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这一天终于快熬过去了。

盼弟用过晚膳之后,就显得坐立不安,想到相公今晚回房,若是又要做夫妻之间的事,真希望可以说不要。

“三少夫人在看什么?”小翠注意到主子不止一次地望向房门,似乎在等待什么人进来。

她连忙收回目光。“没看什么。”

小翠掩嘴笑问:“是不是在等三少爷?”

“我、我才没要在等他。”盼弟红着脸驳斥,心想就算等到了又能怎样,那个男人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娶她只是想用来气婆婆,有这个利用价值罢了,要不然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嫁进这个家。

还以为盼弟只是不好意思承认,小翠也就不再逗主子了。“三少夫人不必觉得害羞,这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听说三少爷下午就出门去了,这个时辰也不晓得回府了没有。”

盼弟松了口气。“既然这样,那我就先睡了。”

“我帮三少夫人宽衣……”小翠才这么说,就被主子婉拒了。

她还是很不习惯让人这样伺候。“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你也快去休息吧。”

在盼弟的坚持之下,小翠只好退出房外。

看着门扉关上,她便起身走向镜台前,眼角又不经意地瞥见贴在墙上和喜床上方的囍字。

“对我来说,何尝不也是在利用他,因为在这座府里有得吃有得住,比在外头挨饿受冻好,只要再捱个几年,等永春和永冬长大,这份恩情也该还清了,到那个时候……”盼弟已经做好了最后的打算,她不想继续留下来自取其辱,只要拿到休书,就可以毫不留恋地离开那个男人。

“我要当着他的面,狠狠地臭骂一顿才甘心。”她要让风煜棠知道不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穷人并不是没有骨气,可以任人践踏的。

这么一想,盼弟的心情便舒畅多了。

于是,她将头上的珠钗全部拔下,又脱下长背子和襦裙,便上床就寝,可不打算等风煜棠进房再睡。

因为昨晚没有睡好,很快地,盼弟的眼皮愈来愈重了。

喀!

陡地,门扉被人从外头推开,让盼弟全身一僵,就算寝房内的烛火熄了,她也能感觉到进门的人是谁。

站在昏暗的寝房里,风煜棠难以置信地瞪着躺在床榻上的女人,居然没等他这个相公回房就自己先睡了。

风煜棠又忍不住想到白天时,两人的那番对峙,于是气得跑出门找朋友喝茶,一直拖到这么晚才回来,就是想要让盼弟乘机反省反省,结果她倒好,一个人睡得可香了。

透过窗外的淡淡月光,他伸出右手,想要把盼弟给推醒,不过还没碰触到人,又迟疑地停住。

为什么不叫醒她呢?连风煜棠自己也很纳闷,又伸出了手,想到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也够她受了,就决定好心地放这个女人一马。

“等明天再说吧……”风煜棠口中咕哝,这可不是体贴,只是来日方长,不急着教训,他在心里多此一举地解释。

待风煜棠脱下身上的直裰和脚上的鞋,也跟着掀被上榻,并没有注意到枕边人的异状,心想天亮之后,再跟盼弟重申一次什么叫“以夫为天”。

盼弟僵硬地躺在床榻的内侧,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就怕躺在身旁的男人会有进一步的行动,身子又得痛上一次,直到确定风煜棠睡着了,这才全身放松,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

约莫过了十来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风煜棠这几日的心情大好,因为娘亲在三天前就跟着大娘到位在京城南麓,靠近寿安山的卧佛寺进香,虽然两个女人始终不对盘,不过大娘都开了口,娘亲自然也不便拒绝,听说为了表示诚意,还要在寺上住上十天半个月,早晚吃斋礼佛,好祈求合家平安。只要想到耳根子总算可以清净点,不必每天听到同样的抱怨,真的要谢天谢地。

也就因为这样,风煜棠想到被他故意冷落的妻子,打算回房陪她用午膳,尽尽当相公的责任,这也是从娘亲身上学来的,因为只要爹超过三天没来看她,她便会急了慌了,就怕会失宠,于是想尽办法讨好爹,所以才会这么做,看盼弟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只不过当风煜棠站在空无一人的寝房,俊眉不禁蹙拢。

“人呢?”他脸色一变地喃道。

风煜棠马上又往外走,把小厮唤来。“阿贵,去问问看三少夫人跑哪儿去了?怎么没看到她在房里?”

