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客厅没人,但电视没关。屋内冷气开着,但落地窗没关,冷气外泄,月底电费一定相当可观!地板散落的,是她原本靠墙放的空白画布,画布上是幼稚的图画,死小孩!她的颜料盒被打开,粉彩笔散在地上。

太过分了!为什么擅自动她东西?笔记电脑也移过位置!

白雪奔进厨房,流理台内是使用过没洗的锅碗瓢盆。还煮她的东西吃?!

「沈檀熙!」白雪冲进书房,床铺凌乱,空无一人。「沈檀熙?」屋内搜寻,不见踪影。走了?

因为她昨晚不欢迎的关系吗?也是,有自尊的人都没脸待下去。

瘫坐客厅长椅上,跷着二郎腿,大松口气,安慰自己。如果这团混乱,这他们母子留下的「告别作」,她认了。

「至少他们走了。」

且慢——门锁转动声。

不会吧?瞪向铁门,铁门被打开,沈檀熙拿钥匙当自家那样堂而皇之走进来。

「嗨——」还敢跟屋主打招呼。

「你怎么有钥匙?!」白雪冲过去。

「你半夜去哪里了?」檀熙优雅地将钥匙放进裙子口袋。

这不是重点——

「绘匙明儿来的?」

「需要这样吼吗?我耳朵很好,你冷静点。」沈檀熙在长椅坐下,不慌不忙解释钥匙来历。「因为你不在,我又要送熙旺上学,只好……」

白雪听她解释完,只有一个心得——这女人,够嚣张。刹那白雪知道,即将对付的是一头怪物,是妖孽!

沈檀熙幽幽地这样说——

早上起床,发现白雪不在,又赶着送儿子上学,必须有钥匙才能回家(注意「回家」这两字,她已经把这里当自己家),于是她带着儿子出门去,关上铁门。(注意,这个时候她还没有钥匙,而她把门关上了。)

沈檀熙走去哪里呢?

她走出管理室,找到附近锁店,跟老板说:「我钥匙不见了,请你来帮我开门锁,我家就在附近。」不慌也不忙。

然后牵着儿子,带着锁匠,通过管理室,搭电梯到门外。很自在地看老板开锁,顺利开启大门后,跟老板说:「帮我复制两把。」不心虚!

一小时后,两把新镜匙落到沈檀熙手中。一把给儿子,一把自己用。整个过程这么自然,这么平静。

唯一不平静的是陈白雪。「这是我家,你这是犯罪!」

「这也是我跟我儿子的家。你独占这里,也是犯罪。」

她犯哪条罪了?

好,坐下来谈判。厘清楚,这到底是谁家?!假如厘不清楚,好,来打架。

她虽然脖子扭到胃又痛但真把她逼急了,白雪公主也是可以变「肖查某」的!

「都是因为爱,当初我才会借你爸钱买房子,所以房子我有分。」沈檀熙说。

白雪伸手。「借据呢?」

「因为爱,没让他写借据。」

「口说无凭。」

「是,这正是我蠢的地方。」

「我怎么相信你?」

「我说的是实话,是你不想面对。你仔细回想你爸的收入,用点脑筋调查,就知道凭你爸的收入是不可能有足够头期款,买下台北这房子!」

到底爸跟沈檀熙的往来,复杂到什么程度?又是感情又是钱。

而究竟这段奸情,有何内幕?其中内情,盘根错节,白雪听得头昏眼花。若是他人事,听来很刺激;沦到自己身,崩溃无止境——

「我再说得更清楚好了。」沈檀熙恨恨道。「你妈也知道我借钱给你爸,不然她怎么会对我那么好,常邀我来你家用餐?!」

「我妈知道你跟我爸的事?!」记忆里的美好家庭,怎么经沈檀熙一讲全变样?还是当时年纪小太单纯,看不出大人间在搞什么?

「不,你妈以为我跟你爸是好朋友,认为我是肯定你爸的才华才甘愿借钱。她很单纯,我也是。」沈檀熙哽咽。

「那时年轻,认为爱是一切。和你爸搞婚外情,我对你妈感到抱歉。会借钱也是补偿心理,但我得到什么?当我走投无路谁帮我?你爸死了,而我,无法接受他突然死去的噩耗,腹中孩子就这么拖着拖着,也就生下了。我无依无靠,家人也不谅解,默默背着小三罪名,到现在儿子的父亲栏还空白。陈白雪,这都我的错吗?都怪我吗?到后来,我觉得我没对不起你们,因为我吃的苦头不比你少!你因为房贷走投无路很辛苦,我也因为失业要养小孩压力很大!现在甚至连房租都缴不出来才会——」

她落泪,掩面哭,该理亏的人讲得头头是道。最后是人人都委屈,人人都受害,那责任谁负?白雪糊涂了,被种种真相冲击。

忽然后悔跟沈檀熙谈判,当知道的真相越多,心情更混乱。沈檀熙从加害人变苦主,倘若不是发生在自家的事,说不定,她会是非不分安慰几句,因为她的确处境可怜。等等,现在不是表演大爱的时候——

