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二00六年十二月二日。

姜非凡在屋外静静伫立,背抵住门板,右手拿着一支淡烟,钥匙躺在左手掌心。

他不打开门直接走进去,只在门外倾听屋子里流洩出来的琴音。

她不弹那些难懂的古典音乐了,她摇身一变,成为词曲创作人,听说她很红,许多大歌星捧着钱上门,求一首曲子。

所以她很忙,从早忙到晚,原本的小书房改变装潢,她在里面放许多乐器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晨希说那些是生财工具。

她还是很少过问他的事,只是不停地把自己的生活说给他听,不厌其烦。

他也忙,忙着念书,忙着当总经理,忙着和商场老狐狸周旋。

他知道早晚他也会和他们一样,走到哪里都挂着一张和善的虚伪面具,所以他必须来这里。

这里的女人很干净,二十三岁了,还是和十七岁的时候一样,心思单纯,不懂得算计,这里的空气很干净,满屋子的小盆栽,女主人再忙,都不忘记在桌上摆上几枝百合,这里的床很干净,有太阳的味道,这里的食物很干净,没有太多人工香料。

每次,他到这里走一遭,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彻底被洗涤。

义父病了,什么病他不讲,只是有计划地,逐步把更多责任交到他身上。

义父谆谆叮嘱,“你还太年轻,我这么做对你不公平,但我也只能靠你,你一定要把我辛苦打下的江山传承下去。”

义父是个强人,从不在人前诉苦,雨珮曾经埋怨他,“我怀疑爸爸不爱妈妈,他从来不肯告诉我,有关妈妈的事。”

但他好几次撞见义父对着已逝妻子的照片流泪,那不是一个不爱女人的男人会做的事。

爱……这个字让他偷偷地愉悦。

他爱门里那个女人,爱她的干净,她的清灵,也爱她的孤僻,她的不合群。

到现在他还是想不出来,当年,她为什么有勇气把一个男孩捡进家门?

他还是不开门,反而把钥匙收进口袋里面。

他准备享受与她心有灵犀的感觉,因为每一次,她都会莫名其妙开门,然后两个人视线相对,说不尽的喜悦。

他喜欢那一刻,喜欢和她四目相交的悸动。

她的鼻子很灵,一点烟味就会触动她的嗅觉神经,所以她知道他来了,就站在外头,也许正在听她弹钢琴。

他是音痴呢,但他能唱出她做的曲子。

第一次听见,她讶然望他唱歌,他揉揉她的头发,说:“这首歌很红,走到哪里都听得见。”

她知道他很忙,因他出现时,眉间有重重的疲惫。

然再忙,他还是来了,也许一个月一次,也许两个月出现一回,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她迷路的小猫咪,需要花很长的时间,才找得到回家的路。

关上钢琴,晨希走到门边,脸上拉起微笑。

他说过,她的笑脸很干净,干净得象个天使,从此他三不五时叫她ANGEL,她不反对,乐意当他的天使。

门打开,他看她,她望他,两个微笑落入彼此眼底。

“瘦了。”姜非凡说。

“一点点。”她点头。

“为什么?”

“生病。”唉,她的破烂身体很糟,怎么补都补不好。

“严重吗?”

“还好。”

“多休息,不要太忙。”

“嗯。”

她是淡薄名利的女人,讨厌出门,痛恨热闹,连女人最心动的名牌包,名牌衣,名牌化妆品都不感兴趣,她也搞不懂,这么低调的人,怎么还会把自己炒得那么红。

找了很久的原因,最后,她只好同意,自己身上流着强人基因。

“我们要一直站在门边说话吗?”她问。

他今天来得早,平常,他会晚上才到。

“不要。”说着,姜非凡进屋,然后丢下几个字。“我去洗澡。”

晨希在他背后微笑。

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妈妈,瞧,她把他养得家教多棒,一回来就乖乖进浴室洗澡,然后把肚皮填饱,再然后……她脸红心跳,他总是把她喂饱……带着红红的脸,她跑进厨房,嘴里哼着新作的曲子。

她得加快动作,弄出一大锅海鲜面,因为他说,那是他的最爱。

她煮他最爱的食物,唱他最爱听的歌,她种了满阳台他最爱的,香香甜甜的桂花,养他最爱的金鱼,她诚心希望,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他独一无二的最爱。

姜非凡听见她唱歌,唱得比大牌歌星还动听,他曾经问她,“想不想站到幕前,唱歌给人听?”

