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风花雪月」是一间位于闹区中小巷内的咖啡馆,既无华丽的招牌,也没有炫人的装潢,只是一间木造的两层楼小屋,散发着古朴自然的森林气息,以及挑逗味蕾的咖啡香。

店名「风花雪月」,主要是撷取合伙的四个女孩名字中的各一字而成。女孩们是大学时的室友,虽不同系却情比姐妹深;这份友谊从青涩的青春延续至今,即使各有发展,还是共同开了这家店,当成她们众会的场所。

朱月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风花雪月」,朝自己熟悉的角落走去,不意却看到艳光四射的模特儿好友花政稚。

「嗨,花女。」朱月懒懒的打了声招呼,径自在花政雅的对面坐下,一坐下就趴在桌上叹气。

花政雅放下手中的杂志,问道:「看妳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怎么了?」

「没有。」她抬眼看了花政雅一眼,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

「没有才怪,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就说出来啊。」

「说不出来。」朱月唉声叹气的说。

「晴阳哥的事?」花政雅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揣测道。

「嗯。」

「是这篇说他有未婚妻的八卦报导惹妳不高兴吗?」

花政雅挥了挥手上的杂志,刚才她看到有关朱晴阳的绯闻时,几乎是讶异得合不拢嘴,没有想到向来行事低调的他会被人拍到与女友出游的照片。

朱月瞟她一眼,没有回答。

「晴阳哥有对象妳该为他高兴才是,怎么反倒生起气来?」

「我没有生气。」

「还说没有生气,嘴都翘得半天高了。」花政雅戏谑地笑她。

「我没有。」朱月坐正身子,正色的否认。

「好好,妳很高兴,那请问妳现在闹别扭是为了哪桩事?」花政雅挑眉问。

「我才没有闹别扭,只是有些……难过。」朱月扁嘴反驳。

「难过什么?就算你们兄妹感情再好,也不能一辈子黏着晴阳哥,他早晚会找到心爱的女人恩恩爱爱过一生,然后心里只有爱人,没有妹妹。」花政雅蓄意揶揄她。

朱月气恼的瞪着她说:「妳真的爱戳人家的伤疤。」

「妳骂我也没有用,谁教妳要是他的妹妹!」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又能怎么做……」朱月明亮的眼中罩上一层郁色,她说的话连自己听了都会心酸。

花政雅听出些端倪,美目直盯着她,「妳说那什么鬼话,我知道妳有恋兄情结,但要是超越了界限可就是乱伦了。」

「才不是乱伦。」朱月垂下头,喃喃自语。

「妳说什么?」花政雅越过桌子揪住她的领子,美丽的眼带着杀气。

朱月慑于她的淫威,只有陪笑的改口道:「我是说他是哥哥,只有笨蛋白痴才会爱上自己的哥哥啦。」

「这还差不多,虽然有这么完美的哥哥是种悲哀,但妳还是给我安分点,不要走偏了路。当然了,如果妳不是晴阳哥的妹妹,倒还有些希望。」花政雅放开她的领子,优雅的坐回椅子,一点也看不出刚才凌人的气势。

「我是他的妹妹!我真的是他的妹妹!」朱月将花政雅的玩笑当真,反应异常激烈。

花政雅被她吼得一愣,蹙眉回瞪她。

「妳紧张什么?我又没说妳不是。」

朱月惊觉自己的失态,又颓然地垂下头,用额头敲着桌子,唉声叹气的说:「妹妹看起来虽是最亲近的人,实际上距离却是最远的。」

「我知道妳和晴阳哥很亲近,可是妹妹和爱人终究不同,你们各有自己的人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一起。」花政雅向来直言,她虽没有兄弟,但也觉得晴阳哥和小月这对兄妹亲密到近乎暧昧。

也许他们觉得兄妹拥抱是很平常的事,可在旁人的眼中,就是觉得怪异。

「说得容易……」朱月瞥她一眼,又像具干尸贴着桌子。

「之前妳不是说最近有个名媛老缠着晴阳哥,那时妳的反应也没这么大,这一次有什么不同?」当朱月说起何蓝妮的事,语气是轻描淡写得毫不以为意,所以今天她的反应更显不寻常。

