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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无边的黑暗中睁开眼睛,我听到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声音:"他的幻听又加重了,而且由于他长期服用药物,神经已经变得很脆弱了。现在可能是突然经受了太大的打击,一下子承受不住,所以昏了过去。你们不要太着急,这样的病例以前也有过,等他清醒过来就好了。"

"可是医生,他不会......变成神经病吧?"

"什么?当然不会!他只是神经衰弱,最多伴有失眠、幻听和轻微的臆想,怎么会成神经病呢?"

"那我们就放心了......谢谢你了,医生。"

周围又恢复了安静,伴随着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和轻轻关门的声音。我睁开了眼睛,发觉自己躺在纯白色的病房里,手上挂着盐水瓶。

陈曜的爸爸说,你非要爱个男人,好!但至少要爱个神经正常的男人!

我不是神经病。我不是因为神经不正常才和陈曜在一起。我只是爱他,哪怕这爱看起来惨烈了一点,但绝不会不堪。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我直觉是爸和妈又回来了。这次连妈妈都从美国飞回来了,她大概也吓坏了吧。房门被轻轻推开了,我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淡淡的说:"我现在不想和你们讨论任何事。"

"是我,我是陈曜的女朋友。"

我转过头,看到面前站着的女子,美丽的脸上挂着淡漠的微笑,看得出这个微笑维持得很牵强。

"冉小姐?"她也回国了?看来这次真是闹得够大的。

"我想和你谈谈。"

"好的,请坐。"我勉强坐起身子,向她点点头。

她在我床前坐下,看着我,却又不说话,好半天,才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明白,为什么陈曜会要你不要我?为什么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也要和你在一起?"

这的确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她都更有资格呆在陈曜身边--首先,她是个女人;其次,她能够得到陈曜家的接纳和欢迎;最后,也是最主要的,陈曜不会为了要和她在一起变得一无所有。

"我也不明白,不如你去问问他自己。"

她一下子失了分寸,愤怒出现在了那张姣好的面容上:"你在向我炫耀么?"

"没有。"我平静的回答。

"你听清楚,陈曜不可能和你在一起的!他从来没有违抗过他父母,这次竟然为了你弄得这么惊天动地!伯父和伯母绝不会听任他这么胡闹,更加不可能看着他为了个男人连前途都不要了!"

"我似乎从来没有妨碍过他的前途吧?"我头有些晕,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尽早结束这场谈话,"他可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不是我说了算,你恐怕找错了谈话的对象。"

"为什么你不肯离开他?"她脸上出现了一丝名为悲伤的表情,"陈曜从小到大都是那么优秀,他是他身边所有人的骄傲,他本来可以一帆风顺,前途无量,却为了你什么都毁了!"

"我毁了他什么?"我真是不懂,我们在一起,日子过得那么平和,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我究竟毁了他什么?

"他为了你,要和他家里断绝关系!"

陈曜家族的显赫史,可以追溯到他祖父那一辈。他祖父功勋赫赫,曾经官衔直至少将。他的父母亲都是政府高官,哥哥虽然没有从政,可是听说在国外生意也做得风生水起。他是真真正正名副其实的高干子弟,生下来就应该风光无限,即使他不学无术也能够呼风唤雨,更何况他一点也不会令他家族失望。以他的先天条件,再加上后天的出色,我几乎可以想象到不出十年,他会有多么辉煌的未来。

可是如果失去了他背后的整个家族,即使他再优秀,他再奋斗个二十年也未必能有他今天的成就。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有人天生就握着别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筹码,如果陈曜为了我要放弃这一切,连我都想骂他是不是疯了。

冉泠说得对,为了我,的确是不值得,为了任何人都不值得他这么做。或许我可以给他那种名为爱情的东西,可这东西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是毫无意义,它只会让我们以后面对着无奈而沉重的人生追悔莫及,然后在日复一日的争吵和绝望中伤痕累累,两败俱伤。

说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的,都是那些吃饱了撑着的诗人,无病呻吟的作家,可是他们也不见得会为了爱情就什么都不要了。

"其实我觉得,你们未必有多么相爱,只是越是得不到就越要得到吧?你想想看,或许陈曜现在真的完全对你陷了下去,可是五年后呢?十年后呢?他一定会后悔自己年轻时的不计后果,一定会为他的轻率莽撞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是你一辈子也偿还不起的。"

"......是吗?"

"这还用问我吗?与其让他那时候恨你,不如你现在离开他。当然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也很难,但比起你来,他失去的会更多吧?你要是真爱他,就请为他想想吧,不行吗?"

