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腊月十六,春节未至,石府却提前换上了红笼彩灯,因为石府内年事最高的长者关泰山,将过他的五十大寿。

石府行事一向低调,虽是显赫一方的钜富,却难得有宾客满座的盛宴。因为有生意上的应酬,石崖都尽量安排在外头,一干比较接近核心的主事者,也经常在外头东奔西走,欢聚一堂的情况就更难得了。

这天,石府特地请了一班戏班子表演,从“八仙贺寿”唱到“满床笏”,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依照惯例,一干晚辈依序向寿星敬茶道贺,萧韶九身为长媳当然不能例外,就算她在关泰山面前受过不少苦头,亦要安安分分,恭恭敬敬地唤上一声“爹”。

可关泰山领不领情便是另外一回事了,这名耿直的老人甚至不留半分情面,将她递上的茶杯拨掉。

“我关泰山可没福气要出身富贵、高人一等的萧家人,纡尊降贵地唤声爹。告诉你,我自始至终都没承认你这个媳妇,你若是还有一点点自知之明与廉耻心,就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让人看了就生气!”

流丹与敲冰两人在萧韶九身后怒目而视。

萧韶九的眼光掠过关泰山身后一千面色各异的女眷们,浅笑,“不管如何,为人晚辈的礼数一定要尽到,老人家要见怪也是没办法的。”拉了两名丫头,她在怜悯与讥嘲中退场。

这种情况下,萧韶九更有理由认为自己会被摒除在今晚的宴席之外,不过这次她却猜错了,寿宴上依然有她的座位,听说是石崖安排的,想必是补偿她早上所受的委屈吧,毕竟她这名悍妇难得表现得那般明理。

然而,这种“赏赐”带给她的苦难却大于荣耀,在这极度阴寒的天气,雪已结冰,无法煨暖的床炕,令她整夜难以成眠,耗掉了她所有的体力与精神,若不是靠一身浓妆打扮,她惨白的脸色肯定会让人以为她是哪来的孤魂野鬼。

更令人冰冻三尺的,是极度尴尬的处境。因为主子有意刁难,就不能怪一班下人的忽视及放肆了,众多冷笑的面孔看不到一丝暖意,倒是难得出现一会的诸琅,会朝她瞥来关切的目光。

“柳堆雪没来。”萧韶九精神不振地看了一圈,终于找到了自己还不是最失败那一位的证明。

“她也在老头子那里吃了排头,不过,人家可比咱们有骨气多了,与关老头对着干,冷笑到最后呢!”流丹的口吻怨气冲天的,还在为早上受的气闷着哩。

“你这丫头可要向敲冰学学,火爆的脾气不改,迟早会闯祸。”萧韶九笑容微敛了敛,凝聚的眸光定在入厅的高大身影上。

“小姐,是姑爷!我们要不要一马当先迎上去?”

“没精神,随他了。”别开眼光,萧韶九暗暗告诫自己,石崖不过是“陌生人”罢了,她赋予了他夫婿的名义,却不会给他太多的关注,他休想撼动她心湖分毫。

远远地,石崖似乎朝她递来深思的一眼,但没定下太久,或许是她冷艳的扮相不合他意吧!

众多一身素雅的女子很快一拥而上,她暗叹自己错过争风吃醋的好时机了。

宴席中场之时,一名管事匆匆走了进来,附在石崖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就见石崖离开宴席,旁边几人相继露出一派喜色。

“祥叔来消息了。”郑重其事的口吻让人不注意也难。

萧韶九眼望过去,看到一脸激动的关泰山在喃喃叨念。

“希望这次阿祥真能传来确定的消息,找到那人的下落……”

“那人”是谁?不明所以的人不免暗暗好奇。

奸在石崖已走,没有那么大的压迫力阻隔自由发问的空间,好奇的庄百妍第一个发问:“义父,‘那人’是谁?”

