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正说着已有下人朝难民呼喝去,罗砚织见有几个年迈的老者被打倒在地,急忙制止。

“由他们去吧,让厨房拿点吃的给他们。”

难民们立即呼好,跪在当地千恩万谢。

罗砚织抱着儿子踏进院落,想了想还是拉住沈万三的衣袖。

“万三,我们在柳州的米铺可否……”

“我知你意思。”沈万三将隽朗接过,“我明日便让他们开粮接济。”

罗砚织展开笑颜,“那我去帮忙。”

“你啊,热闹哪能少了你的分。”沈万三无奈道,“这样吧,我让谈昕保护你。”

她挽住他的手臂,“如果不放心的话,你也一起来吧?”

“好好好,先吃饭吧,否则不等那些难民饿死,你就不行了。”他宠溺道。

次日,在柳州最热闹的街市上,沈万三的米铺开粮煮粥接济难民。不少当地人得到消息后纷纷赶来帮忙,连官府都派了人手,有维持秩序的,有添柴煮粥的,罗砚织则一身粗布衣裳站在粥锅前为难民们分羹。

“不要挤,不要抢,每个人都有份。”沈万三生怕妻子遭池鱼之祸,又是端粥又是分发馒头的。

“三爷,这次多亏了你,可帮朝廷解决了燃眉之急啊。”当地的张县令一脸感激,他也想接济穷人,奈何朝廷并没有发救济粮,一时又涌来那么多难民,真让他着了急。

“张县令真是过奖了,就算沈某不出手也会有其他人出手的。”沈万三寒暄道。

“三爷。”罗砚织突然唤道。

沈万三回头见她紧紧地盯着一个乱发破衣的难民,脸色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应该看错了吧。”罗砚织回他一个笑容。

沈万三也朝那个难民的背影瞧了几眼,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他和一般难民并无二样,一样的落魄,一样的狼吞虎咽。

突然,那个难民似见了鬼一般地拔腿就溜,身后一个官差紧追不舍,还未跑开半条街便被抓了回来。

“什么事?”张县令问道。

官差把那难民推倒在地,“回大人,这个人就是七日前当街抢夺叶掌柜银两的小贼。”

“大人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难民求饶道。

一听这声音,沈万三和罗砚织同时一震,两人对望一眼后纷纷走上前去。

“来人啊,给我把这贼人押到大牢里去。”张县令喝道。

“且慢。”沈万三抱拳道。

“三爷,有何指教?”

“不敢。”沈万三蹲下身子,与那难民的眼神对个正着。

难民突然慌乱起来,抓住官差的靴子嚷道:“对,是我偷的,你们快把我抓了吧。”

“泽宇,真的是你?”沈万三惊道。

“不是,不是,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难民扯着自己的头发,将掌心使劲往脸上涂抹。

“怎么?莫非三爷认识这个人?”张县令奇道。

“是,此人是我的朋友。能否恳请大人卖给沈某一个面子,让我带他回去,至于遭窃的欠款沈某愿意三倍偿还。”沈万三道。

张县令乐得还他一个人情,“既然是三爷的朋友,我相信也并非鸡鸣狗盗之辈,一定是我的手下弄错了。”

“既然如此,谢过大人了。”沈万三抱拳道。

“泽宇。”沈万三走上前去,想将他扶起,但对方却不停地向后躲避。

“大爷,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沈万三一个用力,抓住他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拨开。

“你的眼睛……”沈万三惊愕道。

这难民果真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被沈万三赶出门去的彭泽宇。

彭泽宇的眼泪落了下来,“三爷,三爷。”

“你怎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沈万三将他扶起。

站在沈万三身后的罗砚织此时也将彭泽宇看个清晰,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他的一只眼睛竟是空洞洞的深孔,长年在外的流浪竟使他脸颊凹陷,脏乱的头发已白了大半,怎么看也不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彭爷。

彭泽宇扑在沈万三的怀里也不答话,只是号啕地大哭,似要把一切的委屈和怨由都发泄个精光。

“三爷,我们先送泽宇回府吧。”罗砚织见一旁已不少人围观,当下差人抬来轿子。

回到别苑后,罗砚织让厨房做了一桌的菜,彭泽宇似恶狼般地扑了上去,也不用碗筷,直接抓着往嘴里送。

一边的隽朗见到如此场面,当下窝到母亲怀里嘀咕:“娘,他好脏哦。”