“是。”小厮匆匆地走了。

“要她待在该待的地方,别四处乱跑,到时传到娘的耳里,又让娘借题发挥了,是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吗?”风煜棠俊脸愠怒地喃道。

不消多久,小厮带了负责伺候的婢女回来覆命了。

“回三少爷,三少夫人去了大少夫人那儿。”小翠低头禀报。

他眉头又皱拢了。“去把她叫回来!”

小翠揖了个身,提着裙摆,赶忙去找主子了。

而正在陪两个弟弟吃饭的盼弟听到婢女前来通知,小脸上的笑靥倏地消失,却也只能依依不舍地先和弟弟们道别。

“真是怪了,他不是白天都不回房的吗?”就因为这些日子只有在晚上才见得到人,盼弟才放心地去探望弟弟。“没办法,只好先跟他道歉,免得他不让我再去看永春和永冬。”

“以夫为天……以夫为天……”

盼弟在心里不断默念这四个字。

直到站在寝房外头,盼弟已经走得有些喘,额上也覆了层薄汗,但又不敢耽搁太久,赶忙跨进门槛。

“相公,我不知道你来了,真是对不起。”她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摆出低姿态开口道歉。

坐在桌案旁的风煜棠正等着兴师问罪,不过当他看向妻子,才说了个“你”字就怔住了,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只见盼弟因为走得太急,已经圆润许多的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也多亏了这阵子天天进补,才会这么快就有了成效,加上一天吃上五、六顿,吃得又好,气色也比成亲之前明显好看许多,经过修饰的两道柳眉弯弯地嵌在秀气的小脸上,小小的鼻头还冒着汗珠,两片唇瓣不需要抹上胭脂,有着自然的嫣红色彩,她就像颗未经雕琢的璞玉,磨光之后,整个脱胎换骨,渐渐散发出应有的美丽光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因为风煜棠都是夜里才回房,根本不曾在白天里见到她,所以对于盼弟的转变,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相公?”盼弟等不到该有的嘲弄和讽刺,困惑地抬起眼睑,却见风煜棠瞪着自己发呆,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和下巴。“是不是黏了饭粒?”

风煜棠及时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用质问的口气问道:“上哪儿去了?”这女人是他买回来的那一个吗?怎么才几日不见,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我去大嫂那儿看永春和永冬。”她老实的说。

他哼了哼。“每天都去?”

“是,相公。”盼弟坦白道,因为她知道就算撒谎,也很容易被戳破。

“我跟你说过什么话,还记得吗?”风煜棠听她亲口承认,心生不快,原来在这个女人眼中,只有两个弟弟才是关心的对象。

她两手交握在身前,垂下眸子,倒背如流地回道:“从进门那一刻起,要以夫为天,不可顶撞相公,只有相公说的话才算数……”

风煜棠听她一一背诵,却是愈听愈不顺耳,不过这是为什么呢?这不是他所要求的吗?没错,他会觉得不顺耳,肯定是因为听不出盼弟嗓音中的真诚,她根本只是在做表面工夫,不是打从心底的顺从,别以为他会听不出来。

“相公要我做什么都成,我绝对会照办。”盼弟希望他不要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找自己麻烦。

他微眯凤眼。“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当然可以,相公是天,所说的话自然要照做……”她回答的没有半点迟疑。

风煜棠顿时语塞了,因为自己当然不可能真的要她这么做,不过接着听到盼弟接下来的话,火气就直往头顶上冒。

“只要相公愿意对天发誓,帮我好好照顾永春和永冬,就算要我马上去死,我也没有半句怨言。”盼弟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就只在乎他们?”风煜棠的心头突然颇不是滋味,为了两个弟弟她连命都不要,真是伟大的情操,真是个好姊姊。

盼弟没有回话,因为不想惹恼他。

“回答我!”他喝道。

“是,相公。”盼弟只好实话实说。

风煜棠咬紧下颚,从齿缝迸出声。“那么你把我这个相公置于何地?”