三个进门的媳妇中,关泰山只中意庄百妍,会让柳堆雪进门,无非是想借此羞辱萧韶九。

对于三名妻妾,如果说石崖的不冷不热让人着急,那么关泰山的偏爱无疑是坐上当家主母位置的指明灯。

加上关凌霜这一号人物从旁造势,庄百妍的分量正在与日俱增中,可预料的是,若她提前生下石崖的子嗣,萧韶九这名正室就永远只有纳凉的份了。

面对中意的媳妇,关泰山笑得一脸和蔼,“那个人呀,是石府的大恩人,没有他,我和霜儿两条命恐怕早就没了,石崖也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关凌霜抢着道:“这几年我们都在努力找这位大恩公,可惜一直音讯渺茫,现在,像恩公那样乐善好施、还不留名字、不求回报的人少了,更多的是——”她冷笑,“见利忘义、嫌贫爱富、背信忘义的势利小人!”

“你们石府也没善待我们小姐呀!”真是欺人太甚了!流丹霍地站出,怒回。

四周是倒抽口气的响声。

萧韶九吃了一惊,在众人未反应过来之时,已一巴掌甩在流丹脸上,怒斥道:“住口,谁准你这小蹄子出言不逊了?给我下去。”

流丹一呆过后,便在萧韶九的眼色中醒悟自己做了什么。

未来得及退下,首座的关泰山冷冷开口:“这放肆的丫头就这么让她下去,我石府的家法何以立威?福婶,你来念一念石府第十六条家法。”

“出言不逊顶撞主子者,掌刑,视情节而判轻重。”

“这刁婢犯事可不是一两次了,当然该重判。”

“掌十下。”

男仆拿来木板。

萧韶九一见,倒抽了口冷气,“这丫头是有不敬之罪,但念她年纪轻轻,今天又是……”

“休想,说起来,仆不教,主之过,今天网开一面只罚这个奴才。”关泰山冷笑,“我要让你们明白,石府可不是随便可以撒野的地方,至少有我老头子在的一天还不行。行刑!”

“慢着!”木板子长长的足够使力,十板过后,姑娘家的命还在吗?萧韶九猛地站起。

“慢着。”座上也有一人喊,童稚的声音清脆而悦耳,竟是向来最孤僻寡言的诸琅。

众人还在诧异的当口,小男孩又开口了:“关爷爷,今天可是你的喜日子,夹棍动粗的可不好看,这小丫头也知错了,姑且放过她,大家继续快快活活喝酒好不好?”

“琅儿?”关泰山疑惑的眼光投射在诸琅身上,但很快地压下疑惑,“好,有琅儿求情,我就从宽发落,掌两下。”

关凌霜在旁凉凉地说:“别高兴得太早,两下刑罚还是够打肿她一张脸,让这贱婢大段时间骄横不起来。”

两名男仆前来架人,萧韶九挡在流丹身前,“要罚罚我好了,这丫头所有行为都是出自我这主子的教唆,她也是身不由己。”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关泰山的脸上蒙上煞气。

两名怒红脸色的小丫头对看一眼。

“请别为难小姐,要罚便罚,我流丹绝对不怕!”

“还有我,如果真要罚我们小姐,就全冲着我来好了!”

“好啊,好一对忠婢义仆,皮开肉绽的刑罚,别人躲还躲不及呢,这两个倒净往里头钻。”

“哪像有些人呀,总是盛气凌人的嘴脸。”反正要皮肉疼,索性说到底,流丹冷笑。

父女俩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关泰山怒喝:“将这两个刁婢都给我拉下去,打到她们气焰消失为止!”

“谁敢动她们?”萧韶九一挺身,流于外的气势震慑住家丁之后,冷冷环看一周桌上的人,口气讥嘲又无情,“关老爷子一家都是好人,而我萧家就注定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了?今天,我保定了这两个丫头。”

萧韶九狠狠一眼瞪去了丫头将出口的话,“这世道也怪了,向来只有恶人欺人,不料好人倒欺上好人头顶。只不过,老爷、小姐不觉得自己要是姓石不姓关,会来得更名正言顺点吗?”