晨希郑重地想了半天,摇头。

“为什么?”

她说:“我不爱出风头,我唱歌,只想唱给你听。”

于是她甘心为人作嫁,甘心躲在幕后,创作出经典好歌,让所有人琅琅上口。

如果她想当歌星,他会帮她,就象当年她帮他一样,虽然他会舍不得她身上的干净一分分褪去。

他问过她,“你的梦想是什么?”

这次,她倒是毫不犹豫回答,“我想要和你在一起。”

瞧,多缺乏心机,就算不懂得欲擒故纵,至少也该装装害羞,她偏不,只用真心,真面目对他。

在她面前,他认识何谓幸福。

打开衣柜,里面全是他的衣服,他不再借穿她父亲的衣服了,她父母亲的东西正式撤出这个屋子,她以前的房间变成录音室,而现在这个,是他们的共同居处。

拿出浴巾,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让热水哗啦哗啦往下流。

氤氲的雾气迷蒙,他想起她说的话,她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这里等你了,你怎么办?”

他看她,想着她话中的意思,问:“你想离开我吗?”

“我是说如果。‘如果’是一种假设,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发生。”

“这辈子都不会发生的事,干么要问。”他现实得紧。

“有趣嘛,就象我问:‘如果有一天,你被外星人抓去,你会怎么办?’之类的,你说说看,你会怎样。”

“我要它们先去做健康检查。”

“什么?!”“健康检查”和“她不在这里”,这两件事……有关系?

“没有健康检查报告,我宁可死,也不让那些死外星人找我配种。”

晨希听懂姜非凡的幽默了,弯身大笑。“谁问你这个。”

“你问的啊。”

“外星人那题是例子,重点题是--如果我不在这里了,你会怎么办?”

“可以不答吗?”

“不行。”她摇摇头,执拗。

“我会把这里买下来,维持原来的样子,等你回来。”

他的回答让她很满意,于是她笑得很可爱。

她把他的话解释成--就算你离开我,我也不离开你,你等待我,我一样对你付出相同的等待。

她不说话,他忍不住开口,“所以,你要离开我吗?”

她用力摇头,笑答:“我会一直在这里,不离开。”

在他给出令人满意的答案后,她也给了让他满意的答覆。

“为什么要一直在这里?”轮到他追问了。

“因为这里的房价太昂贵,我不想你为了房贷变成卡债族。”

他搂住她的腰,亲吻落在她肩上,轻笑,“我现在有钱了,买一间小公寓还不至于让我变成卡债族。”

“那你好好把钱存起来,等到我老的时候,陪我去环游世界。”

泡在浴缸里,姜非凡的眼角扬起笑意,他喜欢她的笑,她笑的时候,脸颊两个深深的酒窝,隐隐现现,好像在和人捉迷藏。

他喜欢她不问他的钱从哪里来,不问他的工作,他的过去,他喜欢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信任所有的一切。

“在笑什么?”

晨希站在浴缸边很久,她凝视着他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跟着他拉起嘴角。

他睁眼,定定望着她,不发一言。

“你泡太久了,再泡下去,皮肤会泡烂烂的。”

她坐在浴缸边,手指头划着他的手臂,他的肌肉结实,是会让想入非非的那种结实。

姜非凡勾起邪气的笑意,大手拉过,把她拉进浴缸里,水溅上,她全身湿透,曼妙的曲线毕露。

他压下她的头,贴上自己的唇,辗转吸吮,汲取她的甜蜜。

“平安夜,我们一起过吧。”首次,他定下约会。

“在这里吗?”晨希满心欢喜。

“还是你想跟我出去?”

“不必,这里很好。”

她喜欢和他两个人,守着一方属于他们的天地,这种“守护”会让她不知不觉间相信,这里是他们共同的家庭。

她当然知道,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捡回来的小喵喵,她知道,有她存在的世界只是他生活中极小的部分。

她只能卑微地期待着,在他疲惫的时候,他会想起,有一个女人,一双巧手,愿意喂饱他的胃,他的心。

“想要什么圣诞礼物?”他的吻落在她的耳畔,呵得她心暖暖。

“你来就是最好的礼物。”

一个人的生活,让节日变得难熬,母亲节,父亲节,圣诞节,春节……每个家人团聚的日子都让她更深刻地发现--她,其实只有一个人。

“你应该更贪心一点。”他顶着她的额头轻笑。

吻再度落下,他想她,好想。

想她的笑,想她的热情与温存,有些急切,他的大手自她衣服下摆往上探,他想她,想得太久!

