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今天可以是我,明日也就可以是旁人这世上,原就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娘娘?!」

「你还是不肯唤我姐姐吗?」她神色黯然。

虎子心一热,冲动地脱口而出:「姐姐!」

「好弟弟……」独孤旦抬起手攀着窗沿,忍不住激动落泪。

虎子,如果当初姐姐不是选那一天、那一刻逃跑的就好了。

不,在你进了军营之后,我出了营那时,就应该远远离了北齐国土,永生永世不再踏入北齐一步……

十日后——

北齐贵妃娘娘省亲的庞大车队终于抵达南齐,南齐国君亲自率领百官在城门口迎接。

没法子,谁让南齐国小力弱,只能多多巴着北齐高壑的大腿,否则北齐大军可不是吃素的,随随便便一支三五万的骠骑精兵南下,就能将他们一锅端了。

尤其现在天下盛传,这位深得高壑专宠的独孤贵妃旦娘娘出自南齐世家,有了这层亲厚厚的关系,南齐国君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相较之下那个当初曾被寄予厚望的独孤窈,简直是不值一提的渣滓。「还白白赔了孤大笔的嫁妆,」南齐国君一想到就恨得牙痒痒。「这笔帐,可得找平安候好好算一算!」

正咬牙切齿间,十数名貌美如花的侍女恭恭敬敬首列于前,两旁威风凛凛煞气腾腾的北齐黑羽卫前后密密保护着朱轮车,看得南齐国君和百官们眼珠子都快惊掉了。

而后,一名大侍女登上朱轮车掀开车帘,就要恭迎贵妃娘娘下车,却在车帘掀开的那一刹那,众人大惊失色——

车内空无一人。

此刻的独孤旦一身女扮男装,清秀得像个世家公子,哪还有一丝贵妃娘娘的娇贵气派?

她在南齐城外三十里路的南定郡,恰好正逢盛大庙会,热闹扰攘非凡,虽然贵妃仪仗和车队浩荡而声威,一路也有前导的黑羽卫先行,可毕竟此处是南齐,北齐使臣也不想太过于打南齐的脸,不想扰民过甚,唯用五千兵马将朱轮车护住,可还是让独孤旦找到机会,趁乱偷偷溜了。

南定郡城中今日不下万人上街,独孤旦又在车上便已换好了装扮,犹如一滴水珠落入大海般,立时就消失无踪。

她买了匹马,戴上斗帽便疾驰离了南定郡,在贵妃车队驶出南定郡后,她已进了南齐城门。

只是独孤旦浑然不知,自己身后有一名英伟的黝黑少年正紧紧跟在马后不远处。

她来到平安侯府,看着上头漆红灿亮的匾额,看着大门两侧被洗刷一新的石狮子,不禁冷冷一笑。

看来独孤窈半年前的远嫁和亲,带给平安候府的好处至今仍未消褪。

她已经不想,再见到里头肮脏污秽的那一家子,可是在北齐手握皇贾庞大商路情报的独孤旦,早已打听清楚了平安侯府所有的家底,包括六家铺子、十一处田产。

「平安侯爷,我倒要看看,你和你那恩恩爱爱、情深义重的妇人,能不能受得住「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考验?」她眼底冰冷笑意更深了。

然而就在贵妃娘娘失踪于南齐国境,引起轩然大波,南齐国君急得几乎当场拔刀自刎以谢天下——要是高壑以为是自己故意对他的宠妃下黑手,南齐只怕立时就要被灭了啊!

远在北齐皇宫中的高壑闻讯,则是当场在大殿上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惨变,高大身形摇摇欲坠。

「主公!」

伢和飞白急急扶住他,殿上群臣全慌了手脚,齐齐疾跪上前劝慰:「主公莫急,莫急……」

「请主公保重龙体啊!」

「是啊,贵妃娘娘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倾我举国之力,定能速速寻回贵妃娘娘——」

高壑英俊脸苍白无一丝血色,唇畔鲜血令人触目惊心,他双眼绝望地遥望着殿外天际,那是南方……他的小人儿……不见了……

十数日来莫名的恐惧与不安,仿佛在这一刻终获得了应证,不祥预兆转眼成真。

「阿旦,孤的阿旦……她果然恨孤……」他的脸庞透着一丝凄凉悲哀的死气,喃喃道:「孤就知道,孤就知道……那么骄傲的她怎么可能一点也不吃孤的醋?她不会回来了,她这次是真的不会回头了……」

