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石崖是彻底冷了心了吧?

将她孤零零地丢在驿道之上,他独自一人策马回洛阳。

在发觉她竟晕厥在他身下之后,石崖必然有大番狂怒发泄,从她醒转后看到的倒塌一地的家具便是见证。萧韶九甚至以为石崖会一怒之下将她休弃的,可是没有,那么她是否该为此大笑数声,聊表庆幸之情呢?

“夫人,你在笑?”旁边有人瞪突了一对眼珠子。

有这么奇怪吗?

萧韶九侧过头,看到充当车夫的项武自石崖走后终于有了唉声叹气之外的第二号表情。

几天下来,萧韶九发觉这名身怀绝技的男子有着大男孩似的爽朗直率的性情,喜怒哀乐从不多加掩饰,率直得令人撑不起心防。

“春日这么好,我该哭吗?”一连数日的春雨绵绵,难得有和风暖日的好天气,一大早在不顾项武反对掀起车帘让春日照排了一身,花香扑鼻,马车两旁络绎的景致滋生着早春的生机勃勃,胸中的郁闷也随着一扫而光。

项武配合着放缓车速,也得以和她们两个闲嗑牙聊天,“夫人倒是很能及时行乐。”

瞧,枝头的新绿、嬉戏的鸦雀,这些在他眼中习以为常的小细节,在她眼中都是值得眷惜留恋的,满足的神情像是对着最稀世的珍宝,让人忍不住侧目。

“好提醒自己活着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呀!”石崖的走,居然让她过得好些,少了烈焰般炙人的爱恨响怨,失落难免,她反而能找到让自己平静的方法,脸上的气色较之前的惨白好太多了。

“千金小姐也能感受生命的无奈吗?”项武好奇地问,神色颇不以为然。

有的,怎能没有?萧韶九以笑淡化。

倒是旁边的敲冰瞪了项武一眼,“在你眼中,千金小姐锦衣玉食,纵有悲秋伤春也是无病呻吟,只有那些生活贫困、三餐不济的贩夫走卒才有权利嗟叹命运对不对?狗仗人势!”

项武哭笑不得地讨了个没趣,但不否认自己是这么认为啦!

中午时分,驿车在沿途小镇停歇,据项武说接下来将有大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程,所以停下之后,项武又马不停蹄地出去采购所需事物。

只剩下一对主仆留在客栈,没有男伴随护的孤身女子总比较容易让人觊觎,特别是气质娇弱的千金小姐与面容美丽的俏丫头了,项武前脚刚走,眼前两名一脸邪气的地痞甲乙便后脚围了上来。

“两位小娘子点这么少的菜,吃不了吗?用不用哥哥们来帮帮忙呀Y”流气的声调,再佐以奸笑,十足的流氓架式。

“下流!”敲冰俏脸一寒。

“唉呀!还生气了哩,俏脸蛋红红的真好看喔!小妹妹几岁了?做人丫环真是太可惜了,不如跟了大爷,吃香的喝辣的,大爷好好疼你……”

禄山之爪肆无忌惮地伸向敲冰娇嫩的脸蛋,酒楼客人不少,却个个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两人是附近出了名的地头蛇,只有他们惹人,没人敢惹他们。

敲冰侧脸偏过,顺手将两碗热汤扣到地痞甲乙的脸上,霎时惨叫声响透了整个楼面。

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往这一角,自楼梯步上的三名男人当然也不例外,当中一名男子忽地咦了一声,更快的,他身边一名粗壮魁梧的男子风火轮般冲了过去,对两名吃痛后淬起发难的地痞甲乙一人一拳,再补上一脚,成功地将他们踢下楼梯,可怜两人在一阵嘻嘻嘻之后没了声响,想必不死也重伤了吧。

“小姐,你没事吧?”救美英雄半刻也没有停顿,急匆匆地扶起角落的白衣女子,直勾勾的眼落在她半遮的玉颜上,毫不掩饰惊艳的眼光。

“翟腾,你那急躁的性子吓到人家姑娘了。”三名男人中看来威严的那一名斥道,忍不住往气质娇柔的白衣美人多看了一眼,暗暗皱眉她的家人疏忽到竟放任这么个娇怯怯的姑娘家孤单在外。

那名唤翟腾的男子方始尴尬地放了手,一张方正的脸孔立刻布满了窘然红晕,和刚刚威风凛凛的模样判若两人。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萧韶九枉检为礼,抬眼望人另一对闪着不敢置信的眼,不禁也有点惊异。

旁边的敲冰先叫了出:“小姐,是那天蹲在墙头的无赖呢!”