热潮一波一波上涌,她喜欢他的迫不及待,她的世界因为他,多姿多彩……糟糕,这下子,会泡烂烂的,变成她煮的那锅海鲜面了。

二00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十七点三十四分

姜非凡一身剪裁合宜的手工西装,自楼梯上走下来。

他准备出席公司办的圣诞晚会,这个节日对公司而言是大事,每年的今天,是发放红利的大日子,员工们莫不引颈期盼。

走进客厅,他从公司回家,最主要是接雨珮,义父留在公司里,下班后,直接和一些高级干部过去饭店。

打扮好的黎雨珮靠在窗边,手里抱着她的心爱加菲猫,呆呆看着天空,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快,外面乌漆抹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外面有什么吗?”他站到她身边,温和问。

她是个好妹妹,从他一进入这个家庭,便全心全意接纳他,她爱他,崇拜他,从不吝啬让他知道,他对她有多重要。

人是懂得感恩与回馈的动物,所以他喜欢她,疼她宠她,只要她想要的东西,他都会想尽办法帮她弄回来,只要能够博得她的开心。

让她开心并不难,她本来就是个开朗善良的好女孩,虽说是独生女,却不骄傲任性。

她懂得替人着想,懂得体贴人,别说同学朋友,只要在她身边的人,都会喜欢她,她是颗太阳,一颗大方与众人分享光亮的温暖太阳。

“我在等母亲。”

她转过头,姜非凡发现她的眼眶红红。

“什么母亲?”

他拉她,她顺势靠进他胸前,他不介意她把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比较介意什么事情催出她的眼泪。

“我是外星人。”

“这样啊,难怪我老觉得你与众不同。”他轻笑,笑她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

“我们外星人有一条规定。”黎雨珮把头埋在加菲猫肚子里说话。

“什么规定?”

“为了培养外星宝宝的独立精神,在外星宝宝长大期间,政府会把他们的母亲,父亲轮流接回本国星球,我妈妈很早就回去了,然后……”

“然后怎样?”

“然后我又接到通知书,他们马上要把爸爸也带走。”她说到这里,放声大哭。

“雨珮,不哭。”他连同加菲猫一起搂进怀里,她也知道义父生病了?他轻拍她的背,轻晃她的身子。

“我还没长得够大啊,我还没学会独独立,我还不适应长大的生活,我可不可以跟政府申请,让我爸爸再留二十年?”她大哭,哭得声泪俱下。

“哥,我不要一个人,我好怕一个人,我爸说过绝对不会让我一个人,为什么他说话不算话。”

“乖,别哭,现代的医学很进步,义父的病一定治得好。”

“不会好了,我偷听到爸爸和章医师讲电话,爸爸只剩下两个月,两个月怎么够,我不要两个月,我要很多很多个,多到不能再多的两个月……”

这就是义父坚持把公司交给他的原因?他的病这么严重了?

“哥,怎么办?我不要爸爸死掉,我要他好好的,等到我一百岁他才可以死。”

傻瓜……姜非凡叹气,把哭成泪人儿的黎雨珮收在怀间。

“放心,你不会一个人,哥陪你到一百岁,我会看着你长大,结婚生子,看你从小女生变成大女人,不管你变成怎样,我都会永远照顾你,收容你的委屈。”

他保证会保护她,对待她象对待真正的亲人。

她感动,圈着姜非凡的手加重力道。

“谢谢哥,雨珮好爱好爱你。”

他揉揉她的头发,他也会疼她爱她。

“乖,把脸洗一洗,我们先去公司的圣诞晚会,义父的病,这几天我会找章医师好好谈谈。”

也许他该强迫义父退休,把公司提早交给他,也许新手上路会困难重重,但他必须让义父把时间留给自己,好好养病。

说不定两个月变成半年,两年,五年……在科学昌明的时代里,医学奇迹并非那么遥不可及。

“哥,圣诞晚会之后,我们去度假好不好?”

“度假?星期一我要上班,只有两天,光搭飞机都不够。”

“我知道只有两天,我们可以到南部别墅,那是爸的老家改建的,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爸常带我们去那里度假,后来妈妈走了,我们再也没去过。”

“这样?”