“相公当然是天了。”她可不敢有其他答案。

“你真的有把我当做天吗?”风煜棠手掌拍向桌面,愤而起身,心想他这么生气也是应该的,因为自己要的是盼弟完全的顺从,而不是阳奉阴违而已。“那么就该把我排在第一位,而不是你那两个弟弟。”

听相公吼完了,盼弟却保持沉默。

“说话!”风煜棠吼道。

盼弟扬起睫毛,口气多了几分嘲讽。“相公确定要听?”这可是他逼的,不是自己想说。

“我倒要听听看,说!”风煜棠怒视着她低喝。

她垂下眸子,掩住眼底的嘲弄之色。“相公娶我只是想要气气婆婆,想要一个以夫为天的妻子,根本对我无意,也不在乎,我这么说对不对?”

风煜棠直觉地回道:“没有错!”

“那么现在相公是希望我能比两个弟弟还要在乎你,更希望我能把心全放在相公的身上,而不是顺从听话就好,是不是这样?”盼弟挖苦地反问他,看来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么就好心提醒他好了。

“我没有这么说……”风煜棠俊脸一阵青一阵白,因为盼弟的意思活像自己在跟她索讨真心似的。

盼弟夸张地叹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因为她被这个男人狠狠地刺伤过,是那样的难堪,所以已经认清事实,不再冀望能够得到他的心,还有在乎了,那么他也别想得到自己的,她不想活得那么下贱,眼巴巴的送上自己的真情真意,却被一脚踩在地上,这样一点点的骨气她可是还有。

“你的意思是不会把那些在乎主动给我?”风煜棠俊脸铁青地问。

眼前的女人不只是不驯,根本是在反抗他,就像是长在乡间的野草,强韧到再大的狂风暴雨都禁得起,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摧折的。这个结果让风煜棠气坏了,他可不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她状似卑微地垂下螓首。“如果相公真的想要的话,那么我当然会遵照你的话去做了,因为相公是天,我不能不听。”

风煜棠听她开口就是“相公是天”、闭口又是群聊独家制作,“以夫为天”,却是听得他咬牙切齿、怒不可抑。

“就不怕我休了你?”他只能用威胁的手段。

“我当然怕。”这句是盼弟的真话。

“原来你也会怕。”他冷嗤一声,脸色稍霁。

“我怕被休了之后,永春和永冬又要跟着我挨饿受苦,怕他们无法活到长大成人的一天,怕违背了爹临终前的交代……”盼弟眼眶泛红,嗓音也哑了。

“又是他们!”风煜棠听她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弟弟,原来自己这个堂堂首铺之子在这个女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盼弟深吸了口气。“相公到底还要我怎么做?只要别跟永春和永冬扯上关系,相公要我做什么,我都不敢有意见。”

“我……”他想说话,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到底想要她怎么做才对?

