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若不是乌李糕饼,也许他与她,根本是不可能衔合的两端,但命运弄人,牵上两人,所以他不逃,就盼与她相守。

「……」上官凛水眸淌着琉璃光痕,唇角不断抖颤。

「毁了上官家,是我一生所愿,我只能跟你说抱歉。」夏侯懿拭去她的泪,轻声道:「即使是现在,我也不後悔,但是我不愿意你走我的路,没有後悔,但痛苦却会让人夜不能眠,我不要你也尝到这些苦。」

她正走在他走过的路上,这条路是打着正义的旗帜没错,但是却会走得万般艰辛,正因为知道她也喜欢着他,他并不想让她两难,所以他挣扎,不断地挣扎,想要在理想和家恨之间寻找平衡,最终,他的答案是——

「我盯着茶货上渡口,只是防各其他人夺货,你该知道,这种伎俩,根本算不了什麽,对不?」京城里有太多商贾觊觎这批货,天晓得为了利益,人可以泯灭良心到什麽地步。

上官凛不断滚下泪,听着他的话,心好暖,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所以,你就别再垄断南方的货了,许多药材都没了,缺得很。」

她错愕地看着他。

他的心思究竟填密到什麽地步,就连她暗地单动什麽手脚也都瞒不过他的眼?

「金帐房确实是金帐房,为了确定你的每一步路,我可是沙盘演练再三才推敲出的。」他掐掐她的颊,沉声问:「别再哭了,我说了什麽,你究竟听懂了没?」

上官凛下意识地摇摇头,处在多重错愕之中。

「如果上官家的产业你那麽想要,就还你吧。」他不甚在乎地道。

「……你不还,我也拿得回来。」

「非要弄到两败俱伤?」

她又摇摇头。「我不懂你为何有这麽大的转变……」

家仇是那麽容易遗忘的吗?她爱着他,却也惦记着老爷,心常常在夜里痛到无法呼吸而醒来,恍若在告诫她不得忘了承诺,决不能忘了复仇大事,所以她痛苦、受尽折磨,却没想到他早已看穿一切,她成了耍猴戏的小丑。

难怪,他老爱叫她小猴子……

「如果我遇到的不是你,也许我的心不会变,但因为遇到的是你,所以我愿意改变,就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我不知道。」

「瞧,真正不信任对方的人,是你。」

「我——」

「我无所谓。只要你能放下,我就能放下。」事实上,他已经放下了。「死者已矣,报尽了仇,人也回不来了,眼前的人事物,难道比不过以往的回忆和仇恨?你可以慢慢想,但我要提醒你,你已答应过我,我在哪,你便在哪。」

她抿嘴不语。

「现在,我还要你答应我,不管未来发生任何事,你都要与我厮守一生,不离不弃,当我的妻。」他牵住她的双手。

上官凛无法言语,泪却迅速掉落。这不是她预料的结果,却可以说是最美好的结果。

但是、但是……就算她可以放下一切,向阳呢?

「向阳是我的义兄。」她突道。

「嗯。」提及其他男子,夏侯懿面带不耐地合糊回应。

「他很恨你。」

「彼此彼此。」他哼了声。

「向阳有什麽好让你恨的?」她恼咆,「向阳和我一样都是被老爷捡回府的,我俩把老爷当爹看待,你等於是亲手逼死了我爹,我们恨你是应该的,你凭什麽恨他?」

「就凭他不让我见上官凝,害我浪费时间,更凭他对你动手动脚,难道我不该恨?若是我方才手上有剑,谁要死在谁的剑下还不知道」他撇嘴,黑眸微眯,一脸阴狠。

上官凛气得朝他背部一拍,他当场疼得黑眸紧缩,却也倔强地不喊痛。

「你再说一次试试看!你想杀我义兄,何不乾脆先杀我算了?」可恶、可恶!想到自己被他当猴子耍,她就一肚子气!说什麽他可以放下,他哪里放下了?分明还想对付向阳!

「你就把你义兄看得那麽重要,那我呢?你把我搁到哪了?对我有意,但计画却丝毫没停顿,我不得不怀疑你到底爱不爱我。

正因为看上官向阳不顺眼,他才会故意不让庞月恩那麽早离去,但方才会败下阵,可说是他一时疏忽,若是再打上一场,谁胜谁负,谁都说不准。

「我要是不爱你,老早就在糕饼里下毒了,哪里还需要那麽大费周折地讨回家业?」她火大低吼。

夏侯懿闻言,皮笑肉不笑地道:「那麽,我是该感谢你爱上了我,让我免於死得不清不白?」逼出她一句爱字承诺,竟也逼出她的歹毒念头,真让他哭笑不得。

「谁爱你」她气得跺脚,开始发现自己根本是笨蛋,由着他耍得团团转。

「你说的。」他墉懒地看向门边化为石块已久的陆正。「还有证人一个。」

上官凛顺着他的视线探去,才猛然发觉她根本忘了还有这麽一号人物,羞得直想要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我先告辞了。」一头热地参与计画,最终却没捞到半点好处的陆正垂泪退场。

「你!老奸巨猾。」她到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正工於心计的人是他!城府真够深,手段更是狠毒!

