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哪，你怎么还不上床睡觉？」

倪母走进女儿仍亮著灯的房间，目光扫视著倪恭喜双眼下淡淡的黑眼圈。

「我的妈妈咪呀～～你明天就要当新娘子了，怎么有了黑眼圈？快给我上床去睡！」

「妈，我睡不著，我的心好乱、好烦。」倪恭喜烦躁的走到阳台。

如果可以，她想跳下去，然后逃跑，跑得远远的……

「喂，恭喜，我警告你，明天婚礼就要举行了，你可别想东想西的。浩是你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的好男人，他的身分地位由不得你乱来的。」

倪恭喜以困惑的目光注视著母亲。

「在您眼中，面子比我的幸福重要吗？」她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如果欧阳浩他不是真的爱我，你也要逼我嫁他吗？」

「你……你怎么满嘴胡言乱语？」倪母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咦，没发烧嘛！」

倪恭喜没好气的拨开母亲的手。

「你永远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好，那你现在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倪母叹口气道：「你自己不是心理医生吗？你应该很冷静呀！」

「医生也会生病！」她大吼！

自从那天欧阳浩莫名其妙地向她「真」的求婚后，她就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这心病还真无药可医。

「你……你是大姨妈来了吗？」倪母天真的问。

「妈，我很烦！」

「烦什么你说呀！」倪母不由得皱起眉头。「你又跟浩吵嘴了？」

「不是！」她倒希望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不然咧？」倪母瞪大双眼。「别出口诉我，你们分手了……OH，MYGOD，我是会昏倒的喔！」

「我们没有分手！」

「只要不分手，什么都不是问题。」倪母马上一脸放松的神情，显然很庆幸没有失去她所梦想的女婿。

「这才是大问题！」倪恭喜很想尖叫。「你知道他向我求婚了！」

「当然知道啊！」倪母噗哧一声笑出来，仿佛她听到什么世界大笑话似的。

「我是说真的！真的求婚！」她特别加重「真的」二字。

「嗯、嗯！」倪母点头如捣蒜。「我知道是真的啊，要不然你们怎么会要结婚呢！」

「我们原本是要假结婚，他之前是假求婚。」

倪恭喜无奈地把事情真相从头叙述了一遍。

「这已经不是问题了。」显然倪母一点也不在意她和欧阳浩曾经定下假结婚的约定。

「谁说的？这才是大问题！」她烦乱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冷静、冷静、冷静！」倪母学催眠大师般对她说：「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烦？」

「为什么？」

「因为……你太爱他了，偏偏你那该死的自尊心又不肯承认。」

「我─」

「别说你不是这样！」倪母一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你跟欧阳浩结婚一定会非常美满，我知道什么样的婚姻会成功，什么样的不会成功。」