"我不想给你任何答复。"

"你想清楚了会给我答复的。"她微微一笑,"其实我找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陈曜已经明确和我说了要和我分手,我当然也不会去求他回头,只是他以后无论选择谁,我相信都比要和你在一起幸福。我是真的爱他,所以即使恨他也希望他以后过得好。"

"你还挺伟大的。"

"谢谢,如果你是真心称赞我的话。"她拿起手提包,礼貌的向我道别,转身前忽然对我说,"而且,恐怕有一点你不知道。陈耀的父母这么反对你们在一起最大的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哥哥为了一个男人跑去了美国,再没有回来。你想想,天下有哪对父母能忍受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成了同性恋?"

我瞪大了眼睛,陈曜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他的哥哥,竟然也爱男人?

冉泠淡淡的笑了笑,走出了我的病房。

在医院躺着的第三天,陈曜出现在了我面前。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保镖模样的人,倒是识相的退出了病房,守在门口。陈曜看起来异常憔悴,简直是大病未愈的样子,看得我心疼。

他轻声问:"秦微,你还好么?"

我说我挺好的,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然后我们就同时沉默了。

我不知道陈曜的父母怎么会允许他来看我,想不通,就不去想。过了一会,陈曜忽然笑了起来:"秦微,你闷不闷?"

"啊?"我呆了一下。

"我们,出去走走吧?"他指了指窗外,"外面天气很好,现在不算热,你想去哪里我陪你。"

"陈曜你不用上班吗?"等我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蠢话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收回了。

"不用。"他毫不在意的微笑,"我现在,有很多时间可以陪你。"

陈曜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你现在有很多时间陪我,那么以后呢?陈曜,以后呢?我们的以后呢?

我发觉自己是如此脆弱,我甚至不敢多问一个字。

脱下了病号服,换上了枕头旁边早上妈妈替我拿过来的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我想他们一定也知道陈曜会过来,为什么他们没有出现制止我们呢?我不得不怀疑是陈曜的父母和我父母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但直觉不会是容忍我们在一起的妥协。

"秦微,换好了我们就走吧。"陈曜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决定不去想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陈曜,你现在还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不过了。

我们走出了医院,那两个保镖跟在我们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跟在陈曜后面,我不知道他想去哪里,去哪里都不重要。我突然很想陈曜一下子变成STARSWAR里面的天行者,对我大气的说:"秦微,我们从这个星球去另一个星球吧!"

陈曜的发型看起来有点怪,他大概很久没去理发了吧?他怎么看都不能变成那个特别MAN特别LUKEY的家伙,所以我只有放弃自己无聊的想法。

"秦微,你快生日了吧?"

我愣了一下,恍惚想起我的生日就快到了。再过几天,我就满25了,一个男人的黄金时段。

"想要什么吗?"他继续问。

我摇头,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自己买得到。我买不到的东西,你却也未必给得起。

街上四处都是懒洋洋的行人,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悠闲自在。我和陈曜之所以选择了步行这种N浪费时间,并且已经被我们摈弃很久了的运动,无非是方便两个尽职的保镖在后面紧紧跟着。陈曜最后在一家餐馆前停下,问:"秦微你饿了吗?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告诉他我不饿,如果我们这算是约会的话,我想去看电影。

他惊诧的看着我。

我和他在一起这么久,几乎从没看过电影,因为黑暗中我们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而两个大男人进情侣包厢的话,不太象话的样子。等到我们同居后,看电影更是一种无意义的行为了,有那个闲钱,不如租一堆片子回来看,还能边看边做点别的运动的说。

身后两个家伙看到我们走到一家电影院前探究了一番,然后认真的走去卖票口掏钱买票的时候,一定都吓了一大跳。

我们买的是普通座位票,位置有些靠后。其实我近视300多度,不好意思告诉他忘了带眼镜出来,电影开始后我只看到白花花模模糊糊的一票人影在晃动,只能靠听力来解决了。谁知道这片子竟然是原声进口大片,我只听到叽里咕噜的鸟语充斥着双耳,瞪着眼睛,愈发茫然。

陈曜倒是看得认真,我只能忍耐着继续看下去。

一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这片子究竟讲的是什么,陈曜说这是一部经典奥斯卡电影回放,很精彩。

我觉得很可惜,这么经典的片子,竟然在云雾中晃过去了。

很多年后,我终于知道那部电影的名字叫做Perfect·World,结局却一点都不Perfect,男主角向着他心目中的Perfect·World义无反顾前进的时候,被警察乱枪打死了。

倒是那首主题曲,慢慢的沁入心扉,扼住呼吸,让我多年后终于能把英语讲得像母语一样流利的时候,听得心颤。

"Viva·forever,I‘ll·be·waiting,

Eeverlasting,like·the·sun。

Viva·forever,for·the·moment,

Ever·serching,for·the·one......"

Hot·girls早已经各奔东西,维多利亚也已经做了小贝的老婆,再唱不出这样的歌。

寻寻觅觅,始终只有一人。我多年后的心境,一如现在般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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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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