风轩扬摸了摸鼻子,原来他给人家的印象竟这么差。

“风爷,好巧。”萧韶九落落大方地迎了上去。

风轩扬受惊地瞪着她,夸张地怪叫道:“别告诉我你就是那名满身大红花,金银珠宝重新塑造的女人,我的老天爷,怎么全天下的好事尽让石崖那小子抢占了去呢?”

这个人还真爱耍宝,萧韶九巧笑情兮地点了点头。

“你们认识?”其他两人听不出他们在打什么暗号,但大约听出了点端倪,疑惑地问。

“呵呵,说起来大家还是一家人,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坐。”风轩扬呵呵地笑,满腔好玩的意念高涨。

看得出来,外出公干这一阵子,事情有了意外的发展,白白错过了好戏真是让人扼腕不已,有好戏不掺一脚实在有悻他爱凑热闹的天性,不行,他得想个法子让事情更加好玩一些。

另觅了张桌台,那名看来五大三粗的男子竟体贴地为她挪开椅子,正想道谢呢,平地一声雷吼——“住手!你这名登徒子在干什么?!”声音未毕,一柄大刀倏然而至,萧韶九有点头昏目眩地看到一个身上驮着大包小包的人影,稍迟些才发现那是项武。

“项武住手!”她的喊声混着翟腾的,来势汹汹的大刀丝毫未停。

翟腾伸手格开,大刀被打偏于一边。

项武在听到喊声后方始自大包小包的缝隙里看清了眼前之人,下巴立刻落到地下去,“腾哥?祥叔,风爷,怎么是你们呀?”一路不知打掉了多少觊觎夫人美色的登徒子,他还以为他们也是其中之一呢。

祥叔?萧韶九记得这个名字,在关泰山的寿诞上曾听到它,似乎也是石府相当德高望重的人哩,看起来相当地威严。

“你爷呢?”冷熙祥问,项武是石崖的贴身侍卫,有他的地方,石崖应该也在附近了——

“爷自己回洛阳了,他留我下来保护少夫人……”

“少夫人?”冷熙祥的眼光再次落在萧韶九身上。

凤轩扬总算开口道:“我来介绍好了,嫂子,这一位是祥叔,关老爷子的把兄弟,石崖的授武恩师,这一位是翟腾,祥叔的关门弟子,祥叔,这位便是石崖娶进门的萧家小姐——’

“她就是师嫂?”翟腾不敢信置地惊呼。

冷熙样蹩眉看着萧韶九,早些日子来自洛阳的信息中所描述的庸俗不堪的女人便是眼前这个吗?那真是见鬼了!

泰山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还是眼睛脱窗了?单凭第一眼,阅人无数的他已断定眼前女子是冷淡有礼的大家闺秀,怎有可能与骄横跋扈扯在一起?

“韶九有礼了。”萧韶九盈盈施礼。

“你们这是回洛阳吗?”

“是的。

冷熙祥扫视了四周一眼,“只有项武和这小丫头随行?”

“爷他……”项武急着为石崖说好话。

“胡闹!”冷熙祥怒斥。

“石崖他是胡闹,居然没想到嫂子这么个娇弱的大美人儿有多受觊觎,丢下她这么孤零零地赶路,真是没半点怜香惜玉的心肠。”凤轩扬很坏心地扇风点火,“刚刚若不是我们……”

“刚刚?什么刚刚?”项武吃了一惊。

“你还不知道吧?”风轩扬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只差一点点,嫂子这石夫人就当不成了。项武,刚刚上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地下躺了两名人渣吗?”

“他们敢调戏夫人?”项武当下脸青青地站起来,“好大的狗胆!我找他们算账去!”

“等到事后再去算账,将人揍死了也没用!”冷熙祥横了项武一眼,不必问也知道这名粗心的家伙放下柔弱的主子独自外出了,今天侥幸遇到他们,但下次还有这么好运吗?别忘了街上会见色起意的歹人比比皆是,防得了这个,防不了那个。

他开口,强势下了决定,“本来该护送你们回去的,但扬州那边还有事情等着,这样吧,翟腾,你留下护送少夫人回府,记着不能出半点差池!”

