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清晨,当第一道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姬玄舞的脸上时,些微的光亮让他不舒服地皱皱眉,抬起手,他将光线挡住。

低头看着怀中正在沉睡的云裳,她脸上这伤疤,大概要很久才能痊愈。而这一剑伤到的不只是她的脸,还有他的尊严。

在他的国土上,他最宠爱的人竟会被人所伤害,这无疑是重重甩了他一个耳光,比在战场上的一次败仗还让他愤怒难堪。

会是谁策画了这起阴谋?敛起眉心,他深深思索。

突然,门外行人低声问:“陛下起身了吗?”

他披上一件外衣,用锦被将云裳的身体遮盖住,然后打开门。门外是云裳的随身宫女新月。

新月端着一盆热水,“陛下,上朝的时间快到了。”

他没说话,走出门,用热水洗了把脸。

伸开双臂,他让新月帮他穿上衣服,就在此时--

“皇兄!皇兄!”急促的叫喊声扰破了清晨的宁静,姬玄枫的突然出现让姬玄舞的眉头紧蹙。

“皇兄,我听说昨夜宫中出了刺客?你有没有受伤?你怎幺这幺憔悴……”姬玄枫焦虑地跑到他面前。

他话没说完,就被姬玄舞抬手制止,“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这里是那兰苑,不是议事的朝堂。”

他眼波下意识地扫到身后那扇门,“云裳还在睡。我没事,受伤的是她。”

黑眸中浓浓的关切和柔情让姬玄枫一愣,然后,一丝古怪的情绪从他的眼中流泄而出。没有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凤秋霜也赶到了。

“陛下。”她单膝跪下,“臣来迟了。”

“起来,和你又没关系。”姬玄舞摆摆手,“别在这里说话,马上要上朝了,先出去吧。”

三个人一起走出那兰苑,凤秋霜忍不住问:“娘娘的伤势如何?”

姬玄舞看了她一眼,“脸上有伤,还好伤口不深。”他忽然又站住了,望定两人,“宫中的守卫都是没用的废物,查找刺客的事情不能指望他们。秋霜,这件事就交给你。”

他漆黑不见底的瞳仁紧盯着凤秋霜的眼睛,“把那个刺客找出来,我要--亲手处决。”

或许是被他的杀气吓到,凤秋霜的手指一颤,急忙低下头,应道:“是!臣一定尽力!”

“不要拖太久,因为我不希望宫里再出现同样的事情,必须在最短的时问内将那个人,不,那两个刺客找到。”

“刺客是两个人?”姬玄枫开口问道,“皇兄,云贵妃都说了些什幺线索?”

姬玄舞淡淡回答:“没说太多,夜色太黑她也没有看清楚,只知道是两名刺客而已。”

“这幺少的线索,要找出刺客恐怕很难,我看不如……”

“不如什幺?”姬玄舞盯着姬玄枫。

姬玄枫撇了撇嘴,“不如先算了。只要加强宫中戒备,等那刺客再来时

一举擒拿不是更容易一些?现在这样去找人如同大海撒网,只怕是白费力气。更何况,那刺客伤的是云贵妃,可见目标并不是皇兄,我看也……”

啪!清脆的声响让凤秋霜倏然惊诧地张大眼睛。

姬玄枫捣着已经红了的半张脸,不可思议地瞪着姬玄舞。

姬玄舞冷冽地看着他,“我平时是这幺教你的吗?云贵妃的命就不值钱吗?你就是这样统领部队,这样对待我和西歧的吗?”

他一声声的暍问毫不留情,冷酷的表情与平时温文优雅的举止大相径庭。

姬玄枫从惊诧到顿觉受辱,愤怒地反问:“为了一个刚人宫的女子,皇兄你竟然会对我动手?你不怕这一巴掌会打掉我们的兄弟情吗?”

“这件事错在谁,我想你比我清楚。”姬玄舞咬着牙根,“回你的府里去闭门思过,没我的旨意不准出门!”

姬玄枫默然一下,霍然转头大步往外走。

凤秋霜刚要追出去,被姬玄舞喊住:“秋霜,别追他,让他自己去想。”

“可是陛下……”凤秋霜担心姬玄枫会钻牛角尖想不开,急于去看他,但是一回身看到姬玄舞略带忧郁的神情,又不由自主地站住了。

姬玄舞望着姬玄枫的背影,像是在问凤秋霜,又像是喃喃自语:“我是不是给他的特权太多了?这样的宠信和纵容到底是错是对?”

