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他真是世上最命苦的助理了!老板永远沉默、永远是一个表情,永远都……不理他!

咦……他去哪里了呢?

夏远航站在育德的校门前,看着那古朴又庄重的大门,默默无语。

还是那棵参天大树,他在这里站了整整两年,每天看着她从校门走出来,洁白的衬衫、及膝的格子裙,没有表情、没有喜怒,可是眼里的光,在看到他时,会变得特别亮。

一步一步,走过当年每天都会走的路,他的步子沉重、她的步伐平静,那时的他们,甚至连手都没有牵,却一直那样走下去。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转角,他拉着她奔跑的那条路,还有那个静立的河堤,熟悉而又陌生。

这里的每一景、每一物,都有他们曾经的痕迹,他们相爱、他们相遇,他们……分离。

他站在楼下,遥望着曾经有过他们甜蜜与苦痛的小房间,这里已经是拆迁区,分外的冷清;过不了多久,这里都会完全改变,什么都不会留下。

「航……阿航?」一声迟疑的唤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淡淡地转眸,望着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女人……钱芸心。

「真的是你?」钱芸心认出他来,兴奋地快步朝他走近,「阿航,我刚刚看到你,还不敢相信。」

他打量着她,沉默依旧。

「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爱讲话?」钱芸心温柔地笑着,「这么多年不见你,原来你一点都没有变。」

「钱叔好吗?」

她的笑声更甜,「很好呢,只是挂念你,总是说想见你。」

「还在开店?」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没有,他们年纪都大了,想休息一下。」

「芸心。」一部机车远远驶过来,在他们身边停下,安全帽摘下露出一张方方正正的脸庞,「你怎么还在这里?妈妈刚打电话来说,等你半天还没有到……」在看到夏远航时,男人眉毛皱起来,「你是……」

「志坚。」钱芸心轻轻地唤着,「我刚巧在这边碰到熟人。」

「你是夏远航!」吴志坚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真没想到,你还好意思回来。」

「志坚!」

「我又没有说错。」他伸手指着夏远航,「你以前娶的那个老婆,姚水晶,姚氏集团的大小姐,真是了不起!你们两个人闹翻天,都是你们的事情,为什么要连累我岳父一家?」

「志坚,不要说了。」钱芸心拉他,「我们回去吧!阿航,你不要听志坚胡说,根本什么事情也……」

「什么没事!」他一把甩开钱芸心的手,「当年你们离婚,姚水晶那个疯女人,将怨气全部出在钱家的修车厂,好好的一个厂子,就被她弄得关门,钱家的人差点流落街头!他们到底做错什么事,要代你受过?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嚣张狠毒的女人!」

「志坚!我真的生气了。」钱芸心拉住丈夫的手,转头对夏远航说:「对不起!阿航,志坚他这人脾气就是这样……」

「你做了什么?」夏远航淡淡地开口。

「呃?」钱芸心的脸色立刻变了。

「当年,你做了什么?」他定定望着她。一字一字地问。

血色失去,她的脸颊变得苍白,半天,张了张唇,却还是说不出话来。

「她会做什么?她那时候心里都只有你一个,她做了什么?」吴志坚在一旁忿忿不平地说道;他的老婆爱过夏远航,却只敢暗恋,不敢表白,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他跟别人结婚,可是那个女人还要来毁掉她的家,这世上,还有比更可恶的人吗?「夏远航,你凭什么……」

「志坚,不要说了!」钱芸心突然激动地大叫,吓到吴志坚。

「对不起,阿航。」她的眼泪流了出来,这句道歉,她真的想说很久了、很久了!当年看到夏远航被姚水晶伤成那样,怒急攻心吐血晕了过去。她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她那么喜欢的男孩,她整整爱了他十几年,却被另外一个女人伤害那么深,她的心,会有多痛?她明明才去劝过姚水晶,让她对夏远航好一点,可是她立刻就伤了他,而且还彻彻底底!姚水晶太不懂得珍惜了,而她是气昏了头,才会去挑衅她。

那天钱芸心气不过,去了医院,失去理智地骂了姚水晶一通。

「像你这样冷血又自私的女人,活该永远得不到男人的爱!因为你永远也不会懂,什么是爱,你只会占有、只想着自己!难怪,就连你的孩子都离开你,你没有资格当母亲,你也没有资格得到阿航的心!我不会把他再让给你了,你姚水晶这辈子,就只有孤独终老,可怜没有人爱,你的孩子肯定是知道,你是世上最冷血的母亲,所以宁愿死也不做你的孩子!他死掉也好,免得生出来还要受你的折磨。」

「你、说、什、么?」姚水晶躺在病床是,脸色比身上的床单还要白,可是,她的眼睛,闪着冰芒一样的光,让人从心脏里面直直冷出来。

她的眼睛太可怕,钱芸心那一瞬间,真的吓到了,「我……」

「说我、说他,都可以,可是,你敢说我的孩子……」她眼里的酝酿着一场冰冷的风暴,「我不会绕过你!」

姚水晶就是那样说到做到的人,她的家人,因为她的一时愤怒,一时嘴硬,而跟着遭殃;可是到最后,她也没有得到阿航的爱,因为他直接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她找遍了他经常会去的地方,甚至还问了怡航姐,都没有他的消息。