「但是……我还是不很确定。」

「没有但是，因为你很确定，不然你会很潇洒的离开或不予理会，不是吗？」

她从不知道她的母亲有如此犀利的见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

「你怕你会跟我一样吗？」

「不，我怕浩像你一样，如果他对我厌倦了怎么办？」她说出心中的恐惧。

「如果这只是他一时昏了头怎么办？他身边不乏比我更出色的女人，他不该选我的。」

倪母叹了口气。「我觉得对你有很深的愧疚，我怎么也没想到我跟你父亲的婚姻会让你产生这样的心理障碍。」

「妈，对不起……」

「我知道你怪我不专情对吗？」

「我……」

倪母叹了口气。「其实婚姻是必须要两个人共同去维护的，我不在乎你怪我，因为我宁可你怪我，也不要你对你父亲感到失望。」

倪母脸上严肃的表情是倪恭喜不曾见过的。

「难道爸他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她很惊讶。

「其实当一个人对你说『我爱你』三个字时，你必须相信，那个时候他是真的爱你的；但是要让一份爱不变质，必须要很小心也很尽心地去滋养、守护。」

倪母叹了口气。「没有错，是我先离开你父亲的，但是我离开他的原因是他爱上了别人。」

母亲的解释令倪恭喜震惊不已，她感觉就好像自己被打了一巴掌。

「你从没告诉我─」

「恭喜，我不说，是因为我对男人已没了信心，但我不希望影响到你，因为这世上还是有好男人的，而我不幸的是，还没遇到这样的男人。你很幸运的遇到了，你怎能轻易放弃呢？」

「但是……他没有说过他爱我……」

「但我相信他是爱你的。」倪母再三肯定。「从他看你的眼神，从他的一举一动，都很清楚能知道他爱你。」

「可是你刚刚说，如果一个男人对你说我爱你，那他是真的爱你……而他却从没说过，叫我怎么相信他爱我？」她总是需要被哄的呀！

「我说女儿呀，」倪母对她的冥顽不灵感到头痛。「男人说我爱你，要看他是不是真心说的。有些男人每天对你说一百遍我爱你，但那只是谎言，只是为了掩饰他做错专时的心虚。如果，一个男人只是拿『我爱你』当口头禅，那么我宁可他仿一件爱我的事，可惜……你爸爸不曾为我做过，大部分追求我的男人也都是如此。」

「妈……」

她从不知道母亲的心受了这么大的创伤，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母亲是导致她成长过程中没有父亲陪伴的罪魁祸首，没想到事实真相却是相反的。

「恭喜，妈妈真的希望你可以找到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已经出现了。」

倪母轻喟一声。「你一直怪他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那么你说了吗？你学会爱人了吗？」

「我……我当然会爱人！」她反驳道：「你以为我在孤儿院干什么？我很关心我的病人，如果我不关心他们，我就不会竭力去帮助他们了。」

「我相信你是个很好的心理医生，但那并不能让你成为一个好情人。」倪母分析得十分透彻。

「你对你的病人很关心，那是因为你想安抚他们空虚孤独的心灵，别人的病情你会冷静去分析，但你却不愿分析自己的病情。」

「说得好像你才是心理医生！」她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想当你的心理医生，我只想当你的母亲，我希望你知道我爱你，更希望你懂得去爱。你瞧瞧我，我一次又一次受伤，但我还是勇敢的去爱，也不后悔去爱，你为什么没有这个勇气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自从父母的婚姻破裂后，她一直在自己心的周围筑起一道屏障，保护自己不要受伤。

她现在才想起来，她甚至不曾对母亲说过一句「我爱你」。

「……妈，我爱你。」她紧紧拥抱著母亲，泪水流了下来。

「我也爱你呀，傻女儿。」

突然，倪母惊叫。「不可以掉眼泪！明天你要当漂亮的新娘子，不可以肿著双眼，把眼泪给我收回去！」

她破涕为笑。

「妈，眼泪流下来了，怎么收得回去？！」

「我不管！反正你想办法收回去，我可不希望你两只泡泡眼把我的乘龙快婿吓跑了。」

「如果欧阳浩没有钱，你还会这么希望我嫁给他吗？」

「不会，但如果他是真的爱你，我会把你送给他。」

「妈！」

「我告诉你，你结婚以后，记得帮我留意一下，有什么男人有钱有闲，又长得不赖，可以跟我匹配的，绝对要快点告诉我喔！」

「您想干么？」

「布下天罗地网，逮住我的命中天子！」

「GOD！」倪恭喜被母亲打败。

「你打电话给IVY医生了吗？」小杰关心的问：「她会来吧？你今天没穿运动鞋喔！」

欧阳浩关上手机低头看了自己脚上擦得晶亮的皮鞋，露出个苦笑。

如果倪恭喜决定不来，那么他穿风火轮也追不上。

「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他拍拍穿著西装打领带的小杰，今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小孩子，而是一个绅士，一个伴郎。

「欧阳浩！」老祖母气呼呼的走进新人休息室。

「奶奶，怎么了？」他扶她在椅子上坐下。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老祖母气咻咻的说：「你应该去接新娘子，你却不去，一直躲在这里打电话，到底是工作重要，还是你老婆重要？」