“祥叔……”这名一脸严厉的长者倒有着爱照顾人的天性,不过,事情似乎被他严重化了,事实上,今天不过是个意外,有项武在身边足以解决一切麻烦。

“不必多言,就这么决定了。”回洛阳还有五六天的路程,石崖那混小子放得下心,他还放不下心呢。等他有机会回石府他还要质问一下石崖是否有尽到为人夫的责任,如何忍心错待这么美好的女子吗?

“石崖与嫂子之间,你知道多少?”觅了个小空档,风轩扬附在翟腾耳边,以只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说。

“我不大清楚,只知道石师兄好像对嫂子不大好……”翟腾眼光忍不住一再追随着一身素白如清莲的女子,这么娇弱的女子,让人第一眼便忍不住产生好感。

“何止不好?简直快下堂了,只可惜嫂子这么个可人儿唉,女人如花,一折便凋……”心怀鬼胎的男子开始设计诱哄。

“师兄不可以那么做!’翟腾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还激动不已地捶了一拳,惹得另外几人莫名地望着他们。

“没事没事。”风轩扬吃吃笑着摆手,微侧脸咬耳朵说:“那么激动干什么?想宣扬出去让嫂子难堪吗?”

“不不……”

“不就好,说了这么多,你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吗?”

“风大哥,你放心,见到石师兄,我会郑重提醒他该好好对待嫂子的。”翟腾不疑有他地说。

“这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你想,一个遇人不淑的女人最需要什么?”

“是什么啊?”他呆呆地问,他知道上百套拳法,但就是不明白女人的心思在想些什么。

“关怀与同情呀!女人这个时候最容易想不开了,这一路上遇到的那几名自寻短见的女人还不是因为丈夫的冷落或薄幸而想不开吗?嫂子看起来是若无其事,但可能最严重的伤痛掩藏在心底呢!唉,我希望她不会做傻事……”风轩扬唱作俱佳地呈现逼真效果。

同情心与保护欲大肆泛滥的男人果然呆呆地掉人圈套了。

翟腾重重地点了下头,“不错,我该好好地照顾嫂子。”

呵呵,搞定!石崖若是发现他缺席的这一路上有个男人在他的女人身边“嘘寒问暖”,他会如何反应?

他是不清楚这对男女之间究竟有些什么纠葛啦,但他的直觉向来不出错,而种种迹象正往他所推算的方向发展去,特别是看到萧韶九展现着的真实风貌居然是如此颠倒众生之后,他更有理由相信石崖这次在劫难逃啦。

那么,他几乎已经看到石崖脸上精彩绝伦的表情了,呵呵,这是为人兄弟精心设计的一个小小“惊喜”,就不知道石崖他会如何“笑纳”了。

值得期待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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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府。

关叔秀在书房之外鼓足了好一会勇气,才敢举手敲门。

八天前,原应一早回府的石崖将近七天才风尘仆仆地回来,脸上的表情像寒冬腊月般冰冻三尺,原本对几名更早些先赶到的掌柜先生捎来的信息还难以置信的,因为石崖居然将早先赶出府的萧韶九隆重异常地接回府!

这是怎么回事?一赶早在心中酝酿了无数个疑问的人在看到石崖单独回府时更愣住了,可是他们纵有天大的疑惑也不敢向石崖询问,只为他一脸恐怖的紧绷。

“什么事?”里头埋首练字的石崖并未对来人施舍太多关注。

关叔秀吞了吞口水,回府将近十天,不见石崖去找任何女人,倒是见他一有空便坐到书桌前临摹书帖,这一直是石崖心情烦躁时的习惯。

可是,这次的阴冷也持续太久了吧?举府上下现在正人人为此紧张呢。

“扬州那边来了信息,祥叔找到六年前的一张货物票据,并根据上面的截印寻往扬州。相信我们不久后便可以找到当年接济我们银两的秦恩公了!”关叔秀口气中无不兴奋,但顿了顿,口气迟疑了下来,“另一封信是轩扬传来的,他说嫂子她……”

石崖的眼忽瞪了过来,将他吓了跳。

几天前府里两名多嘴的下人在背后非议萧韶九恰巧被石崖撞见,结果那两人差点被他掀起的怒火活活吓死,在毫不留情地将人赶出府之后,石府上下这才正视了石崖授予“石夫人”绝对的尊重与重视的事实,所以一致地调整了轻视的心态,连他这名身为石崖兄弟的也不敢造次。

“她怎么了?”

