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对水芸嫣来说，填饱肚子可比终身大事来的重要多了。而且她觉得除非是冷剑影活得不耐烦了，不然，她要他当丈夫，他绝对是不敢不从的，所以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果子虽然甜美，但是水芸嫣想换换口味，因此便带着冷剑影四处飞奔寻觅，看能不能找到卖烧鸡烤鸭这类美味的地方。

他们来到一个小市镇。华灯初上，虽是小小的市镇，也算是繁华热闹至少对水芸嫣来说，是够繁华热闹的了。

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的水芸嫣，惊奇地瞪大眼睛，急切的四处张望，那模样更像乡下姥姥第一次进城一般。每一个人的长相、发型、服饰，及周遭的一景一物，对水芸嫣来说都是新奇有趣的，都能吸引她专注的目光。

因为太专注去欣赏周遭的一切，她顾不得看路，所以水芸嫣不是撞到摆在路边的摊位，就是撞到路上行走的行人，至于撞到走在身边的冷剑影的次数，更是屈指难数。到了最后，冷剑影为了避免自己老被她撞，不得不主动搂着她走，对于旁人的侧目只得装做没看见。

不论是俗丽的发钗，或是摊贩的叫卖声，甚至是街上遛达的野狗，都能令水芸嫣嫣开心不已。对此情形，冷剑影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因为他实在不懂，为何她会对这么一点芝麻蒜皮的小事高兴半天，好像从没见过似的，难道这是女孩子的天性?不会吧，起码他见过的姑娘中，就不曾有像她这样的。

「大师兄果然没骗我，山下真的有好多人，有好多新奇好玩的东西。」

冷剑影闻言，暗自忖思：难道她住在罕无人迹的深山野林中，所以这些人、这些东西、这些事物对她而言，才这么新奇吗？

「你住的地方没有这么多人吗？」

「没有，只有我、我娘、师父和大师兄。」水芸嫣发觉依偎在冷剑影的怀里，边走边欣赏小镇的风光还真是舒服，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夫婿还挑得真好。

「在你居住的附近，总有一些其它住家吧？」

「没有，小时候我想找人陪我玩时，找遍了整个诀尘崖，都没有找到其他人。」

「诀尘崖在什么地方？」

「在它在的地方呀。」

说了等于没说。

「我的意思是说，诀尘崖在哪一省？哪一县？」

「我怎么知道？」

「你若不知道，怎么回去？」

「我大师兄会带我回去呀。」

原来如此，有她大师兄当靠山，她才敢这么漫不经心，可见她挺信赖她大师兄的。

刚好走到一家小客栈前，水芸嫣立刻闻香止步。「我们进去吧。」

一说完，就立刻拉着冷剑影进去。

「客倌，这边请!这边请！」店小二招呼着水芸嫣和冷剑影到角落的空位坐下，立刻拿着披挂在肩上的毛巾，象征性的擦拭一下本来就挺干净的桌面后，堆满笑容问：「不知两位客倌想要点些什么？」

客栈里弥漫的饭菜香，刺激得水芸嫣备觉饥肠韩轮，却又不知该如何点菜，因此，她边不雅的东张西望，边发问说：「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小姑娘，本店的店面虽然不大，但是不论你要的是什么山珍海味，本店都应有尽有，保证口味绝佳，包君满意。」店小二夸张地自吹自擂。