朱月一脸气闷的回答:「因为我听都没听过她的名字啊!」

花政雅闻言,出现了然的神色。「喔!这么看来,晴阳哥对这个女人应该是很在意啰。」

「啊——我不要听!」朱月捂着耳朵哀号。

「妳啊,还真是离不开哥哥的小孩。」花政雅翻了翻白眼啐她。

「离不开又怎样,反正我就是这样。」朱月也不怕被人知道她对哥哥有多依赖。

「哼!」花政雅轻哼一声,翻动杂志说:「不过照片上的女人长得不错,有种我见犹怜的气质,和妳正好相反。」

朱月的心又被好友狠狠戳了一记,忍不住嚷道:「花女,妳怎么老爱在我的伤口上撒盐?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花政雅瞧她郁郁寡欢的模样,也不再闹她,决定挤出些许善心,安抚她受伤的心灵。「好啦,既然妳心情不好,我陪妳去喝酒吧。」

「喝酒?」

「是啊,古人说要解闷就要去找杜康那个酒鬼,听老祖宗的话准没错。」

她想了一会儿,神情黯然的摇头拒绝。「算了,虽说一醉解千愁,可是上次我喝醉后隔天醒来,头痛得差点让我想撞墙,我才不想再来一次。」

喝醉酒的记忆犹新,她才没有勇气再尝一次那种小人在脑子里敲打的滋味。

「好吧,不喝酒就唱歌吧,嘶吼有助情绪发泄。」花政雅再提供点子,另外两个好友现正在国外,她必须担起安慰朱月的重责大任。

「这个主意好,我们就去唱歌。」她的确需要好好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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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小花园」,少了白日洽公的严肃。当一盏盏晕黄的灯光亮起,在轻柔的音乐下,较之白日更添一丝浪漫的气氛。

朱晴阳笑看着坐在对面的秀丽女子问:「心禾,妳今天很沉默,怎么了?」

苏心禾抬眼看着他,叹了一声,「学长,是我连累你了。」

「说什么傻话,妳觉得我像是被妳连累的样子吗?」朱晴阳轻笑。

「可是,我们明明就不是……」

「那又如何?」

「我知道现在大家还没有发现事实,也知道你是想帮我渡过难关,可是我真的不想让你被人误解。」

苏心禾看着面前的奶茶,浓醇的茶香却无法提振她忧郁的心情。

「我要是怕别人误解,就不会提出这个方法,而且我想有个女朋友在身边,也可以减少许多无谓的麻烦。」他轻笑地啜了口咖啡。

「你是指最近常来找你的那位何小姐吗?」

「嗯哼。」

「她对学长似乎很认真,你真的……」

「心禾,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他放下咖啡杯,微笑的打断她的话。

苏心禾看他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的模样,明白他根本不在乎何蓝妮,也许能让他在乎的人还没有出现吧。

于是,她转移话题,「不管如何,学长,谢谢你为我做的事。」话落,她伸手轻抚自己的小腹,眼眸霎时变得迷蒙。

朱晴阳看见她的动作时,眼申笑意更深。「想谢我就好好照顾自己,妳现在可不比平常,一定要小心。」

看着朱晴阳和煦如春阳的笑容,她忍不住又叹气,「学长,你知道你最大的魅力和最严重的缺点是什么吗?」

「喔,愿闻其详。」

「你最大的魅力和缺点都是你太温柔。」

朱晴阳镜片下的黑眸闪过一抹兴味的色彩,轻笑道:「我温柔吗?」

「是,你很温柔,每个人都被你如沐春风的笑容吸引,但不论你笑得多无害、多温柔,在你的周遭总有一道墙阻挡着别人进入你的心,没有人能接近你;所以,那些被你吸引而来的人,总会因为你无心的温柔而受伤。」

朱晴阳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诧,扬首淡笑,「是吗?我并没有听说有人因为我的温柔而受伤啊。」

「是没有听说还是故作不知?」苏心禾轻叹,「学长,你知道你很吸引人,尤其对女人而言,被你温柔的对待,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独一无二、是最特别的存在,但我知道你不曾在乎过谁。」

「瞧妳说得我好象是个虚伪的男人啊!」他无奈地笑。

「你明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学长不是那种玩弄感情的男人,而且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朋友;我是担心学长会在不自觉中伤人而被人怨恨啊。」苏心禾轻叹地解释。

朱晴阳凝视着她,思忖半晌,点了点头,「谢谢妳的提醒,我会注意自己的举上,不再让人产生误会。」

苏心禾望着他,压抑不住藏在心底的疑问,好奇地问:「学长,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你真正的心动呢?」

「什么样的女人……」朱晴阳顿了一下,眼神霎时一黯,好一会儿才笑道:「不知道,没有具体的形象。」

没有吗?