「就算你有你的难处,但我还是没办法跟你们住,而且你跟我爸的感情和债务纠纷,不该牵连到我,房贷都我缴的,你又没出。」

「白雪,资料你看过没?里面的书信都是你爸的字,照片看了吗?都是我们出游拍的,我没说谎,我的积蓄都借你爸了——」

资料吗?不,她没勇气看。昨晚听品常念了几句,就崩溃发酒疯。如今怎么办?!白雪不知道。

「白雪。」沈檀熙握住她手,豆大泪珠落下来。忽然激动地大声起来。「当初如果没把钱借你爸,后来就算我失业,也不会这么潦倒,换做你,你不怨吗?」

「我不会跟有妇之夫搞外遇!」怒摔开她手。

「你谈过恋爱吗?你真心爱过谁吗?你以为感情这么容易控制?今天我若过得很好,绝不会骚扰你,你以为我那么没骨气?」她放声痛哭,吓到白雪。她的泪都溅到白雪面上。才摔开她手,她又抓上来,这次还抓住两只手,握紧紧,指甲都掐进她皮肤里。

沈檀熙目眶殷红,神情疯狂,咬着牙说:「这几年我终于理解到一件事,经济压力会让人抛弃尊严,你知道我现在靠什么活吗?靠着到酒店陪酒卖笑!如果没儿子我早就去死了——」扑倒在白雪肩头,白雪推开她。她硬是紧靠着她,嚎啕大哭。

「我真的很苦——我好累了,这几年我到底在干么——我沈檀熙的人生算什么啊?我受不了,我真的快疯了……有没有酒?」

「蛤?」酒?

「谈这个让我更沮丧了,我要喝酒!有没有酒?给我酒,酒!」失控大叫,白雪吓到,奔去厨房,找了又找。

「快给我!我不想活,我要酒,拜托,给我酒!」沈檀熙发神经。

终于白雪从橱柜深处搜出煮菜用的高粱,奔来给她。看她扭开瓶盖,咕噜噜就灌。

「很——烈啊。」来不及制止,看她喝酒像喝水,瞬间干掉半瓶。呜、气虚。我错了,我不会变成肖查某,因为眼前这个才是正港肖查某。

沈檀熙抹抹嘴。「呼——好,我冷静了,我们继续谈。」

你确定?看起来不像可以正经谈事的样子。

白雪觉得不对劲,眼前披头散发、容貌蜡黄乾瘦的女子,跟当年清秀高雅的沈檀熙有天壤之别。过去认识的檀熙姐冷静聪敏,现在这女人,目色疯狂,歇斯底里。白雪斟酌用词,不想太刺激她。谁知道这房子会不会变凶宅?她可不想上社会版!

「你的难处我都知道了但是——」

「等一下!」沈檀熙喊。

白雪看她打开包包,拿出一包药袋,吞了几颗药丸。「干么吃药?」

「我的精神科医生开的,镇定情绪用的,我有躁郁症,要按时服药。」扔下药包,看着白雪。「好,继续,我们好好沟通,大家都不要情绪化好吗?所以,现在你想怎么样?」

情绪化的是你吧?

她还想怎样?白雪嘴角抽搐,感到荒谬。能怎样?她又是酒、又是药,她能怎样?她真的好弱……白雪听见自己窝囊道——

「算了,你先休息。」

「反正我跟熙旺绝不会搬出去,我们没地方住。」

「知道了,但是你们住这里,我不会给你们好脸色。」

「不需要,大家各过各的只是同住屋檐下,是暂时的,等我经济稳定,找到好地方就会搬走,我跟熙旺只要有地方睡就好,我们不会太打扰你。」

呵,钥匙都擅自去打了,这保证好空虚。

药效发作了,沈檀熙回书房补眠。

白雪打开电视,遥控器握手里,转一台又一台。连续剧难看,新闻充满血腥跟八卦。扔了遥控器,回房。

雪莲卧在床上,白雪往床上躺平,雪莲立刻跳到她身上,伏在她肚上,把她肚子当睡床。

白雪看着天花板,想着沈檀熙说的。

原来爸爸瞒着她跟妈,有那么多不堪的事。看起来憨厚木讷的爸爸啊,总说要把她当公主宠的爸爸啊,竟也有着自私丑陋的一面。

白雪默默哭,无计可施。她没办法找爸爸抗议,死去的人没对白。

她想问爸爸。「为什么让我崇拜你那么久?然后,留我独自面对这些?」这个家,不是因为爸妈死去而破碎。

这个家,是因为爸爸完美形象幻灭,而支离破碎。

江品常跟老板收完报废电器,运上车回去。

老閲开车,品常坐在一旁。

黄西典从方才就一直用暧昧眼神瞄他。「臭小子,你喜欢她昀?」

「不喜欢。」

「啕。」翻白眼。「谁信,这可是你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欸。」人老了就是异常积极关切跟自己无关的人事物,是转移鸡鸡生病的后遗症吗?

品常提醒。「专心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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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白马也不公主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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