是怕触景伤情吧,他理解义父的心情。

“哥,我好想去哦,我记得妈妈常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看着爸爸和我玩捉迷藏,笑得大喊大叫,别墅的后园种了很多桔子树,收成的季节里,一颗颗小小的桔子长满树枝,妈妈把它们拔下来,做桔酱,冲桔茶,整个冬天我们的身上都带有淡淡的桔子香……”

“真的很想去?”

“很想去,超想去,说不定这是我和爸爸最后一次去那里,那个别墅里,有满满的,我对妈妈的回忆,自从我们不再去那里之后,我的童年就结束了。”

她灵活的大眼睛里,挂上淡淡哀愁,那是一双很不黎雨珮的眼睛。

“那,好吧,我让管家替我们整理行李。”姜非凡揉揉她的头发。

“太棒了。我打电话给张妈妈。”

“张妈妈?”

“张妈妈和张伯伯是管理别墅的人,每年冬天,都会寄很多桔子酱来。”

他想起来了,每到冬天,早餐桌上就免不了多那么一瓶桔子酱。“好,你打电话给他们,至于义父……”

“不要告诉他,我们直接把他从会场里面绑架。”她笑说。

“都依你,不过,我需要打几通电话。”

“交代公事吗?”

“当然,能够的话,我还想把传真机给带去。”

“哥……”她娇嗔。

“怎样?”

“有你真好。”

“又想到了。”

“如果爸爸没有收养你,我根本撑不起公司,我是个笨蛋,成天只会吃喝玩乐加SHOPPING,公司交到我手里,早晚要倒闭。”

“没有这么惨。”

“有,就是这么惨,所以,哥,我真的好爱你,爱死你。”

说着,她又缠上他的腰,赖在他胸口,爱啊……爱,老天爷对她真的很好呢。把她暗恋的姜非凡送到身边,给她当哥哥,还把他的胸口当成她的VIP休息区。

谢谢上帝,她会珍惜它给的一切,但也请上帝帮帮忙,让爸爸的身体恢复健康。

二00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十二点三分

把圣诞树上的金色灯泡一串串取下来,用塑胶盒装好,再把上面的小摆饰和金丝银线,通通收整齐,放进塑胶袋里。

晨希退后两步,轻道:“临时演员该下场了。”

然后,把伪装成冬雪的棉花扯下,丢进垃圾桶,将塑胶制的圣诞树一截截拆开,装进纸箱。

她很象临时演员,导演喊着上场,也不管身上衣服够不够亮眼美丽,翻过身,就冲进萤幕里,花尽心思扮演起不重要的角色。

当影片上映时,兴匆匆买票进电影院,还以为电影院银幕够大,一定更容易找到自己。

没想到自己的尽心尽力,只是观众不经意一瞥。

她只是他的回眸一瞥吗?

她只是在他心情不佳时,提供短暂温暖的休憩处?

她不重要,对他,对他的人生……可有可无?

她的心变得贪了,这是不好的。

以前,她总说他是小喵喵,饿了,累了,就会找到路自动回家。

可这几年,他发达了,成功了,她虽不知道他做什么,但他的身份地位肯定不凡,从他的穿着,他的谈吐,他随身携带的电脑,公文夹……她知道,他不是她的小喵喵,他有了金窝银窝,流浪动物收容中心,自己再不是他的首选。

一天天,她怀疑着,他将要退出她的生命。

留他吗?

没用的,爸妈的经验教育她,没有谁留得住谁,即使是血缘至亲,就算勉强留下,十五年的婚姻,十五年的痛苦,她很清楚自己身上背负了父母亲多少怨怼。

而她……背不起,也不想背负他的怨怼。

所以她逼自己信任他,逼自己不过问他的生活,她以为来来去去终会到头,与其担心有没有未来,倒不如把握相聚的每一分钟。

她不要贪心,不要强留,她要保持最自然的态度,爱他却不牵绊他。

都是一时冲昏头,被他那句“平安夜,我们一起过吧”,给鼓得饱饱的,胸口的温暖,满心的幸福感……因为这是第一次,他对她预约了下次。

她以为他们将要不同,兴奋得忘记自己根本不喜欢伪装的热闹,为他精心打扮一棵圣诞树,一个美丽的圣诞老婆婆。

然伪装终究只是伪装,代替不了真实。

爸妈离婚后,她每年的春节,圣诞节都把家里贴上红红绿绿,布置出节庆气氛,后来发现,在节日过后撕掉那些布置时,心更寂寥,终是没人陪她过节。

之后,她再不做这种蠢事。

相反的,在各个节日里,她关掉电视,加倍工作,不让任何声音提醒自己,她,一个人生活。

是他的话搅乱她的平静,害她以为,自己可以跟上时代流行。

下午六点多,他打家里电话给她。

她拿起电话,听见他的声音时,很想大声告诉他,“你不是说围巾丢掉了吗?没关系,我又帮你织了帽子,围巾和手套,我知道它们不够漂亮,但它们会在寒冷的冬天带给你温暖……”