到现在,她还经常会到他曾经住过的地方来,幻想着有一天,他会出现;即使,她已经结婚,可是……

「芸心,你当初怎么会……」事实的真相,与他所想的相差太远,吴志坚没有想到自己温柔可人的妻子,曾那样得罪过姚水晶;原来,钱家的那种灾难,真的不是无妄之灾,可是,姚水晶也真是太狠了!就因为几句话……

「你走吧!」夏远航冷冷地开口。

「阿航!」她眼里的泪光闪闪,她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失去了站在他面前的资格,又或者,从来都没有过。

夏远航转身走了,他想,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他不意外姚水晶当年会那样做,其实预想得到,很典型的姚水晶风格,很像她做的事情,她就是那种爱与恨都极端的人;他只是没有想到,当年的姚水晶,其实是想要他们的孩子的。

她可以为别人几句话,而那样地怒,她的心里,其实,是爱着他们的孩子的吧?

心里某些一直苦苦撑着的东西,突然失去了支撑的基底,骤然崩落,而那些被努力压抑辛苦忽略的,像潮水一样,瞬时淹没。

夏远航抬头,望了望天空那抹湛蓝,一如当年的晴空万里。

他只是发现自己,很想念那个女人,那个别扭的、可恨的却又可……爱的女人。

终于,承认。

他来到那座美丽的城堡前,彼时阳光正好。

春日清新的灿阳将褪枯的草地晒成一片嫩嫩的黄绿,高大的树木焕着新生的翠芽,空气中浮动着芬多精的天然气息,下午三点十五分,最悠闲的茶点时间;苏黎世的湖光三色的确分外迷人,他静静地站在树荫下,隔着不算远的距离,望着典雅的大门,细细地打量她生活了整整十年的地方。

想象着她在这里读书、工作、细心地照顾自己的弟弟妹妹、认真地生活,她的一切肯定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不容许有分毫的差错,她必然对所有的事情都要求完美,给身边所有的人都带来很大的压力,她必须还是那么……打动他的心。

他的唇边,勾起淡淡的笑,不是温柔、不是感性的人,却在想起她时,心会变得柔软起来。

古典韵味十足的大门缓缓的打开,一位身着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有礼地颔首,「夏先生,夫人有请。」

并不意外。

他看到颜宛如时,那个温润的女子坐在那里,将一枝、一枝开得正好的纯白玫瑰插入一旁摆放的水晶花瓶里面;大好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射进来,雪白的玫瑰在枝头灿烂,满满的春意盎然。

女子抬头朝他柔柔一笑,眉眼精致如画,三月里的轻风慢慢地拂过,温暖怡人,「请坐。」

他走过去沙发在对面的坐下,尊敬地唤了一声:「姚夫人。」

颜宛如的眉目更加柔美,递过来一枝白玫瑰,「美吗?」

他接过去,一瓣一瓣厚重的花瓣饱满而娇嫩,浓浓的,馨香盈满,「很美。」

「可惜有刺。」颜宛如拿起一枝,细细地端详,「其实它并不想有刺,可是,它也害怕受伤害。」

他眼底染上淡淡的忧郁,像是很努力才挤出话来:「我知道。」

「其实,如果没有人去打扰,它一个人也可以开得很美,自由自在,可是它却偏偏碰上了那个人,被采摘回来,放在精美的花器好好供养,也是另一种幸福。」

他依旧沉默。

「可是玫瑰依旧是玫瑰,它天生有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她小心地将玫瑰插入花瓶内,语气浅笑。

「我知道,现在的我,非常、非常清楚。」

「你曾经不清楚吗?」

「我以为自己清楚,却发现,最终还是错了。」

「那现在呢?」

「我想要弥补,我……还是想要她。」

「为什么呢?」她定定地望着他,认真地问。

「因为,我只要她。」

「哪怕有刺?」

「就算被刺到鲜血淋淋,我都只要她,因为我知道,刺伤我的时候,她也在痛,她也在流血,她只是太倔强,说不出口。」

「你终于开始懂她了。」她笑得很温柔、很愉悦。

「我只恨自己懂得太晚,让她独自一个人那么伤,那么痛。」他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哀伤与心痛。

「那以后呢?」

「我希望,夫人可以将她交给我。」他认真地望着她,真挚而诚心。

颜宛如叹息地摇头:「这个,你不应该来问我,她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作主。」姚水晶的性格太霸道、太独裁,任何事情都是她自己决定,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自己处理一切,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也不允许别人插手。

「可是我知道她其实很爱您。」他漆黑的眼眸,此时此刻充盈着满满的情感,「您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所以我希望能得到您的认可。」

她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着她,慢慢地,了然欣喜在她的眼中闪耀,「我大概知道,为什么当年你可以让她爱上你。」他其实很细心、很体贴,也很爱她;要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并不难,可是如果他会因为她而尊重她的家人,就连细微的地方都考虑到,那么,他是真的很爱她;因为只有爱她,才会那样考虑她的心情,她的一切。

看来,她见他的决定并没有错,她在偏厅的监视器屏幕上看到他的身影,他就是那样远远地站在门外的树下,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回味,表情平静。

她其实从来都不会关心这些事情,可是今天无意中的看见,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感觉,他很有可能就是女儿心里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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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债·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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