这两句话看似突兀,却让凤秋霜心头涌起一股不安的暗潮。

姬玄舞的目光转至她身上,“退朝后到我书房来,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谈。”

凤秋霜低垂下头,“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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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朝之后,姬玄舞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

凤秋霜在书案后默默等待了许久,姬玄舞仍然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终于,她忍不住敔唇:“陛下若是忙,不如臣……”

姬玄舞自奏章中抬起眼,黑眸闪烁着一丝笑意,“秋霜,你的耐性似乎不如以前了。”

凤秋霜低头不语。

“以前练功,你爹对你要求很严,你自己也很要强,经常是一个倒立就要练七八个时辰,也不见你掉泪,连我们旁观者都不禁要佩服你。为什幺现在年纪大了,反而变得这幺毛躁了?”

凤秋霜依然不回答。

“好了,言归正传。”放下手中的笔,姬玄舞靠在椅背上,“这次你和玄枫出外作战,你们两人配合得如何?”

“很好。”

“玄枫性子急躁任性,我把你放在他身边,就是希望能改掉他这个缺点。”姬玄舞看着凤秋霜,“不过看来这一仗之后,他的骄气又增长下少,原来的脾气并未改掉。一定是你平时对他太过忍耐纵容所致。”

“陛下,臣、臣尽力了。”凤秋霜讷讷的解释,算是默认了姬玄舞的指责。

姬玄舞一笑,“不用道歉,我知道你尽力了,只是方法也许不对。玄枫的脾气的确是吃软不吃硬,但若是太软的软柿子,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他深深注视着凤秋霜,“也不可能感动他,让他爱上你。”

凤秋霜娇躯剧颤,飞速地抬头看了姬玄舞一眼,她的眼中尽是惶恐和闪避。

“秋霜,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的心思吗?从小,你的眼睛就一直追随着玄枫,我知道你对他是情有独钟,不过他的眼中只有自己。你就像他的影子一样忠实地跟随在他身边,但他永远都不会低头看他的影子。”

姬玄舞淡淡的述说着,每个字都像把锐利的刀插进凤秋霜的心口,让她不得不负痛低头,躲开姬玄舞更为锐利的眼神。

“这,这就是我的命……”她长长的叹息,彷佛默认?

姬玄舞说道:“这不是你的命,你的命应该是由自己主宰,不过,也许需要旁边的人推你们-把才行。”

他摇着笔杆轻笑道:“以前我孤身一人,不想你们离开我,所以也没有过问你们的私事。

不过,现在不同了,我是有家室的男人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是吗?下个月吧,下个月我挑个好日子,给你和玄枫完婚。”

“不!一凤秋霜惊慌地叫出声,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失态。“我不能和他成亲,这样太勉强。”

“勉强谁?你,还是他?’姬玄舞也叹口气,语调沉缓,“也许应该告诉你……近来,我对玄枫越来越不放心了。”

凤秋霜的心怦怦跳得厉害起来,原本看着姬玄舞的眼神又匆匆栘开。

“我一直在想,怎幺能让玄枫安定下来,他现在这副样子,早晚会出事。”姬玄舞黑眸湛湛,仿佛能刺穿凤秋霜的身体。而他接下来的那句话让凤秋霜完全震慑住--

“别让他错得太深,否则,我也护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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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醒来时已经是午时,脸上火辣辣的痛楚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昨夜发生的一切现在想起来犹如梦境,只有脸上的伤口提醒着她,发生的一切是事实而绝非梦境。

寂静了许久的后宫因为昨夜的刺客事件也热闹起来。不顾姬玄舞之前的警告,十几名妃嫔纷纷挤到那兰苑。

“天!怎幺伤在睑上?”李妃依旧足一马当先,从进门起眼睛就盯着云裳的脸。

众妃将云裳围在当中,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这伤真是要命,万一睑毁了可就完了。什幺刺客这幺阴毒?”

“云姊姊入宫前是不是有什幺仇家?怎幺会对你下手?”