彭泽宇脸一烧,但他脸上已污垢多时故也看不出表情,回头瞪着隽朗好一阵子。隽朗被他恐怖的五官给吓着了,当下哭喊了起来,害得彭泽宇站立不安,不停蹭着裤子。

“朗儿,不可无礼,这是你的叔叔。”沈万三喝止住儿子。

“爹爹骗人,他不是叔叔,叔叔都在爷爷家呢。”隽朗说的是沈万三的同胞兄弟,他当然不知道彭泽宇是何人。

“三爷,他是你的儿子?”彭泽宇怕自己再吓着孩子,边扭过头道。

“是,他叫朗儿,已经四岁了。”罗砚织唤来海棠,让她带了隽朗玩去。虽然彭泽宇沦落至此她也同情万分,但她更不愿儿子受到惊吓。

“呵,三爷,那真要恭喜你了。”彭泽宇的笑容看来真诚无比。

“泽宇,先不要说这些,你告诉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沈万三急道,当年他一气之下将彭泽宇赶出沈府,其实只是想给他个教训,等气消了便将他寻回。但怎知他竟走得毫无音信,他也派人四处打探,奈何人海茫茫谈何容易。想不到今日得见竟然已物是人非。

“三爷,一言难尽啊。”彭泽宇垂下头来,“总之是我自己不好,怨不得人。

“当年我离开了沈府,拿着三爷你给我的钱,我本想用那些银两开创一番事业,但哪知处处碰壁,不到一年就花得差不多了。之后我又迷上了赌博,天天出入赌场,到最后甘愿不吃不喝也要赌上两回才算过瘾。”

“你那眼睛……”罗砚织问道。

彭泽宇摸上自己的脸,“我这眼睛也是赌掉的。等到银子都赌得精光后,我还欠下赌坊一屁股的债,我躲无可躲,最后这眼睛……眼睛就保不住了。”

沈万三黯然叹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我没有面目见您啊,三爷。”彭泽宇痛哭失声,“是我一直辜负您的好意,我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你之后就靠乞讨为生?”沈万三问道。

“不错,我混在那些难民里头,哪里有布善我便乞讨到哪里,总算是有一口饭吃的。”

“什么都别说了,你之后就留在我这里吧。”沈万三拉住他道。

彭泽宇挣脱开他的手,“不,我吃完这顿饭就走,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你这是什么话?”沈万三皱起眉头,“不要忘了,我们可是情义无间的至交,这些年做大哥的没有好好照顾你已经是大错特错了,我又怎么可以看你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你是故意想让我难受吗?”

“三爷,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彭泽宇结巴道。

“既然不是,那就留下吧。”罗砚织笑道,“你不在,三爷也少了个帮手,愁得慌呢。”虽然过去的彭泽宇令人憎恶,但她相信经过那么多事之后他应该有所顿悟。

“香梅、小雪,快去烧水让彭爷梳洗,再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裳。”她回过头来道,“你先洗个澡,换一身衣裳,晚上我们再来看你。”

沈万三拍拍彭泽宇的肩膀,与罗砚织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丫鬟们便端来了澡盆,“彭爷,洗澡水已经备妥了。”她们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好,你们下去吧。”彭泽宇自知相貌骇人,等下人们都出去后他将门窗锁禁,换下一年多没脱下的臭布,坐进了澡盆。舒服的水温让他感动得想哭,却让他的头脑越发清晰。

“情义无间的至交……”他轻轻重复道。

洪武元年的九月正值朱元璋四十大寿,举国上下郑而重之,朝中大臣更是忙着筹办大礼,这天吴江富室莫礼、葛德昭一起寻上门来。

“莫兄、德昭兄,真是好久不见啊!”沈万三寒暄道,自从他迁到临濠,便与众多富室断了往来,大家多是自身难保,又怎想落一个“聚众叛乱”的罪名。

“三爷还是老样子,老天真是对你特别优待啊,你看我们都老了许多啊。”葛德昭的口才是出了名的好,就像抹了蜜似的,而一旁的莫礼只是应和着笑。

“德昭兄真是说笑,说笑。”沈万三将两人迎上大堂,“二位来找我有什么要事吗?”

“怎么?没什么事就不能来看看三爷你啦?”葛德昭拿出商人本色,油腔滑调道。

“葛兄,你就不要再绕弯子了。”莫礼沉不住气,“三爷,我们是来商量,与你一起进宫祝寿的事的。”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织情三万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织情三万里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