱人的恶作剧的微笑……
迎着日出的晨曦，傅烨低头搜寻她的小嘴，他们的激情，由这一分、这一秒开始，正要光辉灿烂彼此的生命……
—本书完—
编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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