难道他真的希望盼弟能够真心喜欢他、爱他?风煜棠用力地甩了甩头,不!他才不要有女人来爱他,因为那些爱都是虚假的,只是想要利用自己罢了,就像……他的娘亲一样。

可是见到盼弟这么爱护疼惜两个弟弟,凡事都为他们着想,连自己的死活都可以不在意,风煜棠真的不得不承认他有多么嫉妒,因为他什么都能拥有,却没有一个用全副心神来爱他、对他好的人。

原来这就是自己一直想要,却从来得不到的东西。

“算了!”此刻的风煜棠就像只斗败的公鸡。

就因为他不可能开口跟盼弟索求真心,那是多么丢脸、有失颜面的事,所以才觉得格外地挫败。

盼弟不解地看着相公,对风煜棠突然沮丧的表情相当纳闷,因为那不太像会出现在他的脸上,不过盼弟对自己的责任也相当清楚。

“当初相公用三十两银子让我安葬了爹,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所以一定会尽我所能达到相公的要求。”盼弟还是跟他保证。

他一脸没好气地说:“那么刚刚的态度又算什么?”

“这又能怪我吗?”她在嘴里咕哝,因为只要扯到弟弟,自己的反应都会比较激烈些。

“嗯……”风煜棠当然听见了。

盼弟把螓首垂得更低。“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记得你也说过同样的话。”他哼了哼。

她撇了下粉唇,这回决定忍下来,不顶嘴了。“若是我又再犯,忘了要以夫为天,那就罚我饿一顿好了。”

风煜棠横睨她一眼。“这算什么处罚?”

“对我来说,饿肚子可比死还要来得痛苦,这种事相公是不会了解的。”盼弟幽幽地开口。

他的确无法体会那种痛苦,因为那是自己不曾经历过的事。“那又如何?要是你再犯一次,我就让你那两个弟弟饿上一顿。”

“你……”盼弟瞠大圆眸。

“怎么样?”总算让风煜棠知道该怎么治她了。

“是,相公。”我忍!

见盼弟气得直磨牙,风煜棠忍不住笑出来,不过马上又将笑声咽了回去,就是不许自己的情绪受她影响。“就这么说定了。”

“我明白了,相公。”盼弟态度收敛许多地回道。

风煜棠一反方才的颓丧,趾高气昂地让盼弟恨不得踢他一脚。“好了,可以用膳了,阿贵,去把饭菜端进来。”

候在房门外的小厮连忙应声,马上去张罗。

这一回合是她输了,盼弟只能咬牙忍耐,因为两个弟弟现在过得很好,能跟着大嫂的儿子玉疆读书,而且在夫子的教导之下,也开始学写自己的名字,爹要是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所有的忍耐都是值得的,她对未来有信心。

***

自从那一天之后,风煜棠不再只有夜里才会回房,他只要心血来潮,就会进来晃上一圈,有时一天来个好几回,要是没见到盼弟,便马上命人去把她找回来,害得盼弟不能在想要见弟弟们时就能去探望。

“他一定是故意的!”盼弟在心里忿忿然地想。

这天早上,风煜棠好整以暇地坐在桌案旁,等着小厮和婢女将早膳呈上,有意无意地瞥了下同桌的妻子,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只是经过几次言辞交锋,他可不认为他真像表面上那么乖顺。

“怎么?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昨晚睡得不好吗?”风煜棠佯装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满脸无辜地问。

盼弟咬了咬牙。“谢谢相公关心,我睡得很好。”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他眉眼带笑地说。

“……”盼弟只能在暗恼在心。

风煜棠薄唇噙着一抹胜利的笑弧。“那就用饭吧,可别饿着了,免得传了出去,人家以为我有虐待妻子的癖好,可就不好听了。”

“是,相公。”她又默念了好几次“以夫为天”来提醒自己。

见盼弟没有反应,他不禁挑起一道朗眉,心想她真的打算遵守约定,收起不逊,也不顶嘴了,可是……这样又让风煜棠有些怅然若失,总觉得浑身哪里不对劲,也变得有些索然无味,这样的转变让他感到迷惑……

“吃吧!”他甩去不该有的想法。

盼弟等到身旁的男人动了筷子,她才满眼虔诚地端起眼前的饭碗,小口小口地慢慢享受,仿佛这碗白米饭是人间美味。

“怎么光吃饭不吃菜?”风煜棠才脱口而出,就想咬住自己的舌头,因为这不等于是承认一直在注意盼弟的一举一动。

她吞下嘴里的饭。“是,相公。”