「不老奸巨猾,怎能拐到你?」夏侯懿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有些埋怨地咕吒a「明明就是只不起眼的小猴子,为什麽会那麽抢手?」

初见陆正,光是瞧对方的神情,他便可以确认陆正绝对对她有情,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把两人的关系说开,要他死心。

想也知道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汴划,若不是对她有太过关注的心思,根本不可能配合。

而这些事,还得要感谢黄老板的小道消息。

「谁是小猴子?」她抬眼瞪他。

他不由分说地俯身吻上她的唇,吞下她的抗议,咽下她的呼吸,品尝着她甜美青涩的唇。

署风徐徐拂窗而来,吹动了上官凛挽起的发,她坐在窗边屏榻,垂眼为夏侯懿上药。

他赤裸着上身,田各回头看她一眼。

「嗯?」她察觉他的视线却没理他,迳自忙着。

长臂微探,他把玩她一绍飞动的发。「怎麽过了十二年,你一点都没变?」

深吸口气,上官凛瞪着他不安好心的笑。

「我要是一点都没变。为什麽你没有一眼就认出我?」再说啊,看她怎麽堵死他!

「谁说没有?我一眼就看出了,要不是你唇下的小小梨涡,你早不知道已经死了几百遍,还不感谢我的好眼力?」

怎麽身子伤着,嘴巴还这麽坏?她无奈地瞪着他。「感恩啊,爷——你的大恩大德,奴婢铭记在心永不忘,哪天你要是瘸了不能动,我就背你去晒太阳,要是瞎了不能走,我就牵着你走,开心没?」

「好开心,你最好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胆敢没做到,瞧我怎麽整治你。」他哼笑。

上官凛扮了个鬼脸,看向已经见底的药瓶。「没药了,怎麽办?」

药已经上了七八分,伤势也收得不错,可是药却已见底了。

「谁害的?」他笑笑反问,宛若压根不在乎这麽一点伤。

她眯眼瞪他。「谁要你没事挑衅向阳的?」干吗一副好像是她的错?

「谁要他抓着你不放?」

她顿时气到没力,问题又回到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轮回上了。

「算了,我再上一趟药铺问问。」她已经麻烦陆正带她手令回江南,吩咐南方商行赶紧运货北上。

「不用了,昨天不是才问过?」他一把扣住她的手。

「说不定今天货就到了。」

「陆正离开才几天,你认为他已经到江南了?而他一到江南,货就会立刻飞到京城吗?」他冷哼。

「……反正你现在就是拐弯笑我用计不高明就是了。」她当然知道垄断货源必须背负多大的风险,但她怎麽晓得理该对立的两个人,如今会变成一对?

而且。她还不知道要怎麽跟向阳提俩人的事呢!照向阳的个性,就算夏侯懿已归还所有上官家产业,但老爷已死,这罪愈必定还是要算在夏侯懿身上的。

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她就觉得头痛,不安也随之而起。

「不,那是高招,还要有手段。」想要垄断南方货源可是要占尽许多先机才办得到,当然也得双遇上有财力、有人脉,且情挚永不背叛的好夥伴才能。「我警告你,下次不准私下和陆正见面。」

上官凛原本不悦地噘起嘴,而後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笑得很促狭。「呵呵,你吃醋了吧?」

「我还想吃人呢。」他哼了声,皮笑肉不笑。

「夏侯懿大爷,说话很酸喔——」她学他以往掐她颊的举动,然而还没碰到他,就已经被他轻松地拽进怀里。

「夏侯懿夫人,有本事惹毛我,就要有本事为我消火,否则——」

「谁是夏侯懿夫人?」她皱起眉打断他的恐吓。

「……你想不认帐?」

「谁想不认帐?」她不禁发嘘,到底是谁欺负了谁?「你不觉得我的名字要是改成了夏侯懿凛,怎麽听都觉得不够威风?」

「……谁管你威不威风。」他搂她的力道更甚,正要吻上她的唇时。却被她以手捂住嘴。「你在做什麽?」

上官凛噘嘴眯起水眸,低声问:「为什麽那几个家奴一直跟着我?」

不管她走去哪,出府入府,前後左右至少会有十个人包围着她,她都快要误会自己成了什麽官夫人还是後宫嫔妃了。

夏侯懿一顿,这才说:「我的仇家多,现在我又受伤,多几个人照顾你,我比较安心。」

「……原来是这样子。」原来打一开始,他就不是在监视她,而是在保护她。

「不然你以为呢?」

她扮了个鬼脸,从他怀里挣脱。「喝了药,你也该倦了,歇会吧。」

「陪我。」

「好。」瞧他侧躺睡下。她拉上丝被半覆上他,坐在床边陪着他。

看他闭眼睡去,她的心却莫名不安,不知是不是她放弃复仇,老爷在黄泉底下恼她,还是自己的良心谴责着自己,总让她心惶惶。

但他的眼太利,她连一丁点都不能泄露,免得被他识破,怕他会为她难过。

他是嘴坏,但心可没坏。

看似平顺的日子,实际上还有许多问题哪……

叹口气,看向窗外,瞥见几个家奴守在主屋四周。夏侯懿说,这是从以往就跟在他身旁的弟兄,如今以家奴身份待在府里,实际上一个个都是随他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有的尚在养身,有的伤重休养,但每个人都极为尽忠职守。

只是她总觉得这阵仗不寻常,但又想不透,正垂眼寻思,便见一人从院落外急步而来,与另一名家奴交头接耳一会,随即快步朝这里而来。

「夫人,大当家呢?」急步而来的家奴在窗门问。

夫人、大当家?上官凛扬了扬眉,当没听见这两个称呼,问:「发生什麽事?他睡着了,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可是——」他面有难色。

「发生什麽事了?」夏侯懿突地出声,眼也不抬。

上官凛叹口气,暗恼又把他给扰醒。最近几天,外头似乎事情不少,总要他拖着伤势外出处理不可。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一钱婢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一钱婢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