“咱们以后睡觉呵要小心关好门窗,想下到任皇宫里都会遇上这种事。”

云裳静静听着众人的议论,末作任何质评,就在众人说得正热闹的时候,有太监从御书房来传话:“陛下命云贵妃即刻到御书房见驾。”

他总是在关键时刻救她。掩饰好唇角的笑意,她礼貌地起身相众位“妹妹”告辞。

其实,她虽然温婉,但并不迟钝,完全看得出来这些被冷落的妃嫔眼中的那份失意和深深的妒恨。

她知道她们的苦楚。一入宫门深似海,没有了父母亲友,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丈夫,而现在这个丈夫又被别的女人霸占。试想她们要如何打发青春岁月,和以后漫漫几十年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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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御书房内,姬玄舞正在批阅奏章,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对她展颜一笑,“那些女人烦到你了吧?”

“陛下怎幺知道?”她惊奇地问,难道他有通天眼不成?

他只是笑笑,然后将她拉到桌后,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的伤。“药膏要一天换一次,若是我忙不过来,你自己不要忘记了。”

“不会。”她低声说话,眉宇问的淡淡愁容没有被他放过。

“怎幺?心情不好?那些女人说了什幺了?”他低柔地问。

“不,她们什幺都没说,只是……”她蹙眉良久,忽然问道:“自古以来专宠就被视作是一种恶行。我现在这样是不是和褒姒、妲己没什幺两样?”

他一愣,然后爽朗的笑出声,“怎幺会这幺想?你又不是要亡我西歧的红颜祸水。”

“可是……可是……”她皱着眉,说不下去了。要为其它妃嫔讨宠吗?但如果将姬玄舞让出去?她会心痛的。

咬着牙硬吞下后面的话,将视线转移到他手边的工作--他正在起单一纸诏书,说的是农耕播种方面的事情。她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说道:

“退耕还民是很好,但是怎样让那些富农旨割让土地,陛下是否已经行解决的良策?”

姬玄舞犹豫了一下,“的确很棘手,所以我一直拿不定主意。只是播种期又快到了,若是这件事解决不了,又要浪费一年。”

云裳思索许久,说:“富户也是靠田地吃饭,不如由朝廷出面,高价收购土地,再低价转卖给贫农,富户手中有了闲钱,却没了地,自然要转做其他生意。

陛下可从他们的新行当里适当收取税收,以弥补收购土地的损失。一年、两年这亏空肯定是补不上,但三年、五年总可以了。此时农民手里有地有粮有钱,富户也已经另开局面,两边应该可以和平共处……”

她娓娓道来的真知灼见让姬玄舞刮目相看。原本埋在心底的那团迷雾又浮现出来。

她真的是云中白的女儿吗?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会对治国之道如此驾轻就熟?

他一笑,将笔推给她,“不如这份诏书你来起草好了。”

她没有拒绝,仿佛很自然地接过笔,略一思索就即刻下笔。片刻间,数百字的诏书起草完毕。

姬玄舞在旁边跟随着默默诵读,通篇文字流畅,没有半点疏漏,全然不像一个新手所为。

姬玄舞眯起幽黑深邃的瞳眸,从侧面凝视着她低垂的脸颊。

从这里看,她的神情凝重沉稳,比平时多了一种气度,一种可以让人折服,有皇家才拥有的尊贵气度?

云裳停笔,将诏书拿给他看。“若有不妥,请陛下指正。”

“很好。”他笑着打开桌上的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国玺,郑重盖在诏书上的王权。“明日送交各郡县执行。”

云裳无意问瞥到那个盒子,眼神不由自手地被盒中一把短小的黑玉剑吸

“这把黑玉剑有什幺意义吗?”

姬玄舞还在低头看诏书,随意答道:“那是兵符。”

“兵符?”她的心像是忽然被什幺狠狠撞了一下。

“嗯,可以调令西歧兵马的兵符,又叫黑玉令,象征着西歧至高无上的王权。”他乡解释了几句。

云裳的心却在他平淡的解释中越跳越急。

兵符、调集兵马、王权……这些词语带给她一种莫名的激动,记忆的大门仿佛正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狠狠敲着,急于破门而出。

是什幺事情?是她忘记了什幺……很重要的事情,比性命还要重要的……她拚命地想,想到头疼欲裂,依然想不清楚。而这几夜缠绕着她的那个恶梦却再度侵袭,隆隆的雷声在大脑里震耳欲聋地响着,周围的一切都像在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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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姬玄舞发现她脸色苍白、眼神缥缈,刚要拉她时,她竞昏厥过去,倒在桌面上,而她的手,恰恰指向了盒中那柄黑玉剑,似渴盼,又有期待,彷佛不甘……

姬玄舞握着云裳纤细的手指,她的手指和她的脸色一样白。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晕倒,但显然是因为那柄黑玉剑的出现触动了她。为什幺她会对黑玉剑有反应?云裳和兵权是无论如何都扯不上关系的,除非……

他狭长的眼睛里渗十一丝光亮。除非是有人幕后指使?真止要夺的下是兵权,而是王权?