「不去接恭喜是我们之间的协议。」他试著安抚祖母道：「而且我打电话不是在谈公事，我只是在交代白律师做一些事。」

「欧阳浩！」老祖母露出警告的口气。「你最好别给我搞什么婚前协议，否则我可不饶你！」

「放心吧，奶奶，我不做这种事。」他保证。

「奇怪，恭喜怎么还没到呢？」老祖母比他还急。「你不亲自去接她，也该派一辆豪华轿车去接她。」

「她不喜欢轿车的。」

一抹淡淡的微笑爬上欧阳浩的唇角，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倪恭喜很多事情。

时问一秒一秒地过去，可她还是没有出现，他的心不禁一点点地脆弱下去。

如果她选择不来了，他真的承受得了吗？

也许她并不爱他─这样的想法令他的心绞痛了起来。

「奶奶，我想有件事情您必须得知道─」他已经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我什么也不想知道！」老祖母似乎察觉了孙子的不安。「我只告诉你我所知道的─我知道你爱恭喜，而恭喜她也爱你。」

希望在欧阳浩的心中燃烧著。

老祖母起身，给孙子一个好大好用力的拥抱，仿佛在为他打气加油。

「有些事的结局不一定完美，也不一定要在乎最后的答案是什么样子，只要你曾努力，用心做好，就可以了。」老祖母语带双关地朝他眨眨眼。「我想先出去和客人们聊天。」

「小杰，帮我扶奶奶出去好吗？」欧阳浩对小杰说。

「好。」小杰听话的走上前。

「别管我这个老太婆了，小杰。」老祖母交代道：「今天你是伴郎，你记得要做好你的工作喔，留在这儿陪浩吧！」

老祖母缓缓步出休息室。

欧阳浩看了下表，发现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酷MAN！」小杰像大人般的口气对欧阳浩说：「别担心，IVY医生会来的，只是路上塞车而已。」

欧阳浩拍拍他的肩。「你有预感？」

「嗯。」小杰点点头。

叩、叩，敲门声传来。

「我相信这是来通知我们，新娘子到了。」小杰胸有成竹。

「新郎请到前面来，新娘子到了，婚礼即将开始。」

教堂人员在离去时还不忘加了一句：「恭喜你。」

「小杰，你猜对了，GOD！」欧阳浩用力的抱住他。

「你不该这么没信心的。」小杰语出惊人地道：「刚才奶奶说过你爱IVY医生，IVY医生也爱你，不是吗？」

是的！

她来了！

这代表─她爱他！

结婚进行曲开始演奏，站在红毯前方的欧阳浩心跳有如雷鸣。

他不敢回头去看，深怕自己会幻想破灭。

小杰悄悄的握住他的手，为他加油打气，并以唇形告诉他，新娘子好漂亮。

他深吸一口气，终於有勇气回过头去看他一直等待的人儿。

独自一个人，倪恭喜慢慢地、优雅地走著，她的脚步配合著音乐的节奏，沿著红毯朝他走过来。

她每走一步，就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因为她穿著他为她做的琉璃水晶鞋。

渴望悄悄地奔腾在欧阳浩的血脉中，倪恭喜脸遮著一层纱，他难以读懂她的表情。

她是真的为爱而来的？还是怕小杰失望，或者怕他奶奶承受不住打击呢？

当倪恭喜走近他时，低下头做短暂的祈祷。

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著她玫瑰红艳一般的唇，看著她细致的脸庞，看著她严肃又冷静的表情，令他更忐忑不安。

这意味著什么？她是为了履行合约而来的吗？

仿佛注意到他的注视，倪恭喜朝他转过身来，握了握他的手臂。

她想说什么？再见？还是她爱他？

欧阳浩什么也没听见，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而不是牧师有关婚姻的祈福和训诫。

他的思绪不停地旋转著，转来转去又回到了同样的问题上。

这是个假结婚吗？

或者是他们真正地结婚了？永远地？

「你，欧阳浩，愿意接纳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合法妻子吗？与她相携相守，共同定完今后的人生路吗？」牧师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他微微侧身，将她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手中。