“她……嗯,嫂子被歹徒调戏……呃!”手里的信被粗鲁地夺了去,他惊疑不定地看着石崖失去冷静的脸。

他快速测览了一遍后眼光定在他脸上,“这封信你压了多久?”

“两天……”那是早已过效的消息,就算及时传到他们耳里也是鞭长莫及,他以为不重要的。

“两天?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居然压了两天才告诉我?”石崖一手提起他的襟口,恶狠狠的几乎是要打人了,“我现在郑重地告诉你,萧韶九是石府的少夫人,我的女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保护她是第一要任,别让我再发现今天这种情况,也别让我发现在她回府后,你们以冠冕堂皇的理由伤害她,我决不轻饶,知道吗?”他一定是听错了,石崖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恐吓他?他可是他的兄弟,十年的情分难道比不上一名短暂相遇的女人?萧韶九何时在石崖心目中有这么重的位置了?

等他回神,石崖已丢下他迈出书房,他心念一动,叫道:“大哥,一个时辰后你还要和几名商贾谈生意的事,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你让李何二位掌柜代我去,等具体拟好了细节我再过目。”石崖头也不回。

“你这是要去接嫂子吗?别忘了信上的戮记是八天之前,按推测嫂子早该到了,你这样贸然找去说不定会和嫂子错开…”

“你住口!”石崖的拳头紧紧握住,是啊,按日期推算她早该到了,为什么她迟迟未归?难道她出了什么意外?一想起轩扬信上的描述,心重重地沉了下,他怎会以为她有项武保护便不会发生意外呢?从那小子大咧咧的性子,他早该想到他会保护不力的!该死!

刚下剑器阁,前面挡来了两条人影。

“阿崖,你下来正好,百妍亲自为你下厨炖了鸡汤,你快点趁热喝。”是关泰山。

石崖皱眉地看了畏缩在关泰山身后的庄百妍,这女人每次出现在他面前总有一个人“保驾”,见他需要壮胆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女人是武师之女,会舞刀弄枪的练家子,却是三名进门的女人中最胆小经不起场面的,就这副样子能成为进退有度的持家主母就有鬼了!

他心中不耐,说道:“义父,你先到里面坐着,我有事必须出去一趟。”

“有什么事重要过……”关泰山正想训话。

忽见一名管事匆匆跑来,禀报道:“爷,少夫人回来了!”

石崖一震,顾不得身边的两人,快步往府门而去。

“石崖!”关泰山脸一沉,跺了跺脚。

关叔秀追了下来,看到两人,呆了呆:“爹,大哥呢?他——”

“他什么他,没想到他果真将那女人接回来气我了!”忿怒地叫,看到身边的庄百妍畏畏缩缩的表现,气更不打一处来,“你你你,在石崖面前只会呆问得像块木头,你就不能表现得大方一点让石崖多注意你一眼吗?你叫我怎么帮你才好?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爹,你就别斥责她了。”关叔秀看了不忍道。

“我不点醒她,她下半辈子注定是受冷落的命运。你瞧瞧,现在石崖居然把一颗心都牵挂在那个不良的女人身上,一听她来,连心魂儿都飞走了!”

“嫂子回来了?”关叔秀一怔。

“什么嫂子?你居然称呼那个贱女人叫嫂子?你这是吃错了药吗?”关泰山白眼一番,怒道。

“爹!”关叔秀不知如何劝说固执的父亲才好,石崖那恐吓的话还清晰在耳边,再怎么说,事情弄到这分上,总该观察一段时间再行定夺吧?并且,难得一向古井无波的石崖动心了,作为他的兄弟,他衷心希望看到石崖心有所属的一天。

“爹,你操的心也够多了,我知道你一直关心大哥更甚于我和凌霜,但夫妻间的事,别人插手不了太多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着我们关心是不是多余的,会不会我们一直在以关心为名做着让大哥不悦的事——”

“住口!你这是什么话?我决不会让那名骄横无度的女人爬在石府所有的人头上,石崖现在不过是被她什么狐媚手法迷住了那女人如果因此便以为可以无法无天那就错了!”

“我说不动你,我还是去看事情到底是怎样的状态,爹,你去吗?”