「我要像隔壁那桌所有的菜，加上窗边那桌那样的菜，还要……」

见水芸嫣点菜点的不像样，冷剑影只好插嘴说：「店小二，你把你店里的招牌菜送四五道上来，再加两碗白饭就好。」

「好的，马上来。」店小二立刻退下，深恐那漂亮的小姑娘再给他出难题。

水芸嫣东张西望，看到别人桌上堆满丰盛的菜色，色香味诱人，不禁担忧地问：「我们只叫四五道菜够吃吗？」

「不够再点。」

「喔。」然后水芸嫣垂涎的眼神一直盯着人家桌上的菜瞧。

「小姑娘，肚子饿了吧？既然你们的菜还没上，不如就先过来一起用膳吧，大家也可以交个朋友。」

「好啊。」水芸嫣立刻应声答应。

冷剑影就怕她这么说，因为她似乎是来者不拒。但是，她垂涎别人桌上丰盛的菜色，别人对她的姿色更是垂涎三尺，而好吃的她根本没有往意到这些。

话声一落，她立刻移驾到别桌，不用别人招呼，就自动自发的动起筷子，大方地吃了起来，一点也没注意到满桌坐的都非善类。

「小姑娘，想吃什么你尽管吃，桌上没有的你尽管叫。吃饱了，大爷带你到一个好玩的地方去玩，好不好？」

忙着吃佳肴的水芸嫣，嘴巴可没空回话，不过爱玩的她立刻点头答应，令一旁旁观的冷剑影看得又急又气。

吃得半饱的水芸嫣，才有心思去理会周遭的事，也在这时，她才猛然发现身边少了一个人，抬头找寻，发现冷剑影还坐在原位上没跟过来。

「丑蛋，这些东西都很好吃咧，赶快过来吃呀！」

对于她的召唤，冷剑影当作没听到般的置之不理。

坐在水芸嫣左侧、一副肥头猪脑样的大爷，挑剔地瞧了瞧冷剑影的一身褴褛，及一张如僵尸般腊黄无神的脸后，谄媚地说：「丑蛋这个名字取得可真好，真是人如其名啊。小姑娘，你更会为你家仆人取名字呀。」

水芸嫣不悦地说：「丑蛋不是我的仆人，是我的相公。」

在座的人听了都讶异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那个肥头猪脑样的大爷，嘴巴更是张大得可以丢枚大鸡蛋进去。

久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哇哇叫说：「老天爷真是没长眼呀！小姑娘啊，像你这样貌如天仙的大美人，怎么能配那样的丑男呢？那可真的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水芸嫣这下更不开心了。

与李大爷同桌的酒肉朋友甲立刻尽责的扇风说：「咱们李大爷说的真是对极了！我们再怎么看，也看不出那个丑男哪点配得上小姑娘你呀！」

「不过今天老天总算开了眼，让你遇见了我们最有菩萨心肠的李大爷，好让他解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李大爷的酒肉朋友乙也马上猛点火。

「从今天起，你就跟着大爷我，大爷我绝对会好好疼惜你，给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让你穿金戴银，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宝贝，你说好不好啊？」说着说着，李大爷伸出禄山之手往水芸嫣身上摸去。

「别碰我！」水芸嫣不悦地说。

「别害羞嘛，来来来，给大爷我抱一下、亲一个嘛。」

那个肥头猪脑样的李大爷的手才沾上水芸嫣的衣裳，整双手就立刻腐蚀得血水直流，痛得他哇哇大叫。整桌人见状，吓得脸色发青，飞也似的如同见鬼般的离得她远远的。

「早跟你说过别碰我了，谁叫你不听。」水芸嫣不在意地说。

李大爷两眼睁得有如铜铃大，难以置信地瞪视着占自己血水直流的双手，还算见过世面的他心下立刻明白自己中了毒，所以在哀号得像待宰的猪叫声之中，硬是挤出声音哀求说：「宝贝--不不不--姑娘--好心的，求求--求你!给--我--解药！--求求你啊--」

水芸嫣瞧也没瞧他一眼，只是看着满桌吃得差不多的菜肴，淡然地说：「好吧，看在你请我吃这顿丰盛的晚餐分上，就给你解药吧。」

一阵黑褐色的粉末倏地由水芸嫣的袖口射出，不偏不倚的落在那双淌着血水的手掌上，散发出淡淡的草香。

本来还痛得呼爹喊娘的李大爷，看到手掌上伤口的血水已经止住了，疼痛感也减低了，马上翻脸下令说：「把这个妖女给我杀了!」

听到众人的拔刀声，水芸嫣一点慌乱的神情也没有，只是抬头睨了那个李大爷一眼，便又继续悠哉地喝她的饭后茶。

李大爷的酒肉朋友们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向水芸嫣动手，深怕一条小命就这么没了。

但是没一会儿，大家却很有默契的共同转过身去，一把抓住冷剑影，数把大刀架在冷剑影的脖子上，对水芸嫣要胁说：「赶快把你身上的毒药、解药全都拿出来，乖乖的束手就擒，不然我们就杀了你丈夫，让你当寡妇。」