背后忽然泛生的寒意让她止住了讥嘲,在沉滞住的气氛中,她看到一脸阴沉的石崖,冬天的冷意因他的出现而加剧了几分。

他狠狠地攫住她的手腕,字字冰冷无温度可言,“我不打女人,你给我下去。”

“相公,一脑中灵光一闪,深吸了几口,她匆地扬高声音,“姓关的根本是个外人,萧石之间,一干外人根本没有置喙权利,你该将他关家人统统赶走。”

“该走的是你。你听好了,我现在叫你收拾包袱,滚出我石府,好好想一想你那令人发指的行径,究竟配不配当石府的少夫人!”他真是受够了这名跋扈的女人,手臂重重一拨,将她摔开十步之外,决绝的姿态不带一丝情分。

“崖叔叔。”整个大厅只传来诸琅担忧的声音。

但萧韶九已经转身低泣而去,退离这方舞台之外,没人发现,原本应惨淡悲伤的容颜,却挂着宿愿得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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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春节,在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到来,家家户户都忙着挂彩灯、贴春联,震天的鞭炮声点缀着喧闹的喜乐。

苏州城的妓院朝暮楼生意也是异常地好,因为生财有道的老鸭为招来更多的寻欢客,在楼中接连几天举行别开生面的“抢红帕”、“点素娥”等活动,优胜者不可少的犒赏自然是美酒佳人。

这日下午,有个男子出现,他的眼光只在一大群寻欢客中梭巡了一回,然后精准地对上二楼包厢的一道闲散眼光,略一点头,对一楼的众多美人儿视若无睹。然而,他所流露的卓然气势,立刻招来了老鸨。

“我们找人。”男子低沉威严的声音,适时制止了老鸨的喳呼,

老鸨稍一定眼,才见另一名贵气的白衣公子施施然跟了上来,一双泛带桃花的眼眸净往漂亮姑娘招呼,发现老鸨的注目,微微一笑。

“伺候得爷高兴,有你打赏。”说罢,白衣公子掏出一锭沉甸甸的大元宝,老鸨登时笑开了眉眼。

“那爷你先请上楼。堂倌,好酒好菜伺候!”这样出手阔绰的客人,可是妓院的大财神。老鸨脸色一百八十度大变化,欢天喜地下去了。

上了楼,二楼精雅的包厢里,一名身着粗布衣裳的男子正一手提着酒壶,半躺空中——不,细看方知,原来其身下横绑了一根细绳,男子躺在上头,就如同躺在结实的地板上,听到推门声音,他懒懒地回头,露出他的浓眉大眼。

“真是稀客喔,大过年的,一位是洛阳钜富,一位是国戚皇亲,居然双双纡尊降贵来看望我这布衣平民,我真是受宠若惊。”

唐煜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室的清冷,“歌姬呢?美味珍馑呢?古大神医,你该不会落魄到连个陪酒的歌女也要不起吧?”

男子咧嘴一笑,“美味没有,酒倒有一点。至于歌姬,早先叫了一个,可惜那姑娘竟坐着打瞌睡,我怜她辛苦,劝她回去补眠了。”

唐煜嘘他,“还好意思说呢,肯定是你又将人家叫来当壁花,遇到你这样不解风情的客人,人家姑娘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

提起这个,连一向沉稳的石崖也忍不住莞尔一笑。

此时,老鸨带着五六名年轻俏丽的姑娘进来,酒菜也轮番上了桌,不过眨眼下夫,原本清冷的一室成了酒色天地。

在三名风格各异的男子中,显然属风流放荡的唐煜最为吃香;石崖则一脸威严,没人敢轻易接近;而懒散的古焚琴住进朝暮楼三天来,怪异的性情早传遍了整座大院,不解风情到令姑娘们倍感挫折。

老鸭讨好说道:“三位客倌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声。”

依旧半躺窗边的古焚琴忽然开口:“老鸨,昨晚楼里可是新来了一位吹箫的姬人?”

老鸨一怔过后,方始点头道:“客倌真是奸耳力,是的。”

那边喝酒的两人闻言,将兴味的眼光落在古焚琴身上,惊奇于一向不解风情的男子,居然关心起风花雪月的事来了。

因此,古焚琴还未开口,唐煜先敲槌定案道:“正巧,在座的另一位官人也是精通音律的知音人,那姬人能引起古大怪人的注意,定然有不俗的技艺,你就将她请上来为我们吹奏一曲吧!”