也很想说:“我试着烤了一支火鸡,效果很不错,金黄金黄的,香气四溢,我保证满桌子的菜,一定会让你肚子撑到走不动……”

再然后,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他留到星期六,星期日。

可他第一句话,就让她满肚子话憋在胃中,消化不良。

他说:“今天,我不能过去。”

她的圣诞礼物,圣诞大餐……白忙一场。心酸酸的,湿湿的,象含了胆汁却吐不出口。

唉!她叹气,叹得很轻,但他听见了。

“对不起,我们约跨年好不好?我们一起看清晨第一道阳光,迎接新的一年。”姜非凡低了嗓音。

“好。”

新一年,旧一年,她不知道这对自己有什么差别。

“我派人把你的圣诞礼物送过去,希望你喜欢。”

“好。”

她说过,但他肯定忘记,她最喜欢的圣诞礼物是他大驾光临。

“要好好吃饭,早点上床。”

“好。”

上床做什么?寂寥的床铺最让人心酸。

“那,那……”他居然说不出口再见。

她不爱为难他的,晨希轻轻笑出声。

“再见,好好玩,圣诞节快乐。”

挂掉电话,她分两次,把圣诞树和一堆装饰拿到楼下垃圾集中处,再把满桌子菜打包,送到警卫室,警卫伯伯真诚的笑脸,让她的圣诞节不致难过。

“范小姐,你要不要一起吃?我们这里有电视还有……啤酒。”

警卫室的电视机传来主持人和罐头笑声,他的热闹和她的圣诞树一样虚伪。

“不必了,晚上我还要工作。”她摇摇头,推却。

“年轻小姐没有人会在圣诞节还工作的啦,你男朋友呢?”

“他在忙。”

姜非凡来来去去,长时间在这里工作的警卫伯伯早就认定他是晨希的男朋友。

“唉哟,不浪漫,把女朋友丢着一个人过圣诞节,不象话。”

“没办法,工作不好找,”她替他说话。

“也对啦,趁年轻多存一点钱,将来结婚生孩子才不必发愁。”

结婚生孩子……那是他的计划吗?或者说,他有结婚生小孩的计划,只不过计划里面的女主人不是她?

警卫伯伯还在说话时,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走来,对警卫伯伯说要找十二楼的范晨希小姐,互相引荐之后,她收下一份礼物。

下意识打开包装,她听到警卫伯伯的惊呼声后,才回过神,“哇,好大的钻石哦,这条项链可能要好几万块。”

西装男一哂,回答,“正确的价钱是两百三十七万。”

晨希看一眼西装男手上的纸条,道歉,连忙接过纸笔签下单据。

“范小姐,这是收据和名片,有任何问题的话,欢迎打电话给我,我会随时为您服务。”

她点点头,他便离开了。

“范小姐,你男朋友很有钱,可以嫁了啦,虽然有钱人的饭碗比较难端,不过,能嫁给有钱人,日子会很轻松。”

她还是笑笑,对警卫伯伯说声谢谢,带着她的礼物回电梯里。

他果然是很有身价的男人,再不是全身伤口,饿得吞面条的流浪狗,留他……她还能留多久?

回到屋里,晨希把要送给姜非凡的礼物拆开,红红绿绿的包装纸里面,是她花两个星期织成的手套和围巾,帽子。

她拉出线头,抽啊抽的,成形的帽子渐渐变成一团纠葛的毛线,没差,只是回到最初,她没什么损失,就算他失约……本来就不会约定下个回合的两个人,哪来的损失?

把毛线和围巾,手套丢进垃圾桶里,骗谁呢?他全身上下都是名牌,她的围巾搭不起任何一套。

再看一眼她的圣诞礼物,晨希叹气,圣诞老人送错礼物,最适合她的礼物不是钻石项链,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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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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