水芸嫣最讨厌人家威胁要她当寡妇，美丽的脸庞立刻罩上一层寒霜。

看到水芸嫣凝重的神情，这伙人以为抓到这个妖女的弱点而雀跃不已。

看到他的人已掌控住情势，李大爷露出狰狞猖狂的笑容，说：「快点！赶快把你身上的毒药全都拿出来，连你身上的衣服也要脱个精光。」

他觉得她那身衣服一定浸泡过毒药，不然他的手也不会一碰到她的衣服，就整双手开始腐蚀，所以还是先脱掉那身毒衣比较安全。何况脱了衣服的她，就像拔了刺的蔷薇，绝对更香艳迷人又无害。

水芸嫣转头淡扫他们一眼，状似无意地轻轻挥一挥衣袖，空气中便立刻充斥着淡雅的花香，令人忍不住猛吸了好几口。但是，才一眨眼的工夫，那群原本擒住冷剑影的恶人们就纷纷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他们的脸和双手都血水纷流，跟那个肥头猪脑样的李大爷一样中了毒。

看到这副景象，冷剑影也吓了一大跳，赶紧摸摸自己的脸和双手，见无异样才松了口气。但他又不禁纳闷：为何同处一室，同闻花香，自己和店家们都没事，那些恶霸们却都中了毒呢？

前不久被她所伤的南山什么虎的，好像也是中了这样的毒，而当她下毒时，怀里抱着的小婴儿却毫发无伤。看来水芸嫣的年纪虽轻，使毒的技巧却十分高超，而且下手十分狠辣。她究竟师承何人？

水芸嫣对于众人的哀号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看到正要上菜的店小二呆立在一旁，便起身对他说：「把这些饭菜包起来，我要带走。」

店小二颤抖的双手好不容易把东西打包好，水芸嫣付完钱，拿了东西就要走。

「姑娘，求求你给我们--」

「姑姑姑--奶奶--饶命啊--解药--」

此起彼落的求饶声，缓住了水芸嫣离去的脚步。她低头敛眉思索了一下，从袖口射出黑褐色的解药，落在那些人淌着血水的脸和双手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说：「丑蛋，走了。」

怔愣的冷剑影这才回魂，赶紧跟了下去。

***

纵然素有索命阎王冷影子之称，但冷剑影向来都是快剑封喉，速战速决，很少见到这种血腥残忍的景象，尤其肇事者又是个天真烂漫、貌似天仙的妙龄美少女，更是令他感到怵目惊心。

当然，他更担心再与她在一起的话，不知哪时候换自己遭到她的毒手。

对了，她还要他当她的丈夫，这真的是……

「吃吧，你肚子一定很饿了。」

她的叫唤声惊醒了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冷剑影，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另一家客栈，而且已住进客房了。搁在桌上的食物，正是水芸嫣先前打包的。

冷剑影摇摇头。经过了这一串事情，令他的胃口全失，更令他小心地与水芸嫣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你肚子不饿？」

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因此冷剑影干脆冷冷的静默以对。

水芸嫣忽地飞身立在冷剑影面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把了把他的脉。「你没生病啊，而且你也半天没吃东西了，怎么肚子会不饿呢？」

由于水芸嫣的靠近，立即吓得冷剑影心惊胆跳。

「咦？奇怪，你的脉搏怎么忽然跳得这么快？」水芸嫣讶异地继续把他的脉，再拿下面具审视他的神色，见他略微泛青的脸庞有些苍白，稍一思索，便说：「你不用害怕，刚刚那些人只是些不入流的家伙，根本就不需我费多少功夫就解决了。而且，就算今天我们遇到的是武林高手，我也会尽全力保护你，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所以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不必害怕。」

她在说什么呀？他会这么胆战心惊的，全是因为她呀！他现在最怕的就是她了，刚刚那些市井之徒，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过。

然而，水芸嫣脸上满溢的真挚关心，无意间映入冷剑影惊骇的眼眸里，直直撞击着他的心，令他的心隐隐抽痛着，不禁想起她对他种种的好。

刚刚众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时，是她救了他，虽然手法残忍无情些，却是为了救他，当南山五虎要杀他时，是她帮他解围。当他被误会为采花贼，遭众人追杀而身受无数刀伤剑伤、血流过多时，是她费心去采集各种草药，耐心的帮他敷上，直到他全身的伤痊愈为止。当他被蚀魂香折腾得死去活来、痛不欲生的时候，也是她把他从鬼门关里硬给抢救回来，不然，他早就一命呜呼，在十八层地狱中蒙冤难伸了。她帮了他那么多，他不但连声谢也没说，还老是冷冷地待她

