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见她笑着流泪,华与剀别开眼,握了握拳,哑声道:「我让丫鬟进来替你更衣。」窦月芽没有回答,她的心像是被狠狠碾成粉末,不痛也不动。

要她走……她走,把她给人……她认了!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所谓了。

华与剀走出门外,让丫鬟进房将她搀起,她像个无知觉的木偶由着丫鬟梳发更衣,没一会儿工夫便打理好,然而她身体虚弱,步伐虚浮,拒绝丫鬟搀扶,反倒是撞到桌子,搁在桌上的玉匣应声落下,碎成片片,震得她满心惊惶。

「发生什么事了?」巨大声响令华与剀急步入门,武赐三和几个侍卫跟着。

「没事,我只是撞倒了玉匣……」垂眼着着碎成片的玉匣,原本装在里头的短笺散了一地,玉饰更是粉碎;一如她碎得不成形的心。

玉匣里装的,全都是她最珍贵的,短笺上的字句在在代表着他对她的重视,曾几何时,走样至此?在泪水滑落之际,她瞧见玉匣软缎底下露出信纸一角。

「你别动,这儿交给丫鬟整理。」华与剀伸手要将她扶起,却见她手伸向玉匣,从红色缎布底下,抽出几封折起的信。

信封上。署名是给她的,但那字迹是她不曾见过的娟秀。

「欸,这不是我写给你的信?」

「你写给我的?」她微诧抬眼。

「是啊,你尚在近泽时……怎么会在这玉匣里?」

窦月芽摇了摇头。「不对,你的字不是苍劲有力的吗?怎么会是……」

「我的字总被四哥嫌,说我的字像姑娘家的字体,没有脾气。」

「你四哥认得出你的字?」

「当然,我可是跟着四哥一道习字的。」他说完,就见窦月芽无力地坐在冰冷地板上。「盛兰,先起来吧,别坐在地上,寒意伤身。」

窦月芽被他扶着在桌边坐下,手指却死死掐着信封。

不对……这和华与刹成亲那晚玉昙交给她的信,字迹截然不同!她无法辨别是因为她根本不曾看过与剀的字,可是华与刹是识得的,为何他没道出这其中有问题?这是否表示他在意的不是谁写来的信,而是她的回答……这分明是有人故意藉她激怒他,对不?可他又怎么会把与剀的信搁进这玉匣?

「这枚通宝银……原来四哥还带着。」华与剀捡起两枚通宝银,扬笑试图缓和她的心情。「你见过吗?通宝银有两枚瑕疵品,当时铸造错误,有一枚两面都是通宝,另一枚同样是夔龙。」

窦月芽颤着手接过,这两枚通宝银,是华与刹临行前丢进去的,而此刻拿在手上看,两面竟都是通宝,而另一枚竟都是夔龙……在他手上明明是一枚的,怎会变成两枚?她怔愣着,脑袋像是有什么想法正汇集着。

「小时候四哥最喜欢拿通宝银戏弄我,像戏法变来变去,我永远也赌不赢。」

「……可是,我从没猜错,一次都没有……」她低声喃着。

这是为什么?她的棋技不如他,摇玉骰更没赢过他,唯有赌通宝银……而他总是在最后拿出通宝银,让她有机会扳回一城,这又是为了什么?

两枚同字同龙的通宝银,只要他手法纯熟,就可以决定亮出哪一枚,但总让她赢,分明代表他的宠溺,可是……那般宠溺她的人,为何突地改变决定?

「是吗?」华与剀察觉她像是发现什么,催促丫鬟。「好了,快去准备。」

「我的玉匣……」她抚着玉匣碎片。

武赐三捡起她手边碎片,怕割伤她的手。「公主,不打紧的,这玉匣只要到近泽就买得到,当初王爷回去带紫阳花时,顺道挑了这只玉匣。」

「紫阳花是王爷带回的?」她诧问。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带回栽种在兰苑里……

他为了她做到这样,心竟怎可能突然生变?!

「是啊,还是王爷亲自栽种的呢?王爷那里要见王妃,玉昙总说王妃睡了,好几回都扑了空。」

「玉昙这么说?」她呆愣,一时消化不了突来的消息。

那紫阳花,竟是与刹亲手栽种的……可玉昙为何不让与刹见她?