「主公!」伢再忍不住痛哭失声,呜咽道:「主子娘娘会回来的,她那么心悦主公,主公又待她那么好,她怎舍得离开您?她一定一定会回来的!」

飞白紧紧扶着自家主公,却始终沉默不语。

「暗影呢?五十暗影呢?还有孤派去的五千黑羽卫,统统都死绝了不成?」高壑拭去唇边的血渍,脸庞涌现狂怒,推开飞白和伢的搀扶,勉强支撑着站起身,下令道:「找!传令下去,孤要孤的爱妃回来!只要谁能把孤的阿旦找回来,赏一万金,食邑三千,封王爵——咳咳咳——」

「主公万万不可啊!」这下连萧太宰也吃惊了,愀然变色地上前相劝。

高壑一看到他就想到萧淑妃,想到那夜他美人在怀,翻云覆雨,阿旦却痴痴苦苦地等了他一夜,他心中登时一阵剧痛,狂呕出了大口大口的鲜血。

「主公!」

恍恍惚惚间,他依稀仿佛看见了那个曾对她许下承诺的自己,对着那个娇小的人儿,深情万种,昂然朗声道——

阿旦,一生很长,孤也不知道能独宠你多久,可孤能答应你,只要你在宫中一日,孤便只宠你,只爱你一个,也只要你一个。若是哪日孤真的薄幸了,辜负了你,你尽可掉头就走,甚至取剑要了孤的性命,孤也绝无二话……

承诺犹在耳边,却不知在何时早已随风消散。

他承诺了开头,却没有护她到最后。

那夜,他要了萧淑妃,他还许了萧淑妃为后,成为他唯一的妻,他将阿旦那日的苦苦乞求全抛在脑后,遗忘一空。

所以,她走了。

「阿旦,是孤错了,孤大错特错了……」他推开众人,一手紧紧地抓着左胸口,单膝跪倒在地,鲜血自唇边坠落,他喃喃自语,眼前因湿热雾重而模糊。

「孤明明知道你最害怕什么,却还是亲手用它在你心上插刀,还迫你笑着受了……」

孤,负了你……

「阿旦,回来,只要你回来,孤什么都答应你,这次真的再不骗人了……」热泪夺眶而出,高壑眼前一黑,轰然倒地。

三个月内,南齐平安侯府屡屡出事,六个铺子中的三个珠宝铺被发现以假乱真、以次充好,连送给宫中贵人的金钗玉器都是瑕疵之物,惹得贵人大怒,一句话就让官府将三个铺子封得一乾二净!

平安候还来不及四处去求人援手,剩下的三间绸缎行也被新开的「虎绣庄」抢走了所有生意,为此平安侯夫人再也坐不住了,急急求助其父。

可身为南齐首富的外家正为一大批货在长陵江上翻覆,损失巨大利润而跳脚,随即自家在霍山私挖的铁矿又遭人举报,大大震惊南齐朝野——金银铁矿均为国有,民间私采便是窃国大罪,南齐国君怒而下令抄家,偌大南齐首富一朝灰飞烟灭,成了南齐人啧啧感叹的茶余饭后闲话。

平安侯夫人闻讯哭倒在地,却被怒气冲冲的平安侯冲进来重重狠掴了一巴掌。

「侯、侯爷,您为什么打妾身?」因贵妾而上位的平安侯夫人此时再不见一丝美丽优雅气质,鬓散发乱恨恨地瞪视着他。「好好,是不是如今妾身家无财无势了,您也迫不及待如同当日对待那个死去的贱妇那样糟蹋我了?」

「你……你……」平安侯气到极点,忍不住将她重踹得满地打滚。

「我跟你拼了!」平安侯夫人尖叫了起来,死命爬起来就要扑上前撕抓他。「你别以为我跟她一样蠢,我还有窈儿可以为我撑腰——」

「你这毒妇!蠢妇!」平安侯气得脸都青白了,又扬手重重将她掌掴在地,抖着手指着她鼻头道:「是谁给好大的狗胆子放印子钱的?你——你还逼死借钱的商户,现在官府都找上门来了,侯府十一处田产全都给扣押发卖了,你这狼心狗肺的蠢妇,我平安侯府全都被你这臭娘儿们给败了!败了!」

平安侯夫人一脸又是涕泪又是鼻血地呆呆僵瘫在地。

败了……完了……全完了……

而在平安侯府正对面的茶楼上,独孤旦平静地坐在二楼厢房内,倚窗看着一大群凶神恶煞的汉子争相要冲进平安侯府,和家丁们打成了一团。

「平安侯今日之后,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虎子微笑地看着她,眼底却难掩扰心。「姐姐——」

「嗯?」她目光收回,落在这个三个月前紧紧跟着她,打死不走的义弟。「怎么了?」

「听说……」虎子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道:「主公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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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没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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