这并不奇怪,每朝每代,都会有些乱臣贼子,王位的争斗也是永不休止的。在他的身边,虽然看似平静,其实平静下所隐藏的危机是他不会忽视,也不能忽视的。

只是……云裳会成为被人利用的棋子吗?她是一无所知,还是故意装出天真柔弱的样子来骗得他的信任?他的手指忽然一片冰冷,某种让人心悸的感觉揪得他的胃不断翻搅。

“陛下,边境守军送来八百里加急公文,急等您御览。”贴身侍从呈上来一封信。用火印封口,这代表军情紧急。他抬手接过信,迅速拆开,几眼扫过英眉立刻蹙起。

他霍然起身走向屋外,吩咐:“立刻宣召所有武将到前殿见我。”还特意叮嘱一句:“包括平王姬玄枫。”

半个时辰之后,所有西歧中部的武官都到了前殿中。

姬玄舞高高举起手中的那封急信,正色说:“边境突发紧急军情,一直在边境镇守的四皇叔突然集结十万大军起兵叛乱。各位有什幺高见吗?”

姬玄枫这两日心中有气,本不想开口,但一听到是这种事,还是按捺不住说道:

“四王爷原本就是前太子那边的人,早对陛下不满,只是一直苦无机会下手而已。眼看我们刚和瑞王打完一场恶战,他以为咱们必然元气大伤,无力还击,才敢在此时动手。哼!这有什幺,让我率军去迎敌,保证十日内将他们杀退。”

凤秋霜没有姬玄枫那幺急躁,静心分析:“上次作战我军的确损失严重,短期不宜再有大的举动。平王刚刚回朝,应该休息。还是我去吧。”

姬玄枫不满地瞥她一眼,“你难道不是刚刚回朝?我哪有那幺娇弱?莫非我堂堂男人还比不上你一个女人吗?”

凤秋霜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

姬玄枫推开众人,跪在姬玄舞面前说:“陛下,臣请领命,率军出征。”

凤秋霜也随之跪下,“臣也愿一同前往。”

其它一干武将也跟在后面纷纷跪下。

姬玄舞缓缓开口:“我知道众位都是忠心为国,赤诚一片,不过这次与四皂叔之争绝不简单,必须一击成功,而我已有了决断--”他慢慢道出:“本王要亲自率军,以身迎敌。”

姬玄枫惊得一跃而起,叫道:“皇兄贵为国主,怎幺可以身涉险地?”

凤秋霜也向前阻拦,“其实下需陛下亲征,行我等对付这种小贼已是足够了。”

姬玄舞伸出修长的手掌横亘在他与臣子的中间,眼中的坚决与意志让人无法动摇。

“我心意已决,三日后出兵。玄枫、秋霜此次依旧相我同行,各为左右先锋,你们先回去准备吧!”

新月惊慌失措地跑进苑门,未到门口就先大声嚷嚷:“娘娘!您听说了吗?陛下要御驾亲征了。”

云裳一怔,“去哪里?”

“据说是四王爷集结十万大军在边境叛乱。”新月忧心忡仲,“陛下为什么要自己去呢?其实朝中能打的武将不少啊。”

云裳神情一变,喃喃问道:“他以前也常自己上战场吗?”

“当然啊,陛下还是皇子时,有不少大战都是陛下去打的。那时候太子总是称病躲在皇宫里,陛下得胜回来又急着抢功,可不要脸了。”

新月口无遮拦地评价前太子的品行,又很奇怪似的反问:“对了,这些事当年就很轰动,陛下登基后那些说书的更是到处宣扬,难道娘娘人宫前不曾听说过吗?”

云裳默默无语。她依稀记得,的确曾有人和她说过关于姬玄舞的生平,包括他的二皇子身分,包括他率军作战的英勇,包括他和太子的皇位之争……种种有关他的一切?但是为什么这些己忆都很模糊,像水中月、镜中花,彷佛记得,又无从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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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个陛下来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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