“休想,那女人休想我老头子会亲自去迎接她!”重重地落下话,掉头离开,僵硬的背影显示他永不妥协的决心。

留下庄百妍无措地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满腔的好奇,悄悄地跟向大门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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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石府,该用什么样的面孔相对才好呢?

她是个习惯将烦恼丢给明天的女人,也少有什么能让她兹兹念念上许久,这样的怔忡,也是在她今早过城时看到“洛阳”两字才确切地浮上来的。十四天了……只怕已收拾好他的怒气,整理好冷淡的面孔来对待她了吧?在那天他无情离去之后,她不奢望回府能得到他一点点温情的对待。想必,他也开始后悔了,十箱白银只换来她这样一个女人,日后还要浪费石府的米粮养她……

才上眉头的低落立刻被这个好笑的念头挤走,马车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到了!”项武在外头喊。

“小姐,下车了。”同一时间,敲冰掀开车帘叫道。

在马车里沉闷多日,眯着眼眩昏了好一会才适应了外头的光亮,看着雄伟的石府大门,轻轻吐了口气。“嫂子,你放心,崖师兄会对你好的!”身边门来一对关切的眼。

萧韶九报以浅笑,没忽略他话里的紧绷,呵呵,这名生性鲁直的男子似乎总将她想得太柔弱了。虽那么安慰着,但一心认定她会受错待的人只怕反是他了,他怎么会有这么固执的想法呢?难道有人给了他什么错误的信息?

心头一晃而过的疑问,但无意深究。这男子,太关切了,只怕逾越了该有的距离,而这,正是她无意承受的。

“这一路上蒙你关照,韶九现在还没道上一声谢呢。”

“不不不!嫂子你千万别这么说!”生性不拘小节的人顿时慌了手脚,一张脸立刻红似朝霞赤瞩。

“也谢谢你,项武。”

一脸愁眉苦脸的项武闻言无措地搔搔头,不带精神地叫道:“夫人别臊我了!”他正为此事烦恼呢,爷不知是否知道了这路上的情况?他如果问起,他该怎么答好呢?“属下保护不力,半路上让少夫人遭人调戏”吗?那他小命不给爷解决了才怪!呜呜,他的未来堪忧啦——

由着敲冰扶下车,还未站稳呢,两名互相追逐嬉戏的小男童重重撞向她。

她低呼了一声,脚下一个虚浮,一对大手适时地扶住她,免去她出丑的可能。

“谢……”一句谢谢还未说完——

前方猛传来一声大吼,“你们在干什么?!”一脸抓到妻子不忠的妒夫相,是石崖,他猛大步走来,阴骛的眼落在翟腾扶着萧韶九的手上,当然不可能忽略翟腾眼中的灼热。

他猛地将萧韶九带了过来,瞪着翟腾,“你怎么在这里?”

“噢!”萧韶九被籍住的手腕传来刺骨的疼痛。老天!石崖他吃了火药了吗?一见面就要吃人似的,与她脑中所幻想的完全不是一个模样。

“崖师兄,你放手,嫂子被你抓痛了!”

石崖阴下了脸,“轮不到你心疼,翟腾,你别忘了她可是你的嫂子!”

“帅兄,你在说什么?”翟腾脸上变色。

“崖,他只是……”

“你闭嘴!”石崖强势地箍着她退离几步。她淬不及防地低呼了声,头昏目眩地扑入他怀中。

而这个在翟腾眼中无疑是另一项不可饶恕的粗暴,他本来还不敢相信一向正直有担当的崖师兄居然会是虐妻之人,但他现在亲眼看到他粗暴的表现,更有理由相信嫂子私底下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几天的相处,他对萧韶九自初初的惊艳到现在无法自拔的好感,怎么忍心看着她遭受伤害而不仗义执言?

他想道:“师兄,你怎么可以这般对待嫂子?别说你将她丢在驿道的冷情行径,就是你粗暴的行为都让人看不过眼,我一向敬重你,但这件事连做师弟的也忍不住要指责你。”

“她是我的女人,我如何待她,你这外人多什么嘴?”石崖紧握了拳头,怕自己会一拳打过去,女人是祸水,确实是,这个女人已经搞得他晕头转向,时时控制不住杀人的欲望。

“你们别吵了,我很累,可以进去了吗?”萧韶九皱眉说。四周围观的人们个个目瞪口呆,想也知道有多诧异两名大男人的倒戈相向,居然火性一卯起便不顾忌场合,而她,真的很讨厌被人当戏看的感觉。