于是,盼弟便照着他的意思挟了一口菜到碗里,然后继续吃着自己最爱的白米饭,就算三餐都只给她吃白米饭也愿意。

吃完一碗,盼弟满足地发出一声轻叹,伺立在身旁的婢女已经很习惯地又帮主子盛了一碗。

风煜棠真的很克制地不去注意她,可却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见盼弟光吃白米饭就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要是让娘瞧见,肯定会大声嘲笑她不愧是穷人家出生,果然一副穷酸样,他实在不愿见到那种情况发生。

为什么?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

他怔愕了下,也反问自己,为什么会想要保护盼弟,避免她受到娘亲的冷嘲热讽,不想让她受委屈?

风煜棠也觉得可笑,他不可能会在乎这个买来的女人,如果在乎了,那就表示自己输了。

就像娘亲在乎他,是因为想用来抓住爹的心;而爹在乎他,也只是因为两人是父子,但是爹的在乎分给了好几个人,不可能全部给他;身边那些口口声声和自己称兄道弟的朋友更不用说了,全是因为他是当今首铺的儿子,才想要攀附。哪一个是真的在乎,这些他比谁都还要清楚,所以他更不会把在乎给予任何人。

可是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渴盼着有人真正在乎自己的感受,就像盼弟在乎她那两个弟弟,没有私心、没有任何虚假,这是风煜棠头一次去探究自己的心,如果盼弟也能那样对待自己的话……

思索至此,风煜棠有些食不知味,不愿再想下去了。

没有发觉同桌的男人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盼弟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吃饭上头,眼前再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了。

“看你今天早上的胃口倒是好得很。”风煜棠想要拂去那种不该有的情绪,于是刻意地挖苦她。

“是,相公。”她连眉毛也没动一下。

“有什么好事吗?”他状似不经心地问。

“每一餐都有白米饭可以吃,就是件好事了。”盼弟简单地带过,因为说太多也没用,这个高贵的官家少爷根本不能体会。

风煜棠哼了哼。“那我也来饿个一天,瞧瞧那是什么滋味。”

这个男人是想吵架吗?盼弟费力地不去反唇相稽,只不过一天没进食是无法领悟到真正的饥饿是什么。

“相公想要试试看当穷人,好能将心比心,这个想法是很伟大,不过我担心万一伤了相公的身子,婆婆会生气。”她可不想无端被骂。

听到盼弟这么说,字面上似乎没什么不对,可是风煜棠仔细推敲之后,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涵义了。

“你是怕被我连累了?”他阴阴地问。

盼弟放下碗筷,低垂螓首。“是相公误会了,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只是婆婆一定会认为是我没照顾好相公、是我这个媳妇不好。”

“你真的是这么想?”风煜棠一点都不信。

“如果真的让相公有那样的感觉,那就是我错了,我跟相公道歉。”她可是谨守“以夫为天”这句话,不会笨到承认他说对了。

“哼!”风煜棠嗤了一声,但就是没办法从盼弟的话语和态度上找出毛病,这让他不禁气闷,明明是自己要她这么做的,可是却又不满意,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才不管这个男人在想什么,盼弟继续吃她的饭。

风煜棠见她吃得开心,心情就愈恶劣。

“相公怎么不吃?”就算再迟钝,盼弟还是感觉到他不断投来的目光,很“尽职”地表达关心。

“今天厨子做的饭菜真难吃,全都撤下去吧。”他嫌恶地说。

盼弟可不想浪费这些食物,很贴心地开口说:“既然相公觉得不好吃,我这个当妻子的自然有责任帮你善后……”说着,也顾不得什么优不优雅,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吃到满嘴油腻,很快地,几盘菜纷纷见了底。“真的好好吃……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你也不怕撑死!”这女人一定是故意吃给他看的。