不料老鸨却一脸迟疑,“可是……”

“快去快去,别扫了客人的雅兴。”唐煜一递银票,那名财迷心窍的老鸨一见有白花花的银子可以拿,什么迟疑都抛到九霄云外,喜孜孜地去唤人了。

“财大气粗。”古焚琴咕哝了声,翻身下绳,一双眼定在不置一言的石崖身上,戏谵地道:“这位官人脸色黯淡,神沉光敛,思虑过多而心悸,敢问最近是否出现了什么烦心事,让你神疲气损的?”

唐煜没心少肺地笑,“还不是为了他那婆娘。明明对人家反感,还花了十箱白银娶了她。而娶了她,将人家冷落在家里就算了,现在竟然连人也赶回娘家了。你看他是何时得了自虐症,白白费了一番波折不说,还累人累己。”

石崖一灌下杯中的酒,眉头紧拧,“我承认,在她这件事上,我确实处理得不完美。”特别是诸琅找他说了一番话之后,使他不得不正视他所厌烦的女人的事。

“你的表情告诉我,徘徊在你心口的不仅仅是这一件,还有什么正困扰着你。”

“那女人困扰到我了。”

唐煜的一口酒喷了出来,张口凸眼,“别告诉我,你居然对一张涂脂抹粉的脸产生兴趣!?”

石崖摇头,“她的脸不过是一堆模糊印象。可是……有些时候她的神情非常特别,像演戏般无情冷淡,她沉静下来,让我总有莫名其妙的熟稔感。”

真是奇怪了,一个人怎么有可能厌恶一个人时,还去注意对方这些?更别说那女人还时时激恼他、惹他厌恶了。

“完了!”唐煜哭丧着脸,“输了一千两不要紧,输了面子、里子才是重点。石崖啊石崖,那么多千金小姐倾心于你,就连相国大人的千金也曾不吝向你表示好感,你连这位品貌双全、家世一流的闺秀都对不上眼,反而对那种女人动心,分明是要害一干闺秀吐血身亡嘛!”

“这么说来,我也想拜会拜会这位嫂子了,要知道轩扬对嫂子的评价还真是高得不得了,我承认他这人经常出现眼睛脱窗的状态啦!但能给他定在‘好玩’档次上的就不简单了。他还叨念着呢,等忙完公事,一定要死赖在石府与嫂子好好培养一下感情,哪知人倒给你先赶走了,”

古焚琴正说着,房门匆咿呀一声打开,出现老鸨谄媚的脸,众人的眼光放在老鸨身后,没人发现石崖匆地神色一动。

那是一名蒙着白纱的蒙面女子,手持玉箫,浑身白衣胜雪,她轻盈盈地飘进来,又轻盈一福,举手投足间散发的冷淡雅致风情,使得一室的妩媚女子黯然失色。

“这位就是客倌所点唤的姬人,客倌爱听什么曲子,净可点奏。”

唐煜直勾勾的眼定在女子露出白纱之外的黑眸上,顿觉这女子一出现,早先还觉相当讨喜的几位姑娘索然无味起来,“想不到这小小朝暮楼居然还有此等佳人,玉容半遮,掩不住的秀色可餐。你叫什么名字?”他扬起一向所向披靡的笑容。

满心以为会看到眼前女子尖叫昏倒的模样,哪知她淡淡一挑眉,低下了头,“客倌爱听什么曲子?”

好冷淡的女子!唐煜兴趣大增,不以为忤地笑,“演奏之事且慢,你可愿陪我们几个说说话?”

女子皱起一双好看的秀眉,“小女子自愧貌丑不敢陪座,客倌若不是想听曲子,那么小女子告退。”

“哎哟哟,有话慢慢讲嘛!”老鸨慌忙打圆场,“客倌别见怪,这位姑娘名唤九娘,并不是这里的姑娘,吹曲子不过是串串场子,客倌还要姑娘陪酒,我敢打包票,楼子里的姑娘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肯定能挑到您中意,”

“不必,今天公子爷还真只中意这一位姑娘。”唐煜打起官腔,将手中的折扇往桌上重重一压,露出拇指上偌大的玉扳指。

老鸨眼尖,看到扳指上面隐隐的龙纹雕镶,以翡翠宝石纹镂,名贵异常,更震慑人的是,“龙”可是皇家信物,普通的达官贵人可戴不起,这一身贵气的公子究竟是什么身分?