莫名其妙的小争执得以暂时熄火,揪着心的一群人总算松了口气。

远远地,她看到诧异得呆住了的关叔秀,也不过是少抹了一层粉,脱去一身艳红而已,有必要讶异成这样吗?他的身后又憔悴又凄楚的岂不是庄日研?很难得的,她身边居然没有关凌霜的陪伴。眼光想转移至别处,但身子已给石崖拖人怀里,这是什么状况?原谅她忽然有了想笑的冲动,好借机娱乐自己。

善良无辜又万分好奇的老百姓正期盼石崖能停一停,甚至发表一通感言好为他们解惑一番呢!但显然石崖没有做善事的癖好,径自将她搂往虞香阁,开口说话时她已被置于软榻之上。

“这是你所制造的假象吗?你成功了!因为有一副柔弱的面孔,你轻易获取了所有的怜悯,所有人都认定是我石崖在欺负你,虐待你。”

“我没有。”

“没有?不过十几天而已。身边立刻有捍卫的护花使者,你该得意的,还说不敢?”

她看了一眼他冷怒的脸,别开头,“石崖,如果只有伤害我才能让你平静的话,你休了我吧,事到如今,我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休想!我得不到你,别的男人也休想,连多看一眼都不行!”一想到别的男人可能取代他的位置,他的理智便教尖锐的怒火所淹没,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的!

“身似流丝,命如飞絮,萧韶九是命薄之人,娶了我真是一宗划算不来的生意。”

“恐怕是你有了投奔的胸膛了吧?在这种情况下,我放手才是糊涂透顶的事,不可能!”

“随你这么认为也好,反正……等你哪一天想休我,就休吧,我不会有怨言的。”她在等,等他终于知道自己的妻子身患恶疾,恐怕到时他甩开她还怕来不及呢!

他闷怒不已地站起来,气她一再说出要离开之语,“好好梳洗一下,今晚到大厅用膳。”

她顿了顿,咧开笑:“石府的家宴一向没我参加的分哪!我这名不受重视的女人既没有子嗣,也没有做什么大功德好抬高身价,不怕有人非议吗?”

“不要一脸漫不经心的表情!”他斥道,忍住吻她的冲动。

不碰她,这是他所承诺的,天杀的他居然头脑发热地说了那种浑话,又该死地放不开她,“我承认,在你进府时是我没尽到丈夫的责任。但我保证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如果你曾为自己所受的忽视有所不平的话,我会全部弥补还你的。”

“不用了,这样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谁说没有?记得刚开始你一见我就抖,但现在你能平静地与我相处,甚至敢惹我了,滴水能穿石,总有一天,你会甘愿将整个身心交给我,那是我想要的。”

她喘口气,几乎在他的严肃正经中失神,这不是他该有的模样啊,他们不是应该“相敬如宾”了吗?

“原本以为绝情的对待可以抚平我受拒绝的怒气,但很快我就发现那真是蠢透了的做法,丢下你,却让自己置身于煎熬之中,没有得意,只有懊恼。”特别是在接到轩扬的那封信,而她又迟迟未归的情况下,想到的竟是放下一切去找她。他放不开她呀!

“你……”她整理好的冷静被他真情的告白击得七零八落,眼里的泪意告诉她自己再无法置身事外了,怎么办才好呢?

“我低头了,你呢?是否也该为我让一让步?我不要求别的,只希望你好好地当我石崖的妻子,石夫人,别再试图用出格的举动惹人反感,不要再作贱自己了。”’

作贱?真是贴切的形容,命运这东西真是奇怪,辛辛苦苦地作贱,结果反将自己推人石崖的怀抱,未来会怎样呢?

管它呢!

飞蛾扑火壮烈的地方在于它不顾一切的痴傻,如果说她最终将落得悲剧收场,那么何不将它当成竭尽生命之前的璀璨听从心底的声音,她喜欢眼前的男人,眷恋他的怀抱及气息,光是这个理由,她就不该将所有的温馨美好都浪费在争执或低落愁惨上头,那样真的很傻、很不值得。

眼里仍闪着泪花,但愁已去,她笑开唇瓣,第一次主动窝人他的怀中,“石崖,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让她竟有了与一个人厮守的渴望了呢!

生命的分量也益发沉重起来,但愿呀,但愿人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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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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