“回相公的话,我想我宁愿撑死,也不要饿死。”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这是在顶嘴?”风煜棠气呼呼地问。

见相公恼羞成怒了,盼弟连忙低头忏悔。“当然不是,下次我会记住不要随便回答相公的话,免得又惹得相公不高兴了。”

风煜棠为之气结,不期然地,眼角瞄到桌上还有两碟点心,于是将它们拿过来。“这些也要吃掉。”

“呃……”她已经太饱了。

见盼弟面有难色,风煜棠凤眼闪过一道戏谑的笑意。“要以夫为天,不准违抗我的话,可不要忘了。”

盼弟马上伸出小手,抓起一粒白胖包子就吃,吃完一碟,还有一碟馅饼,实在是塞不下了,可是不用抬头,也知道身旁的男人在盯着她。

“怎么了?你不是说宁可撑死吗?”风煜棠嘲讽地笑问。

她只好硬着头皮,挟起馅饼咬了一口,不过刚刚吃下的东西已经满到喉咙,怎么也吞不下去,连忙用手心捂住唇,免得吐了出来。

见状,风煜棠大声地爆笑出来,心情再度转好。

看他笑成这样,盼弟凭着仅有的那么一点骨气,将那碟馅饼一一塞进口中,就算再难受也要吃光它们。

“你这是在做什么?”见盼弟一脸痛苦,泪水都在眼底打转了,风煜棠又气又恼,不假思索地伸手握住她持箸的小手,阻止她再继续吃,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倔强。“够了!我说够了!”

不想又被风煜棠说她没有遵守以夫为天的话,盼弟用力的挣开他的手掌,又要挟起最后一块馅饼。

“杨盼弟!”风煜棠气得大吼。

“唔……”盼弟总算将筷子搁下,用两手捂住嘴巴,脸蛋都胀红了。

“快点吐出来!”他下意识地轻拍盼弟的背。

她用力地摇了好几个头,好不容易吃进去的食物,盼弟绝对不会吐掉,那会遭到报应,说不定连下辈子都没东西吃。

“你……”风煜棠真会被她给气死。

盼弟还是捂着唇,泛着泪眸,等待喉咙里的食物慢慢滑进胃里。

“……喝茶。”他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居然还亲自倒茶给她,于是更加觉得事情的进展愈来愈不对劲。

她犹豫一下,还是接过杯子,啜了口茶水,让嘴里的食物比较容易下咽。

风煜棠冷哼一声。“以后不要这么逞强。”

这是谁害的?盼弟忍不住用控诉的眼神瞪着他。

“你是在骂我?”他当然看得出来,于是嘲弄地问。

盼弟赶忙又用力摇头。

“呵,咳。”风煜棠发现自己又被她逗笑了,连忙用咳嗽掩饰。“这次就算你有达到以夫为天的要求,过关了。”

她暗恼在心,偏偏又不能发作。

“还有三少夫人的位置也保住了,我暂时还不会休了你。”其实有盼弟在身边惹恼他,任由他耍着玩,似乎也不错,风煜棠心里模糊地忖道。

我可不会说谢谢。盼弟咕哝地想着。

直到风煜棠心情相当愉快地起身离开了,盼弟才用眼神瞪着他,真恨不得能瞪穿他的背,直到又啜了口茶水,才总算都咽下去了。

“呼……差点就噎死了……”她按着胸口叹道。

“三少夫人还好吗?”身边的小翠连忙又帮主子倒杯茶水。

“我没事,我可不会这么容易就被他打败了。”因为永春和永冬都还小,需要有个安稳的家,所以得照相公的话去做,就算再不合理的要求也一样,盼弟不停地说服自己。

盼弟很想现在就去看望两个弟弟,只要看着他们,就会生出无比的勇气,可是又担心风煜棠突然折回来,那个男人摆明了是在恶整她,谁晓得下次会用什么方式,只好等明天再找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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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夫为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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