“官人这是以权势压人吗?九娘也不是不识事务之人,非要给人吓一吓,迫一迫才甘愿就范,今天九娘破例一次,但不知公子爷是否出得起价钱。”

“天下间还没我唐煜出不起的价钱,你说。”唐煜自负一笑。

女子自衣袖间伸出一根手指。

“一百两?”他当是什么天价哩,唐煜自衣袖拿出一张银票,说道:“这是一张二百两的票子……”

哪知那女子摇了摇头,“小女子指的是一百两黄金,而且,只限官人一位,其他两位官人也想让小女子陪酒说话,一人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狮子大开口!一干人瞪凸了眼珠子,连唐煜自认阔绰,也不禁吞了吞口水。

至于潦倒如古焚琴者,更夸张地捣紧嘴巴,就怕自己多嘴说了句话,到时裤子当掉也凑不齐半两黄金,更别说百两了。

女子福一福身,“看来各位客倌皆有难处,小女子告退。”

这未免也太侮辱人了吧?唐煜正想忍痛挨宰,一个低沉的声音比他早一步叫了出,当他发现出声的是石崖时,惊讶得几乎掉了下巴。

“一百两黄金,我出,姑娘留下陪我。”

那女子微退一步,“不值得的,一百两黄金可是普通人家好几辈子的积蓄,大爷这么轻易就掷在一名不相干的女子身上,只为陪酒聊天,何必呢?”

“若我说值得呢?”石崖淡淡一笑,表情高深莫测。

女子微稳了身形,力持镇定,“那好,可小女子有一样可要事先说明,小女子虽沦落风尘,可出身正经人家,所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官人不许查看小女子的相貌,也不许追问我的出身。官人若不信守,小女子立刻便走。”

“好,这是一百两黄金的票子。”掏出银票,那女子见状伸手出来,他笑纹微动,出其不意地伸展双臂,将她收纳入怀中,那张银票轻佻地塞入她襟口里面。

“呀!”女子吃了一惊,石崖俯低头,看到她眼中一晃而过的惊惶,他露齿一笑,笑得讥嘲。

“你没说不许我的搂抱,不是吗?”说罢,将她安置在自己的腿上,心里为她那轻盈的重量而暗暗诧异不已。

这种姿态太亲昵了!女子一双纤手抵住他胸口,拒绝更亲密的接触,娇小的身躯无法自主地打起颤来。

“你的腰可真细。”扣着她的腰肢,迫她更贴近他,看着她明净的眸子罩上迷离的水意,无助又羞怯,与刚刚谈判的她判若两人。

存心让她更难过,他附嘴在她耳边呵气,“你不曾被男人碰触,对吗?”

她又一阵颤,瑟瑟如秋叶。

“石崖,你吓到人家姑娘了。”唐煜终于找到发话的声音,不敢置信地瞪着纠缠着的男女,他从来不知道石崖一狂放起来,居然会这样。

“岂只是吓到,她看起来快昏倒了。”古焚琴一双眼停顿在女子身上,若有所思的。

“我……只是来陪酒说话的,可没允许你调戏我……”女子说出的话薄弱而无力,古焚琴说得对,她随时会昏厥过去。

“陪酒说话就是包括了调戏这一项,馆子里的规矩,难道你还不明白?”捉下她的手,他为那冰冷的温度而皱眉。

“一百两黄金可以包下整个朝暮楼。你放了我,黄金我不要了……”他可是奸商啊,怎么可能有头脑不清的时候?还是,他瞧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女人,你的胆子大到敢在男人面前玩弄伎俩,难道没有胆陪我玩完这场游戏?”他邪笑,温热的唇附上去,在她馨香的颈子上啃咬一口,听到来自于她的抽气声,“别为我心疼银子,先想想你的清白,你说,在遭受这样的对待之后,你还能跟别的男人吗?”