他非常肯定自己是爱她的。

「是的，我愿意。」

他看著她，想得到点资讯，或者任何反应，但她只是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就像无奈地接受著他所造成的一切后果。

牧师看向倪恭喜，继续询问她的意愿。

「你，倪恭喜，愿意接纳这个男人成为你的丈夫吗？与他相携相守，共同走完今后的人生路吗？」

恐惧感紧紧抓住欧阳浩，他的心揪了起来。

如果她说「不」该怎么办？

如果她走开了怎么办？

如果她走出他的生活怎么办？

不，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等等！」欧阳浩说著，不顾不合礼宜，伸出手揭开倪恭喜的面纱。

她的眼中闪烁著泪水，令他震惊。

欧阳浩的心颤巍巍地倾斜了方向。

他开始暗暗祈祷，祈祷她不要告诉他她不爱他。

「我爱你。」他低声说道：「请相信我。」

「我相信。」一颗泪珠闪烁在倪恭喜的眼角。

他抓住她的双肘。「那么告诉我，你爱我吗？你愿意嫁给我吗？」

「是的。」

这句简单但却美丽的语言令他震动，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的双眼相对而视，快乐的涟漪激荡在他心胸。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勾成微笑的嘴上，随即，他的唇吻住了她的。

他双臂揽住了她，将她紧拥在怀中。

「等一下！」牧师急了。「还不行，你还不能吻新娘，她还没说过『我愿意』呢！」

强迫自己停止这个热吻，欧阳浩低头深情地看著她。

「我愿意。」倪恭喜娇羞的说道。

然后他再次吻她。

「等等！」牧师再次抗议。

「又怎么了？」欧阳浩没好气的问。

「我还没宣布你可以吻你的新娘子。」牧师说。

欧阳浩大笑。「太晚了！」

这一次，倪恭喜踮起脚尖，将嘴覆在他的唇上。

感受著欧阳浩渗进她体内的温暖和力量，她非常肯定地知道她作出了正确的决定。

她找到了属於自己的地方─就是欧阳浩的怀里。

「现在我宣布你们结为夫妇。」牧师清清喉咙，试著提醒他们别太热情。

「你该宣布我可以吻我的新娘子才对。」欧阳浩笑著道。

人群中爆出一阵大笑。

「可是你已经吻过她了。」牧师讥诮地道：「我可以称你们欧阳先生和欧阳太太了。」

「你愿意成为欧阳太太吗？」欧阳浩问。

「我愿意。」她再次吻他。「成为欧阳太太，我感到很自豪。」

「太棒了！」欧阳浩一臂依然揽著她的腰，然后一起面对参加婚礼的人群。「不过，我现在要宣布一个消息。」

「我们排练的时候没有这道程序。」牧师冷汗直冒，不知道这对新人又要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来。

「我们不只成为夫妻，」欧阳浩声音洪亮，以便大家都能听到。「现在我要为我亲爱的老婆做一件事。」

每个人开始好奇地等待。

倪恭喜更是屏息。

欧阳浩一手揽著妻子，一手揽著小杰的的双肩，将他紧搂在身边。

「我们要收养这个小孩，成为我们家里的一分子。」

「真酷！」小杰满心欢喜的笑了。

「谢谢你。」她看著欧阳浩的眼泛著喜悦的泪光。

「谢谢你成为我的妻子。」

心飞扬著，两人深情一吻，将小杰一起拥向一个紧密的爱的圈圈中。

久久，他们松开了拥抱。

小杰突然问道：「那我可以改名吗？」

所有人都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感到好奇。

「你想改什么名？」欧阳浩很讶异。「你当了我儿子后，你就会改跟我姓。」

「但我也是IVY医生的儿子呀，为了公平我要改名叫『发财』，这样就可以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啦！」

小杰的童言童语引来哄堂大笑?

「全依你吧！」这是恭喜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