想想，自己还真是个狼、打狗肺的混蛋，虽然他很不愿意这么骂自己。

也在此刻，冷剑影才意识到自己多么的不知感恩。

水芸嫣被冷剑影盯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他脸上的神情瞬息万变，甚至还露出浅浅的笑容，更是令她担忧，从认识他到现在，她还没见他笑过。

「你还好吧？」

冷剑影看着她，笑着点点头，畏惧之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她真的对他很好，但是他该如何回报呢？他突然想到「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只有以身相许」这句很俗的话。既然如此，他就如她所愿，娶她为妻吧。

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个念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难以接受。

「你究竟怎么了？」

冷剑影不想明言，只想用行动来表达，就从现在开始吧。

「没有，只是肚子饿了。」

「真的？」虽然水芸嫣觉得冷剑影的笑挺诡异的，但一向懒得追根究底的她，决定不加以理会，毕竟解决肚子饿的问题比较简单。「那就赶快吃吧。」

想开了的冷剑影，大口大口吃着水芸嫣帮他准备的饭菜，虽然饭菜已经冷掉了，他还是觉得非常可口好吃。

趁着冷剑影用膳之时，水芸嫣用房间里的一盆水梳洗一下。待她梳洗完后，冷剑影也吃饱了，用她梳洗过的水洗手和脸。

「睡吧。」

「怎么睡？」冷剑影觉得自己还是问清楚的好，以免会错意，唐突了佳人。

「你不知道怎么睡觉？」正轻解外衣的水芸嫣觉得不可思议。

「我是说我该睡在哪儿。」

看着解下外衣的水芸嫣，冷剑影很有君子风度地转头看往别处，感受到彼此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亲昵。

「当然是睡床啊，难不成你要睡地上？」

「你呢？」

「当然也是睡床啊。你究竟怎么了？怎么老是问些怪问题？」

水芸嫣不放心的再次伸手摸了摸冷剑影的额头，但被冷剑影迅速避了开去，因为仅着单衣的她实在挺诱人的，令他全身有些发热。

「没事……我真的没事。」他们两人要同住一间房啊，从没听闻过有姑娘这么直接的。但她毕竟是与众不同的，不是吗？

「好吧，你自己确定没事就好。上床吧。」

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未拜堂就先圆房似乎……想到这儿，冷剑影不免有些犹豫。

看冷剑影还杵在那儿发呆，水芸嫣不耐烦地发纲说：「你今晚究竟怎么了，连睡个觉也要拖拖拉拉、迟疑再三的？」

「没事。」冷剑影下定决心今晚完全听她的，不再迟疑不决，很干脆地脱衣上床。

熄了灯后，水芸嫣便在他的身侧躺下，亲密地将头枕在他的颈窝。但立即翻身抬头问：「你的身子怎么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

「……没事，只是今晚天气太热了。」

「是吗？」水芸嫣并不觉得，不过好像每个人对天气的冷热感受不同，因此对此她倒不怎么在意。「你的身子怎么绷得这么紧？」

这下冷剑影的身子烫得更厉害了，不过他还是深吸几口气，尽量将身体放松。

「嗯，这样好多了。」水芸嫣拍拍他的颈窝，对它的松软度露出满意的微笑，开心地倚躺着，然后睡着了。

听到耳畔传来轻浅的鼾声，冷剑影万万没想到搞得他欲火焚身的罪魁祸首，竟然这么轻易地睡着了。

但他随即又爆笑出声，因为他终于恍然大悟，弄懂了原来她说睡觉就是睡觉，就这么简单，是他想太多了。

「你怎么了？」被冷剑影的笑声吓醒的水芸嫣，倏地支起上半身，俯望着他，担忧地问。

「没事……只是觉得你真是个宝。」冷剑影冲动地搂紧她，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爱怜地说：「睡吧，夜深了。」

水芸嫣疑惑不解地望着他，搞不清今晚他为何怪怪的。

「睡吧，我真的没事。」虽然很少与人这么亲近，但是冷剑影意外的发现，搂着她睡的感觉还真好。

看他似乎真的没事，睡眼惺忪的水芸嫣懒得再追根究底，便安心地倚在他怀里，继续她刚刚甜美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