苏心禾自认并不是粗线条,刚才那一瞬间,她在他的脸上看到一闪而逝的苦涩,那神情……她也曾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看过。

「学长,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苏心禾试探的问。

朱晴阳再次轻笑,一副有趣的模样问:「妳怎么会这么想?我看起来像是有喜欢的人吗?」

「我的直觉。」

「女性直觉吗?这倒有意思,不过如果我有喜欢的人,又怎会帮妳呢?」他挑眉,提出疑问。

她苦笑着说:「我也不明白学长为何会帮我,说实话,我从来搞不清楚学长的心思。」

「这种话不是身为秘书该说的话吧?」他笑道。

「身为上司,你会下达清楚的指令,让部属明白你想要什么;但公事之外,学长很少表露自己的想法。」

朱晴阳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对他掏心掏肺,滔滔不绝的将所有事托盘而出,但他却什么也没有透露,像是隔着一层纱般令人捉摸不清、高深莫测。

「没有人能完全懂另一个人,而且就算明白了又有什么乐趣呢?暧昧、揣测、猜想对方的想法,不是比较有意思吗?」他勾唇笑道。

苏心禾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有这种想法的学长,的确不同于常人,一般人想了解对方都来不及了,没有人会觉得揣想对方想些什么是件乐事,毕竟那样太伤脑筋了。」

朱晴阳并没有反驳她的说法,每个人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不过,感情这种事,无法用猜想的得到解答。学长,如果你遇到心仪女子时,一定要付诸行动,让她能真切的感受到你的感情。女孩子的要求不多,只是一句话罢了。」苏心禾若有所感的轻叹,秀丽的脸上有着淡淡的忧伤。

「言语、行动上的表现,不一定是真心的,有些男人的感情藏得很深,深得不容易说出口,就像妳爱的那个人一样。」他淡淡地说。

她微微一愣,半晌才苦笑道:「是啊。可是我希望学长不是那种埋藏感情、吝于说出口的男人。」

朱晴阳轻轻一笑,伸手轻拍她的手,「不要担心我,如果我真的有心动的对象时,一定会记得妳的话。」

苏心禾望着他,又在他微笑的俊脸上看到一抹幽渺的郁色,心里忍不住的疑惑,他……真的没有心仪的女孩吗?

那么,他眼中那抹抑郁的神色又是为了什么呢?

两人沉默时,朱晴阳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看着来电显示,立即接听。

「政雅吗?有什么事?」

苏心禾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却见原本微笑的学长神情一变,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好,我知道了,妳帮我照顾她,我马上过去。」说罢,他合上手机,心似乎已经飞走了。

「学长,出了什么事吗?」能让他愀然变色的事绝对是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小月……我妹妹和朋友喝醉了,我必须去接她回家,不能送妳回去了。」

妹妹?

苏心禾看着他向来带笑的温文表情一变,好一会儿才想起当年学校流传着有关朱晴阳「恋妹情结」的传言。

据说当年他为了妹妹舍弃人人钦羡的T大,改选离妹妹学校近的大学就读,为的就是方便接送妹妹上下学;甚至为了指导妹妹的功课,暂缓出国读书的计画,进入国内的研究所,直到她考上大学离家住校,他才出国攻读博士,并且在两年内拿下学位,回国接任父亲的公司。

原来直到现在,他对妹妹还是这么的重视啊!

「我自己可以回家,学长快去接妹妹吧。」难得瞧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她也不多说,催促着他离开。

「那妳自己注意,我先走了。」朱晴阳拿起外套,脚步虽不匆促,却也少了平日的优闲。

能让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学长这么紧张,可见这个妹妹在他心里的分量肯定不轻,她不禁为将来爱上他的女人忧心;和别的女人争夺他也就罢了,还要和他妹妹分享他,这恐怕不是任何女人能忍受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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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月睁着迷茫的眼,不停的叫闹着要回家。