“你别……这样……”细碎的声音夹在喘息中。

她抖得更厉害了,眼中的冷静完全溃乱,正是石崖所要的效果,他游离的手停在她喘急的心口,语气转为压迫:“说,你可认得我?”这女子带给他强烈的熟稔感,明知道不大可能,但他仍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猜测。

“石崖……”脸色愈来愈凝重的古焚琴忽然开口。

话才脱口,房门砰地一大声被撞开了,七八名差役举着兵器闯了入来。身后的一名冷艳美人高声叫道:“就是他们!逼良家妇女的淫贼就在这里!不能让他们跑了!”

这是什么状况?官兵居然到妓院里捉淫贼,这未免太滑稽了点吧?可这一切发生得又快又突然,没辨个清楚,众多差役已一哄而上,不得已,石崖放开怀中的女子,怕施展拳脚会伤着她,哪知他一放手,女子立刻被那名冷艳美人扶走,百忙中不及思索,伸手挥去,却只扯落一方面纱,而他也在惊鸿一瞥中看到女子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张美丽但雪白得几近透明的脸。

一瞬间,石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受到那么强烈的震撼,这一愣,一名差役的木棍向他狠狠扫来,他侧身避过,已没了女子踪影。

更多官兵涌入,苏州府的知县甚至亲自督阵,原因是这是朝暮楼名妓赛召怜姑娘报的案,一直觊觎美色的知县,岂有不更加卖力表现之理?

而,当唐煜出示了身为当今皇上最宠信的十八皇爷的信物之后,知道自己冒犯了不该冒犯的人的知县,立刻羞愧离去。

当天晚上,唐煜命人将整个朝暮楼搜查一遍,并没有白衣女子的任何踪迹,她像是凭空消失了般。

召来赛召怜问话,她说白衣女子只是她几天来,偶尔邂逅的一位性情相投的好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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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曦,三匹骏马出现在城郊官道上。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这种时辰赶路?”旁边一位歪着头猛打呵欠的男子咕哝。

“如果你还想让一大群人围着你,甜腻腻地爷长爷短,那你留下,恕我们两位不奉陪。”其他两人相视一笑。

“下一站扬州吗?”

石崖遥视前方,神情复杂莫名,“是的。”

“佳人故里呵,怎么,要不要去拜见‘岳父’呀?听说萧八两为人势利,但不知够不够谄媚?嗯,去试试好了,财大气粗地在他面前炫耀一回,如果需要,本王还可为你造势……”唐煜一想起好玩的事,瞌睡虫也跑光了。

石崖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别忘了去扬州是为了公事。”

宫里有一批丝绸年货,在途经苏州与扬州两府问的官道失窃,震惊了朝廷,唐煜自告奋勇承揽了此事。

半个月来,官府严令缉查,所有的丝绸货物一律被扣,不得通关,石崖手下的一宗单子也受到扣留,因此,他与唐煜两人大过年奔波在外,表面上他只是前往疏通关节的商人,暗地里,他还辅助唐煜调查这个案子。

“公务之外的娱乐嘛!”唐煜吊儿郎当地笑,觉得石崖年纪轻轻就像个小老儿似的,让人忍不住想撩拨撩拨,“只可惜,昨晚的白衣美人儿……”

石崖扬起马鞭狠狠挥落在马上,鞭尾差一点扫到唐煜英俊的鼻子,“别打她主意。”

另外两人闻言,差点跌落马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美人儿何时成了你的所有物了?”

石崖薄唇抿成冷厉的线条,“倘若她真是我所猜测的那个人,你们连想都不能想!”

官道分叉在即,三人勒停了骏马。

“石崖,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年特意与我结交的动机。”古焚琴不改一脸闲散。

“那是我直觉将来会有需要你帮助的一天。”

“有的。”古焚琴咧嘴一笑,眉眼眯成莫测高深的线条,拍了拍背后的包袱,“这么多年来,我在你那里不花分文地拿了这么多珍异药材,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份人情,迟早要还的。”而且,可预见就在不久后了,他略一抱拳。“那么,我们在此分手吧。”

互道了珍重,骏马扬起的尘嚣,在冷清的春日早晨里,迅速趋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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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的傻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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