「是啊,她……」

「好了,别说了,得赶紧上路。」华与剀赶忙打断武赐三的话。

为何一直催促她?「与剀,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华与剀勉强笑了笑。「我先去准备马车,你弄好了就下来。」

看他像是怕被追问般地带着武赐三快步离去,更教她起疑,愣在原地,直到丫鬟催促,她才抬眼道:「帮我找个匣子。」

「是。」

待丫鬟先后离开找匣子,她随即起身,加快脚步往外走去,站在廊栏边一望,到处都是侍卫,刚刚瞧见与剀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便让她觉得不对劲,如今更加证实她的猜测。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有问题,与刹定是隐瞒了她什么!正忖着,余光有抹影子掠过,她侧眼望去,竟在廊道转角处瞧见一抹天青色的身影。

「玉昙……?」她呐呐地道,举步走向转角,果真瞧见玉昙。「玉昙,真的是你?!」虽说天色阴霾,但她不会认错的!

「公主……对不起。」玉昙一脸愧疚。

她正要追问,后颈却遭重击,软倒在有力的臂膀上,而那男人……

「华与则?」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玉昙是他派到她身边的眼线?

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她不禁想,如果与刹在成亲那晚就察觉不对劲,恐怕早已对玉昙起疑,而她竟还误会他杀了玉昙……可他为何不解释?是怕她伤心,还是怕她不信?抑或是……为了让她失望,好让她远离他,远离危险?

天色昏暗,恢宏宫殿内阗暗无声,华与刹一身银白色盔甲独坐龙椅,他微闭着眼,轻晃着白玉捻金丝酒杯,听着殿外广场上炮声四起,杀声正隆。

痛楚如刃,从后脑蔓延,痛得他得钦酒缓痛。

好痛……可是,再痛,也比不过见月芽落泪引发的心痛,所以,他要忍,只要过了今晚……他能到近泽,牵着她的手看余晖……

黑暗中,他微掀长睫,冷戾肃杀的眸,闪动危险光痕。

瞬间,有几抹影子跃入殿内,他掀唇一笑,酒杯一抛,抽起龙椅旁的长剑,在来者尚来不及防备时,迅雷般地在空中划过,霎时血溅宫殿。

「王爷!」卓凡跟着踏进殿内,明显是追着几人而来。

「华与则呢?」他低问着,徐步走出殿外。

一刻钟前,长济候麾下兵马联合兵部皇城外的防军涌进宫内,但他早将近泽最精锐的五万大军调派进宫戒备。如他所料,华与则是绝对不可能眼睁睁地看他坐上龙椅,而他也绝不可能容许华与则在这世上多待一刻钟。

虽说桂子玦的东北军因为路上大雨耽搁,来不及赴京,但……无所谓的,他浑身亢奋着,消减了几分头痛,犹如征战前,身体每一处都鼓噪着。

「王爷,至今还是不见华与则。」

「是吗?」他眯眼看向远方,好似瞧见南庆门外又有兵马到来。「卓凡。」

「属下在。」

「你要为本王保重着。」

卓凡微愕抬眼,不懂他何出此言。

「可是本王……要大开杀戒!」他跃起,玄色披风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迅疾电般地窜入敌阵,所到之处,血溅四方。

他忍得够久了!这段时间,为了月芽,他一再忍让,一忍再忍,可天晓得他向来就不是个懂得忍让的人,胸口里这股闷气,非找个出口!而今晚是无月的夜,适合掩埋一切丑陋,待黎明升起,这王朝即将重生。

卓凡迅速跟上他的脚步,追随其右,而其弟卓勤也跟着会合,守在其左,不让任何人伤及华与刹半分,可事实上……别说伤他,就连刀剑都砍不到他面前,对手便已身首异处,从丹墀来到大全门,整整两百匹马的长度,成了血染修罗道。

「华与刹!」华与则一马当先,从大全门外急驰而来。

「等候多时。」华与刹长剑柱地,却在见到他从马背上抱下的人时,笑意凝结。

「四弟,记不记得宫宴时,有个贼人掳了二皇子妃你是怎么处置的?」华与则笑得万般愉悦,如同那一晚,冰冷的剑就搁在窦月芽颈上。

那冰冷触感将昏厥的窦月芽惊醒,双手欲动却发觉像被捆绑动弹不得,虚弱张眼,竟见华与刹就在几步之外,整个广场因为两人对峙而各退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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