「好好,等一下晴阳哥就会来接妳回家,妳再等一下……」

「哥哥?」朱月呆呆的重复她的话。

「对,晴阳哥马上就到,妳先睡一下,他来了我再叫妳。」看着朱月安静下来,花政雅才稍微安下心。

若非她也陪着朱月喝了些酒,她早就亲自送她回去了,也不用劳师动众的把朱晴阳请来。

原本安静的朱月,突然间站了起来,直直往大门走去。

「小月,妳做什么?我不是说晴阳哥马上就要来了!」花政雅拦住她。

「我不要见他,我要自己回家!」

花政雅愣了一会儿,「为什么不见他?是晴阳哥耶,妳的哥哥……」

「他不是我的哥哥!」朱月甩开她的手大吼,眼泪蓦地夺眶而出。

花政雅瞪着她,忍着心中的惊骇,皱眉道:「妳真的醉迷糊了,竟然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朱月瞪着泪眼抗议。

「妳都站不稳了,还说没醉!」她总算见识到喝醉的人,究竟可以「卢」到什么陧度,几乎让她耐性全失。

「明明是妳自己在乱动,我站得可直了!」朱月吸着鼻子,忽然按住花政雅的脸,抱怨的说:「妳不要再晃了,我的头都被妳晃晕了。」

花政雅翻翻白眼,按捺情绪的安抚她。「妳先坐下来就不会晃了。」

刚刚还在「番」的人,忽然安静下来。

朱月乖乖的坐下,一靠到柔软的沙发,眼一闭又睡着了。

轧在花政雅以为她睡着,正准备回房帮她拿件薄毯时,忽然听见了她冒出一句喟叹——

「找为什么会这么爱他,我要怎么办……」

花政雅的背陡然一僵,回头看她,只见她睡着了,像是无意识的在说醉话。

她刚才听错了吗?

小月她……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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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晴阳望着在沙发上熟睡的妹妹,眉头紧蹙的伸手抚过她颊边干涸的泪痕。「她哭了?为什么?」

花政雅沉默半晌,缓缓的摇头回答:「我不知道。」

「是真不知道还是不能告诉我?」他温柔的眼眸闪过一道寒光,瞬即而逝,然而低沉的嗓音却无法掩藏逼人的压力。

花政雅心虚的眼神开始游移。「这起初我以为她是因为看到杂志才会心烦意乱……」

「杂志?妳是指有关我的报导?」他的眉宇微微蹙紧,一想到她知道自己的绯闻,心情不禁有些怪异。

「嗯,今天她到风花雪月来,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后来我想让她开心点,就拉她去唱歌;谁知道唱到一半她就拖着我回来,还买了一堆酒拼命灌,亏她之前还说怕会宿醉,坚决不喝呢。」花政雅真觉得朱月的行为怪到极点。

「她为了我的事才喝酒?」望着妹妹睡着的脸,他的眼神又柔和下来。

「我想应该不只这个原因吧。」

「什么意思?她还为了其他原因喝酒吗?」

他回头盯着花政雅,看着向来直来直往的她脸上露出迟疑。

「这女孩子会藉酒浇愁的原因不出几项,晴阳哥自己猜也猜得到吧。」模棱两可的答案,仍旧是什么也没有透露。

「难不成是……感情方面?」朱晴阳深幽的眸底闪过一抹激急的火光。

花政雅其实也不清楚,但直觉让她觉得朱月变得不同了。「算是吧。」

「我不知道她有心上人了,妳知道对象是谁吗?」朱晴阳怔怔的看着妹妹的脸。

是谁占据了她的心?是谁能让明朗的她酒醉流泪?

又是谁……想将她从他的身边带走?

一想到有别的男人取代他的位置呵护她、照顾她,他的心便隐隐作痛。

「我是刚才她喝醉说了才知道她有意中人,不过能让她这么难过,这个恋情看来并不顺利。」

「妳的意思是,她在谈一场痛苦的爱情?」他将目光自妹妹身上移开,再度将翻腾的情绪压回心底深处。

「也许。」

他淡淡撇唇,弯下身小心翼翼的将妹妹抱起;即使是如此轻微的动作,仍惊醒了她。

朱月睁开迷蒙的眼,看见哥哥时,习惯性的露出微笑,伸手揽住他的颈,叹息似的将头埋入他的颈间。

「哥哥,你来了啊——」一声低喃后,她又沉沉睡去。

朱晴阳抱紧她,她的一声哥哥,震得他激扬的心又冷了下来。

是啊,对她而言,他只是哥哥。

「政雅,谢谢妳照顾她。」

「她是我的好友,照顾她是应该的。」

朱晴阳微微颔首,抱着妹妹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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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密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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